说完,他就走了。
晴子已经被赏赐迷了眼睛,摸摸粉翡翠的手镯,还有那匹蜀锦和杭罗:“都是小主喜欢的颜色,这回可算是不用花钱去买那些贵得吓死人的东西了。”
沈嬛把那对手镯拿过来,套到自己手上,“确实好看。”
到了晚上,沈嬛一个人坐在帐子里往那处抹药,刚抹完,晴子跑进来:“小主,敬事房的人又来了,说皇上还是翻了您的牌子!”
“哗啦——”
沈嬛手里圆圆的小巧的瓷盒落到被子上,脑袋里忍不住冒出一句,那人对自己的驴玩意儿没有数吧。
远在冷月轩的陈庭芳也从小宫女口中知道曌答应被皇上连着翻了两夜的牌子,喝了三四天药,带着小宫女去慈宁宫大佛堂,刚一进去,就看到晴子带着太医出去,不由得问:“曌答应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已经知道沈嬛哪儿疼的晴子自然不好说,只道:“随便让太医请个平安脉罢了,陈主子快进来坐。”
陈庭芳身子还不大好,脸色有些苍白,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想不在乎的闺阁女儿,知道有些事不能说,有些事儿说了没用,所以也不追问,轻轻笑了笑,带着小宫女进到屋里。
半躺在炕上,神色厌厌的沈嬛看到她来,起身对她招手:“还说过两天再去看你,你就来了。”
“怎么样,身子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药?”
陈庭芳道:“托您的福,好多了,看,眼睛都有神多了。”
她生了一双大眼睛,前几日因为久病眼白都成了黄色,大眼罗眶的,今天一见,果真好了不少。
因着老二家的情,沈嬛看见她好自己就好。
突然,就在两个闲聊的时候,小喜从外面跑进来:“小主,咸福宫陈贵人在咱们宫门口跌了一跤,见红了!”
“!!!”
陈贵人,陈妙仪。
算算日子,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八个月,再有一两个月就要临盆了,她来这儿做什么?
沈嬛穿着鞋子到外头,把晴子叫到身边:“一会儿谁都别靠近她。”
陈庭芳被陈妙仪折腾怕了,拉着沈嬛的衣袖:“曌答应,咱们还是别出去……怕是有诈……”
“她摔倒在咱们宫门口,要是不出去,才会被人拿住由头,所以待会儿都别碰到她。”
是啊,出去还有说的,不出去才是真正坏了事。
如果陈妙仪肚子里的龙种出了事,第一个就能怪他们冷眼旁观,不伸手帮忙。
几人紧着心,快步走到宫门外,还没走近,就听到陈妙仪的骂声和叫痛的声音,迎面而来到,则是浓重的血腥味。
她跌坐在地上,身下的氅衣和衬衣已经被血沁透,红红的看起来很吓人。
她身边的荷香已经急得满头冒汗,见到沈嬛他们,急忙呼救:“曌答应,快救救我们小主吧!”
“你这奴才好糊涂,本小主不懂医术,贸然出手怕是会害了你家小主,还不快去叫太医来!”
荷香六神无主:“回曌答应,小主出来的时候身边只带着奴婢,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去请太医,还请曌答应帮帮忙。”
“要不曌答应先允奴婢把小主扶进慈宁宫,奴婢再去叫太医。”
她要是去叫太医,陈妙仪身边岂不是只有他们,那时候才是真正的脏水泼到身上洗都洗不清。
眼看着陈妙仪身下涌出来的血越来越多,沈嬛道:“太医本小主让身边的人去叫,你扶好你家小主。”
“至于慈宁宫,你们想进便进吧,这也不是本小主的’住处,是懿仁皇太后的,想来她老人家也不介意自己的孙儿进来。”
说着,沈嬛叫小喜去跑一趟。
陈妙仪狠狠地看着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她大骂:“都是你,要不是你这不祥之人,本小主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出事,本小主不见饶了你!”
害死奶娘的凶手就站在自己面前,且还是一副轻轻松松就能要她命的状态,沈嬛身侧的手悄然握紧。
他咬着牙,忍着要了她命的念头,一字一句地道:“陈小主慎言,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龙子,怎会被所谓的神神鬼鬼的惊扰。”
“呸!”
“你就是鬼!”
“旁人都被你这副妖妖艳艳的样子迷惑,本小主不会,从小到大,要不是你,本小主也不会过得那样艰难,被人瞧不起!”
一旁很怕她的陈庭芳不明白了,分明是老太太收养了她,让她从一个姨娘的孩子称为陈府的嫡出小姐,她们没有的,陈妙仪有,她们不能吃的,陈妙仪吃着,她们一年只有几件衣裳,陈妙仪三天两头换新的。
且老太太也从来不拦着陈妙仪和她的生母相见,她怎么就这么恨老太太呢。
有些人落了难引人怜爱,陈妙仪这种肚子里孩子都要保不住,只想着骂人害人的实在叫人怜爱不起来。
沈嬛带着他们在一旁,冷眼看着。
小喜跑得快,带着太医来之后也退到他身边。
他仔细把了把脉,看了看陈妙仪的肚子,道:“小主肚子里的龙胎已经开始发动了,怕是要喝些催产药才能生得下来。”
“而且此事很急,小主快拿个主意吧。”
陈妙仪一听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竟然现在就要生下来,面目狰狞地盯着沈嬛:“快去禀告皇后娘娘,是他害了本小主,是他谋害本小主肚子里的龙嗣。”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4章
“不用你去禀告, 陈答应,让你的宫女去景仁宫跑一趟,就说陈贵人在慈宁宫门口跌倒了, 情况不是太好, 问娘娘要如何处置。”沈嬛对陈庭芳道。
陈庭芳听他的话,转头交代身边的小宫女。
然后两人站得远远地,也不靠近。
一向安静的大佛堂充满了难听的声音,沈嬛面色冷冷, 脑海里浮现的, 是奶娘的音容笑貌。
她扶着朝冠,对臭屁的自己道:“你最俊,在奶娘心里,太太就是最俊的。”
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老奴只盼着多活一天好一天,长长久久地伺候太太。”
可是, 最后一次见面,却是被卢氏的人投入井中, 她的眼睛望着自己, 似乎在告诉自己,太太, 别怕。
沈嬛按住陈庭芳握得紧紧的手:“如今她的肚子正是万众瞩目的时候,谁挨着谁就要被溅一身泥, 以后有的是机会。”
龙嗣是重中之重, 纵是皇后, 一听这消息也脚步匆匆地赶来了, 沈嬛和陈庭芳退到一边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乌拉那拉氏脚步一顿, 看向已经解除禁足的沈嬛:“曌答应, 你口齿伶俐,把发生的事和陈贵人的情况说一下。”
沈嬛屈膝:“是。”
“今儿陈答应来找臣妾说话,没一会儿下面的人就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说陈贵人在慈宁宫门前跌倒,见了红。”
“于是臣妾带着人出来查看,并叫人去请了太医。”
“太医来后说陈贵人肚子里的龙子有早产之相,需喝催产药才行。臣妾不敢拿主意,才叫人去请皇后娘娘。”
乌拉那拉氏看了他一眼,叫太医过来,问:“陈贵人怎么样了,她肚子里可是龙嗣,万万不能出意外。”
太医手上都是血,额头上还有汗,他跪在地上:“回皇后娘娘,情况怕是不好,陈贵人此胎胎相不好,又因跌倒而引发早产,臣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皇后眉头皱紧:“事儿还没做,怎么知道不行,你若是不尽心尽力,本宫才会降罪于你,快去看着陈贵人。”
“是。”皇后这话里的意思让太医放下了一点心,连忙让人去熬拿催产药,就在这大佛堂里准备接生。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从里面端出来。
就在外面的人脚都要站软的时候,太医和接生的婆子从里面出来,跪在皇后的脚下面。
皇后似乎有点着急,问两人:“陈贵人腹中的孩子如何,怎么没听到声音?”
产婆手微微颤抖:“回……回皇后娘娘,陈贵人已经生了……”
“生了?”皇后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产婆趴在地上道:“小公主在腹中憋太久……一生下来……就……就没了气……”
陈妙仪,竟然生了个死胎。
沈嬛和陈庭芳看了看对方,更加觉得他们没往上凑的决定说对的,依陈妙仪的性子,知道自己寄予厚望的龙嗣竟然是个死胎,不疯咬他们才怪。
两人正在一边沉默不语,刚刚生产完的陈妙仪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冲到跪在地上的太医和产婆身边,面色恐怖地抓着他们衣领:“本小主的皇子呢,你们把本小主的皇子藏哪儿了!”
她现在宛如一个疯妇,皇后自然不能任由她这样,叫宫女太监们去拉她。
被几个宫女太监才按住的陈妙仪怨毒地眼睛死死地盯着沈嬛:“都是你,要不是你本小主的皇子也不会出事!”
“他可是大祁的皇子!是皇上的儿子!”被几个太监按着,她也形态癫狂,而且太医分明跟他说了是个公主,她偏生认定了是皇子,还照着太医的脸扇了几巴掌,说他乱说话。
眼看着这事已经了了,皇后也不愿意在这儿看她跳上跳下,带着人离开,陈妙仪也被按回了她的咸福宫。
没出一会儿的功夫,陈妙仪生了个死胎的消息传遍了东西六宫。
她之前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有多狂妄,现在这些一天闲着,也没什么事儿干的说话就有多难听。
特别是一直想要却要不上的博尔济吉特桑兰,一听这消息,抚掌轻拍:“看来这老天爷也是有眼睛的,这样的人不配孕育皇嗣,死得好,死得妙,今儿晚上多做两个菜,本宫要好好喝一杯。”
别人还要装腔作势,在脸上挤点虚情假意的难过出来,以免被人拿着了话柄。
她却不用,满宫里除了皇上太后皇后,谁敢给她脸色看。
兰嫔对陈妙仪嗤之以鼻,“不过,她也是个蠢笨的,既然都是死胎,怎么就不把曌答应那个贱人推出来。”
沈嬛禁足一解就被皇上连翻几天牌子,兰嫔自然不会高兴,脾气一上来还打死打残了长春宫里的一个宫女和一个常在。
她问宫女:“太后娘娘什么时候回宫?”
宫女估算了一下日子:“就快了,下月初五就是太后娘娘定好的回宫的日子。”
太后吃斋念佛,每年过了年,十五以后,都要去金光寺住上一段时间,与佛祖亲近亲近,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已经去了几个月。
去的时候浩浩荡荡的人送,来的时候浩浩荡荡的人接,有时排场比宇文鉞这个皇上还大些。
兰嫔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自然是站在前头的,她叮嘱宫女:“记着点日子,太后娘娘回宫那日本宫要好好前去迎接。”
沈嬛不用去打听,都知道外边儿的风起云涌。
她对陈庭芳道:“你先回去,这两天对外称病,也不要去外边走动。她刚生了一个死胎,正是想找人出气的时候,被她看到定不能善了。”
“好,都听曌小主您的。”
陈庭芳对陈妙仪又恨又惧,一想到她刚才被宫女太监拉走时的样子,心头都是凉的。
她对沈嬛道:“您也小心些,今日虽然赶巧在宫门口跌倒,不能赖到您头上,但她那人一旦想咬人,最是行事无顾忌。”
“且……”
陈庭芳脸色似乎有些害怕,凑到沈嬛耳边:“她的这胎,实在是有些古怪。”
沈嬛心头动了动,看了眼陈庭芳。
陈庭芳道:“因她时时叫我过去听教训,我便注意到从太医诊出她有孕开始,每天都要喝一碗腥臭的汤药。”
“以前咱们府里的女眷有孕,从来没见谁吃过类似的东西。”
“而且陈妙仪进宫的时候还没有现在疯,是月份越大,行事才越发肆无忌惮。”
沈嬛没想到,陈庭芳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确实,陈妙仪虽然得势张狂,但太过癫狂了一些,旁人哪能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保了,还张着嘴骂人。
他暗暗把这件事放在心头。
天上下起了雨,沈嬛不想闻到陈妙仪留下的那股血腥味,撑着伞站在外头,等小喜他们收拾收拾。
不赶巧,敬事房那边的人也来了,说皇上今晚又翻了他的牌子,让他赶紧准备。
沈嬛那儿就没好过,一听说又是自己侍寝,双腿就有些软,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公公,今儿陈贵人不小心走到慈宁宫外就临产了,现在这屋子里还乱糟糟的,没有地方沐浴,要不……您去回了皇上……”
“……”敬事房太监第一次听到被翻了牌子还往外推的,他望着正忙上忙下的宫女和太监,道,“您宫里的人也太少了,一遇着事儿就腾不开手。”
“可不是,”沈嬛仿佛也为此烦恼,“就是这边收拾好,时间也晚了。”
敬事房的太监无言,只得去问上边的总管,这事儿该怎么办。
敬事房总管也没想到会遇着这样的情况,想了想,找到安宁:“公公,奴才这儿有桩难办到的事儿,求求您老人家给出出主意。”
比这老货还小一轮的安宁一甩拂尘,“说吧,什么事能难住你一个敬事房到一把手。”
敬事房总管赶紧把陈贵人在大佛堂生产,导致大佛堂现在一团乱,根本腾不开手梳洗侍寝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摊着手欲哭无泪,“您说说,这事奴才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