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慈宁宫大佛堂,跑去咸福宫拿冰的人已经回来了,沈嬛这个主人自然要招呼,招呼晴子去烧热水,小喜去削果子。
欣常在还是第一次来大佛堂,看了看道:“虽然住的地方窄了些,但有一点好,没人管着。”
大佛堂本来就是慈宁宫后面的一排罩房,沈嬛住的是其中一间。
他拿起小喜递上来的茶具,给三人沏茶:“人多事儿也多,正如常在说的,外面虽然热闹,但难免有烦心事。”
“以后常在可多来大佛堂坐坐。”
“这话本小主爱听。”
“你放心,以后见的功夫多着呢。”
宫妃的日子就是这么无聊,坐着是一日,躺着是一日,做绣活儿也是一日。
然后日复一日,无聊透顶。
“冰碗来了。”小喜端着四个冰碗上来,切好的水果上面淋了一点红色的果酱,下面是冒着冷气的冰碎,在这个天气,看着就叫人舒爽。
只看着,沈嬛就馋了。
欣常在被他的馋样子逗笑,对小喜道:“快拿给你家主子,本小主要是先吃了,怕她扑上来。”
“哈哈哈哈。”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陆常在被逗笑了,捂着嘴肩膀直抖。
欣常在偏着身子跟她说:“是不是,瞧着他那样你能吃得下。”
“是,跟本小主养的绒绒一样。”陆常在就是那日在景仁宫说了一些嫉妒话的那个她之前确实不喜欢曌答应,觉得他一个人霸占着皇上。
可被欣常在一说,就扭过来,可不是,没有曌答应还有其他人,她嫉妒得过来吗,所以今天欣常在拉着她去找曌答应的时候也没阻止。
一会儿的功夫,她也不自觉喜欢上这个曌答应了。
长得美,心性也好,真就应了欣常在的那句话,皇上不喜欢他喜欢谁。
香甜的水果和着果酱,再加上细碎的冰,一口就叫人爽得后背的汗都停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被叫来加班了……
第78章
而宁寿宫里, 刚从金光寺回来的太后满脸急色,一进宫门就吩咐身边的人:“去把太医院的乔甫叫来!”
她身后的嬷嬷面上迟疑,“太后娘娘……这事儿发……怕是要通秉皇上一声才好……”
太后眼睛骤然望向她:“他从来就不望着耀时好, 告诉他有什么用, 说不定还要叫人把耀时挪出宫去!”
“可是娘娘……”
“快去,耀时若是出了事,哀家摘了你们的头!”
嬷嬷不敢再劝了,回身叫人去太医院找乔甫, 手脚却轻轻发着抖, 襄郡王那样子,怎么得了。
——
太后回宫第三日,住在大佛堂的沈嬛这日正在晴子的伺候下试穿新衣,宫门突然被叩响, 砰砰砰,砰砰砰, 急得像鼓点。
沈嬛扭头对晴子道:“这么晚了,还会有什么人来?”
就说这句话的功夫, 宫门又被叩响好几次, 沈嬛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让晴子去问小喜。
“那小主您先待着, 奴婢马上就回来。”晴子把他穿了一半的衣服拉好,走出去找小喜。
刚看到小喜的身影, 还没来得及问, 小喜脸色难看地大步跑过来:“小主呢, 睡下了吗?!”
晴子从来没看到他这样过, 回道:“还没睡下, 怎么了, 出什么事儿了吗?”
小喜来不及跟她细说,几个纵步跑进屋里。
沈嬛听到他脚步声后已经把衣服穿好了,走到外室:“叩宫门的是谁?”
小喜语速极快地道:“小主不好了,宫里出现了时疫!刚才来的是太医院的人,说待会儿就会有人来发治疗时疫的草药,哪个宫里若是有人发现感染了时疫,就要送出宫去!”
沈嬛脑子嗡地一声。
时疫!
那可是要死不少人的!
江南有处地方发生过时疫,几个连着的城镇无一人生还,沈嬛那时候蒙着面,跟着母亲一起从那片地方的边缘经过,所见之处惨不忍睹,令人胆寒。
沈嬛连忙吩咐小喜和晴子:“从现在开始,入口的东西都要煮沸煮烂才吃,穿的衣服全都用醋煮过再放在太阳底下暴晒。”
“一旦觉得自己不舒服,要及时说出来。”
“是,小主!”
太医院的人在宫里奔走禀告,入了夜的宫廷一下子就像倒了水的油锅,哪怕在慈宁宫大佛堂这个偏远僻静的地儿,也能听到远处各宫里传来的惊呼声。
沈嬛不由自主地望向养心殿的方向,黄河决堤的事儿还没了,宫里又发生了时疫,宇文鉞跟那帮朝臣,又要在百忙之中腾出手了。
——
宇文鉞连衣裳都没拖脱,靠在椅子上眯了一个时辰,就听到安宁急切地叫声。
他骤然挣开眼,捏了捏鼻根:“各地的折子递上来没有?”
这些日子他带着人日夜颠倒,粮食药材流水一般运到受灾的地方,砍了不少手伸得太长的人的头,总算把局面稳住了一些。
所以,他才眯了这么一小会儿。
但这些日子他已经对身边的声音形成条件性反射,一听到安宁的脚步声就醒了。
安宁脸上阴云密布,几乎拧得出水,凑到他耳朵边:“皇上,宁寿宫太后瞒着众人把襄郡王带回宫中,哪想到襄郡王竟然感染了时疫,现在那儿已经有不少人染上了!”
安宁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
时疫,那可是时疫啊。
别说发生在皇宫,就是在外边,都能让人丢了神。
更别说宫里还有皇上和各宫娘娘以及大臣们,他们若是染上时疫,这大祁的天都要塌了。
宇文鉞熬红的眼睛在听到时疫二字睁大,呼吸粗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年前太后话里话外提了好几次,要他要重用襄郡王宇文燿时,别放着自家兄弟不用反而重用外人。
但是宇文鉞知道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吃喝玩乐在行,还是个没长大不知道轻重的孩子,所以尽管让他去,还是没彻底放手,身边跟着张庭和严复,让他们两个看着点,不要由着宇文燿时的性子。
可他呢,到了地方没去过一天堤上,拿着朝廷修建堤坝的银子斗马买钱。
一听说黄河决堤怕被怪罪,拉着一帮人就跑了,把时疫带到了宫里。
宇文鉞周身气压极低,殿内的宫人都跪了下去,身子伏在地上。
安宁怕他忍不住去宁寿宫质问太后,跪在地上:“皇上息怒,如今宫里缺不了您啊,您千万要保重自己的龙体啊!”
宇文鉞寡淡的眉眼狠戾异常 :“叫人去宁寿宫,所有得了时疫的人都押送到梅山医治 。”
“皇上,襄郡王被太后娘娘护着,太医院的人去过几次,都被拦在宫门外。”
“那就告诉他们,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朕要看看,是永寿宫的血流不尽,还是朕手里的刀杀不完。”
安宁脸上的肉抖了抖,声音干涩:“奴才领旨。”
宁寿宫的太后怕是平静日子过太久,忘了皇上是怎么登上的这个皇位。
先皇二十四个子嗣,现在还好好活着,享着富贵的,也就襄郡王宇文燿时了。
其他的皇子要么血洒宫廷,身首异处,要么圈禁到死。
对比之下,太后娘娘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安宁不敢说一句话,出了养心殿的门带上大内侍卫,黑漆漆的夜被照亮,甲胄碰撞的声音是铮铮作响。
到了宁寿宫外,安宁脸上手上包裹得严严实实,先走上去大声道:“皇上圣旨,凡宁寿宫中染上时疫的人,一律带到梅山进行统一医治,速开宫门。”
他的声音没有宫女太监不认识的。
原本就被时疫吓破了胆的宫女太监一听到他的话,瑟瑟发抖地望着宫门处。
太后自然也听到了他的话,她眼神阴鸷,“哀家不信,他安宁敢闯宁寿宫!”
“娘娘,皇上的脾性你知晓几分,说出口的话断断没有更改的道理,咱们还是开宫门,让他们进来吧。”
宇文燿时已经染上了时疫,乔甫自那日被太后叫来就变相地把他软禁在这里,压着他给宇文燿时治病。
但时疫这病不是伤风感冒,吃点药,拖点时间就能好。
它的传染性极强,稍不注意就会染上。
这几天,宁寿宫里已经秘密处死了一些伺候的宫女太监,又让内务府送健康的人进来,全守着宇文燿时。
太后瞪着她,对旁边的人道:“去告诉他们,想进宁寿宫,先问哀家手里的凤印答不答应!”
“是,奴才这就去回了他们。”太后是皇上的亲母,是宁寿宫的主人,大家都把她当成后宫的天。
在这后宫里,没人比她更大。
他站在宫门里,对门外的安宁道:“安宁总管,太后娘娘有令,今夜宁寿宫宫门不许开,还请安宁总管谅解。”
宫门外的安宁放下手,摇了摇头。
他扬起手,向下一挥,身穿甲胄的大内侍卫如出笼的猛兽,猛地撞向宁寿宫宫门:“砰!!!”
“砰!!!”
“砰!!!”
结实的宫门被撞出断裂的声音,挨着宫门的太监还没反应过来,高高的宫门就被强力冲开。
他睁大眼睛,只看见手持利剑的大内侍卫冲进来,噗呲一声,身首异处。
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惊叫着四处跑开。
但他们跑得怎么会有武艺高强的大内侍卫快,断肢残臂,头首分离,青白的地砖上淌着粘稠的血。
这突然发生的变故让殿内的人措手不及,太后听着外边的声音,脸上不解:“发生什么了,外面有什么事儿。”
她话音刚落,刷,一道血溅在窗纸上!
“啊啊啊啊啊!”殿内的人吓得惊声惊叫。
“砰——”殿门被冲开,安宁走在最前头,后面是大内侍卫。
浓重的血腥气裹着热风,扑进内殿,太后身体抖了抖,往后退了一步。
她色厉内荏地怒吼安宁:“你这狗奴才要做什么!哀家的宁寿宫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安宁还是那么恭恭敬敬的,给她行了个礼,弓着腰道:“奴才请太后娘娘的安,皇上口谕,宁寿宫中染了时疫的人都要移到梅山。”
“太后娘娘若是有什么话,可以由奴才带去给皇上。”
“你叫他来见哀家!”
“太后娘娘,皇上的原话奴才要给您说说,”安宁挺直腰,面上神色变得疏离冷淡,竟和宇文鉞有几分相似,他开口道,““那就告诉他们,胆敢阻拦者,杀无赦。朕要看看,是永寿宫的血流不尽,还是朕手里的刀杀不完。”
他的语调和宇文鉞一点都不像,但说出口的话,让宁寿宫的人满身冷汗,一些太监宫女已经浑身绵软地跌坐地上。
他们纷纷爬到安宁的脚下,头砰砰地嗑在地上:“求安宁公公饶命,奴才们去梅山,奴才们不敢违抗皇上的圣命,求公公绕奴才们一条狗命!”
太后的脸在烛光下惨白如纸,她没想到,她真的没想到,那个孽子,真的会让人闯进她的宁寿宫,会下了这样的命令。
早知道,她就该在他生下来的时候掐死他!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太后嘴唇抖了抖, 面色铁青,眼神狠辣,连说了几个好字:“皇上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也不把哀家这个母后放在眼里了!”
“既然他都不怕天下人说他不孝, 哀家也没什么可怕的, 你想带走谁就带走谁。”
安宁面色还是之前那样,“太后娘娘能理解皇上的苦心再好不过,你们,去把襄郡王带出来, 好生安置到梅山。”
太后一听连宇文燿时也要带走, 瞬间如炸了毛的猫,眉毛倒竖:“哀家看你们谁敢带走襄郡王!”
“谁要是动他,哀家要谁的命!”宇文燿时是太后的命根子,就连刚才软下来的态度都强硬起来。
人也杀了, 宫门也闯了,安宁也不怕这一点, 直接让大内侍卫把太后拦住,去把宇文燿时用厚厚的棉被裹着抬出来。
太后目眦欲裂地望着安宁:“狗奴才, 哀家要砍了你的头, 诛你九族。”
安宁对她再尊敬不过,弯着腰行礼:“主子的话奴才听见了, 但奴才是皇上的奴才,食君之禄, 忠君之事, 皇上怎么说, 奴才怎么做。”
“奴才这颗项上人头太后娘娘若是要, 只要皇上答应, 不用太后娘娘动手, 奴才自个儿割了叫人送到您的宫中给您当脚凳。”
“奴才告退。”
说完,安宁仿佛听不见太后的怒火与咒骂,踩着院儿里的血水走出去。
他自然不可能把宇文燿时这个时疫的源头带到皇上跟前,当即命人把宇文燿时送去梅山。
但宇文燿时和其余人还是不一样的,随行伺候的人和太医都要细心挑选过。
不为别的,再怎么说也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虽说皇上和太后之前母子情分浅淡,但圣心难测,指不定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安宁办完事,按照太医的要求换了身衣服洗了澡,收拾好自个儿才去回禀宇文鉞。
宇文鉞听着他没经过任何添油加醋的叙述,嘴角平直。
对安宁道:“从现在起,阖宫上下严查严防,太医院的人和侍卫每日三遍巡查,一旦发现出现时疫症状者,不管是谁,即刻送到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