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真按德妃娘娘说的,臣妾还不如把东西抬回去,省得出钱给别人做面。”
心里不舒服的何止她,容嫔张嫔都有想法,但是她们都等着兰嫔先跳出去。
谁叫兰嫔这把刀子这么好用,后面的靠山还那么牢靠。
皇后脸色一僵,望着兰嫔:“自然是后宫众人的功劳,本宫怎会独占,兰嫔,是你想多了。”
“本宫想没想多,娘娘自个儿知道,”兰嫔挥手,“把东西都拿上来吧,没得让皇后娘娘等急了。”
她身边的人把东西拿上来,满满当当三个箱子,生生把皇后比了下去。
皇后袖子里的手缓缓握紧,面上一派纵容和善。
高位嫔妃斗法,沈嬛这些小小的常在答应都老老实实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像看不见听不见的木头人一般,轮到自己了,就把东西献上去。
常在答应的份例都少,一年四季只有八套衣裳和两套头面,没有宠的,还要变卖东西维持生活,能拿出来的东西也非常少。
五六个常才能凑满一个小匣子,更有哪些窘迫的,交上去的是身上仅剩的值钱的银簪银手镯。
轮到沈嬛,沈嬛把那只装满的小匣子递给皇后身边的嬷嬷,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匣子上。
只见里面珠光宝气,有对簪有耳坠,还有内务府专门打来给主子赏人的金裸子银裸子,这些金银裸子为了讨主子们欢心,特意打造成各式各样的小物件的模样,趣味十足。
又有手串玉镯,珍贵摆件。
一个刚刚上去献了几十两银子的常在酸不拉几地对旁边的人道:“说来比你我还低一个位份呢,看看人家拿出来的东西,再看看咱们拿出来的东西,气死个人。”
她旁边的人道:“怨不得皇上喜欢他,我若是男人,我也不喜欢。”
“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跟她说话的常在要被气死了。
她旁边的人接着道:“我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没有他,也会有别人,你我要是能有宠,一进宫的时候就有宠了,何苦还等到现在。”
“我是不求这些了,能安安稳稳地在宫里过完下辈子,就行了。”边说,欣常在边看着沈嬛,还边啧嘴。
美人啊。
这才是真正的美人。
这么多人目光里,她的目光是最明显的,沈嬛献完东西下来,一回头就与她的目光撞在一处。
他还没反应过来,欣常在就对着他笑了笑。
沈嬛也回了个笑容。
东西一收集好,皇后着人把这些东西送去了养心殿。
养心殿里这些日子蜡烛就没熄过,宇文鉞和内阁六部的官员几乎住在了里头,一向讲究的宇文鉞下巴上冒出了一点胡茬。
听说皇后送东西来,他还以为又是吃的喝的。
正要叫人处理了,安宁道:“送东西来的人说,皇后得知黄河决堤,忧心百姓,特意集结后宫娘娘们集到这些东西,虽不多,也是一份心意。”
宇文鉞这才没叫人清理,道:“抬进来吧。”
“是。”安宁转身出去,没一会儿身后跟着七八个抬东西的太监,他们手里都是按照位份排好的盒子,兰嫔的那份和皇后那份尤为显眼。
殿内的大臣们都高呼皇后乌拉那拉氏贤良淑德,是百姓之福!
皇后和兰嫔的东西离得近,宇文鉞自然也看了一眼,他目光往后面随意扫了扫,便在靠后的地方看到一只小匣子最上头的粉翡翠玉镯。
这对镯子,前些日子还戴在某人手上。
——
东西献上去,皇上又忙于政务,不来后宫,后宫就像一锅冷了的油,石头扔下去都溅不起来泡。
沈嬛知道自己最近处于风口浪尖,干脆窝在慈宁宫大佛堂里,写写字,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
陈庭芳身子也好多了,一两天就跑到他这儿玩。
这天,陈庭芳刚进来,看到他一手拿着笔,一手按着一块上窄下敞的鞋底子,差点没笑撅过去:“您这是做什么呢?”
“画鞋底子,来看看,画得怎么样?”沈嬛看到她来,直起腰招手。
陈庭芳揉揉肚子,走过去看了看,只见那块鞋底子离地一寸以上的地方被他用画笔画了卷云和飞天的仙子,好看极了。
刚刚还笑的陈庭芳兴致勃勃地把鞋底子拿到手上:“好俊的画工,画在这鞋底子上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只要能用,喜欢,就是画在茅厕里头都不是暴殄天物。”沈嬛也喜欢自己画的,他画画也和自己穿衣的喜好一样,热闹的,色彩鲜艳的,看起来就让人心情愉悦。
他把鞋底子接过来:“等画好晾晒几日,就可以把鞋面子缝上去,好看得很,你要不要,要我画对给你。”
这样好看的东西,没有哪个女子能抵抗得了。
陈庭芳连连点头:“要要要,这样一双好看的鞋子,放在那儿看都是好的。”
“行,我画好你自己来拿。”沈嬛继续低头动着画笔。
忽然,陈庭芳想起了什么,对沈嬛道:“刚好我来的路上,听到洒扫的太监在那儿嘀咕,说太后娘娘这个月初五要回来了。”
“初五?”沈嬛直起身,“今儿已经初三了?”
“是呢,后天就要回来,所以这两天宫里的人都在准备着。”
“对了,听说到时无论位份高低,都要去迎接。”
沈嬛从前每年都要进宫给太后贺寿,算起来,太后也没比他大几岁。
那时一个是太后,一个是官员命妇,除了在寿宴上见一面,八竿子打不着关系,谁见着谁都不尴尬。
可现在……
沈嬛掐着手指一算,皇上今年二十六,自己三十八……
陈庭芳看他出神,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您在想什么那,叫您几声都没应?”
沈嬛回身,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太后应是好相处的吧。”
陈庭芳只在殿选那日见了太后一面,且隔的远远地,她也不知道太后性子如何,道:“您和我位份低微,站得远,说不定连太后的衣角都看不到呢。”
沈嬛点点头:“也是。”
*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成,明天见哦。
第77章
一日的功夫都花在几双鞋底子上, 画好后还要涂上上好的油,以保证色彩鲜艳,不易褪色, 然后放在不被太阳照射到的地方阴干。
沈嬛直了直腰, 拿着帕子擦擦手:“好了,过个七八日就可以刷第二遍油,连刷三次,这鞋底子就做成了。”
陈庭芳看着他给自己画的那双, 喜欢得不得了, 捏着空心拳轻轻给他锤腰:“慧依,快端点凉汤来给你家小主去去暑气,最近这天越来越热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沈嬛心头那股被热得火燥燥的劲儿就上来了。
他本来就苦夏, 哪想到今年比去年还甚,所以这些日子都没吃什么正经饭食, 皆是凉的入口。
沈嬛抓着扇子坐到廊下的横杆上,微微皱着眉:“前儿日子大雨连天, 这段时间又热个死, 不晓得这天是怎么了。”
“今年天气是比去年怪异,”端着凉汤的晴子走出来, 先递了一碗给沈嬛,“小主尝尝, 放了梅子和薄荷叶熬的。”然后又把另外一碗给陈庭芳。
沈嬛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 梅子的酸和薄荷的清凉, 顺着嘴里直达肚子。
他总算是松开一点眉头, 问晴子:“你的和小喜的呢?”
晴子道:“小喜的已经端去了, 奴婢的待会儿喝, 奴婢还不渴。”
“嗯,左右我这儿只有你们两个,亏待谁都别亏待了自己,”沈嬛一口气喝了小半碗,跟她道,“晚上就吃凉汤冲饭了,米饭少些,汤多些。”
“好。”晴子是知道他夏天有多难熬的,能吃得下就好了。
眼看着头顶上太阳一日比一日辣,宫里的人也因为太后娘娘的回宫而越来越忙。
初五这日一大早,沈嬛就被晴子叫起来,穿上刚进宫那会儿做的米白氅衣和银灰衬衣,梳了个两把头,簪上一朵绒花和一只玉簪。
望着镜子里的人,晴子左右看了看:“会不会太素了点。”
“这种场合,大家都素,你要是穿红戴绿的,才惹人注目。”沈嬛扶了扶那只从下往上斜插进发髻的玉簪。
“快走吧,去晚了可不好。”
昨天就有宫人来说过,太后从东华门回宫,所以他们这些妃子都要先到那儿等着。
慈宁宫离东华门距离不短,沈嬛带着晴子和小喜先去找陈庭芳,几人再一起去。
一路上遇到的妃嫔越来越多,都三三两两地一道儿。
沈嬛正和陈庭芳在人群里往前走,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
沈嬛回头,就看到前些日子在景仁宫对他笑了笑的妃嫔站在他身后,他一回头,这人就道:“我是咸福宫的欣常在,这是陆常在,跟你一路吧。”
这自来熟得,沈嬛根本没理由拒绝,点头道:“请欣常在陆常在安,臣妾是慈宁宫大佛堂曌答应,她是冷月轩陈答应。”
“不用介绍,阖宫上下没有不认你的,”欣常在笑着道,“陈答应也认识,在咸福宫的时候见过几面。”
她笑容坦荡,不惹人生厌,大大方方的,若不是在这宫廷,也是哪家的当家主母。
她对沈嬛道:“说来也奇怪,见曌答应第一眼本小主就觉着亲切,就想和你多说几句话。”
“都在宫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常在以后多来臣妾这儿走动走动。”沈嬛说着客套话。
哪想到欣常在当了真,脸上笑容灿烂:“可以可以,那待会儿迎接完太后本小主就跟曌答应去。”
“天天闷在宫里,人都快闷出病来了,正好走走逛逛。”
“……”沈嬛望着她。
欣常在笑眯了眼儿。
好嘞,这是沈嬛没遇见过的人,只有拜服的份儿。
而且,这欣常在确实不让人讨厌,还有点喜欢。
于是一开始的五个人变成了十几个,四个主子走到前面,七个宫女太监走在后面,瞧着就比其他三三两两的人气势足。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东华门处。
只见宫门两边站着各宫的妃嫔,最前头是皇后,德妃,张嫔容嫔兰嫔。
下来则是贵人常在,答应站在最后。
欣常在和陆常在跟他们拜别后去前面一点的地方了,沈嬛和陈庭芳则站在答应的最后头。
突然,就在众人刚刚站稳的时候,东华门大门忽然打开,太后的仪仗鱼贯而入。
皇后率领众妃蹲身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坐在步辇上的的太后面色似乎不是很好,对两边到妃嫔道,“哀家身体有些不适,之后的宴席就不必举办了,皇后,这些日子哀家要闭宫礼佛,宫里大小事都交给你了。”
没想到太后身子竟然不适,皇后怔了一下,“是,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的仪仗过去得很快,皇后率领的众妃便纷纷起身。
既然太后说后面的宴席不必办了,大家也就散了。
沈嬛带着陈庭芳刚要往回走,欣常在和陆常在走过来:“曌答应真不可爱,说了请本小主去你那儿玩,却要先走了。”
“……”沈嬛看着她,“臣妾在这等着欣常在呢。”
才怪。
欣常在看破不说破,走到他身边,道:“看曌答应的样子,似乎苦吓得厉害?”
沈嬛惊奇,边往回走边答:“常在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欣常在狡黠地笑笑:“家中有些渊源。”
“待会儿叫人去我那儿拿点冰,做点冰碗。”
一听到冰,沈嬛眼睛亮了亮。
冰可是好东西,答应和常在的份例里可是没有了,只有贵人以上才能用,且数量还少,花?银子也买不着,没想到欣常在宫里竟然有。
他不知道自己两眼亮着光的样子有多招人,欣常在忍了又忍,还是一把捏了上去:“你长成这样,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沈嬛眨眨眼,突然想起这欣常在像谁了。
简直和吴夫人一模一样。
想到吴夫人,沈嬛对欣常在的疏离感消去不少,接过她的话头:“常在宫中怎么会有冰的,之前臣妾让人去内务府问,内务府都推说没有。”
“按理说,以皇上对你的宠爱,内务府只怕自己做不到想不到,没有你叫人去要东西还往外推的。”
“怕是有人在里面搅和,在这些小事儿上恶心人。”
“端看你的意思,若是想立立威,只管拿着你宠妃的架子去内务府闹上一闹,他们就得乖乖地把东西抬去你那儿。”
任你天大的规矩,也没皇上的宠爱大,一句枕边风,就能让你人头落地,所以欣常在这话没说错。
沈嬛想想那情景,是挺过瘾的。
不过,也就想想。
他自个儿比别人清楚宇文鉞对自己的所谓宠爱是怎么回事,空中楼阁,水中捞月,指不定哪一日就散了。
还是沉着点,就算以后落地上了,踩在身上的脚也少些。
沈嬛笑了笑,没说话。
欣常在知道他意思了,点头道,“这样才好,才能在宫里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些人在你得势的时候不显,但凡你露出一点颓势,就能要你有苦说不出。”
看一个人,从外貌看是最浅薄的,谈吐才能窥见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