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萧祈,王婉君起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萧祈语气淡淡,“朕来折枝,你继续。”
琴声重新响起,萧祈穿梭在梅林间,折了些看着顺眼的梅枝。琴音传入耳畔,萧祈品了品:没他弹得好听。
抱着梅枝回到正德殿,矛隼带着新的书信到来,正在跟肥啾玩闹。肥啾的鸟缘好到离谱,不过见了几次面,便轻轻松松拿下两位猛禽。成了团宠。
胖嘟嘟的肥啾站在矛隼背上,叫得十分欢快。
将梅枝插/进玉瓶里,萧祈走到矛隼跟前,动作熟练地打开竹筒。
里面并没有字条。
萧祈一愣,竹筒关着,应该没有掉出去。抱起矛隼走到窗前,借着光亮,萧祈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缕青丝。
青丝指尖绕,与君共白首。
看着缠绕在指尖上的发丝,萧祈眼神似水般温柔,低声自语:“都是哪里学来的招数。”
朕怎么不会。
萧祈让李忠盛找来个荷包,将发丝放进去,随身佩戴。他向来不喜欢佩戴这些东西,总觉得太过麻烦。现在不一样了。
转眼年关已至。
除夕宫宴上,属于皇后的位置又空了出来。萧祈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兴致缺缺。
前日他收到书信,约好在今晚放天灯。宫宴结束,萧祈第一个离开,只身来到醉花轩。
醉花轩依旧萧索破败,一盏天灯盈盈升起。
萧祈抬头望着,思念取代哀痛:“母妃,孩儿不孤单了。您在天有灵,请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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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开始。
县试、府试、乡试、会试、殿试,层层选拔。其中,会试在都城举行,由礼部主持,录取前一百名为贡士。贡士会在揭榜后的半个月后参加殿试。
六月,近千名通过乡试的考生齐聚都城,可谓人才济济。
苏言风一身白衣,戴着面具进入客栈的瞬间,出尘脱俗的气质便吸引了很多道目光。
他本人恍若未觉,走到柜台前:“可还有房间?”
店小二查了查,笑眯眯道:“客官你来的巧啊,就剩最后一间上房了。”
苏言风掏出银钱:“有劳。”
刚要离开,旁边响起一道声音:“公子留步。”
苏言风扭头看去,一位同他年纪相仿的男子朝他走过来,折扇一收,很有文人雅士的风范:“在下工部侍郎之子腾锦瑞,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表面打招呼,实则显摆家世。
苏言风心说:当朝皇上是我夫君。你爹再厉害也厉害不过我夫君。
不过他行事素来低调,不想张扬。何况说了也没人信。回礼道:“苏君同。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君同是他的字。参加科举之前,师父给他举行了加冠之礼。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是他自己选的字。
进了房间,苏言风反手锁上门,临窗而立,看着窗外的景色,唇角挂着一抹浅笑。
阔别一年,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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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科举共有九百二十三名考生通过乡试。”礼部尚书给萧祈汇报情况,“会试将在十日后举行。”
“可有考生名册?”萧祈问。
礼部尚书连忙将名册呈上去。
乡试考试来自四面八方,且时间不一,无法按成绩登记,只能按先来后到。
萧祈手捧名册,一页一页向后翻。终于在倒数第二页找到了自己想看到的名字。
苏君同。
君同是他的字,萧祈知道,他特意来信说过。更知道这二字的出处。
心满意足合上名册:“没什么问题。”
苏言风在客栈待了九日,跟其他聚在一起吟诗作对的考生不同,他一直窝在房间里。
以防漏题,所有考生都在同一日参加会试。
第十日清早,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皇宫走去。进了宫门,所有人都左瞧瞧右看看,只有苏言风,安静走在队伍末尾,极为淡定。
身旁一位男子赶上来:“公子为何戴着面具?”
自然是怕被大臣认出来。
苏言风缓缓开口:“样貌丑陋,见不得人。”
他的面具只遮住了上半张脸,鼻尖以下是露出来的。男子仔细瞧了瞧:“可我看公子不像丑陋之人。”
“上半张脸毁容了,所以难看。”苏言风从容应对。
行了有半炷香的时间,终于到达考试之地。
各位考官检查考生的身份文牒和应试证明,无误后方可入座。轮到苏言风时,考官瞅了眼他脸上的面具,思索片刻,问:“脸怎么了?”
苏言风答:“毁容,难以见人。”
皇上特意交代,要尊重考生的穿着癖好,不得冒犯。不过是半张面具而已,又情有可原,不必为难。
苏言风成功入座。
会试是看不到皇上的。苏言风也不意外对方没出现。毕竟不能坏了规矩。只要他通过会试,不愁见不到面。
以铃为示,会试正式开始。考的内容大致分为四书五经、五言八韵诗、策问。需在两个时辰内完成。
苏言风心无旁骛地答题。
他不喜欢困于深宫,就是因为无所作为。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他必会尽全力争取。
时间流淌而过。离结束还有一盏茶时,苏言风放下毛笔,甩了甩发酸的手腕。胸有成竹。
之后便静待放榜之日的到来。
苏言风在等,萧祈也在等。在这期间,两人都很有默契,没再传信。
两只矛隼都在皇宫里定居。无他,伙食太好了。
半月之后,皇榜张贴在了都城最热闹之地。百姓考生一起挤着看,人山人海。
“这个苏君同是谁?竟中了会元!”
“会元姓苏,我也姓苏,五百年前是一家!我光荣啊!”
“好像没听说哪家达官贵人姓苏,应该是寒门子弟。”
百姓不关心其他,只看谁得了第一。
金榜题名,苏君同三个字位列榜首。一时间,声名远播。
听到百姓的议论,站在人群最外围的苏言风满意离去。并没有挤到人群中享受赞美。
他只想听一个人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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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
萧祈打开通过会试的考生名册。第一页第一个名字便让他不由得勾起唇角。
会试结果及排名由各位考官共同商定。在这件事上,萧祈全程没插手。他知道对方一定可以通过会试,却也惊喜于他的排名。
第一。
得了第一。
萧祈与有荣焉,心中的思念再也压抑不住:“朕要在御花园设宴,宴请此次所有通过会试的考生。你去安排,越快越好。”
这种事并不稀奇,礼部尚书也没觉得意外,下去准备了。
皇上爱才惜才是好事,这样国家才能强盛壮大。
得知此事的苏言风小声嘀咕:“看来某人等不及了呢。”
他也是。
现在已是七月,正是御花园最美的时候。两百名贡士齐聚御花园。苏言风作为会元,自然被安排在了离皇上最近的位置。其他人也按排名依次坐好。
没过一会,身着玄色龙袍的帝王缓缓而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他却只看向一人。
四目相对,又很有默契地收回目光。
苏言风低头掩笑。
终于,又见面了。
圣上面前,自然要极力表现自己,力求给皇上留下个好印象,这样殿试时,通过的几率才更大。
殿试由皇上亲自考核,最终结果由皇上及各位大臣共同商议决定。这其中,自然是皇上占大头。
有胆大的起了头,大家便轮流吟诗作对。谈论国事目前还不敢,毕竟还没入朝为官。妄议朝政可是大罪。万一哪句话说错了,且不说影响仕途,弄不好小命都不保。
整个过程,只有会元在认真吃东西,丝毫不参与。
萧祈见某人一直在揪葡萄吃,不由得一笑。葡萄多了,待会全给他。
见其他人都差不多表现完了,萧祈端起自己桌子上的葡萄,走到苏言风身边,放到他桌子上。
望着对面的人,不吝赞美:“会元文采斐然,朕甚喜之。”
苏言风连忙站起身,从容不迫:“谢皇上夸奖,草民万不敢当。皇上才是人中龙凤,精明神武。”
一来一回,仿佛又回到了苏言风刚进宫时,两人互相演戏、互相套路的日子。
他们,终于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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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晏几道:《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
感谢订阅,鞠躬~
PS:有关科举考试,本文根据剧情需要做了修改,服务于剧情,不做任何学术上的讨论,看看就好。
第40章 阴谋
宫宴结束,考生们有序离去。
苏言风故意走在人群最后头,趁其他人不注意,飞快扭脸冲萧祈做了个口型。
——等我。
恰巧看到并且读懂的萧祈一愣,慌忙把脸扭向别处。这么多人看着呢,也不知羞。
心里却忍不住想:皇宫这么大,在哪等?说话都不说全了。
巳时末,正德殿内灯火通明。萧祈坐在椅子上,边批奏表边心神不宁地瞎琢磨。
一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是不是不来了?还是已经来了他没发现?
半个时辰过去,一份奏表都没看完。照这个速度,看到天亮也看不了几份。最后干脆不看了。扔下朱笔,起身回朝露殿。
心想:不管他来没来,朕在朝露殿等着,一定可以等到。
打开殿门,只见苏言风趴在龙榻上,正在逗肥啾玩。面具摘下来放到一旁,墨发散在肩上。
听到开门声,扭头冲萧祈一笑,似询问似抱怨:“皇上怎么才回来?”
望着那抹熟悉的笑容,萧祈恍然生出一种错觉——他们并没有分开一年,他们昨天还见过面。
萧祈收好波动的情绪,抬脚进去:“批奏表。朕很忙的。”
不见面时开窍的如脱缰野马。等见了面,某人的别扭劲儿又上来了。
苏言风赶了赶肥啾,让它自己去玩,坐起身,歪头打量着面前的人,半晌后:“皇上还和以前一样英俊。”
萧祈走到床边坐下,一本正经问道:“会元怎么跑到朕宫里来了?朕可不接受贿赂。”
苏言风被逗笑,一下扑到萧祈怀里:“客栈的床太硬,臣来蹭床。”
萧祈整个人僵住,随后试探着伸出手臂抱住他,压住想上翘的唇角:“没出息。”
察觉到缠在腰上的手臂,苏言风不仅没推开,反而放松了身体。揉揉发酸的眼睛,道:“臣这几日一直在准备考试,快累死了。皇上,咱们睡觉吧。”
怀中的人温暖而真实,萧祈牢牢抱着,心满意足。
翌日,李忠盛准时伺候皇上出寝,殿门刚推开一条缝,只听皇上低声道:“出去,今日不用伺候。”
李忠盛忙将殿门关上,心中纳闷。
因为要进山绘图,已经养成早起习惯的苏言风缓缓睁开眼睛。
萧祈哄孩子似的轻拍了拍他的背:“你接着睡,朕去上早朝。”
苏言风打了个呵欠,眼里涌上水汽:“是不是等臣入朝为官,也得起这么早。”
“这个自然。”萧祈抬手给他擦掉眼角的泪水,“迟了早朝会扣俸禄。”
苏言风一撇嘴:“那臣将俸禄全部交给皇上,皇上能不能免了臣的早朝。”
“想得美。”
说完,萧祈起身下床,开始穿衣服。出了朝露殿,吩咐道:“所有人都退下,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朝露殿半步。”
听到此话的苏言风勾唇一笑,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家夫君越来越贴心了。
有一就有二,苏言风每晚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皇宫,窝在萧祈怀里睡一宿,次日再偷偷离开。
时不时还会给萧祈带些吃食,几乎全是甜的。果脯、糖块、蜜糕……
某人一边不住嘴地吃,一边严肃教训:“不能贿赂朕。殿试朕定会公平公正。”
苏言风知道对方在开玩笑,自然不会当真:“皇上放心,臣一定中状元。皇上只需考虑好封臣什么官职即可。”
萧祈沉默半晌,认真道:“官场表面看一团和气,实则充满阴谋算计。拉帮结派、暗捅刀子……只要在官场一天,这种日子便无休止。”
“放心吧。这些臣早考虑过。”苏言风双手捧着萧祈的脸颊,来回搓了搓,“臣愿意入官场,尽全力辅佐皇上。”
萧祈心中一暖:“朕会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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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月余。殿试也即将开始。
会试榜首,苏言风名声大噪。所有考生都知道一位戴着面具的白衣公子摘得会元。此人出身寒门,无权无势,全靠自身实力。只要殿试正常发挥,不犯错误,状元基本稳了。
这才是真正的飞上枝头变凤凰。
眼红有之,羡慕有之,敬佩有之,想要攀附的也不在少数。
苏言风通通不理会,安静待在客栈房间,眼看天黑了,才准备出门。哪怕明天就是殿试,都拦不住他去找夫君睡觉。
走到客栈前厅,被腾锦瑞迎面拦住去路。
过去这么久,苏言风早忘了对方姓甚名谁,只是看着面熟。被拦住后,礼貌询问:“阁下有事?”
腾锦瑞只得再次道:“在下工部侍郎之子腾锦瑞,仰慕苏兄文采,不知可否小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