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就等着沈膑拿决断。
“回营!”沈膑却是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其实两组人在山谷找了这么多天,直到会合都没有找到常新,沈膑就已经不抱希望了,之所以没有放弃,不过是心底那丝无法面对现实的执念罢了,北翟在这个时候放出消息,无疑是再次燃起了他心底的希望,无论消息真假,总要确认后才知道。沈膑已然暗下决心,常新或者固然是好,倘若……他亦不独活,只是这大周江山是常新用命护着的,他便不会将其弃之不顾,待到沈韧足够独当一面,他自追随泉下相伴,但在这之前,他沈膑定要血洗了这北翟皇城,亲手斩下北翟王首级,为常新报仇雪恨!
沈膑摆驾回营,岳将军可谓松了口气,提心吊胆数日,总算把心给放下了。不过常新的事情,还是让这个铁血汉子红了眼眶。
不止岳将军,邱辞安他们亦是,尤其是邱辞安,他跟常新本就关系匪浅,得知噩耗,一连多日都没能从低压的情绪中走出来,若非军营这边脱不开身,他早跟着楚清漓一起去找人了。如今人没找到,反而北翟那边放出消息,一时间竟不知该喜该悲。
而沈膑一回到军营,当即就派了斥候潜入北翟寻人,若是消息属实,必须把人救回,若消息有假……
哪怕早就做好了殉情的准备,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心存侥幸,期待常新还活着。
想到常新,沈膑便不由攥紧了拳头。
“皇上,让邱太医给您把把脉吧,出门在外这些时日,都没好好诊看过,也不知龙体恢复的如何了?”大家都沉浸在常新遭遇不测的悲戚中,还是军医在一旁出声提醒。
闻言,邱辞安这才整理好心情,上前给沈膑行了个跪礼,然后恭敬的给沈膑把起脉来。
“皇上在外这几日,药瘾可有再发作?”把了一会儿,邱辞安微微抬头问沈膑。
“并未。”沈膑有些恍惚,若非军医提起,他都忘了自己药瘾一事了,想来这几日一心寻找常新,竟是把这顽固的药瘾给戒掉了。
“皇上脉象平稳,想来是药瘾已经彻底根除,至于内体空虚不足为虑,只需好生调养些时日,必然就好了。”邱辞安说罢松开沈膑的手,站起身招来纪裴:“纪太医你也来给皇上把脉看看,在下看得可对?”
“邱太医看过了,自然不会有差。”话是如此,纪裴还是上前给沈膑把了下脉,确定无事后,方才点了点头:“皇上龙体只需稍作进补,其它已无大碍。”
沈膑药瘾戒除,这算是常新出事后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了,然而大家却笑不出来,甚至整个军营都因为沈膑异常的平静而蒙着一层挥之不散的阴云。
派去北翟的斥候消息尚未传回,沈膑却已然忙了起来,见他与众将士聚在议事营,一待就是半天一天。与此同时,整个大周军营也开始全面戒严整装待发起来,非但没有北翟那边以为的自乱阵脚,反而气势恢宏,就等着什么时候上头下达命令,与北翟一决胜负。
而楚清漓亦没有闲着,几乎是回营当天,就扎进了密道里,开始不眠不休的研布阵法,发了狠的要给北翟一个教训,便是不能教其全军覆没,亦要让其损失惨重。于是,原本只是机关阵法的密道,愣是被弄了不少毒药毒箭毒虫,无一不是要人命的玩意儿。
这期间,北翟军数次发兵都没讨到好处,反而无形中为楚清漓的布阵起到了不少试验的作用,让他取长补短,加以改进,将一个密道阵布置得天衣无缝,且阵法诡变,机关阵眼多处,每一次启动机关的方式都不同,是以四季风向,十二时辰,东南西北为引点,可谓变化多端,除非在机关大家,一般人别说阵眼,就是阵门都摸不到。
北翟军一开始还屡次进犯,连着吃了几次败仗,这才暂时歇了心思。
就在两军胶着之际,派遣北翟的人传回消息,确定了常新深陷北翟的事实。
“臣等探知,北翟那边的确有在皇后坠崖的山谷带回个人,被北翟王秘密带回北翟,如今正安置在皇城一座行宫内。”斥候首领跪在沈膑面前,如是汇报道:“那行宫守卫森严,围的如铁桶一般,臣等几次试图进去,都没成功,怕打草惊蛇,这才留了两人盯着,先行回来禀报。”
一听斥候所述,沈膑猛然站起身来:“可是确定,那行宫里的,当真是皇后?”
“这个……”斥候首领顿了顿:“臣等未曾亲眼见过,所以,不能确定那行宫里的就是皇后本人,不过根据描述,其体型特征,服饰,的确跟皇后吻合,而且臣探知,那人因坠崖伤势严重,至今昏迷不醒,甚至被太医断言没救,是以名贵药材保着,才勉强吊着一口气,而且浑身多处骨折,便是侥幸救活,也……是个腿不能行的废人。”
沈膑身形一晃,险些跌坐回去,撑着桌沿才勉强稳住身形,脸色却惨白至极。
众将领见状一惊,岳将军更是一步上前扶住沈膑。
“皇上……”
“朕没事。”沈膑挡开岳将军的手,嘴上说着没事,声音却虚的很:“查,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查个清楚!”
“是,臣等定不辱命!”斥候首领面色肃然,抱拳应道,待沈膑挥手,便起身离开了议事营。
那斥候离开许久,整个议事营都依旧压抑的沉默着,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看着沈膑的脸色,不敢妄自出言惊扰,毕竟那斥候带回来的消息实在……活着跟死了也没甚差别。
就在这时,一小兵突然掀帘来报,北翟那边派了使节过来。
事到如今,那北翟居然还敢派使节前来,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勇气和底气。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有皇后谈和折损在前,北翟那边又凭什么以为他们大周不会以牙还牙?
一时间,众人都没说话,静等沈膑反应。
却见沈膑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把人带进来。”
说罢,随即大马金刀坐了下来。
岳将军等人面面相觑,看着沈膑平静深沉的脸色,一时竟吃不准他此举何意。
不过须臾,那小兵就把北翟使节带了进来。
那使节穿着北翟朝服,看胸前补子,还是个三品文官。面白无须,看面相不过三十上下。
“北翟使节绾仲,拜见大周皇帝,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北翟使节进门就给沈膑弯腰行了个北翟礼,嘴上喊着万岁,脸上却不见多少恭敬之意,甚至隐隐带着自以为是的傲气。
“哼。”沈膑冷哼一声:“北翟来使好生勇气,这时候来我大周军营,就不怕朕把你给宰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绾仲听着沈膑的威胁,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笑得一派从容自信。
“是么?”沈膑眼眸半眯:“你北翟出尔反尔,不顾盟约加害我大周皇后,凭什么就以为你区区一介使臣的脑袋够坚硬?”
“就凭……”绾仲依旧不急不缓:“常新在我们手上,不知,这个筹码,够不够分量与大周皇帝一谈?”
绾仲此话一出,沈膑呼吸便是一沉。
沈膑不说话,绾仲便也笑眯眯的等着,便是被那双宛如毒蛇的眼眸盯着,亦浑然不惧。
“你想给朕谈什么?”良久,沈膑才森然问道。
“两军交战,劳民伤财,只要大周愿意割舍城池一半,另奉盟约承诺粮食数目,并主动撤兵,我王自然会将大周皇后交还。”绾仲顿了顿才道:“素闻大周帝后情比金坚,就是不知这大周皇后,够不够这半壁江山的分量!”
“放你娘的狗屁!”绾仲这话一出,当即惹来众怒,不待沈膑做出回应,众将领当场就炸了,其中一个冲上去揪住绾仲,冲着面门就是一拳,顿时打得绾仲鼻血横流:“敢到老子地盘大放厥词,信不信老子第一个灾了你?!”
眼看那将领当真拔剑欲动真格,岳将军赶紧上前把人给拉开来,压低声音教训道:“皇上在呢,容得你嚣张?”
便是吃了教训,那将领依旧虎目生威,呼哧乱喘的瞪着绾仲,一副恨不得将对方生撕的狠相。
那绾仲原本被揍得露出几分怯意,见到岳将军此举,便再次有恃无恐的挺直了腰板。然而没等他继续大言不惭,就被沈膑一句话给吓懵了。
“拉出去,砍了。”沈膑声音不大,却冷酷至极。
第157章 -夜探北翟行宫
沈膑这话一出,不止绾仲面色大变,就是一众将领也震惊不已。
沈膑对常新的重视,他们看在眼里再清楚不过,原本以为常新落在北翟人手里,便是不答应对方的狮子大开口,也会受其掣肘左右为难,却没想到,沈膑居然直接下令斩首,竟是连一句废话也懒得多说。不过震惊归震惊,却是意料之中,毕竟常新再重要,能重得过江山社稷,若沈膑真选常新弃江山,那才是昏君所为,不配为帝,届时,必成众矢之的。
就连绾仲都不意外,让他没想到的是,沈膑竟是连讨价还价都没有,就直接下了杀令。都说大周皇帝独宠男后常新,视若珍宝,莫非传言有虚?若是真的,得知常新在他们北翟手里,怎么也会周旋一二,以等价交换才对,但大周皇帝这态度,哪里像是将其视若珍宝,全然不顾常新死活,说是弃如草芥还差不多!
绾仲这时才幡然后悔,是自己筹码托大了,可是悔时已晚,沈膑当真不是说说吓唬而已,抬手就让人将他拖出去。
“且慢!”绾仲慌忙道:“我有一物,不知大周皇帝可感兴趣?”见沈膑冷然看来,没敢卖关子,冒着冷汗就直接道:“我怀里有一信物,乃是大周皇后玉带!”
沈膑闻言,这才制止了士兵,示意岳将军过去搜身。
岳将军领命,走到绾仲面前打量了一眼,伸手探进起怀前衣襟摸了摸,果然扯出一根玉带来,正是常新那日前去会盟时所配腰带。
“皇上。”岳将军拿着玉带走回沈膑身边,将玉带双手托呈奉上。
沈膑看到玉带脸色微变,盯着看了须臾才颤手接了过去,摩挲着上面的翡翠玉扣,久久沉默。
绾仲心中暗喜,看来这大周皇帝并非真的满不在乎嘛。
“这玉带,皇上可满意?”相比刚开始左一句大周皇帝又一句大周皇帝,绾仲此时的态度却是恭敬许多。
沈膑仿若未闻,摩挲玉带的拇指却突然一顿,盯着玉扣蓦地红了眼睛,脸色亦是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绾仲看中,心里不由咯噔一跳。顺着沈膑的视线伸脖一看,一眼便看到那玉扣上的血迹。
就在这时,沈膑突然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惊的绾仲险些腿软没站住,踉跄一步才稳住身形。面上强装镇定,心里却早就打起了鼓。
“带下去……”沈膑前半句话出来,绾仲面如土色,心道完了,然而下一句却让他差点虚脱:“好生看管起来!”
绾仲被带下去的时候,狠狠松了口气。被软禁总比掉脑袋好,只要暂时保住了脑袋,后续可再做筹谋,就不信凭他机警,还不能从这里脱身。
直到绾仲被带下去,岳将军随即便遣散众人,自己留了下来。
“这玉带的确是皇后身上之物,看来人在他们手上的消息不假。”岳将军担忧的看着沈膑:“不知皇上接下来有何打算?”
“一条玉带并不能说明什么?”沈膑再开口,却是声音低哑。
岳将军闻言一怔,当即反应过来:“原来皇上方才,是故意诈那北翟使节的,便是为了确定,皇后是不是真的在他们手上?”
沈膑没有说话,等于默认。
岳将军见沈膑不言,略微斟酌了下问道:“那皇上接下来有何打算?”
“那使节先关着,待斥候那边传回消息再做打算。”沈膑声音冷冽:“还有,勤操练兵,随时做好出兵准备。”虽然这一仗哪怕什么不做,耗就能把北翟给耗死,但沈膑却并不打算就这么看着,势必亲自砍下北翟王头颅,方肯罢休!
“是。”岳将军听了这话,心里就有了底。
……
北翟行宫。
正是夜黑风高时,斥候首领崔貉好不容易才趁着巡逻换班之际,暗杀了个北翟兵,换了身士兵衣裳混进了行宫高墙。
崔貉虽然长得威猛高大,但面相却分外清秀,跟北翟那种与生俱来的粗犷一点不沾边,顶着这么一张标示性的脸,冒充北翟人,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当然,风险亦是,只要被人看到脸,就会被认出来,所以这一路走来,他都尽量低着头,至于环境路线,就只能自己暗中留记号了。
崔貉走在最后,做手脚倒也方便,只要动作隐晦些,就不用担心被发现。他这刚不露声色的用匕首在廊柱上划了一道,迎面就见一群北翟太监朝这边不急不缓的走来,两队人擦身而过,眼看就要过去了,为首那太监却在经过崔貉身边时,慢下了脚步。
崔貉心头猛地一跳,头垂得更低,握着剑柄的那只手却下意识的紧了紧。
那太监眼角余光瞭着崔貉,视线在他握剑的那只手上轻轻一扫,随即便收了回来,双手往衣袖里拢了拢,便带着一行小太监径自离开了。
有惊无险。
崔貉狠狠松了口气,回过神才发现,紧张的整个后背里衣都汗湿了。
好在没有被发现,不然别说找到皇后,便是他自己恐怕也是要折在这里。
崔貉心里这么想着,行动上却一点不含糊,赶紧两步就跟上了前面的队伍,跟着一路巡逻的同时,眼睛却在仔细注意着周围,企图能发现常新所在。然而崔貉很快就发现,他们这队巡逻活动范围只争对外围,往里更深入的,他们根本进不去,是由比这队品级高的士兵在巡逻,层层叠进,只有御林军深入行宫腹地,也就是说,他想要找到人,必须一路混进御林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