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统领定了定神,继续跟着刘庆平等人往帅帐的方向走。
帅帐前,何统领止住脚步:“刘将军,就在这里吧,烦请将各部将领都叫来听旨吧。”
他伸手入怀正要重新拿出圣旨,却被刘庆平上前一步摁住了肩膀。
一股大力从他手上传来,不容抗拒地将何统领往帅帐里推。
“何统领莫着急,本将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刘庆平笑得别有深意,“何统领不如先进帐稍坐一会儿,与本将喝杯茶水?”
然而,任他说得再客气,那双牢牢按住何统领肩膀的手明晃晃地昭示着他来者不善。
何统领脚下一个趔趄,而他带来的那一小队察觉到异常后瞬间转身抽出长刀,刀锋向着巡防营众人。
看着交叉横档在胸前的长戟,只穿着一身轻甲的庄清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刘庆平,不退不让:“刘将军想做什么?”
他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笑得比刘庆平还要从容,明明是温和的神情,但那带着笑意的眼尾在刘庆平看来总觉得带着三分嘲弄。
“扣押传旨钦差视同抗旨,怎么,徐霖还没跨过阙州城,刘将军这就要反了?”
他说话时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根针正好戳中了刘庆平的心窝子,戳得刘庆平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虚假的笑意。
狠意从眼中一闪而过,又很快被收敛起来,刘庆平松开手:“庄公子哪里的话。”
正在此时,被通知来听旨的各部将领已经齐聚在帐前的空地上,刘庆平看向何统领:“正事要紧,既然人已经到齐了,便请何统领宣旨吧。”
说完后退两步,领着各部将领端端正正跪下。
何统领跟庄清月交换了一个眼神,轻咳一声拿出圣旨,当着巡防营一众将领官兵四平八稳地念完了圣旨。
圣旨念完,刘庆平没动。
而他身后的巡防将领官兵中却传来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何统领眯着眼睛:“刘将军,你可接旨?”
刘庆平顿了顿:“末将遵旨。”
就算已经做好了打算,他也不可能在这么多部将眼前公然抗旨。
但即便接了旨让出统帅之位,他手下的那些人也不可能就认了这个姓庄的,到时候“迎战”徐霖时如何部署,恐怕还得听他这个老将的指挥。
果然,还没等他说点什么,他身边的一个副将就已经大着嗓门先一步发问:“临阵换将乃是大忌,更何况换的还是这么个拳头不比馒头大的,何统领,你说陛下是怎么想的?”
没等何统领皱眉开口,那副将又恍然大悟般地道:“噢,本将忘了,陛下如今还昏迷在床,恐怕没工夫让这姓庄的来领兵。看来,是萧凌风的意思喽?”
话说到这里,他朝着庄清月暧昧地眨了眨眼睛,而他身后的那些听旨的人里,大半也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
就算有传闻这庄军师在西北战场上以一当十,还救了萧凌风的性命,但传闻到底不如亲眼所见,如今看到庄清月这副好皮囊,都只当是萧凌风趁机给自己的情人铺路。
迎着那些或隐晦或直白的打量视线,庄清月脸色不变。
他从怀中摸出那个小巧的铜质虎符举在手中:“虎符在此,号令三军,不遵军令者……”
庄清月瞥了刘庆平一眼,一字一句道:“就,地,格,杀。”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配上庄清月的温和面容,莫名地带上了一阵彻骨的寒意。
先前的副将打了个哆嗦,虽仍是梗着脖子,却终于是不敢再直视庄清月的眼睛。
但他已经引起了庄清月的注意。
能说出“临阵换将”这样的话,说明还认自己是大景朝的军队。
看来这人除了嘴欠一点,脑仁儿小了一点之外,暂时并未与刘庆平沆瀣一气。
想到这里,他看向领了圣旨后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一派自然地站在一旁的刘庆平,眼神里的杀意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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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轻装赶路总归是比大军行进要快了不少,傍晚时分,江俞声和那个奉命监视他的黑袍少年终于靠近了阙州城。再往前三十里,就是阙州城的守备大营。
黑袍少年勒马停下,回头一看,江俞声也放缓了速度,坐在马上晃晃悠悠地跟了上来。
“先修整修整吧,说说一会儿的计划。”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摘下水囊递给江俞声。
江俞声没接,只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先。”
那少年不知江俞声又有了什么毛病,但也懒得跟他多废话,收回水囊喝了两口后,才复又将水囊扔给他。
只是这回没什么好脾气了,加大了手劲之后,水囊砸在江俞声怀里,发出一声闷响。
见那少年面不改色地喝了水,确定水囊里装的不是什么难以入口的东西之后,江俞声这才放心下来,抱着水囊喝了个饱,才腾出空档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说吧,要跟我说什么计划?”
江俞声背靠着一棵枯树坐着,摆弄着手里的水囊,一会儿盖上塞子,一会儿又将塞子拔出,反反复复地,仿佛就为了听个响儿。
少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敢答应徐霖只身去见谭守常,心里就没有一点谱么?”
江俞声没说话,回了一个更诧异的眼神。
不怪江俞声这么看他,现下他是先生的人,而江俞声不得先生信任这事儿两人都心知肚明。
立场相左的情况下,两个人能平和地坐在这里喝水都已经很不容易了,江俞声又怎么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呢。
以至于他开口问出来的时候,江俞声差点真的被他逗笑了。
黑袍少年陷入了沉默,很显然,他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手指在掌心掐出道道红印,又很快消散。
片刻后,少年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抬头,那双眼睛在夜幕映衬之下透出一点点细碎的光,再也不是那一滩沉静的死水。
“我知道你是公子的师兄,也知道你投诚徐霖为的根本不是助他成就大业。”
他终于摘下兜帽,取下蒙面的黑巾,露出真容:“朝廷让你去雁回镇查粮草侵吞一案,你查到了别的东西,是为了找到更多的线索和证据才到肃西军来的。
此番去找谭守常,其实是你的机会,但你一个人不行,因为徐霖先锋营的一半精锐,就跟在我们后面。”
面巾之下的那张脸果然如江俞声猜想的一般,完完全全还是个少年。
看着那少年笃定的眼神,江俞声晃了晃神,随即习惯性地挑起眉毛,看起来轻佻至极。
“小友知道的倒挺多。”
他看向少年,手指又不自觉地往左手小臂上碰了碰:“你知道吗,但凡换一个人这么跟我说话……”
少年笑了笑,起身取下马背上绑着的布袋子,扔在江俞声身侧。
布袋子里的东西砸在地上,金属相击的声音让江俞声眼神闪了闪。
“但凡换一个人这么跟你说话,早就被你一箭射个对穿是吧?”
他朝着那个布袋子抬了抬下巴,“你的东西,走之前我给顺出来了,现在物归原主。”
江俞声伸手往布袋子里掏了掏,果然摸到了他日思夜想的袖珍弩机。他没看那少年,自顾自地单手将那弩机往左臂上绑。
看他绑得费劲,少年搭了把手。却没想到在绑完起身的那一瞬间,被面前这人用弩箭抵住了咽喉要害。
他错愕地看向江俞声。
江俞声似笑非笑地声音传来:“说吧,你有什么目的,或者,你想要什么?”
少年闻言垂下眼睫,因为低头的动作露出黑袍下的白色衣领。
他抿着嘴唇,好半晌才道:“我之前做了错事,差点害了公子和王爷,我不想……一错再错了。”
江俞声轻笑一声:“还有么?”
即便江俞声能分辨出他说的是真话,但这还不足以说服他。煽情忏悔的路子,在江俞声这里是走不通的。
少年话音停顿片刻,接着道:“先生是我的生死仇敌。”
“我不想取他性命,让他那么轻易地死掉,我要毁掉他最在意的东西,让他也尝尝失去的滋味。”
江俞声收回弩箭,装回弩机的凹槽里。
“走吧……”他起身,拍干净手上的尘土,“时间不早了,边走边说。”
少年眼睛一亮,立刻跟了上去:“你是不是已经想好办法了?”
江俞声没答他的话,只朝着身后挥了挥手。
少年定睛一看,前方那人指间不知何时捏上一枚玉佩,在月光下发出莹润的光。
阙州城守备大营。
哨楼上的卫兵注意到有两个黑衣人自越州城的方向策马而来,立刻便绷紧了神经。
哨兵打了个手势,哨楼上的同僚当即张弓搭箭,箭尖直指越靠越近的两人,若这两人稍有异动,就会被乱箭射死在营门之外。
“来者何人?!”营门士兵大喝一声。
“劳烦通禀,御史台江俞声,有事与谭将军相商。”江俞声勒马停下,说明来意后,抬手将玉佩扔进士兵怀中,“此乃信物,小哥交与谭将军一看便知。”
营门士兵当即神情一凛。
江俞声是何许人也他们或许并不知晓,但御史台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是能不得罪就尽量别得罪的地方。
将军帐中,谭守常正与丁岳商议如何在阙州城外阻击徐霖,如何最大程度消耗徐霖的先锋精锐。
“报——”
谭守常刚抬起头,就听帐外兵士通传:“将军,营门外有位自称御史台江俞声的大人,说是有事与您相商,还带了信物要交给您。”
兵士将信物送了进来。
玉佩触手生温,背面雕着盘龙纹样,一看便是皇家之物。谭守常睁大了眼睛,看向丁岳。
丁岳在靖北军时见过江俞声,知道他是庄清月的师兄,也知道他是奉了皇命彻查雁回镇一案的钦差,于是朝谭守常点头:“可信。”
江俞声两人在营门外没等多久,便被去而复返的兵士迎进了大营:“江大人这边请,将军已在帐中等候。”
江俞声点头,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紧跟着兵士。
一同跟着进去的黑衣少年没忍住侧头看了江俞声一眼,他原以为要进阙州城的守备大营需得费一番功夫,却没想到能进得这么轻松。但一想到这是公子的师兄,便又觉得能想得通了。
少年想得有些出神,脚下却不停。
然而刚走到将军账外,还没等兵士通报,便撞上了等在帐外的一个卫兵打扮的汉子。
“铿”的一声,长刀出鞘。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汉子举着刀砍了过来,定睛一看,竟是自他逃离靖北军之后就不曾再见过的丁岳!
“秦九!”乔装成卫兵的丁岳双眼圆睁,带着熊熊燃烧的怒火,“你还敢到这里来?!”
电光火石之间,秦九来不及说话,只能同样拔刀去挡。丁岳的力道远不是秦九这样的少年人能扛得住的,刀锋相撞时带来的冲击力震得秦九手腕生疼。
他咬着牙,腰身往下一沉扎成了个马步,好歹是将竖劈而来的刀刃架住。
他喘了口气,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在看到丁岳那双猩红的眼睛时哽住了喉咙。他嗓子眼发堵,嘴巴张了又张,却说不出一句话。
好在身边的人已经反应过来。
回过神来的谭守常一手一个拽住丁岳和秦九,将两人分开。
他看向江俞声,眼神里明明白白地透露出一丝迷茫。相比于一头雾水的谭将军,江俞声在听到丁岳喊出的那一声“秦九”时便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有些意外。
没想到这一路上对他颇为照顾的少年,竟然就是那个做了先生的钉子,让庞溪不惜暴露也要将靖北军引入西沙蛮兵陷阱的秦九。
秦九后退两步,抬手抹去唇边溢出的一丝血迹。
“是我对不住靖北军的兄弟……”
“兄弟?凭你也配?”丁岳红着眼睛往他脚边啐了一口,若不是被谭守常拉着,他定要将秦九砍了去祭他靖北军里死去的兄弟。
秦九默然片刻,单膝跪地道:“是我做了错事,合该千刀万剐。待此番王爷与公子剿灭反贼,秦九任凭处置!”
“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给靖北军的英烈偿命!”
作者有话要说:虽迟但有,虽少但有(唯唯诺诺jpg;
最近有在努力码字,这波应该快完结了,但我一贯有点啰嗦,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写完呜呜呜救命。
第九十九章
秦九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让丁岳心里的怒火终于消下去了一些,即使面色还是难看得很,但好歹是把刀放下了。
帐外的混乱终于平息下来。
谭守常回过神来,于是松开丁岳,岔开话题:“江大人,正事要紧,咱们入内详谈?”
江俞声点点头,紧随着谭守常的步伐往里走。略过秦九时,江俞声脚步一顿,叹了口气道:“跟上。”
秦九没有拒绝。
毕竟一会儿要说的事情,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谭将军。”
进帐落座后,江俞声率先开口:“江某此番前来,是要与将军说说肃西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