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春意盈楼(3)
沈颜欢在祁渊拔剑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不过身上还没多少力气,嗓子上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疼吗?”祁渊也没跟他哥客气,直接把人放在了东宫寝殿的床上。
沈颜欢眨着乌溜溜的一双眼睛瞧他,张了张嘴:“……”(不怎么疼,但是很饿。)
他这几天里根本就没有吃过一点东西,又加上留了这么多血,气血不足是当然的,他脸色煞白,连带着眼神也委委屈屈的。
祁渊理所当然的理解错了,只听他沉声道:“是我连累你了。”
沈颜欢翻了个白眼,认真的盯着他的双眼试图把自己真的很饿这个意念传达给他。
可惜对方信号没接上,他只好拿过祁渊的放在自己肚子上,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腹中的空虚。
却没想到祁渊还是不理解,反倒以为他吃下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急忙让太医过来给他看。
沈颜欢:张太医捋着花白的胡子给他掐了脉,用剪刀剪开他被血粘在伤口上的衣服取来清水冲洗了一下,妥帖的上好了伤药,又掰开他的嘴看了看他的嗓子。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起身给祁渊行了个礼,直言道:“他体内的只是普通迷药,只需要服用清水等药效下去就可以了,喉中之物下官并没有见过,但仔细看来已经隐隐有消退之势,想来也无甚大碍,只是这肩上的伤……”
“肩上的伤如何?”祁渊问道。沈颜欢眨眨眼,怎么感觉他比自己还急?
张太医躬身道:“恕下官直言,这样重的伤势在平常人身上绝对非死即残,可我观这位小公子骨骼恢复速度异于常人,应该是不会有太大问题。
但这新伤下面还有旧痕,应该是不久前刚伤过同样的地方,这样看来即使恢复的再好使用起来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灵活了,而且每逢雨雪这般阴冷天气会引起酸麻的疼痛。”
祁渊下意识的看向躺在床上的人,作为一个剑客,右肩不灵便这该是多大的打击啊。熟料沈颜欢也正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他。
饿!!
祁渊:“?”
张太医开了几副温和的方子,留下伤药便告退了。太子瞅瞅自己的小弟,再瞅瞅跟苏画师窝在角落里嘀嘀咕咕的三弟。
顿觉十分凄凉,恨不得跟着张太医一起出去溜达几圈晒晒太阳,去去身上沾染的恋爱的酸臭味。
苏澜在跟祁墨说的,其实是红萧的事,在殿里乱作一团的时候,苏澜看见红萧追着一个小宫女出去了,只是当时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所以苏澜也没能顾得上他。
好在祁疏很快就被梁王和皇后解救了出来,见他二人前来,祁疏立刻告辞去御书房处理前些日子堆积下来的政务了。
相比起这边的粉红色气息,还是枯燥的政务给他造成的伤害要小一些,那边好歹是物理攻击,这边可是名副其实的心理伤害。
傅月盈一进屋就直奔床边而来,她手上拿着一个从大殿里顺手摸过来的果子,这果子长得圆润,红彤彤的的还特别水灵,所以她就拿在了手上。
“诶呀孩子……”傅月盈心疼的摸摸沈颜欢的脸,趁机偷偷捏了一把。
沈颜欢:……就欺负我说不出话来!
“多大了呀?”傅月盈靠着床边坐下,把果子放进他手心。
皇后娘娘的形象瞬间在他心里达到了一个无人可以匹敌的高度!槽!再生父母!
祁渊道:“十七了……”
“还真的是个孩子呢,你从哪儿来?”傅月盈又问道。
祁渊道:“青坞山……”
“那为什么要刺杀皇帝呢?”
祁渊道:“师命难违。”
沈颜欢、傅月盈:“……”
傅月盈:“那个,其实,小渊……我没有在跟你说话。”
祁渊:“那他也说不了话啊。”
梁王在一边实在听不下去出言打断道:“你们怎么看,那些人为什么要把毫无关联的人牵扯进来?”
早在一边不知道在和苏澜合计什么的祁墨这时候也插过话来,“其实并不算毫无关联吧,先且不说青坞之主百刃生为何针对父王,单是他的亲徒弟在皇城中出了这种事就给了他足够的理由对父王动手吧。
更何况小阿颜还试图刺杀过父王,这种时候要说他受伤与皇族完全没有关系百刃生不见得会相信。”
沈颜欢无辜的眨巴眨巴眼,是这样吗?其实他对自己的命倒看的不是那么重要,毕竟他早在十五岁那年就应该死去了,剩下的这些日子,多一天都是向老天借来的,要是什么时候老天要他还回去,他没有任何怨言。
可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老头看上去对一切事情的走向都了如指掌,甚至像是已经经历过一次,对这些事完全没有新鲜感,只看着这些人一步步走上他铺设好的路,然而大梁皇室似乎是个意外。他第一次见到老头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就是在提到梁王的时候。
“三皇兄说得有理,而且我觉得他并不是临时起意,毕竟这么清楚的知道他肩上的伤口所在的,左右不过这么几个人。”
梁王道:“你的意思是,不止在宫里,你们身边也有他们的人?”
那可不太妙,祁渊在调查的事本就没几个人知道,他在外多年,跟宫里也没有太多的交集。
所以自己才会把这个差事交给他,当然也不排除抓阄的影响,毕竟天意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但这件事已经被对方知道了,那祁渊他们就随时处于危险之中。
苏澜攥紧了拳,指甲狠狠掐进肉里。
“这回怕也是冲着我来的,只不过原本骗他玩想利用他查一查青坞之事的话被他们听了去,倒是拿他下手,害他受伤是我的错。”祁渊道。
“但他们千算万算,只算漏了一点……”祁渊趁他不注意把他手里的果子拿走,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这是个傻的。”
沈颜欢:你才傻的,你全家都是傻的,杀千刀的祁渊把果子还给我。
不过说来也怪,他竟然确实没有怀疑过是梁王等人下的手,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刺杀过他的人,要是梁王动手再合理不过。
当晚祁渊说什么也要带他回麟化斋,现在这情况看起来宫外比这宫里安全多了。梁王没有多说什么,只嘱咐他们好好休息。
云阳的案子许卯已经递上来了,表面上看起来是解决了,但那女人一日没抓到,这件事就一日不算完。
马车里沈颜欢恢复了点力气,但他还是出不了声,只能趴在祁渊耳边呼呼的吹气。
偏偏祁渊还就装作没听见,气得他双颊泛红,倒是比之前看起来有了几分好气色。
逗了他片刻,祁渊终于收了手,把果子还他,又摸出油纸包好的几块点心,这原本就是准备给他吃的,他早料到沈颜欢会在宫宴上出现,这小家伙这么喜欢吃甜食。
所以他下意识的就给他留出来了一份,只是没想到变故来的如此突然,他都把这事给忘了。
马车停在麟化斋门口时,沈颜欢已经撑不住又睡着了,老管家提着灯在门口等着他们,宫里发生的事早就有人传到了麟化斋来,老管家急得很却又没有办法,只能在门口守着盼望着他们能早些回来。
却看见祁渊抱着几日不见的小公子从马车上下来,脸色阴沉的似能挤出墨来。
老管家上前欲开口询问,祁渊先拦下了他,沈颜欢睡的不太安稳,肩膀一动就疼,梦里也不时的哼哼着。祁渊脚步一转,没有去他先前住的屋子,直接把他放在主屋的床上。
“赵伯,你找几个人盯一盯张家宅子那边。”
老管家暗自心惊,连忙问到:“张家宅子?是那边的人出了什么问题?”那可都是殿下亲自挑选的身边人,要是这些人里出了问题……
祁渊道:“倒不见得是我们的人……算了,你只管叫人盯着吧。”
老管家“哎哎”的领命下去了。祁渊叹了口气走回屋里,床上的人把自己在被子里缩成小小一团,嘴里还断断续续的念叨着什么,祁渊凑近了一点才看出他的口型在说的是“再也不吃城南的包子了……他居然……不洗手啊……”
沈颜欢自己也没想到,他这一躺,就躺了半月有余。这期间竟然神奇的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狄靖皇室派人前来索要他们的使者,祁渊本觉得这样放他们走不妥,但递上去的折子都被梁王压了下来,最终还是放了人。
再一件就是老管家送来了红萧留下的书信,说是红铃已经找到了。
但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不便前来相见。祁渊对此没说什么,但也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东西。
这样算起来,相比之前忙碌的日子,在秋天到来之际他们居然难得的闲了下来。
看着窗外树上偶尔掉落的几片还带着没有褪尽绿意的叶子,沈颜欢恍惚的想,自己已经离开青坞那么久了。
第15章 .春意盈楼(4)
蝉鸣渐歇的时候,沈颜欢终于能说话了,他大体上能理解那个黑衣人的感受,虽然他平日里也不是什么话多的人,但长时间憋着说不出话来确实不好受,特别想找个人狠狠地说上他几个时辰。
然而他又不能拉着老管家说个不停,视线转到祁渊身上,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只想揍他。
“在看什么?”祁渊坐在桌案旁,提笔写着什么。沈颜欢眯了眯眼,才看清那些都是用各种不同的笔迹写的信和家书。
半月前祁渊就以不安全为由把他的东西搬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他原本也没什么东西,只一把贴身带着的剑还是后来祁墨给他送来的。
他那会儿神智不太清,错过了反抗的最佳时机,以至于到现在就迷迷糊糊的被他糊弄过去了。
沈颜欢撑起身子走下床,养了这么久他自己是觉得已经没事了,但祁渊还是天天把他扣在床上躺着,沈颜欢觉得自己可能马上就要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当一个真真正正的废物了。他知道祁渊是在自责,所以也没想着违他的意。
“为什么要写这个?祁渊笑了下,“因为要养家糊口啊,单给人算卦挣不了几个钱,现在迷信的人越来越少了,傻子不多了钱也不好骗啊。”
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他说骗了是吧?绝对说了吧!
“我看你也是待不住了,怎么样,肩膀还疼着么?”祁渊搁下笔,今天倒是个不错的天气。
“早就不疼了,现在叫师兄来打一架感觉也没什么问题。”沈颜欢道。
祁渊无奈:“可拉倒吧我的小祖宗,要是废了你这拿剑的右臂百刃生还不得亲自杀上门来……”
顿了顿,他又说道:“那便陪我去街上看看吧。”
这正合他意,沈颜欢欣然同意,二人稍作收拾,没有知会管家便去了街上。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等祁墨来的时候,只见到了空空的一座屋子。
他泪眼朦胧的拉着老管家的手哭诉:“弟弟大了就是叛逆,他是不是讨厌我这个哥哥了?为什么我每次来找他,他都恰好不在呢?”
老管家和蔼的呵呵一笑,拍拍他的肩道:“他是和小公子一起出去的。”
祁墨抽了抽鼻子心道果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哥,亏他还一直想着帮他查沈颜欢究竟是怎么中的毒。
两人其实也去什么特别的地方,祁渊带着他到了平日里摆摊算卦的地方,把那写着“妙手神算”的竹竿往门前一插,优哉游哉的踱步进了里屋。
这间小屋原来属于一个卖字画的书生,后来那书生高中科举住进了御赐的宅子,这间小屋就空了下来,正逢那会儿祁渊回京。
于是便把它买了下来,平日里没事就在这坐一坐算算卦抄抄书信,借机观察皇城中的动静。
没过多久就有客人上门,这老妇人佝偻着腰背,眼睛都已经快要看不见了,还硬撑着个破木拐杖扣了扣门。
沈颜欢扔下了手里的小布袋赶紧上去扶她,他这个小布袋是老管家在他躺着养伤的时候托他老婆子特意给他缝的。
因为他喜欢甜食,祁渊又怕他牙疼不许他多吃,所以老管家就按着祁渊规定的量给他放点甜点和糖块在袋子里,一天就只许他吃这么多。
老妇人受宠若惊般连连道谢,从怀里摸出两块硬糖来塞他手里,“好孩子好孩子,老婆子我身份下贱,祁道长的朋友想必也是位贵人,万万当不起啊,当不起当不起。”
沈颜欢速度极快的把糖藏起来,没与老人争辩只把她扶到祁渊面前的桌子前坐下。祁渊低笑一声,只当没看见他的小动作。
“祁道长啊,虎子来信了吗?”老妇人虽然看不清,但目光还是忍不住在祁渊面前那一叠信纸中探寻着。
祁渊笑道:“阿婆莫急,我这不是一拿到信就来了么。”说着从那一叠信纸中挑挑拣拣了半天拿出其中一张来,“您眼神儿不好,我念给您听。”
老妇人喜极而泣,连声应着,忍不住又向他靠近了一点,就好像这样能听到什么好消息一样。
那便祁渊声调和缓的开始逐字逐句的念信上的话来,沈颜欢坐在一边托着腮,那些信其实都是他自己写的吧,那那个叫虎子的人莫非……
信写的并不长,就算祁渊有意放慢了语调也很快就念完了,老妇人欣喜地接过来细细的看了半天方才妥帖的折好收进怀里,又是好一番千恩万谢。
“祁道长……您给老婆子我算上一卦吧!看看老婆子我还能不能活到虎子回来那天。”老妇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