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累……
他剑尖上滴着血,身上却干净的纤尘不染。提起剑的时候眸子亮起来,耀眼却让人不忍移不开眼睛。
祁渊手里神奇的出现了另一根小竹竿,他拨开黑衣人的面罩研究了一番,看起来不是狄靖人的样貌……
“看出什么来了?他们是冲你来的?”沈颜欢蹲在他旁边。
“应当不是,我离京的折子还被老爷子压在手里,连祁墨都不知道我们离开了。倒是许大人的任命诏书已经下了多时,这群人恐怕是冲他来的。”
祁渊说着,疑惑的问道:“许大人呢?”
被盯上的许大人此时正被一根细小的银丝结结实实的捆在马背上被颠的快要呕吐。
红铃一脸嫌弃的在前面骑着马飞奔,“我说胖哥哥!求求你了减肥吧!马儿都要驮不动你了!”
许卯想要辩解,然而心有余力不足,这一张嘴可能就要吐人家姑娘一身,所以他还是忍住了。
“你看看师爷的脚程多快啊,你再忍忍啊,驿馆很快就到了,我给小哥哥说了我们会在那儿等他们的。”
头昏眼花的许卯只有哼哼了两声表示知道了。
事实证明麟化斋的马确实是好马,驮着这么一个重物再加上红铃还是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抵达了驿馆,相比之下许卯那两匹瘦马早在半路就泄了气,全凭一腔意念才在夜里晃晃悠悠的与他们会和,这也到算是一件奇事。
红铃让店家安置好了马儿要了点吃食又定了三间房要了热水,这才终于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回自己房间去了。
这一路他们确实辛苦,光是追杀就迎接了好几拨,期间往酒水里下毒的,给马儿喂药的更是数不胜数,这回要不是祁渊半路感觉到不对让他们提前下了马车骑马先跑,带着一个不会武功腿脚还不利索的许卯,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麻烦。
三间房,许卯师爷一间,祁渊沈颜欢一间,红铃因为是个姑娘,行使特权自己住一间。
钱是祁渊早就给她的,不知道以后还会遇上什么,所以还是要省着花,但想来她这么安排祁渊肯定很满意。
月上中天,马车才缓缓停在驿馆门口,大堂里打瞌睡的伙计赶紧揉了揉眼睛摆出个笑脸迎出来,结果了车夫手里的缰绳。
祁渊他们去引开,或者说干掉黑衣人,许卯哪里睡得着,支棱着两个耳朵就等着他们回来呢。
伙计和车夫小声的交谈刚传进耳朵里,他就批了衣服迫不及待的冲出门,正看见祁渊抱着个人从楼梯上走上来,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
许卯大惊失色,忙问道:“这这,这是小公子?!小公子受伤了?!”
祁渊斜睨他一眼,慢悠悠的说道:“那倒没有,就是今天活动量有点大,睡着了而已。”
许卯:等祁渊把他放倒床上,沈颜欢早已睡得人事儿不省,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一接触到被子就自觉的滚到最里面,留出一大片地方给祁渊。
祁渊低笑一声,看都没看房间里的另一张床,拿了热水用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后也在他身边躺下。
一夜无梦,第二日他们是被楼下的吵嚷声弄醒的。
沈颜欢十分暴躁的揉了把脑袋,半路发现自己好像揉错了脑袋又假装无事发生过一样把手按在自己的耳朵上。
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那高声叫喊着的人不仅没有消停下来,反倒是更加嚣张的一边叫骂一边到楼上来了。
沈颜欢愤怒的睁开眼睛!
青坞祖训:无心之过可恕之,离经叛道可恕之,扰人清梦老子一剑劈了你。
他身边祁渊躺的整齐,一双眼睛闭着,呼吸平稳。他轻轻掀开被子想要从他身上跨过去出门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没有素质大清早的吵吵闹闹。
可惜计划还没实行到三分之一,就被祁渊截了胡,一伸手把他压了下来,眼底一片清明带着点调笑的意味。
这个人分明早就醒了!
还没等他发作,祁渊就示意他先别出声,仔细听着外面的人在说什么。
“别跟俺提官家!”这声音听上去是一个中年男子。
沈颜欢用口型跟祁渊说:壮汉。
“前几个月下大雨,连着好几天都不带停的!朝廷说要修什么水库和防洪堤坝,俺们一大家子但凡有点力气的都去了,结果呢?!”那壮汉十分不忿,怒锤了一下木栏。
“那大坝建的好好的怎么说塌就塌了?是不是官家养不起我们这些老百姓,索性找个借口把我们埋了,一了百了?”
驿馆的伙计陪着笑,声声的劝慰着。他又不能把这些人赶出去,自从梁王知晓了甘州现在的状况就下了命令。
但凡他们这些驿馆客栈遇见逃难来的人都得好生照顾着,一切花费都由朝廷补给他们。
“本来人们说什么报应轮回那些,俺是不信的……”那壮汉说,“但是没过几天官府就贴了告示,说朝廷派来运送粮食和药材的车队被劫匪烧了,这话谁信?
要不就是根本没人来救俺们。要不,这些东西就都是被官府扣下了!你说这不遭报应谁遭报应!”
粮药被劫?这件事他们从没听说。要么就是狄靖人干的,消息还没传到宫里,要么就是如那壮汉所说,是被当地官府扣下了。
第二种可能比第一种还要可怕……
旁边的房间门被推开了,看来许卯比他们更沉不住气。沈颜欢推了推他,两人稍作收拾也出门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谈话的地方已经被许卯成功的转移到他们的房间,毕竟在大堂里人多耳杂,有很多话不太方便被别人听了去。
那伙人大多都是老弱病残,女人和孩子占大多数,这一路走的估计也不怎么顺当,一个赛着一个的面黄肌瘦。
他们过去的时候红铃房间里静悄悄的,看起来还没有醒,他们也就没去叫她。
眼见许卯一抬手,祁渊眼疾手快的捂住了沈颜欢的耳朵,桌上的盘子碗抖了三抖,杯子没能控制住自己,提溜咕噜的滚下桌去。
许卯:“一派胡言!!”
这小胖子对大梁忠心耿耿,半点见不得别人说它一点不好。
沈颜欢在心里默默给他鼓了个掌,然后悄悄的扒拉过桌子上放的几个小白面饼吃。
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过东西,真的好饿!
“我哪里胡言了!”壮汉果真是壮汉,一开口就是中气十足的一声吼。
沈颜欢觉得自己可能是错怪他了,他不是故意大声喊吵得别人睡不着觉的,他是天生一开口就这么大声。
“那你说!朝廷发来的粮药可有一口进了俺们的肚里用在了俺们身上?”那汉子道。
祁渊心想他说的其实有理,百姓们那会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绕,他们只会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感受到的事实。官府说的粮药他们可见到了?答案当然是没有。
“这……”许卯挠了挠耳朵,“那也不能轻信这等怪力乱神之事!”
真.怪力乱神传播者.祁渊:……也不知道谁被红尸吓的嗷嗷叫唤。
许卯话一出口也意识到这话说的不太对,他干笑了两声,又同这壮汉大眼瞪小眼互相盯了好半天。
等在一旁的小孩子饿了,咧开嘴就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倒好,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沈颜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饼,掰开了一半递给他。
那小孩子手还沾着泥,跟白面饼子在一起造成了巨大反差。
他哭到打嗝还不忘记道谢,道完谢才狼吞虎咽的撕咬那个饼子,没一会就啃了个精光。
饶是满腹文章的许卯,这会儿也说不出话来了。
天灾人祸面前,受苦的是百姓。
祁渊叫来一直守在门口的伙计,现在天色尚早,殿里也没什么客人,看他们衣着打扮就知道屋里这几位都是贵人,掌柜的小眼睛一眯算盘打得叮当响,让伙计好生伺候着,该做的好好做,不该听的少听。
不一会儿酒菜上齐,祁渊请几人落座。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壮汉也不得不哑了火,老实巴交的扶着老人婆子们坐下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红铃也终于打着呵欠从屋里走出来了,离开了王城她就一把摘了长至腰际的发丝,露出她原本的摸样,齐耳的短发下面的小巧耳垂上缀着一只红玛瑙坠子,一身短打红色小袄配长靴干净利落。
她揉着眼往楼下走,半晌又折了回来。
“你们干嘛呢?”
第33章 .白雪挽歌(6)
“红、红、红!”壮汉见到她,整个人都激动的抖了起来,伸出根手指指着她“红”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红铃显然睡的也不怎么好,所以脾气也不怎么好,“红红红,红什么红?”
壮汉直往距离他最近的沈颜欢身后躲,一边还不死心的探出头来指着她鼻子大喊道:“红衣妖女!别以为你把头发剪了俺就认不出你了!”
“哈?”红铃额上青筋一跳,下意识的按了按手腕。
要是叫她神女她就认了,毕竟自己做过些什么蠢事自己担着,但她可自认为从没作过妖。
“你认识她?”祁渊把他从沈颜欢身后揪出来问道。
那壮汉抖成了一个筛子,但也没耽误他嘴里嘟噜着一串儿一串儿的土话混着官话往外倒。
“咋个不认识!就是这妖女,景川剑宗派来的!她来过之后那水坝就塌了,要不是她作怪,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这不对,自打一入了夏红铃就一直待在王城里,到甘州就算再快的马儿来回也得六个月,她根本不可能来得及跑这一趟。
这汉子说话不像作假,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不止他一个人想到,沈颜欢和红铃也转过弯来,那个人只可能是跟红铃长了同一张脸,早前被红萧带回景川的谢灵。
红铃不欲与他多计较,一屁股坐在他空出来的位子上给自己盛了碗汤。
“这位大哥你应该是认错人了,她一直跟我们在一起不可能到甘州去露脸的。”沈颜欢不动声色的把椅子挪开,避免他挡住自己不好下筷子。
眼前这小姑娘神态气质都与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个差异甚大,壮汉也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讪讪的笑了笑,又跑去叫店家新添了一张椅子过来。
众人坐定,各自吃起饭,一时倒也没人再说话。
饭后,许卯那一腔怒火也沉静下来了,恢复了他平日里谦和的样子。
不过那汉子和家人可能是被他之前那股气势吓到了,大气儿不敢喘一声,问什么答什么,乖巧无比。
“你说的这些,俺们老百姓也都弄不太清楚,官老爷,就是有件事很值得说道说道。”
知道了许卯的身份,壮汉恭敬了很多,虽然祁渊没有说话,但许卯对他言听计从的,也大概能猜到他是个更大的人物,“甘州这事儿一出,除了本就经常出现的景川剑宗还来了很多江湖人……”他挠了挠头,“一个个都穿白衣服带把长剑,哦对,就跟这位小公子一样。”
青坞?沈颜欢突然牙根有点疼,老头子跑哪儿去了?
“那他们去那里做了些什么?”沈颜欢问道。
壮汉对他很有好感,“也没干什么,就是天天追着景川剑宗的人打架,嗨!江湖人嘛打打杀杀正常的很!”
沈颜欢:红铃:沈颜欢:“要……为了师门打一架吗?”
红铃:“不了吧!比起打架我还是想躺着歇会儿。”
沈颜欢:“说的也是。”
许卯给那些人带上了点银钱干粮又把那两匹瘦马赠与他们,两伙人就此分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三个月后,一行人终于行至甘州城门口,伴随着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梁王派遣祁渊作为监察的一纸诏书。
他们走时正直枫叶染红的秋季,等他们到时,却已是寒风萧索,北风猛烈的风像是卷着冰刃一样刮的人脸生疼。
甘州城内更是一片破败荒凉,但凡能逃出去的人早就走了,只留下这一城的病弱妇孺。
屋子早就被水冲垮了没法住人,留下的这些人就都挤在一个一看就是现搭起来的破烂草棚子里,大街上随处可见无人收殓的尸骨。
他们这一路上遇见的逃难的人不少,了解的情况也跟先前那个壮汉所说的大同小异。但亲眼看见这样惨状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红铃上前一步,银丝红锁从袖中射出,绕着尸体的手腕胸口走了一圈,最后才吊起眼皮。
“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也就是现在天气寒冷,尸体的毒素传播的没有那么快,时间长了,剩下的人也会染上瘟疹!”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离他们不远处的草棚子里的人们当然都听到了。
人群骚动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头,也不管是手里跑着孩子的断了根腿的说不清楚话的老的走不动路的都朝他们涌了过来。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眼里闪着绝处逢生的光。
沈颜欢按在剑柄上的手,突然就不敢动了。
人群气势汹汹的冲到他们面前却突然哑了火儿,一个个瞅瞅左边再瞅瞅右边,互相推搡着让对方先开口。
“请问……你们是大夫吗?是,是来救我们的吗?”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上前了一步,犹犹豫豫的问,她怀里的孩子看起来状况可不太好,身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一阵一阵的,一会儿急促一会儿又弱的听不见。
红铃一皱眉,银丝缠上孩子的小手。“风寒引起的发热,再加上一直住在潮湿的环境里,出了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