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连连道谢,但红铃并没有松一口气。
药材并没有送来。这么小的孩子能撑多久?这城里还有多少染了病的人?
……
“有人过来了?三个,武功都很强。”沈颜欢突然抽出腰间长剑挡在他们身前,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有三道颜色各异的身影落在他们身边,分别占据了三个不同方位的房檐儿。
“呃……”三人互相看一眼,几乎是同时开口。
红月:“小铃铛过来!”
百刃生:“小阿烟过来!”
紫璃真人冷哼了一声,道:“狗师弟狗徒弟狗儿子还不给我滚过来!”
甘州城里的百姓目瞪口呆,茫然的看着这凭空出现的三人,又不知是谁先跪下来拜了拜,紧接着剩下的人也像被推倒的麻将牌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的跪下来叩拜仙人。
三人:“……”
来的人正是景川剑宗红月堂主红月,青坞山百刃生以及昆仑玉虚宫的紫璃真人。
一辆马车远远的卷着烟尘飞奔而来,车上的人连滚带爬的翻出来,形容甚是狼狈。这人,便是甘州城守杜恒。
“那是你师父?”沈颜欢悄悄贴近了祁渊一点,在他耳边小声问。
祁渊点了点头,师父真会说话,一句话骂了四个人,连她自己也骂进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紫璃真人的师弟,那不就是他师叔?这个人在他们身边?还有师父的儿子?他的目光飘向傻笑着站在马车边上的许卯。
“有意思了,我听老头说过,大梁四大势力,景川剑宗,青坞山,昆仑玉虚宫还有大梁皇族,这下子可都齐了。”
沈颜欢咂咂嘴,不得了,可得记下来刻在小木板上!这可是件大事,说不定后人在听说他的时候还会这么说“见证过四大势力齐聚的震撼场面”呢!
“四殿下!许大人!下官杜恒前来拜见,府上已经备好酒菜请……”
他一句话没说完,百刃生见那两人姿态亲近,顿时吹胡子瞪眼,哪管说话的是谁,他吼道:“小阿烟!离那个玩意儿远一点!快到师父这来!”
紫璃真人顿时不乐意了,虽然她把祁渊叫做狗徒弟,但不见得别人就能用“玩意儿”称呼他,她手叉上腰,指着百刃生鼻子说道:“你这老不死的狗东西,老管人家小辈做什么……”
她转而对沈颜欢道:“小宝儿,你别跟他混了,老没出息的,来我们昆仑吧!”
“你这老妖婆!休要拐带我徒弟!”百刃生气的在房檐上跳起来。
紫璃真人道:“呸,老不死的狗东西!”
他们这两人自顾自吵着,杜恒插不上话,急的一脑门子汗。
红月跑到红铃身边跟她一块乐呵呵的看着他俩吵吵,还从腰间的口袋里抓了一把瓜子出来分给小徒弟。
红铃:“……”
“嘿,我娘她骂人还是那老一套哎!不过师爷竟然也是昆仑出来的……”许卯也看得津津有味,一边还不忘拉着师爷叨叨。
祁渊道:“我竟不知,师爷竟是我那传闻中行踪飘忽的师叔玉真子?还有许大人……咳,这是真看不出来。”
许卯也知道他口中的“看不出来”是指看不出来什么,他嘿嘿一笑道:“这不是,打小无法从道法中悟出剑术,满脑子就想着怎么修身治国平天下了……”
须臾他有感慨道:“自从那年我不小心考上了状元,已经是许久没有回去过昆仑了。”
沈颜欢:那你可太不小心了。
“哼!阿烟跟我走!离这个玩意儿远点,晦气!晦气!”百刃生避开紫璃真人的阻拦闪身到沈颜欢身边,强硬的把他从祁渊身边拉开。
紫璃真人翻了个白眼,足尖点地紫衣翻飞,转眼间拉住沈颜欢的另一个胳膊,“你说谁晦气呢!我徒弟怎么了就晦气!这么好看的孩子怎么就瞎在了你手里?”
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师爷突然道:“你是沈烟?百刃生的徒弟,衡州沈家的那个?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第34章 .白雪挽歌(7)
此话一出,看热闹的吵架的琢磨怎么从那两个吵架的人手里强人的统统停下了动作看着他。周围围观的百姓和满心忐忑的杜恒也不敢吱声。
倒是祁渊先回过神来,厉声问道:“什么意思?”
沈颜欢拉了拉他的袖子,别这么凶啊……他大概知道师爷是谁了,当年他小时候给他算了一挂的那个半仙儿,大抵就是眼前这人了。
百刃生没等师爷开口,叹了口气道:“算了,在这大街上说话也不方便,我们先到你们住的地方去吧。”临了还狠狠瞪了祁渊一眼。
祁渊:??
红月拉着红铃向众人道:“我有话要对小铃铛单独说,景川家事不宜外传,你们先走,我们随后就来。”
杜恒终于抓住了这个机会,赶紧谄媚的笑着要过来替他们牵马引路。
许卯看见他的脸就打心底里喜欢不起来,索性自己牵了马绳踢踏着脚步自己走。杜恒只好把剩下几位请到自己的马车上。
沈颜欢戳了戳祁渊,“诶你说,红铃的师父红月堂主,究竟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百刃生:“男的……”
紫璃真人:“女的……”
祁渊:“……”又没问你们!
紫璃真人气的直掐眉心,“当然只有我们女人了解女人,你们男人会有这么软的身段?这么柔的嗓音?”
百刃生一味不明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们女人?且不说红月修的是春水剑法,走的就是刚柔并进的路子,再说了他上辈子死的时候衣服全烂了我什么没看见过!”
紫璃真人:紫璃真人:“行行行你厉害,看在你死过一次的份上让你多活两天!”
百刃生:……这老妖婆怎么这么烦人!
“师父……”沈颜欢往他身边靠了靠,端着一张白嫩嫩天真可爱的脸跟百刃生对视,“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梁王不像你口中作恶多端的人,否则我现在早就埋土里了。”
百刃生被他盯的不自在,掩饰性的轻咳一声,冲他丢下一句“鬼迷心窍”就闭上眼不再看他。
沈颜欢跟祁渊对视了一眼,看来这事还急不得。他们也没准备这么快就改变百刃生的想法,毕竟他执着了这么久,已经成了心底的执念。
“师父,你们怎么在这里?”祁渊重新把他揣进怀里揉了一把小肚子,问坐在对面的紫璃真人。
要不是出了天大的事,谁能劳动得了紫璃出山?甘州这么大点地方一下子聚齐了四方势力,阴谋的味道越来越重。
紫璃真人摆弄着手上的金色指环,心不在焉道:“天道不好,该大旱的地方发了大水,该下雨的地方遭了大旱。百姓对这些无能为力的时候,就自然会想要求助我昆仑仙家。”
冠冕堂皇的一段话说完,她接着道:“本来我是不想着来的,但听说被派来治水的是我那蠢儿子,做监察的是你这傻徒弟我就不得不走着一趟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麻烦事这么兴师动众的。”
“不过我刚一到这,到时真见着了意见新鲜事儿。”
话音刚落,他们便到了这城守所住的衙门。
甘州城里遭了大难,这衙门看着却依旧气派,红铜门擦得油光锃亮,金漆门环雕着瑞兽熠熠生辉。
许卯吭哧吭哧的拉着车跑过来比他们慢了不少,但还是对杜恒那脑满肠肥的样子表现出了极度的不满。
许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呸!”
杜恒:“……”
气派的大门一推开,里面倒是显出来一点受灾后的样子,被水泡过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堆在院子的一角,衙门里伺候着的下人们不少,都是杜恒找来侍奉这几位王成来的大人们的。可惜大人们都不领情。
沈颜欢摸了摸小布袋,老管家给他带的零食已经快要吃完了。
他余光瞥见院子里那一堆杂物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个头不大,像是铁制的。
他也不听杜恒在那一套一套的打着官腔儿,径直就向那边走。
下人们神色各异,不知道该不该拦下他。杜恒想要过来拦他,但祁渊哪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轻笑一声开始向他询问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对方可是前来监察的皇子,杜恒不能不理会他的问话,只能一边抹着汗一边勉勉强强的应付着,眼珠子不住的往沈颜欢去的方向瞟。
沈颜欢拨开疯长的杂草和乱七八糟杂物这才看清了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铁笼,说不上大但也绝对不小,像他这么大的一个人弯着腰蹲进去正正好好。
这样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有好几个,分别藏在院子里不同的地方,这用处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他一靠近就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这东西底部有很多杂草和灰尘,他们像是被什么黏在上面,沈颜欢靠近了一点伸手碰了碰,眸色立刻沉了下来。
是血,干涸了的血迹。
没人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临烟就已出鞘。百刃生满意的轻哼,自杜恒身边挪开了两步。漂亮!最好把皇帝的小儿子也串葫芦串儿一样一剑捅了。
可惜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沈颜欢只是削平了杜恒头上戴的一顶高帽。
祁渊在旁边给他鼓了个掌,然后对着杜恒挑了挑眉:“怎么着,要命解释一下还是让我们把你的脑袋挂城门上?自己选一个吧。”
杜恒吓得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紫璃真人道:“不错,我要与你们说的正是这件事。”
江湖势力遍布大梁各个角落,甘州这地界儿是在景川的势力范围之下。
但昆仑玉虚宫也有耳目,这地方最大的道观辨便是玉虚宫所建,紫璃真人正是接到驻守在这里的弟子递回的消息才不远千里赶到这来的。所以她到这里来的时间要比百刃生稍早一些。
她在道观待了几日,难免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消息。
最大的一件,就是这衙门里经常传来小孩子啼哭的声音,更是有人见到衙门里的下人曾经抬着一桶一桶的血水倒入城外的荒地里。
她自然免不了上前来询问一番,但却被拒之门外,衙门的下人理直气壮的让他们江湖人少掺和官府的事。
她心中气闷,就在衙门附近蹲守了几天,又一天入夜果然看见不少人抬着铁笼从衙门出来一路往山里去了,她本欲跟上,但奈何城外太过空旷很容易暴露,只能作罢。
“我此次到甘州也与此事有关……”百刃生道,“之前同夜斩一起下山的几个青坞小辈失踪了,他们都是十三岁左右的少年少女,根据传回来的消息,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甘州。”
他嗤了一声,“我还以为是景川那帮孙子干的,没想到又是这些皇族么!”
沈颜欢:“……”怎么就洗不白了。
祁渊突然厌恶的皱起眉,赶紧把沈颜欢往自己身边拉,只见抖着双腿的杜恒下身穿的衣物被污物染成深色,竟然被吓得尿了裤子。
“四……四殿下,下官,小人……”他话说不利索,两眼忍不住的上翻,一副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样子。
沈颜欢他们在外面站了许久,寒风刮得鼻子耳朵都红彤彤的,祁渊也不管瘫倒在地上的那人怎么样,从袖子里伸出捂得正热乎的手给他贴在耳朵上暖着。百刃生见状冷哼一声,倒也没让他把手拿开。
“杜大人,这天儿也挺冷的,反正你也到了不得不开口的时候,何必还要连累大家跟你一起遭罪呢?”祁渊叹道。
衙门上下的仆人们都被带到几间小屋子分别关了起来,看他们那样子也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杜恒闻言身子一震,咬了咬牙,“他们,那,那些孩子们,都被拿去祭神树了!”
他噗通跪下开始猛磕头,磕的那肥脑袋头破血流也没一个人去拦他,然后他悻悻的自己停下了。
沈颜欢:怎么都喜欢来这一套。
“四殿下明鉴啊!这都是,都是兴安寺的大师让我们这么做的!”
兴安寺,正是距离甘州不远的皇家寺院。祁渊眼神冷了下来。
感觉到手被紧紧地握住了,他才回过神来,把斗篷的帽子给沈颜欢戴上,然后把他的手捂在自己手里示意他自己没事。
祁渊问道:“那所谓的大师说什么了?”
杜恒不敢隐瞒,“大师说甘州水患皆因这颗神树,神树没有得到足够的水分,所以引来了大雨,想要平息神树的怒火只有每五日用幼子的鲜血献祭,若是找不来幼子,少年少女也是可以的。”
再多的杜恒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他起先也觉得不可信,但这位可是皇家寺院出来的,他根据那大师所言的确在城外找到了这样一颗参天巨树,在水患横行的大地上焕发出勃勃生机。
他抱着试探的态度从那些没来得及撤离的百姓中买来了两个幼子,告诉那夫妻他是要买来做养子。
那时候百姓已经连活下去都成了问题,这孩子跟了城守大人说不定还能过得好一些,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第35章 .白雪挽歌(8)
可怜这些孩子们,现在应该多数都成了刀下亡魂。沈颜欢心底泛起一股冷意,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亡,也不是没有杀过人。
但是那些孩子何其无辜,他们的父母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给他换来了一个好的未来,结果呢,午夜梦回时,是不是能听到他们低声的呜咽。
命人把杜恒暂且关押起来,许卯带了几个人去诶个审问这衙门里的下人。寒风呼啸,余下众人先把东西收拾进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