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岸的赤甲听令纷纷错开了道路,与排列在后面的弓箭手让了个位置,数不清的弓箭齐齐对准了对方所有的舰艇,赤甲军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第69章潜伏
日照中将也不含糊,立刻道:“将几名人质就地斩杀!”
贺匀与距他不远处的卫巍对视了一眼,将手放在了身侧的刀把上。
杨副将声色俱厉:“贵国当真如此不留情面吗!”
此时,日照中将的身后,首丞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说道:“不至如此,贵国爱兵,吾等甚是理解。遣一船舶,送还与你便是。”
中将还欲说什么,首丞却道:“纵使兵戎相见,该留的余地还是要留的。”
中将只好点点头,命令下面遣出一队士兵,将人质押送到对岸去。
贺匀跟在了队伍末端,同卫巍一起上了船。今夜之前,无论是卫巍还是贺匀,都从未想过解救人质居然如此顺利,乍一看皆大欢喜,深想起来,这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船驶到了仝坞港,赤甲军另一名副将白栎早已在此等候。队伍将几名人质押送下船,白副将解开了人质的盘枷,便没好气地说:“趁早滚回去!”
卫巍佯装不服气,嘟囔了一句:“凶什么凶,又不是我们掳的人。”
白副将怒道:“你再说一遍!”
其余士兵把头埋得不能再低了,心想这大伯是不是疯了,在敌军阵营还敢这么横。
只有贺匀赶忙跑了出来,站到卫巍的身边对白栎说:“副将您息怒您息怒!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杂兵,您别跟我们一般计较。”
卫巍道:“什么玩意儿!我就不信他能拿我们怎么着!”
贺匀赶忙凑到他耳朵旁边悄悄说了几句,看起来是在劝他。
白副将却不容得说,直接把卫巍扯了过来,凶道:“这个人我扣了!我就不信一个出言不逊的小兵我扣不得了!你,”他指了指贺匀,“帮他说话是吧?你也别想回去了!”
贺匀一听这话,仿佛诚惶诚恐的样子,一边鞠躬一边连连地说:“我不敢了我不敢了!”说完便赶快跑回自己的位置,对身边的人道:“快快快!赶紧走!”
其余士兵哪里还敢停留片刻,转过身便忙不迭地往船上去了。
白副将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诧异,卫巍拍了拍他,示意他这样就可以了。
贺匀方才伏在卫巍耳边说的是:“军火之事我来查,两军交战,大统领不必分心。”
战争一触即发,这边的小船甚至还未返回,海面上已经燃起了战火。日照的主舰加快速度,从重重舰甲的包围当中退出了中心位置,其余舰甲立刻填补了空缺,看得出日照的海军训练有素。
无数只羽箭冲向天空,又以极快的速度落下,直直插向海面上排列的所有军舰。
日照军队早已备好铁盾,羽箭撞到铁盾上和军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他们的防御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船上、海面上已经落满了箭。
中将在主舰上远远地抬了抬手,各个舰艇上的弓箭手立刻便一齐上了弦,利用落在脚边的箭,再给赤甲军射回去。
杨副将眼见密密麻麻射回来的箭上标的全是赤甲军的红色游龙符号,大为吃惊,直道:“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用人家的武器还要不要脸了!”
卫巍已经换好了盔甲,正好走到杨副将的身边:“日照地小,资源稀缺,平时连块铁皮都省着用,活得计较。”
杨副将道:“大将军还在敌营中,若是误伤了他可怎么好?”
卫巍对着下方海面深深地看了一眼,道:“贺将军能保护好自己,不必因此束缚手脚。”
贺匀是从小在城中长大的孩子,没怎么到过海边,也没游过野泳,直白点说,他就是只旱鸭子。
先前无论是小船还是军舰,都是平平稳稳地在走,即使是有点波浪,也都在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可这双方刚交上战,驾船那人便像疯了似的,以极快的速度弯弯绕绕地拼命往军舰处冲。
贺匀摇摇晃晃,胃里翻江倒海,连话都没能说出来,便被甩倒在船里了。周围的士兵都警惕地盯着海面上乱射的羽箭,没人抽得出精力来管他。
贺匀在晃动的船斗里被上下颠簸得七荤八素,心道这样可不行,再这样下去可真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他急忙爬起来,一只手捂住嘴巴强忍住要吐出来的冲动,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船身。
小船上的油灯早就被飞溅的水花给淹灭了,现在借着主舰和几十艘副舰发出的光,倒也算不得黑暗。贺匀紧盯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艘副舰,心中计算着到达的时间。
就在此时,贺匀的身边突然掠起一阵火光,紧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嚷声。回过头一看,身边方才还好好蹲着的一名士兵竟是全身燃起了火,他嘶叫了几声,嘭的一下便摔到了海里。
贺匀抬头一看,上空之中已经布满了带火的羽箭,赤甲军开始用火攻了。
眼见着离眼前的副舰只剩不到咫尺的距离,驾船那人大喊了一声:“来不及了!快跳吧!”接着便没有一丝犹豫地一个猛子扎进了水,再看见他时,他已经出现在了副舰旁边,上方有几名士兵正拿着长绳把他往上拉。
其余人见此局面也纷纷跳入水中,开始往军舰边游。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留在小木船里,就是在等死。
这突如其来的,小船当中顿时就只剩下了贺匀一人,他伸长了脖子望了望主舰所在的方向,心中突然觉得机会来了。
贺匀趔趔趄趄地往船头去,双手捡起船桨。两支火箭刷刷地射过来,正好扎在了船板上,箭头有燃油,眼看着就要烧起来了。他连忙弯下腰刷刷地把两支箭□□扔了,这才来得及呼出一口气。
不会游泳,划船还是能照葫芦画瓢的。贺匀拿起船桨,用了平生最大的气力,开始往主舰处去。
在茫茫的大海上,没有任何参照物,贺匀甚至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看见主舰朝后退去了。
卫巍这边正在研究东南海域的行军图,白副将匆匆走了进来,道:“大统领,日照军队开始后退了。”
卫巍的手指还停留在防线边的沙滩上:“后退?”
白副将道:“是啊。”
卫巍转过身,一脸诧异:“他们有毛病吧!不忙着登陆忙着往后退?这是打的哪门子仗?”
白副将同样茫无头绪:“末将与杨副将都觉得蹊跷,大统领您看如何定夺啊?”
东南赤甲与日照国交战的军报在翌日抵达了晋阳,驿使匆匆而来,皇帝临时通知文武百官,召开了朝会。
魏国与日照几十年来隔海相望,相安无事太久了,此次战事对于朝臣们来说,几乎是平地风波,措手不及。百官集齐在大殿后,一个生面孔从殿外走了进来。
那人身穿大红色朝服,高视阔步,神采奕奕,旁人不知道他是谁,但谢旋刚一见到他,心里便有了思量。
果然,掌谕大人先声夺人道:“陛下,西南与西北的祸事结束不久,城中乌甲军折损大半。贺将军在朝时,新兵的招募还未结束,如今轻甲军副将一职又有空缺。臣认为,乌甲军操练一事乃是如今城中的大事,若是东南战事有需,也好尽快派遣乌甲援助。”
皇帝道:“此言有理。”
公仪禹继续道:“这位是臣府上之门生,名为陶姜,对用兵之事颇有见解,臣想推举他为轻甲军副将。”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的眼光都盯向了站在大殿中央的陶姜。苏相上前一步:“臣有异议。”
皇帝道:“苏相请说。”
“古有名将之子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然纸上谈兵,终大败于秦。臣一届文官,虽不懂军中之事,但也知道副将一职绝非儿戏。陶先生胸有沟壑,臣固然钦佩,但若是如掌谕大人所说冠以将职,还希望陛下三思。”
苏相向来直言敢谏,公仪禹打得也不是没有准备的仗。
“苏相所言在理,臣对此又何尝没有忧虑?只是目前战况吃紧,乌甲军操练之时已然迫在眉睫,若是还要思前想后,那自然也是不利的。陶姜腹有才华,是可信之才,臣今日在朝堂之上为他作保,若是不能胜任,便连带臣一同处置便是。”
这话说的便十分强人所难了,掌谕大人为了小小的副将一职亲自作保,又有什么理由强加阻挠呢。更何况公仪禹所言非虚,如今轻甲副将一职确实难以立即补任,操兵之事紧急,若是忧虑过多倒确实误事。
苏相也思虑了一番,道:“掌谕既如此,臣再阻挠倒显得迂腐了。”
皇帝道:“各位卿家都是为了朝政,又何来迂腐一说呢?若是诸位没有异议,那此事便暂定。”
“陛下,”一名六品武官出列问道:“乌甲军毕竟是贺将军统领,没有将军的印鉴,如何授职呢?”
皇帝道:“无妨,暂代即可,待贺卿回朝再授职也不迟。”
如此,此事便算是定下了,陶姜一言未发,退出了殿外,先行往军大营去了。
此时,驿使才开始汇报军情。
“禀陛下,日照国军舰于海线交界处停留数日,昨日正午一艘主舰带领四十余艘副舰靠了岸。杨副将勒令敌军中将放人,人质已被放回,大统领与贺将军借机安全回营,敌军对此并无察觉。我军与日照各自派出弓箭手相博,双方战力相抵,陷入胶着,于是大统领下令用了火攻。谁想火攻还未到一炷香的功夫,敌军舰艇便纷纷后退。”
皇帝惊异道:“若是日照挑起的战事,它们又为何要后退呢?”
驿使答道:“禀陛下,大统领对此也甚是疑惑,目前正按兵不动,等待敌方的行动。”
皇帝道:“赤甲作战之事全凭大统领调遣,你回去替朕道一声辛苦,还烦请大统领继续费心了。”
“自当如此,陛下放心。”
皇帝复又问道:“贺卿可有提到何时返京之事?”
驿使道:“大统领命微臣禀告陛下,日照军力强盛,此次将会是场难打的硬仗,因此想请贺将军暂且留在赤甲营中辅助,望陛下批准。”
皇帝道:“准奏。左右朝中无事,贺卿在东南,朕也放心。”
驿使谢了恩:“陛下,详细情形臣已拟成奏折,稍后便会送往御书房,除此之外并无他事。”
谢旋侧头望了望驿使,没有作声。
既无其余要事,朝会便结束了。谢旋思虑再三,还是暗自拦住了将要返回东南的驿使。驿使笑道:“王爷是对方才朝会上所奏有所疑虑?”
谢旋道:“不是疑虑,只是想知道,贺将军如今...”
“王爷,大统领吩咐臣下,若是您问起来的话,可以告知实情,但需要保密。”
谢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什么?”
“此时贺将军一人独在敌军舰艇上,正调查日照与大魏之间军火买卖一事,他并不在赤甲营中。”
谢旋立刻反应过来,那卫巍此前独去敌营,便也是为了此事了。不过此刻他更加关心的当然不是什么军火买卖:“你的意思是说,东南海域此时战火连天,而贺将军正孤身一人在敌营当中?”
驿使对谢旋的反应有些吃惊,解释道:“此事是大将军与大统领共同商议所定,两位大人定是深思熟虑,请王爷放心。再者,臣递给陛下的密折里也陈述了详情,暂且只有您与陛下知道。王爷若无事,臣便即刻回营复命了。”
谢旋道:“没什么特别的事,但烦请务必告知卫大统领,贺将军不会水,请大统领一定照拂。”
驿使听了这话显然惊道了,贺大将军不会水?那...这是水战呐!
第70章断臂
贺匀好不容易才逃到了主舰之上,舰队一齐往后撤退,花了一夜时间又回到了两国交界的海域。
前一夜的战争完全像是一次不成熟的试探,从开始到撤退甚至还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双方的伤亡也都少之又少。
赤甲军没有贸然追过来,目前看来日照也不准备有什么行动。
贺匀不懂日照军的计划,但是他心里明白,日照此次敢来,就一定是有充分的准备。几乎可以确定的是,这些准备当中,包含与大魏互通军火之事。
大魏的军队数量庞大,朝廷每年在养兵用兵制造武器上的花销若是用来修城,早就不知道能修出几个晋阳城了。
日照国力强盛,军力自然也很强大,但不同的是,日照国小,人少,他们的军队在精不在多。日照虽资源枯竭,但所用的兵甲器械都是由上乘的材料和工艺制成,对国中军备尤为重视。
问题就出在这资源枯竭上,日照虽拥有能人巧匠,奈何原料不足,几十年来从大魏运进的材料也是数不胜数。
但这些都是正常的贸易往来,都是在明面上的,大魏的通商记录上也都有所记载。怕就怕,这背地里军火交易的数额超出了掌控,那么这日照的军火装备可就不好预估了。
贺匀等待了一整日,这才偷偷摸摸地潜到了仓库里,夜色正浓,仓库里没有人。卫巍上次告诉他,他们的人质被扣留的地方是仓库最靠里的那间不起眼的小屋子里。
日照绑架大魏的几个守卫小兵,妄图寻衅滋事,这要论起来倒也说得过去,可怪就怪在昨夜贺匀与一众士兵搭乘小船返回舰队时听到的话。
那些士兵中有人说道:“这魏国的人质也是奇了怪了,我们的人是动了点刑,可那赤甲兵的胳膊究竟是怎么断的?你们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