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忍冬轻笑,还要加一个凉拌马齿苋。
马齿苋口味微酸,不过焯水后会好些。加上调料,入口是顺滑脆嫩,是难得的春日凉菜。
*
家里饭做好,也才不过午时一刻。
叶忍冬熄了火,让两个小孩洗手,他去叫自家相公。
到后边时,男人身上的袄子已经脱了,里边就剩一件粗布短打。
衣服看着旧,即使洗得发白了,后背一整块都被濡湿,也成了晃眼的深色。
叶忍冬瞅见快弄完的地,心里一时着急。
“相公!你别弄这么狠啊!”伤了身体怎么办。
程郎玉抬头,发丝上汗水正好滴落。
叶忍冬:“干农活也不是这般消耗身体,硬着来,这不是苗都还要长几天的嘛!”
“夫郎,我没急。”程郎玉任由他抓着自己,被帕子在脸上乱擦。
“还说没急,你看看你身上的汗!”叶忍冬气呼呼,也不用这般防着他来做。
叶忍冬低头,露出后颈。
程郎玉道:“这天热,夫郎不气。”
叶忍冬瞪他一眼,一急,巴掌不小心拍在男人臀上。
男人一愣。
叶忍冬憋着口气,梗着脖子。“怎的?”
他藏在后背的手指腹磨蹭,好弹。
程郎玉瞅见那慢慢熟透的樱桃耳垂,好心情道:“没事。”
叶忍冬讷讷:“回家吃……吃饭了。”
程郎玉干脆,扛着两把锄头。“走吧,夫郎。”
叶忍冬跟在男人身侧,一脚深一脚浅,还有些迷迷瞪瞪。
耳侧,男人笑出声。
叶忍冬瞬间抬头看他。“笑什么?”
程郎玉牵着他手,温声道:“笑我家夫郎极可爱。”
叶忍冬单手抱紧男人的衣裳,慢慢将下巴藏进去。
真是,相公才勾人。
*
下午,阳光依旧。
叶忍冬跟程郎玉换了一件薄点的袄子,到田地里忙活。
现在正是农忙时节,程郎玉将家里的重活包揽,那叶忍冬就做些轻便的。
譬如点黄豆。
黄豆种子是专门买的。叶忍冬将其装在布袋子里,挂在自个儿身上。
一手拿着小铲子,一手扔豆子。
铲子不大,跟一个巴掌差不多。木头做的柄,尖端是铁。有点像蛇脑袋的形状,小巧玲珑。
豆子一般是种在两垄之间,垄上种玉米。
叶忍冬一铲子下去,手掌下压,铲子跟土间露出缝隙。另一只手食指拇、指配合一松,掌心的豆子落下两三颗。
再拿出铲子将泥轻轻拨回,掩盖住豆子就可以了。
每个窝之间间隔三四十公分。
这个轻巧,就是做起来累腰跟脖子。
叶忍冬点完两行,男人已经挖到最边缘了。
叶忍冬站起身,四肢伸展,又跺跺脚。叶忍冬不甘示弱,铆足了劲儿,又蹲着继续。
差不多弄了六行,叶忍冬锤着酸疼的背,额角头发沾湿贴在上边,慢慢往男人那边挪。
“相公啊!”叶忍冬虚着眼,懒懒道。
程郎玉坐在土坎上,双手搂着人接过。“累了?”
叶忍冬手掌按按男人的大腿,像猫踩窝。踩好了,然后坐在上边,犯懒地靠着男人休息。
“夫郎,要不然放着我来?”程郎玉给他擦汗。
叶忍冬伸个懒腰,身子极力后绷,腰撑着衣裳弯出个好看的幅度。
程郎玉手心抵着腰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捏。
“相公喝水。”叶忍冬摇头道。
水是叶忍冬出来时兑的糖水,就放在男人脚边。
程郎玉倒在碗里,有些杂质的糖在水中化开,淡棕色的。他托着自家夫郎脑袋,慢慢喂下。
叶忍冬被甜得心情舒畅,撑着人肩膀:“好了,相公我去了。”
“别累着。”程郎玉道。
黄豆再轻省,也点了两天。忙完还不算,又该撒谷种了。
撒种的泥田已经平整出两块,浅浅没入水面。在太阳底下像豆腐似的。
只需要将谷种均匀撒上去就行。
刚巧这个弄完,那草棚子里的苗可以移栽了。
叶忍冬站在斜坡处看其他人的地儿。也不过才翻了土,犁好田。自家要快好大一截。
但说到底,也是因着家里没有什么存粮,早种出来早收成。
不过那开荒的地马虎不得,在落苗之前,还要打窝、施肥再放苗。
当初只试种了一半的玉米种子,所以后院的地一半是玉米苗,一半是放的玉米种。
所以还要点玉米种,再点瓜种。
连着几天,夫夫俩都在地里忙活。家里的牲畜都交由两个小的负责。
春三月,苗落地。
日头渐好,春雨跟晴天交替着来。
家里活计松快些,程立身又开始过来带着家里几个小的去村里边玩儿。
叶忍冬的春笋干儿已经晒出来了,再凑凑可以卖了。
前些天下雨,现在正好趁着空闲进山,也好多挖些春笋。
第56章 吓坏了
程郎玉给门落了锁, 两人沿着山路往上。
除了笋的事,程郎玉还计划将桥给修了。
叶忍冬看着背篓里的砍刀斧头,道:“相公, 修桥的树砍了也拿不回来呀。”
他们偶尔去一次竹林, 虽然绕了点路,但修木桥还是难。首先就是这树搬不回来。
程郎玉道:“我先砍着,到时候再叫他们上来帮忙。”
叶忍冬不用想也知道他会叫谁,但是……
“但是二哥不是要接二嫂了吗?他忙得过来?”叶忍冬道。
程郎玉给他挡开树枝。“还早着呢, 得五月去了。”
“接了媳妇哪还能像现在这般在村里到处遛弯。咱就当是请人过来帮忙,也不亏待他。”
叶忍冬:“好。”
两人进山早,先在竹林挖了一上午的笋。午间照样啃了几个饼子, 将陷阱里边的猎物捡起, 再回近山脚的地方砍树。
因着才下了雨,林子里的菌子也多。
男人守着腰粗的树卖力砍,斧头与树干碰撞,发出跟敲梆子似的声音。咚咚咚的,在空寂的林子里一声比一声响。
叶忍冬站他边上,看男人肌肉透过衣裳绷得紧紧的。
叶忍冬杏眼清澈,道:“相公,我在边上儿捡些菌子哦。”
程郎玉停下, 锐眼四处扫了扫, 落到叶忍冬的身上。他道:“别跑远了, 就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叶忍冬:“好。”
叶忍冬在男人说了后, 立马开始捣鼓。首先要找个装的东西。
而背篓满了,装不了。叶忍冬盯上了装过面饼的布袋子, 这个弄脏了回去洗掉就行。
叶忍冬给它解开, 手伸进去扯着尾巴翻个面。
这时, 程郎玉递过来一根笔直的树棍。“夫郎,拿着。别走远知道吗?”
“知道了,相公。”叶忍冬接过,从男人周围开始找去。
叶忍冬以前虽生活在镇上,但对菌子不算陌生。偶尔去山上采药,白爷爷会说。除此之外,他还经常在白家做。
就白家婶子那张爱吃的嘴,到了有山菌子的季节,难免会花钱买一篮子回来。
做的次数多了,他也就记下来了。
叶忍冬带着布包,用棍子掀开草叶,划拉着看下面有没有藏着的。菌子喜欢潮湿阴暗的环境,经常能在枯木腐木上见到身影。
叶忍冬挑开横生的草丛,欣喜地看着带着圆帽子的香菇。圆墩墩的,精致可爱。
纤白的手指一和,只需要捏着柄断轻轻一扯,就完完整整带下来了。
叶忍冬将其放进袋子,继续找。
忽的前边横着倒斜的树干,黑褐色的木头上,丛生的平菇长得喜人。
叶忍冬杵着棍子,往上爬了几步。
平菇贴着木头长,伞柄很短,有的几乎没有。叶忍冬将布袋放下,畅快地双手并用。
轻吹掰下来的那端沾着的木屑,细心收进袋子。
除了这些,还有鹅黄的鸡油菌、大红菌、松树菌……
凡是他见过的,都往袋子里塞。
忽的,叶忍冬见到一棵倒下的腐木,上面木耳丛丛。
叶忍冬直起身,回头看了看自己与程郎玉的距离,见是能看见自己的,放心打算去采。
枯树在斜坡处,横着滚下,卡在几棵大树中间。
叶忍冬想了想,将布袋绑在腰间。目测从自己站定的位置到那棵树,也只有大概五米的距离。
叶忍冬手心一捏,打着气。然后扯着树枝,踩着树干攀过去。
走到一半,他突然踩到潮湿的苔藓,脚底一滑。
叶忍冬忙紧握住手里枝丫,堪堪稳住自己。
他双手拉着树枝,警觉竖着耳朵听自家相公砍树的声音。
“呼……”还好没发现。
叶忍冬虚虚下看。这边是个陡坡,斜生着些榆树、槐树。若是滚下去,不是撞到树,就是落到下边山脚。
叶忍冬手抓紧,将小树踩倒,卡着自己的脚不下滑。并慢慢往腐木边挪。
鞋离地,不时有泥点扑簌落下,发出窸窣声。
叶忍冬满心满眼都是那木耳。刚刚只看了个大概,现在到了地儿,才发现树干另一边也全是。
他提步,落在卡着腐木的大树前。一手后撑树干借力,踩树抵着脚;另一只手按在腐木上,稳住身子。
“哇!”叶忍冬双眸烁亮,“好多。”
尤其是最下面一圈,密密麻麻几乎看不见树干。
叶忍冬揪住黑耳朵,指尖轻拧,小心翼翼地将其摘下。
或一朵半个巴掌大,或几朵塞满整只手。木耳脱离木头的窸窣声接连不断,叶忍冬眼睛舒畅地眯起。
不消片刻,能装几斤米的布袋子满了,他才堪堪罢手。
“还有好些呢。”叶忍冬撑开鼓鼓的布袋,又看那招人的木耳,颇有些不舍。
“回去再来!”
叶忍冬激动道,他撑着腐木打算挪开。却蓦地对上一双豆豆眼。
叶忍冬浑身一哆嗦,腿一软就往后倒。幸亏后背挡着大树,没让他滚下去。
他怕蛇啊……
相公……叶忍冬又怕又软着腿不敢动。
他手指扣着树,指节泛白。要是没抓稳落下去,可就是直接没半条命的。
叶忍冬眼眶发红,死咬着唇免得溢出声惊动了那草丛下的东西。
“相公。”叶忍冬眼眶憋红,身体僵直着堪堪抱着树。
“相公,救命呀。”叶忍冬控制着不流泪,祈求般看向斜坡边。
“夫郎?”程郎玉一个低头的瞬间,再起来就见不到人。
“夫郎,你在哪儿?”程郎玉一急,扔下斧头就往刚刚看着自己夫郎那边走。
叶忍冬哭得直抽抽,又怕又不敢喊,凄惶道:“相公,相公。”
隔着半个树,程郎玉瞅见树后边的夫郎。
程郎玉长腿迈步,几下就到了斜坡。
“相公……蛇。”叶忍冬眼巴巴瞅着他,眼泪不争气得直流。“怕,相公我怕。”
程郎玉直直地过来,就见到自家夫郎跟个松鼠似的半抱着树悬空,还扯着脖子后仰。
掉下去了可怎么办!
程郎玉赶忙道:“相公听到了,别怕,手抓紧别动。”
程郎玉瞟了眼距离,估摸着一跃而起,跳到离叶忍冬最近的一棵树。
“蛇在哪儿?”程郎玉问。
叶忍冬泪眼汪汪:“前面!前面。”
程郎玉一个大跨落到叶忍冬后边,手举高掐着叶忍冬的腰。“夫郎松手。”
叶忍冬腰间抵来大掌,他毫不迟疑地松开抱紧树干的手。
程郎玉双手一个抬起,叶忍冬就后落到男人怀里。
“相公……呜呜……”叶忍冬立马翻身搂紧男人。
“好了,相公在。”程郎玉安抚着已经打哭嗝的夫郎,“相公带你回去。”
男人在,叶忍冬慢慢哭着停下。
“相公,木耳。”叶忍冬委屈巴巴指着上边的树干。
程郎玉高,他瞥了眼看见上方那棵树上一边稀稀拉拉小木耳三两朵,一边挤挤挨挨长得正胜。
他唇角挨着叶忍冬眼皮。“相公帮你。”
叶忍冬闷闷道:“好。”他主动将布袋子的木耳倒出来。
程郎玉道:“手搂紧我。”
叶忍冬四肢瞬间扒紧,脚盘在程郎玉腰上。
程郎玉单手松开,脚底一蹬借力上去。
叶忍冬赶忙打开袋子,接住男人抓起木耳。
再满了一袋子,叶忍冬捏紧,埋头熊抱着男人。
“抓稳了。”程郎玉道。
叶忍冬只感觉一阵失重,立马就到了下边。
为了少跑一趟,叶忍冬吸吸红润的鼻子,将地上的木耳兜在衣摆。腰上的布袋子就挂着。
程郎玉抱紧人到自己砍树那地儿。
“以后还来不来山上了?”程郎玉问道。
叶忍冬吸鼻子,委屈道:“来。”
程郎玉挠挠叶忍冬下巴:“不怕蛇?”
叶忍冬瘪嘴,带着哭腔:“怕……”
“怕就不许跑到危险的地方去。”程郎玉抹去他眼角的泪,脸上严肃。
叶忍冬瘪嘴,带着哭腔道:“好。”
被男人放下,脚踩在地上,叶忍冬差点跪下。
他泪眼模糊,将衣兜上的木耳倒进背篓。又解下腰上的袋子,重新系在背篓上。
程郎玉就站在他身后,看他小模样极委屈,手上却又仔细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