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雪知道他担心,于是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日。”
“这么快?”沈昭玉惊呼出声,赶忙又拉住了他的手,“你过几日再去好不好?”
“我去蓬莱阁请人来陪你一同去,不用太久的,你等等。”沈昭玉拉着他满脸的担忧。
沈昭雪抿了抿唇,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过了一会,沈昭玉这才喉咙发哑的道了句,“明日,我便去蓬莱阁请人来,哥你一定要等我。”
怕沈昭雪不守信,沈昭玉还抓着他的肩膀,再三嘱咐道,“我没回来,你不要去。”
沈昭雪看了一眼被他抓皱的衣衫,柔声的道了句,“好。”
第二日天还未亮,沈昭雪便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那脚步走得异常的轻,即使如此,沈昭雪还是认出了那脚步声的主人——沈昭玉。
“哥。”沈昭玉看着他安睡的容颜轻唤了他一声。
衣裳随着下蹲的动作发出沙沙的声响。
见他未醒,沈昭玉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
“昭雪,雪。”可能是刚起来的缘故,沈昭玉的声音还有些鼻音。
听他这么喊自己,沈昭雪皱了皱眉,刚想睁眼却被他接下来的话语硬生生制止。
“我会护你这一世周全的。”沈昭玉话语里的鼻音越发厚重。
瞧见沈昭雪紧蹙的眉眼,沈昭玉伸手帮他抚了抚,“你之前也是喜欢在梦里皱着眉。”
之前?沈昭雪皱了皱眉,是沈昭玉离开时同他一起睡的那个晚上吗?
手刚抬起,眉又皱了起来,沈昭玉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帮他抚眉,而是站了起来。
“你等我回来。”沈昭玉道完帮他理了一下被褥,待一切都弄好后,沈昭玉最后瞧了他一眼,这才放心离开。
待沈昭玉走后,沈昭雪这才手遮着眉睁开了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沈昭玉今天的话有些奇怪。
那句护他这一世周全,就好像他前几世都发生过意外一般,让人听了总觉得不舒服。
随即他便摇了摇头,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可能是他想多了吧,昭玉怎么可能有问题。
光重上洒这片大地,外面冰雪融化,泥土与冰水的清香弥漫四周。
“叩叩。”伴随着门被人敲响,门外那人的声音也渐渐传了进来。
“沈大人。”陈祥瑞刚开始还又手敲,后面听见里面没有动静后就开始改为用手拍。
就在他准备要是实在没有反应的话就直接破门而入的时候,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句,“进来。”
陈祥瑞赶忙入屋,行礼,“沈大人。”
“嗯。”沈昭雪点点头,“可有要事?”
陈祥瑞起身,一双眼睛却在看见沈昭雪后无法再移开。
大病初愈,沈昭雪难免贪睡了些,这一睡竟睡到了陈祥瑞来喊他。
刚刚没人回应也正是因为他在穿衣,所以陈祥瑞这才迟迟未听见那声进来。
“陈将军?”沈昭雪瞧他一直盯着自己便唤了他一声。
被沈昭雪这么一喊,陈祥瑞这才回过神来,随后挠了挠头有些腼腆道,“此番多有打扰,沈大人这是刚刚起?”
沈昭雪也不想糊弄人,当即便应了句嗯。
“北云天寒,夜深难免冻着,沈大人穿得如此之少,不要在夜里着了凉。”陈祥瑞咽了咽口水,低着眉道,“如果沈大人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可以找我。”
最后一句暗示十足。
沈昭雪挑了挑眉,将狐裘往身上拉了拉,“陈将军今日来找我,是来说这件事的?”
听见沈昭雪这么一说,陈祥瑞赶忙摇头否认,“不是,是昨日……”
“昨日之事啊……”沈昭雪撑着下巴,“待昭玉回来再说。”
“不行。”陈祥瑞赶忙打断。
沈昭雪抬眼瞧他,饶有兴趣的问了一句,“怎么不行?”
被沈昭雪瞧着,陈祥瑞扣了扣手,结结巴巴的道了句,“牧笛粮食紧缺,这几日不送去,怕那些戍守将帅挨不过明日。”
沈昭雪嗯了声,但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见他如此,陈祥瑞皱了皱眉,“今日最宜,明日去只怕错失了良机,到那时雪封官道,沈大人您也只能等开春雪融后再归了。”
“哦。”沈昭雪不冷不淡的回了句,“失就失。”
“沈大人这是改变主意了?”陈祥瑞的语气一下子拔尖了起来。
沈昭雪搓着那狐裘,笑着道了句,“陈将军怎么这般激动,我又没说我不去,您这话一说,让我有些后怕了起来。”
“那感觉就像……你们在路上弄了什么,非要我今日出发,好一举把我弄死在路上一般。”沈昭雪的笑容逐渐消失,目光却凌厉的落在陈祥瑞的脸上。
被他盯着,陈祥瑞的心里有些发虚,但他仍维着面上的镇定,缓缓的道了句,“沈大人多虑了,江将军前几日不是还同您一起商讨过,收复云国之事,您不信我,难道还不能信江将军吗?”
“确实是啊……”沈昭雪皮笑肉不笑。
“那您准备什么时候押粮去牧笛?”
沈昭雪愣了愣,随后疑惑的笑着道了句,“去什么牧笛?不是送我去万人葬吗?”
沈昭雪的话一出,陈祥瑞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他的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没有吐出一字半句。
“您怎么面色难看了起来?我这说着玩的,莫不是真说中了吧?”沈昭雪装傻,“江将军和您我都信都过,那路上自然没有任何危险。”
危险二字,沈昭雪故意加重。
第92章 陛下强迫您的对不对?
陈祥瑞闻言脸色又是一变。
瞧见他脸色变来变去,沈昭雪也不想多为难他,“既然如此,那一会便将粮草准备齐全,莫不要等我押运回来,您再来同我道押少了。”
听见沈昭雪应下,陈祥瑞刚忙点点头说会准备齐全,见无事后他这才向沈昭雪告了别,转身离开了。
人走后,沈昭雪揉了揉眉心,将身上的衣裳穿好,下榻开了门。
一走出去,沈昭雪便闻到了一大股药味,他转头瞧了一眼,这才看见一个侍从正拿着一壶药从他身旁经过。
沈昭雪本来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因着今日出发,他不知为何,没来由得觉得心口闷得慌,于是便伸手拦住了那个侍从。
“这药是谁的?”沈昭雪的目光落在了那瓦罐上。
“回大人,这药罐是沈二公子的。”侍从恭敬道。
昭玉的?
沈昭雪点点头,刚放人走了几步,又忽的想起什么又将人喊停了。
“等等,你把药给我,我去处理。”
那侍从被他喊住,皱了皱眉,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这,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沈昭雪抬脚往前,“你要拿着它去哪里告诉我,我替你拿去。”
“不,不必了。”
沈昭雪一说,那侍从立马回绝,面上一片慌乱。
沈昭雪看得生疑,笃定了要将这药罐拿来看看。
“这药里有什么秘密?”沈昭雪伸手便想去揭那罐盖。
“大人,公子他吩咐过,不能让您瞧见,您还是别为难我了。”侍从一脸的为难。
沈昭雪揭罐的动作一顿,指尖敲了敲,终是没下手揭开。
“行吧,我也不为难你了,你去吧。”沈昭雪将手收回,朝他笑了笑。
“感谢大人的体恤。”
见沈昭雪不再阻拦,那侍从只得赶忙端着药罐离开了。
见人走远,沈昭雪的目光一暗。
用过膳,天暖了些,沈昭雪这才骑着马领着人出发。
迎面寒风呼啸,山间的雪粒不时被风吹下,掀起一阵阵白雾,随后又归于平静。
“阁主。”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他站在沈昭雪的身侧随着马蹄前行。
沈昭雪拉着马绳,低头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那罐子里的是什么?”
“一些普通药草,还有七五谷。”
七五谷?
沈昭雪皱眉,沈昭玉服用这续魂的药草做什么?
他灵魂湮灭了吗?
“还有其他的药草吗?”沈昭雪隐隐这其中藏着一件大事。
“没有。”
沈昭雪心里一咯噔,长舒了一口气后这才命人退下。
沈昭玉服药的事,他知道,所以一直也没问过他服的什么药。
现在看来只怕那体内的箭毒早就清理干净,但因为还需服其他药的缘故,他只能瞒着所有人谎称自己毒还未清净,以便继续服药。
但究竟是什么使得昭玉消耗魂魄,然后服用七五谷呢?沈昭雪不得而知,只能等沈昭玉回来好好问问他了。
但只怕他问了,沈昭玉也不肯告诉他,毕竟他瞒了他那么久,要是肯说的话,何必要等到沈昭雪自己发现。
沈昭雪骑着马走在后面,大脑一片混乱。
十岁时,沈昭玉究竟是怎么知道他落入了那个陷阱呢?当时没有人带他来,他又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呢?
他入朝,沈昭玉从商,一切看起来毫不相干,但却冥冥之中,一直受他影响,收权要银两,沈昭玉就送来了。
殿试陛下看他三个时辰之事,他从哪里知道?旁人都不知道陛下有朱砂痣这事,他又从哪里得知?
还有手腕上的伤,平日他伤到一丁半点,他总会及时出现询问,唯独陛下弄的伤他好像一早便知一般,从不过问,只是每次瞧见时,眼里总会闪着嫉妒与不甘。
沈昭雪有种奇怪的预感,他觉得沈昭玉好像知道点什么。
他拉着缰绳的手一紧,不由自主的开始联想起来,这会不会与他服用七五谷消魂一事有关?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只有一弯明月悬于天际。
“沈大人。”一旁的小士兵唤了他一声,怯怯的拿着一个馍馍站在不远处。
“嗯?”沈昭雪坐在篝火旁,瞧见他,便将人喊了过来坐在他身旁烤火。
小士兵咬着馍馍怯怯的坐在他身侧,半响这才鼓起了勇气将馍馍递给了他。
“您还未进食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火光中格外清晰。
沈昭雪看了那馍馍一眼,想了想还是伸手接过。
“喝羊奶吗?”沈昭雪将身旁的羊奶递给他。
小士兵受宠若惊的摇了摇头,啃着馍馍,看着火星子弹出火柴。
两人沉默了半响,沈昭雪这才将柴往火里推进了些,然后随口问了一句他的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小士兵窘迫的挠了挠头。
“那他们一般怎么叫你?”
“小乐,他们叫我小乐。”小士兵回完赶忙拿着半个没吃完的馍馍跑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沈昭雪在同他不断交谈下这才了解了他的身世。
青璃是他的家,当年帝云歌下令血洗整座城池的时他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婴儿,即使如此帝云歌仍不愿放过,但最后究竟怎么活着出来并长这么大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只知道自己来自青璃万人葬,他的爹娘被陛下残忍杀害。
“因为听陈大人说您此行要去牧笛,要经过青璃,所以我这才请命跟着来看上一眼。”
小乐喝着羊奶啃着馍馍笑眯着眼,同沈昭雪道着他此行跟着他的原因。
沈昭雪看他吃着,脸上虽挂着笑,但心里却怎么也笑不出。
“大人。”小乐吃着吃着,笑容一下子暗淡了下来,他手抓着馍馍看起来有些失落。
“怎么了?”沈昭雪柔声问了句。
小乐抓了抓馍馍,油滋滋的小嘴旁还挂着一抹干葱,他犹豫了半响,这才小声的问了句,“我听他们说,您同陛下交好过……”
沈昭雪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他屏住呼吸,不敢言语。
小乐却低着头没看见,继续试探性的小声问了句,“您这般好,一定是陛下是强迫您的对不对?”
一时间,沈昭雪的喉咙发酸,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毕竟在小乐眼中,帝云歌血洗青璃,杀了他的爹娘,还想杀了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冷血帝王。
第93章 我同陛下是一类人
好在小乐后面也没继续追问,所以沈昭雪这才逃过一劫,但每回一看见他,沈昭雪总觉得心中不安。
所以一直避着他走,就这样沈昭雪躲了他几日,一直躲到了青璃。
“小乐,你老去找他干嘛?”一个精瘦的士兵一把抓起小乐。
“不许去,听见没?”士兵拎着小乐,将他夹在了自己和谷米之间。
小乐看着后面骑马的沈昭雪,拧巴着手有些疑惑,“为什么啊?”
“为什么?”士兵瞧了一眼后面,确认这个距离沈昭雪听不见后这才低声同他道了句,“他同陛下是一类人,陛下能杀了你爹娘,他也能杀了你。”
没等士兵说完,小乐便愤愤不平道,“大人,他不是那种人。”
“他什么人你知道?”士兵扯了扯小乐的衣袍示意他小点声,“我听人说,他亲手射中一个人的脑门,你猜怎么?那脑袋就像夏天熟透了的西瓜一样炸裂开来,到处都是血。”
闻言,小乐拧手的动作一滞,面上也有些害怕了起来。
因着是南晟国帝京旧址,所以青璃格外的大,还未踏入他们一行人便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像被黑云笼罩一般,整座城池黑压压的望不到边。
“那,那是什么?”一个眼尖的士兵率先发现了枯木上悬挂着的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