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里香 上----dubedu

作者:  录入:11-17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我喜欢同性。那个,十几岁的时候,准确地说,十四岁的时候,我就喜欢上男人了。那个人,就是王新民。不过他喜欢女人,怕失去他,我不敢对他表白。当然,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表白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怎麽样。
  那是一段苦涩的记忆。当时,我在特殊学校读书,那儿的学生,都是特殊人等,像我一样的盲人,还有失聪的聋子,哑巴,等等,都是残疾人。当然,我们也知道自己是残疾人,不可能不知道。
  我生来就看不见,小时候还不觉得什麽,慢慢的,知道别人是看得见的,而我是看不见的,而且,因为看不见,不仅生活很不方便,也不能正常地读书。再大一点,了解了失明到底是什麽意味後,我差点崩溃。我不知道什麽叫光明,因为我面临的永远是黑暗。我不知道颜色是什麽东西,不知道形状是什麽──大部分的东西都是不规则的形状。我不知道花的可爱,也不知道动物的有趣。想象,因为从来没有见到过,贫瘠到可怜。
  进了特殊学校後,开始学盲文。那些书,尤其是图画书,极大地开阔了我的“视野”──这个词,真他妈的让我不快──同时,也更让我了解到我从未拥有也不可能拥有的一切。於是我变得蛮不讲理,变得愤怒,变得绝望,直到王新民走入我的生活。
  他真是个极有耐心和爱心的大哥哥。作为志愿者,他和其他同学一起来到特殊学校,而我很幸运的,得到了他的青睐。跟其他的志愿者不同的是,他不是一年来一次或几次,而是每个星期都来,跟盲童聊天,帮助我们用手指和其他的感觉器官去尽可能地了解这个世界。
  他带来了小狗,让我摸著,感觉著。带来了大狗,让我体会著狗有不同的种类。可爱的狗,彪悍的狗,稀奇古怪的狗。前前後後,他带来过十二只狗。
  他任我发脾气,任我撒娇,任我胡言乱语。
  我怎麽可能不爱上他?
  然後,他带他的女朋友来看我。当时我已经十六岁,想著他自慰已经有一年,已经完完全全爱上了他,想要终身依赖他。当他说那个有著银铃般嗓音的女孩子是他女朋友时,我觉得天都塌了。
  可是我已经长大,已经成熟,已经明白,如果我任性的话,他将永远离开我。因为很明显,那个女孩子在他心中,比我重要得多。
  所以我表现得很好,非常好,好到让我自己吃惊。只是等他走後,我哭了整整一夜。然後,是许多夜的不眠,许多夜的哭泣。只是他每次来,我都表现得很正常。
  然後,我花了五年的时间才让自己真正绝望,并且,走出了这段无望的单恋。
  欧鹏,是我喜欢的第二个男人,也是让我有欲望的第二个人。

  骨里香(3)

  3.
  “先生最近染了风寒吧?我听先生说话有些,呃,沙哑。”韩叔问那位詹先生。
  我暗笑。说不定,那詹先生就是天生的鸭公嗓子呢。
  “咦?你怎麽知道?咳咳,是有些不舒服。喉咙痛,头痛,好像也有点低烧。”詹先生回答。
  “我是觉得有些热度。不如詹先生,换个项目吧。我们这儿有种推拿项目,可以治疗风寒。”韩叔虽然讨厌那人,不过还是有职业道德。再说了,顾客满意,就能做回头客,要折磨他,有的是机会。
  “瞎说吧!”詹先生嘟喃著:“怎麽可能,江湖郎中哦……不用了,呆会儿我去买些感冒药。”
  “不试试怎麽知道呢?”韩叔的声音隐约带些怒气。詹先生不但又说了个“瞎”字,而且质疑了韩叔的专业操守和专业技能:“不要一味相信西医。中医,是中国文化中最宝贵最实用的一部分。再说了,欧先生是我们的老顾客,您是欧先生的朋友,我们不可能乱来的,您说是不是?”
  韩叔的话,颇有点棉里藏针。别看韩叔平时话不多,毕竟年数大,见多识广,又长期从事服务行业,他真要开口,一般人还不是对手。
  欧鹏也哼哼地笑了起来:“詹远帆,试试吧,没关系的,大不了没有效果。这儿的几位按摩师,还是很厉害的。你这家夥,就是名堂多,这也不信那也不信。你自己不也说过,感冒是治不好的?我看你也从来不去看西医。”
  “不是我说的……”詹先生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韩叔说:“请你把上衣脱了。”
  “嗯。”詹先生话里还带著不情愿,不过紧接著的唏唏嗦嗦的声音表明,他还是照韩叔的话做了。我估计,他有点怕了韩叔──韩叔那手劲,可不是盖的。
  我让欧鹏转个身,躺下,站在他头的一侧,开始头部按摩。
  “……是医生说的。”詹先生话没说完很不甘心,所以继续感冒的话题:“医生说,感冒是治不好的,总要有个把星期,不吃药,也会好。那些药,只是减轻症状而已……啊啊,真舒服这样……”
  房子里弥漫著淡淡的香气。那是韩叔在给詹先生做精油推背。我心中又止不住要暗笑。现在还算舒服,然後就会有得疼了。而且这种精油,刚挨上皮肤还是爽快的,过了一会儿,就会让人有麻辣的感觉。
  我左手托著欧鹏的头,右手捏著他的颈部,再按摩他的枕骨。欧鹏的枕骨长得很好,我喜欢的那种,圆鼓,按摸骨的理论,这家夥非富即贵。当然,跟那种富贵没有关系。他不一定能当上大官,也不一定成为千万富翁,但是生活肯定会富足美满。
  嘿嘿,我很喜欢他的枕骨。我并不是贪财的人。不过有钱总好过没钱。现在的社会,在城市,没有钱,寸步难行。就算我几乎不出门,也知道钱的重要性。万一我丢了工作,没了收入,每个月的物业管理费,水费,电费,我就没法子负担。再加上我可以不穿好衣服,可是不能不吃饭吧?尤其我爱吃水果,而水果的价钱……不说了。
  詹先生又在哼哼起来:“啊啊,好痛!师傅,您轻点儿,好不好啊……”
  别著急。刚才是掌平推法,是很温和的一种手法。现在大概用了拳平推法,呵呵,这个,就受不了了?呆会儿,还有肘平推法呢,岂不是会鬼喊鬼叫了?
  欧鹏笑出了声:“姓詹的,你怎麽越来越不中用了?我记得中学时打架,差点被人开了瓢,你哼都不哼一声的。”
  詹先生的话都带出了哭音:“那时哪比得上现在啊?这分明是钝刀子杀人啊!”
  “说到钝刀子,我倒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相声。”我现在在给欧鹏做面部按摩,不能下重手,所以此刻他倒显得轻松愉快:“还记得麽?一小孩子跟一大人一起说的,说孩子读书不认真,一句谚语,刀不磨要生锈,人不学习要落後?”
  “哈哈,怎麽不记得,那小孩子把它背成,刀不磨切不动肉,人不吃肉就得瘦……嘶,呀!我的个亲娘哎,您手下留情!”
  我终於忍不住,终於扑嗤一声笑了起来。
  韩叔的声音也有了点笑意:“先生忍耐一下,良药苦口。如果轻轻推的话,只能够止痒,可治不了感冒。治不好的话,詹先生岂不是会以为我们在骗钱?”
  我听到詹先生偷偷地“呸”了一声。我敢打赌,这厮,以後再也不敢来我们这儿了。
  有点可惜呢,少了一个回头客。本来,欧鹏带来的人,只要我们的服务让他满意,欧鹏再敲敲边鼓,我们就很有可能得到一个VIP。不过,这詹先生像是个雏啊,从来没有做过按摩似的,估计,也没有多少钱,恐怕来我们这,还消费不起吧?
  “我跟你说,执照的事情,你帮个忙,早点帮我弄下来。”詹先生又开口了,声音中,分明带著痛楚、怨恨和无奈。
  啊,原来是个小老板。欧鹏的工作就是好,总是人家求他,他用不著去求别人。估计,这两人虽然是老同学,交情恐怕有限,不然,何苦请客再开口?
  “没问题。”欧鹏回答得很干脆:“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我说,你这个店子,怎麽开个没完?左一个右一个,每一个都要死不活的。如果专门搞一个,赚头还大些,我跟你说,可别贪多嚼不烂。我这麽说你可别见怪。我们,十几二十年的好朋友,才跟你直言相告的。”
  “我知道,谢谢。到时候弄好,我再请你吃饭。”
  “吃饭啊……在外头吃饭我都吃腻了。唱歌跳舞什麽的,跟你去有什麽意思?那些小姐们,也看得不想看了,你也不能找几个纯情大学生中学生陪同什麽的,有什麽意思?不如……你再请我来这儿按摩吧?”欧鹏不怀好意地笑了,然後我觉得大腿根一热,这王八蛋,在摸我的大腿。
  我有点儿不知所措。韩叔跟我一样,是盲人。欧鹏动手动脚,他老人家是看不见的。可是詹远帆应该是明眼人啊,他若是转个头往这儿瞟上一眼,岂不是看得真真的?他会不会惊讶地大叫一声,然後落荒而逃啊?
  我稳住心神,在欧鹏肚脐周围摩著,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欧鹏轻轻地笑了一下,手伸向了我的大腿内侧。
  我无限疑惑。一个人,在他朋友跟前同另一个人举止暧昧,其动机有几种可能:一是在朋友面前炫耀,炫耀自己手段高强,什麽人都搞得定,炫耀自己的权势,或者炫耀自己的魅力。二是让朋友知道,这个人,跟自己关系非同寻常,不仅仅是暧昧,很可能是一种,怎麽说,恋人的关系。这不就是变相的出柜?
  那个朋友,如果只是酒肉朋友的话,可能会大笑,会恭维,会打趣。如果是至交好友,会祝福,会为他高兴,或者,劝告。
  可是詹先生突然没有声音了。韩叔让他坐起来,他就老老实实地坐了起来。然後是拿穴道,不是一般的疼啊,可是那姓詹的,硬是一声不吭,只是呼哧呼哧喘粗气。
  他被吓坏了。
  所以,那个詹先生真的是他的好朋友,也真的是没有见过什麽世面。这里,多多少少也算是娱乐场所,客人吃服务员豆腐的事,也算屡见不鲜。那家夥,是没有怎麽在外头混过吧?少见多怪。当然,也许,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的调戏另一个男的?
  欧鹏此举,又是为了什麽呢?一进门就跟我!了一下,当时我还想呢,别影响不好,他有人陪同一起来的,传出去,就不好办了。可是这家夥,有恃无恐,是因为他事先跟他朋友说了他和我之间的事情,所以不怕把他朋友吓出心脏病:还是因为他想以这种方式确定我们之间的关系;抑或,他,他妈的压根就把我当作一般的小姐少爷呢?
  我生气了。於是我的脸垮了下来,并不理会他乱动的那只手,而是按部就班地施展手法,继续按摩。
  也许他看到了我的脸色,那只手,慢慢地收了回去。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按摩室中一片安静。欧鹏不说话了,也没有乱动。他肯定在打量我,只是,我看不见,所以无从猜测他在想什麽。我只能继续绷著脸,表明我心中的不快。
  而且此时,我又开始痛恨起我的失明了。看不见,就永远处在弱势。被人观察,被人注视,而自己,茫然,无从捉摸,无法反抗。

  骨里香(4)

  4.
  给刘姐做完减肥按摩,我的胳膊都要酸了。这一天,我累得够呛。
  其实吧,我是有心事。我在想著欧鹏。他走的时候客客气气,可是也有些冷淡。本来也是,从来都是别人看他的眼色,没想到,今天,我给他样子看了。詹先生哼哼唧唧的,也没有说什麽,甚至都没有跟韩叔说声谢谢。真是没有礼貌。
  我吧,一不高兴,就不大爱做声。可是休息的时候,正是同事间说八卦的好时间,人家说,无论如何,我也得应答。於是我得打起精神跟哥们姐们闲聊。
  偏偏今天预约的几位客人都是嘴巴比较多的,跟他们服务,还得顺带聊天。如果他们光是说自己的事情还好办,我只要嗯嗯地答应就行了。可是不,今天很邪门,似乎他们都能看出我情绪不大好,纷纷对我表示关心。我不大擅长一心二用,而且,也不大喜欢胡说,所以应付起来觉得格外吃力。
  尤其是刘姐。给她做减肥按摩,是从头到尾的体力活,她呢,又特别热心,如果我装傻,她就会开导我,乱给我出主意。
  所以走到休息室时,我都累得直不起腰来了,瘫倒在沙发上,养神。
  有人靠近我,阿咪笑嘻嘻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阿劲,首先有人打电话找你,姓欧的,好像是熟客。是噢,中午他才来做过按摩呢。我说你正在上班,他说那过一下子再打电话来。你在这儿等著啊,我要干活去了。”
  我笑著道了谢,又靠下,嘴角耷拉下来。今天预约的客人都已经服务完了,如果没有临时上门的,那麽在此等一下,也没有什麽。不过如果生意太好,那就对不起了。
  一个人坐到了我身边,趴到我的肩上,凑到我的耳边,笑著说:“在想什麽呢?笑得这麽淫荡?说说看哈,是不是钓到了腿子?”
  是阿标,有个做生意的男朋友的我店的男美发师。他很喜欢这样耍我,我也并不讨厌,就懒洋洋地说:“明明是不高兴,怎麽能说是淫荡地笑?是不是你现在笑得特别淫荡,没有人表扬你,所以你在这儿引人注意?”
  “讨厌!”他拍了一下我的大腿:“你们来瞧瞧,这小王八蛋是不是笑得乱七八糟的?这嘴角翘的?”
  我有些诧异,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嘴角,果然,是翘著的。这个,让我有些恼羞成怒,便握住他的手腕,使劲一捏,捏得他哇哇乱叫,不停地求饶。
  正闹得欢的时候,外面柜台上的电话铃响了,有人接了,然後是阿红的声音:“劲哥,电话!”
  我站起来,顺势把阿标压在沙发上,使劲地挠他痒痒,害得他喘不过气来,这才摸著出了休息室。
  果然是欧鹏的电话,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阿劲,在干什麽呢?你们那儿,好吵。”
  我回答:“跟同事闹著玩呢,那个贱骨头,缺少调教。”
  那边传来了笑声:“你还真淘气……喂,还生气啊?”
  “哪有?”我逞强地说,转了个身,背靠著柜台。
  “有空不?如果有空,我去你那儿,给你赔罪。”
  我吃吃地笑:“不要。你中午才来过的。而且,这儿人多嘴杂,我打个电话,都有人在旁边偷听。”
  话音未落,我两旁的好几个人飞快地往後撤,然後又是“哎呀”一声。准是阿红动作幅度过大,碰到什麽地方了。
  欧鹏哈哈大笑:“他们这麽欺负你吗?干嘛不跟老板投诉?我也可以帮你出气呀。”
  我抿嘴一笑。这个就不必了。一来他们都无恶意,好玩,跟我关系好才会这样呢。二来,就算有人恶意的,我也不怕。便说:“省省吧,你有时间和精力操这个空心?”
  欧鹏又笑了几声,问:“那,去你住的地方行不行?你一个人住,还是跟别人合租房子?”
  我挠了挠头,留了个心眼,道:“啊,那个,我单独住。”
  “什麽地方?”
  “工作的地方,楼上。”
  “那,我半个小时以後到,行不行?阿劲,这些天不见,我还真是怪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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