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吃完了饼,看着孩子贪婪的样子,一时半会好像不打算放过那里就强行打断他的进食,背起孩子,拿起包袱继续上路了,暮色西沉,碎叶城渐渐换上夜色,万家灯火起来。
终于,女人打听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便风风火火脚不着地恨不得飞过去,踉跄着到了地方,却得到了一个令人十分失望的结果。
她抱着孩子呆坐在地,接待的见她可怜便问了两句,女人也想起啥攀谈起来,越说脸色越不好,最后问了点啥,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她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流血,从眼睛到心到脚底的血泡。她就这样一步步地到了自己最终的目的地。无论如何她要在这里做个了断。
五松和阿牛正在院子里黄瓜架旁吃晚饭,小米粥,新烙的饼,黄瓜蘸大酱,还有前一阵二虎送来的野兔子肉腌了,荤素搭配吃起来很香,五松兴高采烈地吃着,很投入,这时听到有人拍门,梆梆的,他只得遗憾地放下饭碗,抓起一块饼一边吃一边走过去,问:“谁呀?”
并不见回答,只是继续拍门,等到开了门,五松见到一个陌生的女人,那女人死死盯着他的脸。
五松道:“大嫂,你是来讨饭的吧,等等我给你拿点热乎的。”
那女人随着他走进院子里,一眼就看见正在饭桌边小心喝粥的阿牛。
阿牛此刻正一边吹粥一边抬眼看讨饭的模样,结果,手一抖,粥毁碗碎,前襟都全挂上热粥,烫得他蹦起来。
五松赶快去忙乎他,“哎呀呀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那女人盯着阿牛眼睛里是冷漠和仇恨的混合体,阿牛手忙脚乱地擦了一阵,渐渐静下来,不知道说点啥好。
五松想起还有个女人在,道:“大嫂你先坐坐,饼都吃的差不多了,我再给你烙几张带着路上吃。”说着钻进厨房去了。
那女人也不客气,走到饭桌边坐下,阿牛局促地搓着手,不敢看她,她自己伸手把五松那半碗粥喝了,把剩下半张饼吃了,把剩下的两根黄瓜蘸了酱嚼了,把哪凉快兔子腿肉撕着吃了,又把盆里最后那点粥底剐干净了。
阿牛搓着手,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女人道:“那个男的是谁?”
阿牛道:“啊?!……那个是将军府的同事,五松,和我一起被管家派来伺候将军的,他人很好的,帮了我不少……”他一紧张就说个不停。
女人打断道:“行啊,阿牛,我没想到你人不怎么样没有女人缘,竟然还有这么好的男人缘,到哪里都勾三搭四的啊!”
阿牛一听脸就白了,“你!你乱说!”
女人,春香啪一拍桌子,喝道:“你!心虚!”
阿牛就蔫了。
他心虚。
他自然牢牢记得当年春香对二虎的一片痴心,他也是凭借着这个趁虚而入占了人家便宜,可如今两人夫妻做不成,他却和二虎又好上了,前前后后哪能不心虚。
然,许是女人用的力气太过刚猛,她背上传来好梦被惊扰的哼唧声,那孩子醒了,春香一把揪过孩子杵在怀里,第二把揪开衣襟,把乳 头塞进娃娃嘴里,气焰嚣张地喂奶,把阿牛看得目瞪口呆,简直顾不上心虚了,“你……你!”
她竟然千里寻来,还带着个孩子,难道就是为了羞辱他吗?!太欺负人了!人家偷汉子都偷得不声不响臊得要死,她怎么偷得这么倒打一耙?!
阿牛颤声道:“这就是你那个野种?!你还好意思把他带来,你什么意思?!”
春香哼笑一声道:“我又什么不好意思的?跟你们用得着吗?!”
阿牛道:“不、不知道你说啥!”
春香道:“你不明白?!是了,你这个人吧,就两种状态,要么真傻要么装傻,你当别人都同你一样吗?”
阿牛还要争辩,春香把手一指指到他鼻子前,道:“你敢说你和二虎没睡过?!你敢说你不是他的姘头?!你说!!”
阿牛吓得条件反射地摇头否认,被抬手一巴掌轰过去打翻在地,他原本就在春香及其娘家众人面前势弱,春香又生得高大泼辣,现在阿牛体弱更不是对手,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嘴里恨道:“你……你又打我!”捶地不止,“你走了好几千里,我以为你是来同我和好,没想到就是为了打我!!你这婆娘太欺负人了!!”
春香横道:“打的就是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当初要不是你……我……二虎也不是个好东西!男人没一个好东西!BLABLA……”她一边喂奶一边大骂,骂的什么不堪,那简直就是阿牛要是个王八都能一伸脖子把她咬死,五松在厨房早听见了,从门缝里见这场面也不敢出来帮忙,他素来就怕这样的女人,怕得要死,只能躲在门板后面发抖。
阿牛踉跄爬起来悲愤道:“我这命也不要了我和你拼了!”仓皇间扑过去,还没到地方就袭击绊倒摔了个狗啃屎,牙碰破了嘴唇,满嘴满下巴地血,很凄惨的样子。
春香见了仰天大笑不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瞧你那德行!贱到一文钱两个都嫌贵!啧啧!二虎怎么看上你?!你们俩个真叫人恶心!”
阿牛也豁出去了,满嘴是血道:“我就这副德行也比你强!二虎宁可跟我睡也不要你!咋的!你能吗?你能吗?!”
这一下戳中了春香的痛脚,她站起来就去踢阿牛,阿牛在地上打着滚抱住她的腿大叫:“你再打我我……我就死给你看!”
春香甩腿道:“你去死!”
阿牛道:“你打死我二虎一定会给我报仇了,他会把你先奸后杀!还有你娘也一样!”
春香气得浑身发抖,那娃咬不住奶 头,哇哇哭起来。
阿牛道:“你还好意思打我,你怀里抱的是啥?不是你偷野男人的结果?!也就是我,别人早把你沉猪笼了!”他见春香一时理亏似的怔怔看着怀里的孩子,便趁机打了个滚,远远地从地上爬起来,躲在豆角架下面喊道:“亏你这婆娘千里揍夫还要带上它!我可跟你说!你要是想让我认下这个野种是一千个不可能!想让我再跟你更是一万个不可能!我和二虎好了,实话告诉你我俩一早就好上了,十几二十年的交情了,你想上赶着二虎那是做梦,二虎他就喜欢我!你能吗?!你能吗?!!”
阿牛越喊腰杆越直,简直有点叫嚣的阵仗,他对春香从来没有扬眉吐气过,现在才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的,二虎就是他的地盘!就要气死那个死婆娘!
他没承想,春香突然哭了。
那孩子也有一周岁了,已经学会了看脸色,见娘哭了他就不再假嚎,饼脸上挂着眼泪呆望着他娘,不知道这是咋的了。
五松在厨房门缝后咽了下口水,女人真是太可怕了,说哭哭说笑笑……还是康师兄好啊!他再次得出结论。
阿牛又想起古早前的心得,“女人……哼!女人!”
春香狠狠哭了一场之后,就郑重地抹了眼泪,向阿牛招手道:“你过来,我不打你,我要同你说说话。”
奸夫穿人衣服送绿帽 姘头兔子咬人发毒咒
阿牛躲在豆角架后面喊道:“我不过去!你有啥话就搁这说吧!长话短说,说完带上你的野种就走!我可不会给你预备盘缠的!我没钱!”
春香咬牙道:“你当我会赖着你不走吗?!想得美!我这辈子宁可托生个石女也不想跟你!你心里清楚!”
阿牛不服气道:“那你来干什么?!”
春香吸口气道:“我是来找娃他爹的!”
阿牛喊回去道:“你找娃他爹就去!找我来干什么?!……你、你!”
春香点头道:“不错!娃他爹就在这里!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你戴绿帽子,看你的笑话,暗地里嘲笑你这王八当得窝囊……”
阿牛从豆角架下窜出来,怒道:“那个野男人是谁?!”
春香诡异地冷笑道:“是谁你还想不到吗?他不是先跟你称兄道弟后跟你双宿双栖!你不是说他宁可要你也不要我……”
阿牛又倒退好几部藏在豆角架下大喝道:“别说了!你走赶快走!你这个疯婆娘!我不会相信你的!那个野种爱是谁的就是谁的,和我没关系!”
春香道:“我们家娃本来是同你一点关系没有的,可是现在就有了啊,你是娃爹的姘头,现世报的后娘啊。”
阿牛怒视着她道:“住嘴!这野种不可能是二虎的!我了解他!是你栽赃害他!你再说我……我让二虎回来打死你!”
春香捋胳膊叉腰道:“有种你现在就打死我!贱骨头!你心里明白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没怀疑过?!你敢说你没怀疑过!!算算日子,我怀上娃是时候是不是正赶上二虎回京城不久?你再想想我这样的人品如果不是二虎……如果不是二虎我怎么可能随便跟哪个男人!我听了他的花言巧语和他行了那事!第一次是在濑府后园子里后几次是在客栈,他那里比你长比你粗屁股上还有颗黑痣!怎么你还想听更多?!再多也有!告诉你,我千里迢迢一路讨饭来这里背上娃就是来找他的!我就是要看看他是不是像别人说的和你好上了,他是不是……骗我……”
阿牛已然懵了,只懂得喊:“你骗我!是你骗我!我才不信你挑拨!我要去问二虎……”
春香又哭了,无声地流泪,她惨然一笑道:“真好啊,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大声说出来这娃的来历,”她低下头像个母亲一样给那娃顺着脑袋上稀疏的毛,“我娘那么逼我打我我也没吐过一个字,因为我记得他的话,他说这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会毁了他的前程,他还叫我打掉这个娃,说以后他会娶我到时候再生个十个八个也不晚,我一想到是和他的孩子就不忍心……结果他骗我……他不仅害了我,也害了娃……”说罢悲愤地呜咽起来。
阿牛沉默了。
春香一时哭罢,将那饭桌空碟空碗的往旁边推了推,空出地方来把娃往上一放,道:“我原想见他一面当面问问清楚,可是到了这里听几个兵爷的话就明白了,他和你是真的搞到一起了,不如就不见,娃我生下来了,也不能再塞回肚子里去,可是我也不能再带了,看着就想起他,太难受,又想起你,太恶心。我把娃留在这,你去送给二虎也好,卖了也好扔了也好,反正是他的种我也不要了。”说罢狠心扭过头去不看孩子。
阿牛还是沉默,瘫坐在豆角架旁。
春香整了整包袱,重新系在身上,咬牙一直向大门走去,手搭在门边,顿了顿,道:“娃乳名叫阿饼,因为是野种还没有大名……”再也不忍说啥推开门一溜烟瞬间跑没影了。
那娃仿佛也感到了母亲离开的不安,嘹亮地哭着,四肢在空气里乱踹。
阿牛晃晃荡荡地站起来朝饭桌走去,神色复杂地盯着眼里冒出仇恨的闪电,一把拎起那娃,也不顾孩子哇哇哭,面容狰狞地高高抬起就要往地上摔,没想到一下举猛了血压飙升,眼前一黑晃了几晃,连人带娃都瘫到地上,啥事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阿牛躺在炕上,五松正给他熬药。那个娃倒不见了踪影,他也不去找,活死人一样躺着。
二虎对一切一无所知,他此刻正在回叶碎的路上,在夜色的掩映下纵马于大漠之上,心中惦记着阿牛,连月色在他眼里都格外温柔起来。
还记得临行前两人还亲热了一回,长久以来的第一次,他怜惜地亲吻那具病黄色的身体,不以为丑反而不顾一切地稀罕。他自己也知道阿牛从任何角度来衡量跟美色都有段差距,然,也许从小到大就混在一起,天长日久的审美就扭曲了,二虎觉得就算是龙床上最曼妙的玉体横陈也不比手下这病体更能刺激他的X欲,是斯时,他是条件反射地想上!这也许就是命——什么锅配什么盖儿,什么人玩什么鸟,也许他曾经有过宝马美人的梦想,然,在经历过人生不能经历之折腾后,他认命了。
从哪里来回那里去,他要回到阿牛身边去。
夜里下起了雨,风雨夜归人。
一队人马飞奔入城,王小侯自去向瀬玖复命,二虎随行前往。
瀬玖高度赞扬了王小侯不辱使命为中原王朝争取了一个盟友的事迹,然后道:“你们且去家中休整一夜,明后天我另有任务派送。”
王小侯被留下密谈,余下诸人各自散去。
二虎归心似箭,恨不能飞去见心上人,远远地见者那熟悉的院落,竟然还亮着温柔的灯光,像是预知他的归来事先留好的一般,怎叫人不心暖。这也许就是家的感觉,有阿牛的地方就是他二虎的家。
在去看阿牛之前,二虎敲了五松的门,五松出来之后见到二虎有点吃惊,“二虎哥你回来了!”
二虎道:“这几天阿牛的身体怎么样?好点没?”
五松有点犹豫,道:“本来是好了点的……”
二虎拧眉道:“出啥事了?”
五松道:“刚才来了个女的,她……她留下个孩子……”欲言又止,“我也没太听懂,她挺吓人的,来了就打了阿牛一顿,还骂他,我可害怕了!”
二虎道:“女人?什么女人?还有孩子?”
五松道:“后来她说……大概的意思是……内个……那个孩子……内个……”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看二虎。
二虎抓着他的肩膀道:“她说了啥?”
五松道:“她说那个孩子是和你生的,还说要阿牛是他的后妈,还有让阿牛养,她哭了,最后走了。”
二虎一听之下心里马上明白那个是春香,然,想不到……想不到!连忙问:“阿牛呢?他怎么说?”
五松道:“阿牛啥也没说,昏过去了,不过刚才已经醒了,二虎哥,咋回事啊?”
望着五松那八卦的小眼神,五松只得说:“啥事没有,你回去睡觉。”把人塞回他的房间去。
在进阿牛的房间之前,五松负手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咬咬牙,该来的躲不掉,既然迟早有这么一天,总要面对的。
昏黄的油灯照着斗室,阿牛抱着破被靠墙缩坐着,二虎的突然出现过了一阵才引起他脸上复杂的变化,他一言不发瞪着对方。
二虎憨厚一笑道:“阿牛,我回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纸包,放在桌子上,道:“这是我在孔雀城买的药蜡,说是里面有藏火花啥的,又可以照明又可以闻味养病。”
阿牛不出声。
二虎脱下外衣,抖落一身夜雨寒凉,歪身在阿牛面前炕沿坐下,“我听说春香来过了。她……我其实……”他不知道咋说。
坐正了身体,二虎微微佝偻了身躯,很泄气的样子,他和阿牛好不容易刚有了点起色……
“阿牛你气我吗?一定气死我了……我当时也是。我生气你骗我背着我娶了女人,我气得想杀了你和那女人……后来那女人来找我哭,还扑进我怀里,我当时想,好了,你们都自找的。真的,阿牛,我不是找借口,我那时候不做点什么很难挺过去,不是搞那女人就是杀了你。真的,我当时都想好了,反正杀了你也不会有人在乎,除了我自己……”他又歪过身子面对阿牛,“做过的事情我不说后悔,都过去了,阿牛,那些日子都过去了,现在比什么都重要,我对你好,你对我好,咱们俩经过了这么多,还不够吗?还折腾什么呢?”他紧紧地搂住阿牛,就像要用手挽住真心。
阿牛颤抖着抬起手……
钻心之痛从背后传来,二虎难以置信地推开阿牛,他看不见,然,他知道自己的肩上定然插着一把尖刀,这刀同时也插在了他的心上!
二虎踉跄退到桌边,胡乱撑住受了打击的身心,那红纸包的药蜡骨碌碌滚落一地。
“阿牛,你……”
阿牛用沾血的手指着他破口骂道:“你该死!悖时的!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出门被马车撞!下雨翻阴沟!吃馍噎死!上战场被千刀砍万刀剐!!你不拿我当人!我跟你拼了!!”破被啥的统统扔过来,阿牛陷入癫狂状态,最后纵身扑上来就要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