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博回到薛家,对着傻子发了一晚上的呆,这么个小动物似的人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很有主意的人,高博能想象的出,当一个小孩子知道自己是个被收养孤儿,又是个不正常的哑巴,在每天疲于上下班照顾两个小孩的全职父母身边,总觉得自己是自卑而且被冷落的。
这世上,有些父母懂的让小孩早早懂得生活艰辛的道理,让小孩子从小就带着一颗强韧的心迎接生活的挫折,可是也有的父母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在生存和时刻关爱孩子中间平衡,高博想傻子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能回到被人捡到的地方,就能遇到丢失他的父母,就能被真正的父母疼爱,过上日日欢欣的生活。
生活岂是如此简单,茫茫人海,傻子就算找上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找到想找的生活。傻子为什么就没想过另外一种情况,他也可能就是被遗弃的,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他最不想待的家庭收养了他。
傻子很高兴高博花了这么长时间陪在旁边,自己手里的幼犬睡着之后,很宝贝的放在高博怀里,然后等着高博来[奖赏]自己,摸摸自己的头。高博搂着傻子一起在沙发上坐了,把傻子的狗崽还给他,用微笑示意傻子自己很感谢他的[礼物]。原来人幸不幸运,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比较,高博想若是换成自己的母亲,就算自己不懂事,也会努力把自己留下来,直到自己真正明白该怎样去感激生活吧。
上海的冬天其实并不长,春寒快要结束的时候,江南的梅花开了,薛林一家特意开了小会决定举家出游,回老家去看梅花。早些年薛林也有这个习惯,带着自己身边的人出来转转,也让跟了自己很多年贴身的人,感受一下他这个[老板]或者[宅主]人情的那一面,只不过没有如此拖家带口而已。
到了苏州郊区薛林的小别墅,薛江清的妹妹和妹夫已经到了,自从这二人结婚后,薛林给女婿在舟山注册了一个公司,专门应付那帮台湾来的商人。早一天到来的工人已经将房子打扫的厅明堂亮,其实屋子里每一个薛家的人,都在这里落过脚或者小住过,但是从来没有如此整齐的聚在一起过,于是这个原来觉得宽敞地方因为呼啦啦一群人的到来,显得拥挤起来,甚至在休息房间的分配上都显得有些紧张。
高博想薛林心里也明白,看上去和气融融的一家还很生分,不然也不会想着法的让大家尽量在一起聚聚,这生分的人里有对此种热闹不大适应的薛江清,有终于坐上新夫人位置却时刻小心的童谣,有智商不错却超级老实本分的薛家女婿,当然也少不了不知道自己一步登天有多么幸运的薛家最小的儿子。
到了苏州,薛江清肯定是要去看自己母亲的,整个新年,薛江清都没有回家,高博曾经提过两句,薛江清老是垂着眼皮做没听见状,高博想其可能是不想见冷面的徐君和病的一塌糊涂的徐尧,就也没硬管这闲事。薛江清要回母亲家,高博悄悄跟薛林说了,然后在薛林的嘱咐下陪了去。
此刻的徐宅里,完全没有多少新年的气氛,除了已经卧床的徐尧给了二人一点笑脸,其他人都是愁眉紧锁的样子。薛江清感觉出气氛不对,问白雪怎么人病成这样也不告诉他!白雪面色憔悴,年轻少妇的光润少了大半,强作笑容说,多一个人知道又要多一个人难受。薛江清见一直陪着徐君没走的江言也少了老好人的笑容,觉得大家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一再追问下,白雪说出来缘由,让薛江清一下子惊在原地。
白雪告诉薛江清,徐尧已经定了换肾手术的日子,医院正在给徐尧做配对,如果在外面找不到合适的肾源,只能让家中唯一能配上一半的徐君给徐尧换第二个肾。
第五十一章
高博从来没见过薛江清如此不安的样子,虽然薛江清也只是安静的坐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停的抽烟而已。高博在楼下的酒柜里拿了一瓶酒,到薛江清屋子里给薛江清倒了一杯,薛江清看了一眼高博,沉默着接过。
高博告诉薛江清他已经问过了江言近阶段家中的安排,然后扶上薛江清的肩头,说手术就是这样,咱虽然做最坏的设想,但还是要做最好的准备。薛江清点点头,仰头把杯中酒一口气都给喝了,说“晚上出去住吧,这房子一直都这么晦气!”
高博说好,问薛江清是否回别墅,薛江清有些不自然地笑道,“你觉得看他们不晦气!”
高博走的时候,看薛江清将他拿上来的酒也揣到了风衣兜里,想给拿出来,被薛江清按住手,摇摇头。高博反手握了薛江清指头,微微笑着说,“也好,晚上咱来两杯。”
高博在开发区附近的大酒店里开了一个大套间,带着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走路的薛江清进了屋,薛江清还想抽烟,口袋里的烟盒已经空了,过来翻高博的衣服兜,被锁好门的高博一把抱住。
薛江清皱皱眉头,问高博“怎么了?”
“问我?该我问你吧!”其实此刻,高博恨不能自己替薛江清难受,见薛江清又开始从面上波澜不兴起来,知道一向想不开的薛江清,心里不定怎么心神不宁的琢磨事情呢。
薛江清在高博衣兜里拿出烟,胳膊被高博搂着,没法递到嘴边,高博把烟掳到自己手里,抽出一根放在薛江清嘴里,然后有掏出火机给点上。薛江清无言的扫了高博一眼,吸了一小口,刚把烟蒂拿开,高博居然亲上来,而且是不张嘴实实惠惠嘴对嘴堵住。薛江清一口烟含在嘴里,绕在肺里,胸闷的要命。
高博亲完,薛江清眨眨眼睛,吐出嘴里的烟,眯起眼睛,只听高博说,“怎么样?好受点儿没有?”
薛江清挣开高博,随手脱了身上的外衣放在一边,在屋中吧台上拣了两只玻璃酒杯,把带来的酒满了进去,高博跟过来,拿了一杯跟薛江清碰了,见薛江清又是一口干掉的样子,也闷头喝了,然后又给薛江清和自己倒了一杯。
这酒虽然算不上烈酒,但薛江清一向不胜酒力,几杯下肚,脸色立刻薄红起来,漂亮的脸露出了情绪,又是那种妈妈不疼爸爸不爱很受委屈的模样,双手抓住高博的衣领襟,居然眼睛水汽蒙蒙的红起来,眼泪突然间啪哒啪哒的掉下来,很快穿成了线。
高博哪见过薛江清哭,这小子从来都是牛的很,更别说现在都是这么个大老爷们了,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该搂还是要抱,手里喝完的空杯子也忘记放下。薛江清看高博傻在那里,手掌啪一声拍上高博的脸。当然除了有点疼倒是不重,不过这巴掌打的高博一愣,正摸着红脸皮,听见薛江清问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
高博试探着走进一步,捏了薛江清打他的那只爪子,“我想啥呢我?”
薛江清抿起嘴,“为什么每个人都把我当废物!”薛江清攥紧了高博衣领,“说什么配不上型就用我妈的,你知道吗?我也能配上一半,干嘛不问我,问我愿不愿给徐尧!你说为什么!为什么!!”薛江清吼了两声,脸色完全潮红起来,忽然泄了气,喃喃道:“你以为江爸爸是担心徐尧吗?狗屁!你听不出他老是说我妈手术后健康会怎么样,精神会怎么样!他是说给我听呢!他以为我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想让我妈捐肾吗!”
高博用手把薛江清揪着他衣领的双手掰开,握住道,“江清,跟哥说你到底在生气啥?”
“生气什么?你说我生气什么!这家里家外谁把我当个人看,徐尧三年前就那样了,谁也不告诉我,手术结束了才让我知道!高博你说,我又不是孩子!我至于连这个都承受不住吗!!”薛江清恨恨的说,“所有人都只会说你看这是薛总的儿子,你看这是江总的儿子,我……我他妈稀罕做谁儿子!我爸整天养情人,我妈和别人生孩子,我……我宁可生来就是个穷光蛋也比整天被人背后指着强!”
高博一把搂住薛江清,嘴贴在薛江清耳边[嘘]声安慰着,让他安静下来。高博亲亲薛江清耳垂,轻声道,“咱别急咱别急啊!这不家里怕你担心吗!你想,一家人都把你当成祖宗供着,哪个想看你着急不是?咱想事情别老带着偏见想,咱过年不也没回家看看,要不也不会现在才知道这事儿。”高博给薛江清抹一把脸,“X,娘们唧唧的,你不就想说不想你妈捐肾吗,哥明天也去配个型,要是行,你的咱也不用,就用哥的你看成不?”
薛江清看着高博,满脸闷气的样子,高博能看出来酒精已经很好的在薛江清神经系统里起了作用。高博想上次薛江清喝多了向自己表了白,这次喝多了又开始讲家人的不是,看来酒对薛江清还是个不错的东西,以后可以善加利用,正想着,看到薛江清趴下来,把脸在自己肩头来回使劲蹭了两下,上面的水迹都给蹭了个干净。
薛江清拉起高博的胳膊开始往门口走,一边走还一边说,“既然你这么说,不用等到明天,现在就去医院,要是你能行,什么报酬我都付。”高博一把揪住薛江清让薛江清停下,已经开始酒迷糊薛江清以为高博反悔了,讥笑道,“我就知道你是说说而已,高博,你开个价吧。”
高博心想我开什么价啊,能不能配上我自己还不知道呢,心想薛江清这时候一半清醒一般糊涂的最不好弄,索性说,“行啊,咱先谈好价再去还不行吗。”薛江清回头走回来,沉脸盯着高博,特别对高博失望的样子,等高博开口。高博给两人又每人满上一杯酒,然后递了一杯给薛江清意思薛江清先喝了。薛江清此刻哪里辨识的出高博的目的,很干脆的一口喝光,谁知高博又把自己那杯也递过来,薛江清哼一声接过,想也没想又喝了光。
当然之后的事情薛江清就再也记不得了,无论是后来拿着还剩瓶底的酒瓶抱着喝了两口,还是强行抓来高博接吻,把刚喝到嘴里的酒硬是给高博喂了下来,更别说扒着高博的衣服一边把高博推倒在床上,跨坐在人家身上不说,还咬着高博胸口说“我他X就是看错你了,你不就是要钱吗,我有的是,你要多少我都给你”芸芸。
总之对高博来说,这真是痛苦与快乐并存的夜晚啊,一面是醉酒的薛江清热情的很,在某方面的配合度简直是百分之二百,让一向自持内力不错的高博也差点没把持住度量;但另一方面,高博也能感觉的出,就算神志不是很清楚的薛家公子还是不开心的,想着法的咬他,一口一个红印,屁股上也不放过,还试图翻身革命,虽然被自己不费力气的镇压了下来,可是看着薛江清眼圈又红了的时候,高博心抽抽半天,连哄带骗的让其安心睡了觉。
薛江清早上起来头嗡嗡得响个不停,怎么也想不起来二人来了酒店之后还做了什么事情,掀被子准备起床,看到旁边同样光溜溜的高博身上红红紫紫不知道什么东西,凑近了细看,发现居然都是牙印,同样醒了高博一把把薛江清捞回被窝,听到薛江清捂着头难受的哼唧,手指头按上薛江清脑头的凝神的穴位,说道,“我给你买点醒酒药吧。”
薛江清摇摇头,捏了捏高博的面皮,高博微笑问薛江清怎么了,被薛江清一记长问亲了个昏天黑地。亲完半天,高博醒过神,把薛江清搂紧了刚要开玩笑,听见薛江清说了一句,“我想带童佟去趟医院,可以吗?”
第五十二章
“你想带童佟去干啥?”高博简单的穿上遮体的衣服,找了来烟,拿了两根一起点了,然后分给薛江清一根,问道,“干啥?”
薛江清沉口气,接过高博的烟,并没有放在嘴上,而是略带犹豫的问道,“我想给童佟也做做配型,行吗?”
高博笑了,挠挠脑袋,“童佟是个傻子,就是配上了你也用不了!”高博回床上靠着薛江清坐了,看薛江清光着个膀子也不嫌冷,拉过来一起盖了被子靠在床头,“别瞎合计了,咱不是还有时间呐,一会咱把白雪叫着去医院,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薛江清难得如此老实的让高博搂着,沉默着抽完烟,掐熄了烟蒂,忽的开口,“高博,如果童佟也是我们家的人,你怎么想。”
“什么我怎么想?”高博有些不明白,看看怀里的人,薛江清低垂着眼皮,脸上的神情显然是正因为什么事情而心情沉重。高博有了很不愉快的预感,晃晃薛江清,“你有啥事情,跟哥直说吧,你老提童佟,到底有啥事?”
薛江清还是那副犹豫的模样,眼神不定的反复打量高博,最后下定决心开口,心里知道二人终是要面对这一天,可是薛江清真希望不是在徐尧生病这个节骨眼上,而是用别的方法让高博接受这段过去。
薛江清告诉高博,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和傻子年龄大小差不多的弟弟,这个弟弟后来送了人,如果他感觉不错,应该就是傻子。
高博不是很容易被人激炸窝的那种人,可是听了薛江清的话,高博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高博觉得就算没和薛江清明白地确定关系,可薛江清应该明白,二人的关系有多近,这么大的事情,薛江清居然从和他来往之后,一点口风都没透露过。
高博细细想了徐家人在见了傻子之后的各种反映,的确很多细节的东西都被自己刻意忽略了。高博合计是不是徐家都知道这个事情,在床边坐起来,心也像刚从热被窝里钻出来,凉凉的,高博抓抓头,耷下肩膀,背对着薛江清问了一句,“你确定吗?”
薛江清轻轻[嗯]了一声,告诉高博,他弟弟背后就有傻子那样的伤,那伤疤就是他弄出来的。
高博好半天身体都难以动弹,再回身的时候,眼里有股冷厉的怒火,带着下巴和脸颊的线条也凌厉起来,显出了高博试图藏着的情绪,“江清,你知道我啥人不?”见薛江清盯着他慢慢点头,接着说道,“我不算个好人,也做过不少怂事儿,但我怂,也有个限度,有人管这叫原则,我俗,配不上这么高雅的词,可是薛江清,”高博摇着头,“你想过没有,从小就扔出去的孩子,到了有用的时候才出来相认,你想想,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吗?”
显然薛江清也被高博说的不好受,脸色发白的看着高博,高博又追问了一声,“你说话啊!”
薛江清再次垂下眼皮,带着歉疚的神色,“我只能保证童佟下半生都有我来照顾,不管他的肾是不是合适!”
高博撇撇嘴,摇摇头,“不用!我能照顾,别人照顾我不放心,反正这人也就身上的零件还有点用处,我得看好了!”
“你什么意思!”薛江清听得出高博话里的讽刺,忍了气尽量平静道,“我不是在问你行不行吗?”
“你说行不行!”高博真想拎起薛江清摇一摇,“你根本就不该提这件事情,你根本就不该说!你……”高博不舍得碰薛江清,把手边的枕头一把扒拉出去,“你既然不想告诉我,你就应该永远也别说,你这个时候说出来,想让我干啥?让我把那个傻子按在手术台上去救他所谓的亲人,薛江清,他现在连人认不清楚,你……你怎么想得出来,你……”高博越说越气,匆匆穿了衣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对高博来说,他的怒气不只来自薛江清瞒了他一个所谓家庭的秘密,有很长时间,高博都以为傻子是世界上另一个遭遇不同的自己,虽然慢慢对傻子的身世有了些轮廓,可这个傻子已经成了高博家人一般的人,以至于对薛江清提出的问题,高博完全站在傻子一边思考,不可抑制的愤怒起来。
高博选择离开是因为他知道,在把一切事情弄明白之前,需要离开这个屋子冷静一下,以免说出或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话和事情。高博在宾馆外面尽力平静了怒气,细细理了几次与徐家人的接触的情形,加上从各方面听来的关于傻子身世的描述,心里有了成型的推断,返回房间去找薛江清。
高博进门的时候发现薛江清已经进了浴室,流水声大声响着,高博在屋里坐了等薛江清出来,忽听浴室里霹雳扒拉的响起来东西落地的声音,然后,墙壁响了起来,钝响一声声的不停。高博心里咯噔一下,一步窜到浴室门口开了门,看到薛江清一下一下狠狠砸着墙壁上的瓷砖,瓷砖上一道清晰的裂痕,里面渗着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