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博直起腰杆进了屋,进门还不忘大声对屋中说了一句,“没打扰吧!”伸脖子看一圈,又仔细听听,看屋子里不像有第二个人的模样,不知为啥松了口气。薛江清放下报纸,长眼盯着东张西望半天的高博,询问高博来意如何。高博稳然微笑,拿出最有诚意的表情,说听薛幸说你今天有要事不能参加薛董婚礼,我过来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帮忙的。
薛江清习惯性[嗯]一声,然后继续盯着高博,用表情询问高博除了这个事情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也许是两个人的不愉快过去的太久了,真的有能这样私底下说话的时候,高博觉的两个人居然心里没有那么多隔阂了,仿佛就是多年的老朋友,甚至双方都感觉有些熟悉和亲切。高博突然不好意思的笑了,说只是为薛林婚礼这一件事来找薛江清,然后双手不知道怎么放似的,抬起来又放下,最后好不容易放在了兜里。
薛江清继续[嗯]了一声,抬抬眉毛,居然又把报纸拿起来,翻个面继续看。
高博走过去把报纸一把抓了,“江清,薛董再有什么不是也是你爸,这话还是你跟我说的,现在他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是不合适躲。”高博手上用力,打算把薛江清手上报纸拿了,省得薛江清老拿着东西挡着脸。
薛江清不觉得黑气上脸,手仍摆着拿报纸模样,只不过中间大半的部分都被高博扯了去。高博把手撑在薛江清肩旁的墙壁上,“结婚一生也碰不上几次,江清,过去的遗憾的事情够多的,别再多一件。”
薛江清似笑非笑的抿起嘴,说了句“高博,你终于肯来找我,却还是为了薛林的事情。”
薛江清说的高博心里一沉,高博借着脸上还没收起来的笑容咧咧嘴,诚心地说,“最后一次,就当是哥最后一次劝你,以后哥也不会随便越界说些不该说的话。”
“最后一次是吗?”薛江清淡淡问出一句。高博应声,然后说,“这次就再听一句哥的,别哪一天想起来后悔了,咱再也补不了对不?”
薛江清垂下眼皮,低头沉默。高博叹口气,轻轻抓起薛江清的下巴,让薛江清看着自己,说道:“我昨天跟薛董说了,我只知道他一直都做了什么,所以以后也不会再把他亲人一样爱戴了。江清,我不会去参加你父亲的婚礼,我的确是个混人,虽然明白的晚一些,好歹也算整明白了。不过,如果你也不去,就剩薛幸一个人,薛林这个人这辈子就是这个样子,谁也改变不了了,可你是他的儿子,他最亲的人,如果你也不能宽恕他,谁还行呢?”
第五十九章
“我可以去!”薛江清看着高博,“不过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你。你应该能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爸的婚礼对我和徐尧还有童佟意味着什么!”薛江清眯起眼睛,“高博,你真该恨我爸,他拿走了你多少东西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我明白,我都明白,”高博摸着薛江清的脸,感受着那皮肤上熟悉的触感,“江清,请相信我,我真的走出来了,如果可以,我想说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是只为你考虑,这可能也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儿。”高博愧疚的叹了口气,用胳膊搂住薛江清,头埋进薛江清头发里,低声说了句,“好久都没有这样抱着你了,真想你啊。”
薛江清感觉高博的头紧紧靠着自己的发,手上越发搂得紧,好像自己动一动就能跑掉似的,伸了手臂回拥住高博,回道,“我也是。”
高博攥紧薛江清的衣摆,不是很有底气的问了句,“你还愿意和我去美国吗?。”
薛江清没吱声,用沉默回答了高博。高博知道如果上次的拒绝是因为两个人尚需要冷静,这次沉默的回答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事情。高博觉的大脑有些不转了,自己大半年来想着分手不分手无所谓的豪气一下子都没了影踪。高博想薛江清如此敏感的人一定是对自己忍了又忍,最后这样回答也算是真正放弃了自己。
明知道事情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可高博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与这段感情告别,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吻了薛江清,得到的是礼貌而且不带感情的一下回应。高博摸了摸薛江清的脸颊,感觉到了薛江清的脸有意的贴上了他的手掌,好似是种告别的留恋。高博开了门,在门口停下来把兜里的门卡还给了薛江清,想想又摘了脖子上的护身符,被薛江清挡过。薛江清对高博说,“这个就留个纪念吧。”
高博点点头说,“你看,我都没有能留给你的东西。”薛江清笑了笑,“你把佟佟留给我照顾,就是最好的纪念。”
高博终于要离开的时候,薛江清又叫了声“高博”。高博停下脚步,心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去看薛江清,只见薛江清笑着说:“你说过,只要我们肯努力,我们就一定会幸福,我真的很相信这句话!”
高博发现薛江清其实一直都清清楚楚的看待自己这段感情的,如果不是自己放不下薛林,如果不是自己自以为是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了向薛江清证明的机会,把他伤害了彻底,薛江清应该不会做得如此决绝。高博想问薛江清,能不能再给两个人一个幸福的机会,可是嘴唇动了动,没说出来,只是无言的看着薛江清对他关上了门。
果然中午的时候,薛幸又打来了电话,很开心地说“现在人好多啊,大哥也赶来了”,然后说“高哥,你不能来就听听吧”。高博把手机按了免提,喇叭里面传来鼎沸的人声。高博忽然很后悔叫薛江清凑这样的热闹,如果自己没让薛江清去参加婚礼,薛江清会不会心情好一些留他多待上一会,哪怕只是静静的待着也好。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一年已到了尽头,高博在公司年会上看到了傻子。现在傻子已经改名叫做江佟佟,老实乖乖的跟在薛江清身后,别人找傻子问话,傻子会笑着红了脸,躲在薛江清身后对着那个人眨着大眼睛,人们能看得出这个清秀的大男孩有智力障碍,可是又是明白着的,知道别人是在逗他还是夸他。
人们都说,怪不得都说大老板没孩子,原来孩子是这样子也蛮可惜的,幸亏是生在富人家,这孩子在穷人家可怎么生活,然后可惜同情傻子之余,对大老板和小老板的好感又升了级。
高博过去摸傻子的头,被傻子躲开了,很不愿意的模样。高博有些尴尬,对一旁的薛江清笑了笑,说这样也好,只要恢复一些了就好。薛江清说慢慢来吧,现在有专门的人给童佟治疗,每年徐君会接童佟过去两个月巩固效果。薛江清告诉高博最近白雪在苏州张罗了宠物店,给童佟弄了点营生,刚好也让家里童佟越养越多的宠物有了去处,薛江清说虽然还都店里的工人在经营,但是童佟现在会给狗洗澡了,有空的话要来看看。
高博说“好”,然后看着在生活中与自己越走越远的薛江清,忍不住提了句,是不是跟安可然好事将近。薛江清笑着没说话,默认了高博的猜测,高博跟着祝福了句,然后又习惯性的去摸傻子的头,见傻子很不友善的盯了自己看,心里抽搐起来,叹了气,走开了。
高博元旦结束就递了辞呈,很短,只写了一句[合同到期,不想续签],炒了自己的饭碗。高博之后就再也没有上班,自己的东西也没拿走,告诉赵舒伯直接扔掉就可以。高博想反正薛江清的集团就像个越来越精密的仪器,个个轴承之间圆转良好,不差他一个闲置的扳手,他走了很快就会有人补上原有的位置。
高博回老家之后,用存款买了两套地段不错的小房子,租了出去,房租都上缴给老妈,然后在家里当起了啃老族,养花养猫狗。高博发现一楼的一个带院的三居室有人搬走了,贴了出售的广告,动员老妈一起凑钱买下了,放那些收养来的流浪猫。春天来了,高博在院子里又种了树,搭了凉棚。因为高博母亲退休后返聘成专家,不用坐班,所以闲了就跟高博折腾院子,然后给一个单元的熟人分发自家种的无公害蔬菜。
高博真的兑了个报摊,在家附近最大的农贸市场旁,挨着公交车站,巴掌大的门脸,刚够转身。报摊所处位置,虽然人流不算多,但是客源固定,当然最好卖的还是电视报、娱乐报和故事会之类的小杂志,小城不大,高博没事就骑了老妈的小自行车去发行处拿杂志,硬被邮政的大姐们当成了下岗再就业的大好公民。不过还别说,除了冬天有点冻,高博老家这个地方还是挺养人,高博吃的香了,睡的饱了,外加人更豁达了,没事支了象棋摊和退休闲遛大爷、三轮车夫大哥们来几盘。
高博唯一想不通的是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一点也不急的样子,甚至每天乐颠颠的给自己换着花样做饭,然后风雨不误的送过来。高博老妈也不是没问过高博就业问题,高博刚到家的时候,高博老妈还说,刚好赶上考公务员的年龄上限,咱要不去考公职吧?高博摇头。高博母亲说,我刚退,要不给你介绍进工厂吧?高博还是摇头。于是高博母亲说那好吧,你把报纸买好了一样挣钱,再不行咱也去开出租,买个执照的钱咱还有。
高博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看得如此开了,想大概曾经恨不能用鞭子赶他去出人头地的妈妈也老了,平和了,懂得享受生活了。
高博时不时想想和薛江清告别的那个吻,高博记得前几天母亲曾经跟自己说过,其实世上就是有这个样子的人,明明知道是相爱的,可就是不能在一起。高博想老妈年纪一把其实还挺小女人的,看来这种事情真的还有,自己不是那个独枝的,想想也是这世界上千奇百怪的事情太多,有什么事不可能呐。
还有个好现象就是高博已经不做恶梦了,偶尔做些梦,里面也都是他和薛江清的回忆,那些痛并快乐着的回忆。
再一年腊八到来的时候,城市里有了霜挂,到处都是晶莹雪白的样子,那著名的雾松甚至引得不少外地的人慕名而来。裹着两层军大衣的高博,在自己屁大点的门市房里烤着电暖器,合计市场过了中午就关门了,自己也收了,回去开车带老妈去市里转一圈,顺便找个好馆子请她吃一顿,拍拍马屁。正想着,有人敲敲高博的玻璃门,指头间隔着玻璃指指当天的《参考消息》。
玻璃窗上的冰层有点厚,看不太清外面人的模样。高博虽然擦了几次,还是很快结了冰晶。高博拿了报纸,把玻璃门拉道缝,说了声,“下周电视报到了,要不?”然后看着门外,吃惊的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第六十章
门口的人看样子冻得够呛,正拿着围巾捂着脸,身上虽然穿着有型有款,但是这种衣服在东北深秋就嫌冷了。高博很吃惊的愣了几秒,然后赶紧把人拉到屋里,拿了电暖器对其猛烤,然后又脱了一件军大衣为其罩上,嘿嘿嘿的直乐。
薛江清手被冻僵了,想脱了手套,可是没感觉的手指头弯不下来,高博见状连忙给薛江清摘了手套,见薛江清不躲不闪的样子,便厚了脸皮用自己的手捂了,然后问薛江清大过年的,过来做什么?
薛江清看一眼高博,又看看屋子里满墙的报刊杂志,笑了没作声。
高博看薛江清还是两年前的样子,不过神态上成熟了许多,让人能感觉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高博想这人怎么能越长越好看呢,不觉的用拇指摩挲着薛江清的手背,脸上露出了对其朝思暮想的模样。
薛江清不动声色的抽出手,随手拿了本架子上的杂志翻看,问高博为什么不刮胡子。高博摸摸下巴上一圈络腮胡,笑着说,“有型吧!”忽然想起薛江清怎么找到他的,又问:“你看到我妈了?”
薛江清微笑抿嘴,见高博喜气上脸的模样,淡淡的回了一句,告诉高博,他母亲带着安可然和傻子去看雾凇了。高博的笑容有那么几秒迟疑,但是很快就变的真心起来,有点自责去抓薛江清的手的莽撞,呵呵干笑两声,说,“走,我也收了,咱找我妈他们去。”
薛江清眉头微皱,按下高博。高博说:“咋了?”薛江清低下眼皮,很有些担心的表情,说:“安然怀孕了。”
高博心里听的一激灵,笑了,“这不是好事嘛,该高兴才对啊。”说实在的,高博真想搂一搂薛江清的肩膀,可是只是用胳膊撞了下,“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事吧!怎么地,怕了?”
薛江清不解的皱眉。
“当人家老爸呗!”高博憨笑着,心想安可然真的好运气。
薛江清哼哧笑了,“你的孩子,你不怕?”
高博[唉呀]一声夸张的叹口气,又做出薛江清还是个孩子的表情,摇着头,“哥首先没机会生,没条件生,”高博想自己就算将来能找个伴,估计也是个带把的,都没这功能,又道:“就是有了孩子,也不敢养,我这辈子就够遭罪的,自己都活不明白,再把小孩养成我这样,将来还不很死我!”高博说完,看薛江清一幅笑不出来样子,觉得自己不像打气的样子。
薛江清皱皱眉,给了高博一个[你的话很有帮助]的表情。高博一看,赶紧呲牙笑,“唉~咱不是说你啊,你和安然都是好孩子,孩子像你们肯定特漂亮特聪明,你看安然这性格,孩子长大了肯定乐呵!”
薛江清又皱眉,表情升级为[你的话真是太有帮助了],高博想安可然到哪里都活泼得一塌糊涂的模样,觉得好像孩子这么乐呵也不好,于是很豪气的啪一掌拍在薛江清肩头,“只要是你的孩子,肯定特好!怎么样,几个月了,是男是女?”
薛江清终于笑了,很无奈的那种,看了看高博放在自己肩膀头的手,高博察觉,不动声色地抽了去。
薛江清长眼扫扫高博,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一点都没有变!”
回到家,高博在浴室里下了半天决心,才准备剃掉留了快一年的胡子,心想这都是心血啊,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刀,听到自己的卧室里有人喊自己,探了头,果然是薛江清。
高博刚要对薛江清打招呼,看到薛江清拉着的扭扭捏捏的傻子,高博赶紧放下手里的刮胡刀,笑着向傻子走过来,结果被傻子极其不乐意瞪了一眼。高博笑呵呵看傻子长壮了,人精神多了,居然知道用表情对薛江清强拽他的举动消极反抗。
高博想傻子原来应该就是这样的小孩吧,跟薛江清一样别别扭扭的,抬手去摸傻子,被其不合作的躲开。高博呵呵一笑,跟薛江清说就别勉强这小子了,估计早忘了他是谁了。薛江清看看傻子,沉了口气放开,傻子看看高博和薛江清,居然扭头走掉了。高博笑,觉得和薛江清面对面的没话说,手一指浴室,说自己还没用完,进去继续。
高博磨磨蹭蹭的刮完胡子,出门见薛江清还在卧室里,坐在床上若有所思的样子。高博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走过来,吓了正在发呆的薛江清一跳。薛江清见是高博,下意识的展开了微笑,高博以为自己眼花,然后一下子想起这么多年,自己怎么都没发现,其实薛江清有很多次都独独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笑脸,只是单纯的因为见到自己而显露出的欣喜。
薛江清大概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掩去了笑容里真正的笑意,高博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挺悲哀的,他想问薛江清为什么来,想了想,变成,“过年去哪过?”
薛江清也想了想,回答道:“苏州。”
高博点头又问徐尧怎么样了,听薛江清说现在又开始能蹦跶了,笑了说“这就好,这就好”,然后两个人又开始无语的沉默。对坐半天,高博终于想出一句,问薛江清什么时候走。薛江清回答明天,高博又说晚上就和安可然住家里吧,刚好自己也挺想傻子的,让他和傻子有个机会近乎近乎。
薛江清谢了高博,说安可然毛病多,他们已经订好了酒店。两个人正说着,安可然风风火火的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大碗,都是刚出锅的排骨,安可然张头在屋里看只有高博和薛江清二人,笑一笑又消失了。
高博看看薛江清,薛江清抬眉,告诉高博,安可然在找傻子。高博点点头,说安可然这丫头真不错,看她照顾傻子的模样比自己强多了,高博一不小心把心里的感叹叨咕出来,说自己要是能像安可然这么耐心,估计傻子不会把他全给忘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