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心底一根利刺,拔出来会痛,不拔更痛。
什么是最可怕的事情,也许对我来说,他的离去,就是足以让我彻底崩溃。
凌晨时分,暗人安然返回,他浑身是血,不辨喜怒,垂着头递上一封书信。书信被揉的皱了些,上面沾满了血迹,已经干掉,泛出乌黑的色泽。
我疑惑着打开那封信,却愣住了,久久不能言语。
是我之前的那封,原封不动的被退了回来,只是在末尾加了一句话。
“诸般事项,牵扯两国,皆非小事,需慎之又慎。本王考虑再三,愿与大瑞皇帝私下面谈,以示双方交好之诚意。”
第三十六章 火焰
步出漆黑的密道,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看到漆黑天幕上,满天的繁星熠熠闪烁,远远天际有火光腾升,鼻端有着青草的芬芳气味,还夹杂隐隐的土腥气。
我贪婪的吸了一口,抬手拉低风帽,遮住面容,左右鬼蝠营死士紧紧相随。走出怡心寺很远,看到有数十骑仗刀立马,凛然立在十丈开外。
瞄了一眼,领头的校尉很眼熟,像是慕容羽的亲兵。
走近了,他略微点头,我翻身上马,策马随在他身后,当即有左右骑而上,与我并缰而行,将死士们隔在身后。
越走地势越开阔,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在刚刚沉寂的夜色下,像是被染上了大块大块的浓黑,这支队伍也没有点燃火把,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在漆黑的夜中穿行。
感觉兜了很大一个圈子,呼呼的风声掠过耳边,马蹄下的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很久都没有吹过这样清新的晚风,如果不是身在一队骑兵的包围中,即将与那个人见面,我想我的感觉会更好一点。
眼前渐渐的亮了,我隐隐看到有营寨,还有人交谈的声音,校尉催动战马,从偏门而入,我轻轻夹了一下马肚,也跟了上去。
路上校尉已经说过了,这里是阵后,距离前军足有十多里的距离,是辎重营驻扎的所在,虽然戒备仍然严密,但远没有前军夜夜枕戈待旦的阵势。我身着骑服,以风氅遮掩了形貌,不着痕迹地隐身在主帅亲兵之中,悄然而入。
翻身下马,校尉撩开军帐,身后的士兵和死士散在四周,仍然戒备的看着对方。我沉默着,准备走近,孰料那校尉伸手一拦,“不得带兵刃进帐。”
我不动声色,低声笑,摸出腰间的短匕首,递了出去。
已经身在燕军大营,计较这些做什么……倘若他发起狠来,要了我的命,岂是一把匕首能够抵挡的。
军帐倒是大,六撑九柱的牛皮帐,里边的陈设却很简单,只有座椅案几,地下铺了厚厚的军毯。校尉随后跟了进来,“请稍作歇息,待我去通报殿下。”
我笑,不想说话,他徐步退了出去,我看着军帐门帘放下,脱了风氅,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中,暖暖被夜风吹僵的手。
白天和他几番书信来往,终于确定晚上见面私下商谈。身入敌方大营,风险不是没有,吩咐裴垣关闭宫禁,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并且给刘安留了密诏,倘若我遇到不测没有回来,京城的一切就都留给恒子渝,包括那把椅子。
他想要那把椅子很久了,只要他愿意担负起大瑞的苍生百姓,让他们安居乐业,那我就给他。出身平民,应该更比我懂得民生多艰。
我幽幽的叹了口气,嘴唇贴在了青瓷的杯沿上,闭了眼睛,感觉茶水热气一点一点变凉。
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蹭,要谈就谈,不谈就拉倒,这么浪费人的时间,不像是他的作风。
听到帐外军靴声橐橐,而后大步踏入,我一惊,猛地睁开眼——眼前,是那双沉黑如夜的深邃眼眸。
四目相对,锋利如刀刃,锐利如闪电,刹那间穿透彼此。
仿佛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心中无悲无喜。
慕容羽站在我的面前,身披着深色战袍,眉目逆了光影,看不清此刻的神情。门外夜风吹进,拂起衣裾,更显身影孤峭。
这一刻,任何言语已经多余,背叛,欺骗,国家,战火,通通摆在面前。我不想去解释,他相信我也好,怨怒我也罢,我总有自己的尊严,不能让他看轻半分。
良久之后,我听到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殿下,站着不累么?您是主人,不用朕招呼吧。”
他唇角紧抿如薄刃,而后淡淡一笑,“那是自然,本王待客不周,陛下见谅。”
他说着坐下,嘴角的笑容冰冷,我静静垂眸,淡淡微笑着。
一句殿下,一句陛下,已经在两人间筑起一座无形的高墙。
“陛下屈尊到来,本王惊诧不已,”他冷冷的笑,“两国交战,陛下竟敢深夜前来,也算是勇气异于常人了。”
我抿了口茶,“国难当头,朕自然要身先士卒。”
慕容羽的面容寂如死灰,看不出喜怒起伏,“陛下的气度,倒是长见了不少。”
我沉默片刻,“彼此彼此。”
烛火被风吹的急剧跳跃,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黑沉沉的,彼此对峙。
放下茶盏,我开口道:“朕不想废话,今天的确是有事才来。”说着侧身,挑眉看他,“雍京的变化,想必殿下已经有所耳闻了吧?”
他肩头颤了颤,忽然冷冷笑,“千里之外的事情,陛下这么快就得了消息,真是佩服。不过,想必陛下比我更洞若烛火,辨明利害吧。”
我应了一声,道:“不知殿下想要作何打算。”
他转头,移开目光,“莫非,这其中也有陛下的功劳不成?”
我深深叹息,仿佛没有听到语中嘲讽,“殿下会如此想,也在情理中。不过,朕也有朕的难处。”
他突然站起,前走几步,短促的笑了一声,“陛下有什么打算,尽管说出来吧。”
心中猛然抽紧,我愣愣看他身影,心底骤然一酸。
说到底,还是我负了他。
他给予我的温暖,他给予我的情意,比我遇到他之前得到的还要多。我不顾他的感受,执意远走,等到了阵前,我偏偏是他的敌人,偏偏和他死敌联手,一心要逼他走至如此境地。
我猝然转头,不愿再想。
这是我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完。
铺天盖地的愧疚后悔袭来,我哽咽难言,眼前骤然模糊,他的修长身影立在阴影中,分明触手可及,却又如隔深渊。
一瞬间,我宁愿他回头,冲我发怒,和我争执,对我拔剑,甚至取走我的性命,都好过只给我一个冷漠惨淡的背影。
他低声咳了几下,肩头微抽,声声揪心。罢了冷声道,“既然来了,那不妨就挑明了吧。”
眼前模糊酸涩,隐约泪意被我咬牙忍回。待到情绪平稳,我才缓缓说:“双方对峙旷日,再拼下去,彼此都无好处。殿下必冀望于大统得承,眼下雍京形势有变,贵国皇帝病情危殆,殿下若仍要争一时之长短,与我大瑞对峙不去,未免输了先机,一旦大错铸成,恐难有东山再起之日。”我顿了顿,“况且,殿下即位之后,若要再谋进取亦非难事。大瑞武略不彰,即便得一时缓和,也无法兴兵与贵国相抗颉。此中利害,不需朕多言,殿下自当有所计较。”
他猛地回头,目光在深浓阴影中,反而雪亮逼人。
我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脸,继续说道,“殿下雄才伟略,必能大展宏图。为表朕之诚意,殿下登基之日,不费大燕一兵一卒,朕一愿将索陵溪北七百里沃野双手供上,尽归大燕辖制;二愿年年岁岁供奉银钱粮米,茶叶丝绸;三愿……以皇家公主和亲大燕,缔结世代姻亲。”
说到此,我心口却莫名刺痛,痛到了极处。
不错,这些条件都是求和盟约再寻常不过的……可是为什么心绪顿时翻涌,是悲怆,是是心酸,还是什么。
他淡淡一笑,瞬间敛了喜怒,将一切情绪都藏入看不见的面具之下,语意却透了深浓的凉,“说一千道一万,就是要我快快撤军,好让你可以苟延残喘。”
话音未落,他骤然大步而来,不等我反应,一把揪住我的衣襟,我看着他盛怒的面容,骤然失去全身力气。
“你这个混账,混帐!和我谈条件也就罢了,还敢拿这个来气我?!”
他的身体微微发抖,额头青筋暴跳。火光映在他的眸子里,渲染出一片暗红,目光晦明不定。
慕容羽的脸近在咫尺,隐隐感到温热的气息,然而,金戈铁马的萧杀凛冽之气随之扑面而来,让人心神俱迫。
我骤然低头,掩住了脸,极力隐忍心中凄楚。
“我就知道是你……”他似笑非笑地迫视我, “你说自己从此就会江湖之远,却最终选择了庙堂之高。”
语音似有一丝讥讽,听在耳中,更多的却是发疼。
我想冲他喊,这不我愿意的,这不是我选择的,当日情形,我根本就没有选择!
话到嘴边,又悉数吞了下去。
我很想反驳,但我没法反驳。冕冠戴在我的头上,衮服穿在我的身上,他的指责没有错,我的确是背叛了我最初的愿望,欺骗他对我的感情,欺骗了他对我的信任。我身上流着的帝王之血,我的父母曾是天潢贵胄,一切一切,我至死无法背弃我的国家。
一时间,满心荒凉,冷意透骨。
登基以来,我第一次如此的绝望。
“我遣去京城寻你的探子有去无回,使臣回来给我描述皇帝的模样,宇文元私下的疑惑,当时心中便有隐隐约约的恐惧,可我不愿去相信……直到我亲临阵前,那一刻我听到你的声音遥遥传来,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
他的话听在耳中,如利刃刺向心头,一点一点揭开我的伤疤,让我鲜血淋漓,无从逃避。
我逃避了太久,躲藏了太久,直到最后一刻的来临,让我的伤口再无遮拦,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那一刻,我只想把你从城上拖下来,只想着将你狠狠抽一顿鞭子!让你再肆意妄为!”
心下顿时抽紧,仿佛真是被鞭子狠狠抽了一顿,火辣辣的疼。
我无言以对,也不知用什么面目来面对他,只能紧紧闭上眼睛。
“睁眼看着我!”他蓦的怒斥。
我的下巴被他狠狠捏住,我依然还是艰难的摇头,我不想睁眼,就算逃避也好,慕容羽,我不知道我该怎样面对你。
他放开了我的衣襟,却捏住我的手腕,顺势合住了我的腰。我被猛的拽向他,心情黯然下,我不愿再与他贴近,只挣扎着推他,用力的挥胳膊摔开他。
“你个混账,放开我!”
“韩昕!”他蓦的喝出我名字,令我顿时呆住,瞬间被他紧紧捏住手腕,痛彻筋骨。
“我叫你放开!听到没有!滚!”
我大声的骂,用力去掰他的手,朝他吼:“我不叫韩昕,还有,你不能喊我的名字!”
“你这张嘴,从来不会说点让人高兴的话,还不如做点其他的!”
他骤然俯身,我挣避不得,眼前猛然一黑,顿时炽热的风暴将我席卷,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他撬开我的唇齿,嘴唇像烧着了火,在口腔中撕磨,仿佛一场攻城掠地的袭击,强悍而直接,没有半分迟疑。
我使劲的挣扎,他的肩膀如铁钳一般,将我牢牢锁在他的怀中,我难受的扭过头,想要逃脱,他却继续俯身,强迫我张嘴。他的唇舌探进我口中,舌尖纠缠在一起,不断的翻搅舔舐。我不能动弹,口中气息几乎被他吸走,难以站立。被他楼在怀里,我浑身颤抖,心砰砰的跳,痛,只有痛,钝钝的从身体里传来。
这个吻,几乎让我窒息。
他依旧不愿放开,唇舌短暂的分离,吸进少许空气,下一刻立即又纠缠舔舐,我的怒气越来越盛,狠狠的咬了下去,咸腥的血味顿时盈满口腔。他顿了顿,唇有狠狠压了下来,不许我挣扎逃避。
我开始无法忍耐,狠狠一拳揍了过去。
拳头打进没有防备的身体,发出闷闷的响声,他顿时一个弯腰,晃了晃,却仍旧没有放开我。我再度咬了下去,感觉咸腥更甚。他终于放开了我,眼神阴沉,嘴角有着醒目的血丝。
下一个瞬间,他的拳头也挥了过来。
两个人倒在地面上,在军毯上来回的扭动厮打,用拳头,用膝盖,用可以使用的一切,毫不留情,毫无章法,红了眼,好像对方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被他击中腹部,我吃痛弯腰,慕容羽一下子扑过来,将我压在身下,试图去按住我的双手。我弯起膝盖,向他的小腹撞过去,他神色痛楚,身体一歪,趁势倒在我身上。
我停下了,他也停下了,彼此都在沉重的喘息着,身体贴在一起,脸庞靠的极近。
“慕容羽,我最后说一次,你他妈放开我!”
他的眼睛闪着不明就里的光,“自动送上门来的东西,放开是傻子!”
我朝他低吼,“那是你要我来的!”
他玩味的笑,“我让你来,你就来?说起来,第一封信还是你给我的!”说着朝我吼,“还敢说不是自己送上门来!”
我恼羞成怒,扬手一掌掴去。
脆生生的一掌,飞溅开来,他没有闪避,灼人目光直迫住我。我没有料到他会不动,一时愣住。
他的脸颊渐渐显出泛红指印,嘴角慢慢弯起。
军帐门口响起脚步声,校尉的声音响起,“殿下,没事吧?”
我顿时愣住,他低了头,似笑非笑,“你说,我怎么回答?”
我急促的喘气,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他慢慢说,“让他进来,如果你不介意,那我也不介意。”
无赖之至……我瞪他,被他压在身下,自然是我颜面无存。
校尉又问了一声,慕容羽慢慢咬住我的耳廓,慢慢舔舐,轻声说:“他是我的亲兵,如果我不回答,他可是会闯进来。”
我浑身一震,“那就让他走开。”
他得意的笑,压低声音在我耳边呢喃,“吻我一下……我就让他走开。”
校尉第三次催促,慕容看看门口,又看看我,抿起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我心下着急,瞟了一眼门口,只得探身,搂住他脖子,在他脸颊上印下蜻蜓点水般的细吻。
“没事,下去。”
门口顿时没了声音,我放开他脖颈,长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打也打过了,放我起来,我们继续谈正事。”
他没动,也没起身,依旧压在我身上,我瞪他一眼,一边说一遍推他,“说到哪里了?嗯……想起来了,是以皇家公主和亲大燕,缔结世代姻亲。”
刚刚直起身子,没想到他猛然一推,将我牢牢按住。我不知他要干什么,又不敢出声,只得恨恨的瞪了他,慕容羽脸上稍有愠怒,俯下身,和我的面庞近在咫尺。他吻着我的嘴角,低声说:“要和亲也可以……把皇帝嫁过来,再带着嫁妆,我很满意。”
脸上顿时冲上一股热浪,我扭过头,低声道:“脑子进水了。”罢了没好气的说,“让皇帝嫁给你……慕容羽,你资格还不够。”
他愣了愣,哑然失笑,“那依着你的意思,等我做了皇帝,你就会心甘情愿嫁过来?”
嫁你个头!
我继续瞪他,拨开他的手臂,坐起,“还是说正事吧,我来不是和你打架吵嘴的。”
他微微皱眉,一把扣住我的腰身,手忽然攥住我腰间衣带用力一拽,手又忽然探进我松垮的领口,微微划拉一下,衣服尽数褪到了腰间,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再度将我压在身下。
“你!”
他笑,瞬间拨开了自己身上的战袍,手臂从宽大的袖袍中露出来,不等我反应,一把沉臂将我的双手都箍在头顶。因为扭打的关系,两人的衣服已经松松垮垮,他皱了皱眉头,扯上我的衣襟,一用力,衣服已经被撕离身体。
他火热的唇沿着手臂内侧滑下来,滑到肩头,滑到胸口,狠狠咬住我的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泛上,我忍不住昂起头使劲抽气,等痛感过去,我发现自己上身已经光溜溜一片。
慕容羽目光幽深,眼底浮动着隐隐的□,靠在了我肩颈处,带着轻缓的笑容,轻轻的啃咬,舔舐,声音温暖得让人心颤。
“昕,分开这么长时间,你想我吗?”
我一颤,喘息渐急,眼前瞬间涌上雾气。
我想,我怎么能不想。
无数从噩梦中醒来,我急促的喘息着,浑身冷汗,在幽黑清冷的大殿里蜷缩一团,闭着眼睛,努力回想那一夜那个温暖有力的怀抱,才能继续入睡。
他俯身吻上我的唇,轻轻的,缓缓的,一只手向下伸去,开始解裤带,我顿时一惊,惊叫道,“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