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上寒沙 下----牧云岚卿

作者:  录入:07-25

他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捂住我的嘴,“少给我在这时候提那个丫头。”我眼前模糊了,咬住了牙,将头靠在他胸前。一时间谁也不说话,安静的渗人,他身上暖暖的体温环绕了我,安心而又温暖。
我有些心酸的想,皇后,妃子,生儿育女,绵延帝祚,这是谁也无法逃避的事情。
慕容羽的手抚上我的颈间,拿起那块羊脂玉,端详许久,咧嘴笑了笑,“很好,你还戴着。”我吻了吻他的手,正要说话,脑中却忽然记起一件事情,低声道:“你先放开我,我要去找个东西。”
“找什么?”
没有回答,我推开他的手,准备抽身出去,刚刚一动,腰上顿时传来一阵钝钝的痛感,抬腿膝盖都在微微发抖。我瞪了一眼身边的罪魁祸首,强忍着爬出去,把地上的一堆衣物摊开,细细的寻找起来。
“到底在找什么?”慕容羽撑了头望过来,“不着急的话天亮了再说。”
我重新慢慢的爬了回去,窝在他的怀里,他扯住毛毯把两人盖的严严实实。我搂住他的脖颈,“别动。”说着将那块碧色的玉镂雕双蟠龙挂在了他的脖颈上,细细的打了个结。
他低头,眼中似乎有一瞬的迷惘,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你原来的?”
我看他,眼前却涌上水雾,低声道:“就算从此……留个念想也好……”说着握住过他的手指,放到嘴边亲吻,随即伏在他怀中,深深藏起脸庞。他目光深邃,将我揽入怀抱,久久不语。
“羽。”
“嗯?”
“现在都是半夜了,要是他们找不到我……”
他的指尖拂过我的额头,继而又拍拍我后背,“别想那些事情,今晚属于你我。”
我默默的点头,手指紧紧与他交缠。
我们终究是露水姻缘,永远见不得光。
天明,就意味着分离,意味着永世不能再见。
但至少在这一刻,我们还拥有完完全全的彼此,不再有隔阂,不再有猜忌。
他紧紧的搂着我,似乎在害怕一放手就会失去,我吻了吻他的脸颊,他抿抿嘴,贴上我嘴唇,颤抖着侵入,柔柔的,缓缓的,熟悉的气息再度将我包围。
在安心温暖的怀抱中,我隐隐睡了过去。我又做了梦,梦里手被人紧紧牵着,掌心温软,暖意融入四肢肺腑。
再也不想动弹,不想睁眼,我只想就这样一觉睡过去,不再醒来。
天还是蒙蒙亮了,睡了些时候,精力恢复了不少,两人爬起来,把乱成一团的衣服一件件抖开,往各自身上穿。帮他穿衣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肩膀上隐隐有着一圈细小的齿痕,泛出青紫的颜色。
慕容羽回头似笑非笑,“这就是你昨晚的杰作,还有呢。”说着拉开了里衣,一瞬间我感到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脸颊,滚烫不已。
古铜色的肩膀上有着大小不一的半月形齿痕,下边还有数道深深的血痕。我双颊火辣辣地发烫,不敢再看,赶忙拉上他的衣服,胡乱穿好。只听他低声笑谑,“原来你怕这个?”
被他的目光灼烫,我从脸颊到全身都有如火烧。羞恼之下,我躲开他的手,拿起外袍往身上套。他被背后搂住我,脸颊贴上我的,语声低缓,笑意温煦,“我家昕害羞起来,真是好看啊……”
“没正形。”局促之下,我不知如何掩饰自己的慌乱,答非所问地回了这么一句。
“都老夫老妻了,脸红做什么。”他噙了一丝笑意,目光灼灼迫人,“被我昨晚疼爱了一番,真是越加好看。”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一听就来气,现在下身还在微微发疼,走路还要极力掩饰才不会穿帮。
他的唇轻轻地挨擦着我的脖颈:“昕,好不好?”
刚刚才抑下的酸楚又浮上心头,好,真的很美好,即使他令我极度痛楚,我也愿意承受。
“你这个样子……让人看了不动心就怪了……”他细细的吻着,“如果那个淮南王的目光是手,你恐怕早就□被他摁在了床上。”
我浑身一凛,心骤然抽紧,只觉全身血脉直冲头顶,后背却幽幽的凉。他像是感到我的僵硬,站直了身体,扳住我双肩,让我面对他。
他收起了那股笑谑神色,眼眸幽深,“昕,如果我们永不得见,你会不会背叛我?”
我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缓缓摇头。
他捏紧我的双肩,痛楚似乎烙进皮肉,“昕,你说你爱我,究竟有多爱?”
我心底一酸,有如刀割。抬手覆上他的手背,继而紧紧握住,贴上自己的心口,随后对他微微一笑,眼泪却从眼角抑不住地滚落,“天地之大,山水之美,终其一生,韩昕心中,也只有一人而已。”
他直直望着我,目光恍惚,眼底似有泪光闪烁。猛地把我拽进怀中,箍住我的腰身,让我紧紧贴着他。
“我寻找了二十多年,可以和我心意相通,相互扶持,知晓彼此的人,刚刚得到,转眼却又要失去。”
一点温热,滴落我额头,是他的泪。
“上天为何如此,既然要永远离别,还不如永生不知。”
我哽咽失声,泪水滚落。
“不管你是韩昕还是林昕,你要记得,你是我的人,永远都是。”
我努力的点头,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
“愿……来世能再次相见,永不分离。”
我执起的他的手,抬头与他对视,含泪笑道:“也愿,与君今生执手,相约共看江山之美。”
额头相抵,气息交融,泪水潸然滑落。
嘴唇轻轻触碰,带着彼此的气息,不为□,只是情人的缠绵。
良久,良久,双方不约而同的放了手,后退数步。
我摁住胸口,看着他缓缓微笑,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中最隐秘的角落被血淋淋地抽离,已经痛到令我难以再多说一个字。
踏出帐门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了刀尖上,痛的窒息难言。
他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字一字让人发颤,“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下一句……下一句该是“携手同归”,可他没有说……慕容羽,你是在责备,抑或是恳求,抑或仅仅是遗憾?
当年我若不认识你,你也不曾遇到我,不曾携手,亦不会有同归不得的苦楚?
可我不愿意,若命中注定,若果早知今日,我仍要与你相知相遇,即便来日风波无定所,各在天一隅。
慕容羽,就算分别已在眼前,韩昕,从心到身,统统都是你的。
慕容羽,我爱你,永不背叛,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传下命令,收拾各种辎重物资,准备拔营回京。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着,搬运着各种东西,脸上显出隐约的雀跃。
我静静坐于帐外,清冷的秋风拂过,带起宽大衣袖。
执起了萧,又一次吹起了《燕飞鸣》,清亮的箫声在草原上盘旋,带着凄切的呜咽。
这是吹给他听的,相信他也能听懂。
恒子渝站在十丈开外,默然凝望过来,我恍若未见,垂了眼眸。
我不知他是否看到了我与慕容羽的私会,不知道最好,倘若知道了,倒也无妨。
大瑞和大燕的君主,我和慕容羽,于公于私,他都没有分毫插话的权利。
他想要名利高官,我就给他异姓王爵;他想要美人相伴,我就给他倾国红颜。
恒子湘自可入宫为妃,荣宠加身,他的家族还可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恒子渝,这是我能给你的所有。
但你真正想要的,我永远也不可能给你,还要充聋作哑,装作不知
就像那句话一般,天地之大,山水之美,终其一生,韩昕心中,也只有一人而已。
诸事顺遂,忙碌不休,转眼就到了拔营的那一日。
晨风吹过空荡荡的草原,朝阳照耀了大地,长长的草无力的飘摇,燕国的鹰旗和大瑞的战旗一起在风中飒飒作响。
千军万马隔着一片土地无声的相对,面前空旷的地面上篝火在霍霍的燃烧,火苗不停的跳跃,热气腾起,模糊了对面的景物。
对面的黑马上,慕容羽披着绣金的黑色战袍,重铠前胸上,阴刻着咆哮的狼头。他抿紧了嘴唇,面容沉毅,直直朝这里望了过来。
我忽然仰起了头,默默的对着天空。雁唳中一只孤雁滑过天边一角,我弯起嘴角,带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沉重有序的铁蹄声传来,对面四名重装铁骑武士齐声道:“陛下今日离开,特此送别。”
慕容羽催马走来,停至过火堆前,我驾马徐步行至火堆前,眼角瞥见一道焦虑的目光,是恒子渝。
我与他隔着火苗相望。
“我来送送你。”
“其实……不用的。”
我无言微笑,抓紧了手中马缰,他盯着我半晌,目光深深。
慕容羽突然挥手,身边有燕国侍卫走上,敬上托盘,两碗清酒荡漾,映出二人的面容。随后一人牵着白马而上,一刀割开白马脖颈,将血倒入酒中。
他端起酒碗,端至我眼前,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酒杯,他指尖与我微微相触,带着冰凉的感觉。我只顿了一顿,在司祀颂告声中肃然举起酒碗,上祭苍天,下祀后土,用手指弹出几滴,随后骤然仰头,碗倾酒尽。
“现在,如果你愿意,你就可以走了。”他静静看我,声音平缓,不辨喜怒。
我缓缓摇头,“我还有事情。”
说着我缓缓自腰间抽出了定光剑,他周围的士兵时瞬间抽手,数千支弓驽从不同方向对准我,金铁锋棱折射出一片耀目寒光。
慕容羽抬手,三军鸦雀无声。“你想做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每一次战争,无论哪一方的成败,都在战场上扔下了堆积如山的枯骨。今天,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黎民百姓,朕愿以自己的血,与陛下为盟,给予天下百姓和平安定!”
我将右手抵上剑锋,锋利的刀刃切开皮肤,鲜血流了满手。
他眼中亮起一点火焰,似一道水滴惊破深谭,涟漪荡开,驱尽寒凉。
沉默,长久的沉默,只有呼呼的风声。
慕容羽突然微笑,自腰间抽出佩剑,用同样的动作割破自己手心。
他催马走进近,一语不发地凝视我,蓦然握住我的手。
掌心里传来微微的痛楚,十指纠缠相扣,伤口带着带着奇异的烧灼感。两人的鲜血混流在一起,红色的液体从手掌的缝隙中流出,一滴一滴落在草地上,随即被土地吸干。
他神色淡淡,隐有一丝缠绵掠过眼底,“据说,帝王之血一旦入土,天将大旱。”
我垂眸沉默了片刻,扬眉而笑,“那就让你我的血,为天下带来太平!”
他紧紧扣住我的十指,掌心相贴,肩头微颤。
“皇天在上,我以二人鲜血起誓。我有生之年,大燕一兵一卒不再南侵大瑞,如有违背,叫我身死枪林箭雨之下,魂魄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转生。”
我亦然紧紧扣住他的手指,与他挨得更近,“后土在下,我以二人鲜血起誓。我有生之年,永不踏上燕国的土地,对于燕国贡奉不会减少一分一毫,直到我死去。”
我与他盯住彼此,齐声开口:“我与他在此歃血为盟,休戚与共,永不背誓,天地神明,昭鉴我心!”
他的目光透过我双眸,似乎有着熊熊火焰在燃烧,洞察一切。
掌心传来的温热,仿佛是我仅有的全部温暖,身子不由自主颤抖,只想深深钻进他怀里,一辈子不要离开。
我狠狠的咬牙,强抑住鼻端的酸涩,将泪意硬吞了下去。怎么能失态呢,怎么能再肆无忌惮地去依赖,去发泄?
是非种种,皆是自己的选择,一切后果,不管是好是坏,皆要我全力承担。
缓缓的抽出手,指尖碰不经意碰到一起,冰凉的感觉让我猛地颤抖。转身勒马,回眸与他静静凝望。
慕容羽微张了口,带着鲜血的手在半空停顿,复又垂下,只是深深看我,似有万语千言,终不能诉。
我涩然一笑,感觉所有的力气顿时被抽离,似乎会就此去摔下马去。
他看我的眼神,灼热缠绵,如隽如刻,似有些许凄楚。
四目相对,他的目光仿佛能容纳我一生的喜悲。
慕容羽,时光如水,相识在太多的战乱纷争、风刀霜剑中,是我们的不幸;而唯一的幸运的,却也是我们遇见了彼此。
我们不曾背叛过彼此,纵然有太多的艰难险阻,我们仍旧对彼此忠诚。
只是,我们要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永远的一生相亲不相守,相爱不相依。
我陡然抱拳,忍住了心中万般的苦涩,对他朗声一笑,“就此别过,珍重!”
他闭了眼睛,嘴边绽开一丝缓缓的笑容,带着铺天盖地凄凉与悲怆。
“那朕就祝陛下,一路顺风!”
突听一声低沉肃远的号角响起,战旗缓缓移动,身边的侍卫涌上来,将我与他遥遥分开。号角声再起,高亢直裂云霄,大瑞的骑兵开始缓慢的移动,向着南方,踏上回家的路。
我强忍了泪意,紧抿住嘴唇,始终不曾回望一眼。
风过草原,卷起漫天黄沙。
暗暗捏紧右手,掌心的伤口越来越疼,似乎疼到了心里,划下一道再也不能愈合的伤痕。
按住衣领内的玉佩,那里仿佛陡然烧了起来,火辣辣的疼进心里。
此去关山万里,长风难度,不知道要等待多长的时间,你我才能有机会相聚。
你要做傲视天下的一代雄主,我要保全祖宗的江山基业。
命运弄人,让你我咫尺相望,一别成天涯。
但只要活着,就还会有希望。
就让我们等待,等待,等到彼此还能重逢的那一天。
在呼呼的风声中,我竟然听见了歌声,那原是燕国与大瑞边境的民歌,一个春闺女子思念出征的良人,本来是温婉的调子,此时歌中却有激昂悠远的意味,歌声撕裂了长空,悲烈豪壮。
“天地感人情,为我发悲音;感怀无终极,忧思甚难任。寄身虽在远,岂忘君须臾?继厚不为薄,想君时见怀。相见未有期,泪为生别滋;生当复归来,死亦长相思。”
【正文完】
炎兴元年九月下旬,帝回京,昭示与燕所订之盟。
燕退骑兵三百里,越过叶河,在河之北岸驻兵五千,建都护府。
燕瑞两国自此订立盟约,划地为界,罢息干戈。
令人诧异的是,两国君主不约而同的将边境划为众族杂居之地,在战火中失去牧群的大批燕国牧民南迁至叶河以北,失去土地田园的瑞国农民北迁至肥沃的北方沃野,教习耕种,开荒屯田,筑城兴商,相互通婚。在战乱中一度荒芜凋零的北方沃野,逐渐的兴盛起来,一片欣欣向荣之势。
王者手中的长剑可以裂土分疆,带来无尽的战火,却终究割不断北方各族流淌的共同血脉。锋利的剑尖,亦可以为辗转挣扎的万千黎民,撑起一方安宁和平的天地。
炎兴年间,茶坊酒肆里最受欢迎的篇章,就有《索陵溪二帝歃血》一书。说书人总喜欢眉飞色舞吐沫飞溅,仿佛在挥袖执扇间,数千血狼冲锋陷阵,两军刀剑纵横,皇帝们提着绝世的宝剑,用彼此的鲜血立下一生的盟约。
孩子们也喜欢听英雄的故事,他们喜欢听着两个皇帝在草原上,勒马站立,默默看着彼此,相约一生不再相见。其中一人毅然勒转马头,绝尘而去。
然而,这个盟约在后世的史书里却极为简略,史官们对皇帝向燕国的低头极为不满,他们挥动手中的笔,轻易的避开了这个改变了千万人的命运、亦改变了北方大地的命运的盟约。《瑞史?瑞安帝本纪》里记载道:“炎兴元年,九月二十一日,两军阵前,上与燕皇盟。上让四百里沃野,燕皇允,收刀北向而去。自此,叶河以北尽归燕。”
炎兴二年五月,帝大婚,册立江南书香门第沈氏之女为正宫皇后,娶京城贵族顾氏之女为淑妃,淮南王之妹恒氏为德妃。且不顾言官死谏,特下令迎娶京城花魁望氏为元妃。
帝的风流多情,成为京城教坊青楼间的旖旎佳话。儒生痛心疾首,大骂帝荒淫无道,纵容卑贱女子堂而入宫,专擅宫闱,祸乱朝纲。
天德二年六月,燕皇下诏,册立萧氏之女、昭彭郡主为中宫皇后,亦从燕国四大贵族宇文氏,拓拔氏,独孤氏,贺楼氏择选适龄女子,赐以封号,充实后宫。
燕皇大婚,昭告四方,不少部族小国纷纷入雍京朝贺献礼。帝闻之,静思不语,许久,从内宫中取出一支绝世玉箫,亲手交于礼部前往燕国的使臣,肃然道:“务将此箫亲手送于萧皇后,曰,朕甚感激她。”
推书 20234-07-26 :和猫猫谈恋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