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但笑不语，只是斜着眼睛看着他。
追命被他这样子看得有些急躁：“哎呀，二师兄你倒是给个明白话，我说的到底对不对？”
铁手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拍着追命的肩膀笑道：“追命，你现在变得稳重多了。”
“有吗？”追命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妥啊。
“追命，那照你这么说，韦将军他们现在是故弄玄虚？”铁手又没有正面回答，只按照追命的思绪问下去。
“或者，是在栽赃嫁祸。”追命握紧拳头，面色笃定。
“追命！”铁手皱紧眉心警告：“小心隔墙有耳。我们在韦将军的府第，说话要小心了。”
追命将一只穿着靴子的脚晃来晃去，提醒他：“我们现在在树上。”
“哦。”铁手一着急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略一沉思，又问：“追命，那个，你为什么对这个李坏那么上心？”
“嗯？”追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铁手突然问的这句话。
“嗯，我是说，李坏到底是不是劫金案的主谋？还有你这样为他努力的摆脱嫌疑……”铁手目光深邃地望过来。
“二师兄你怎么了？突然这么严肃？难道你也和韦将军他们一样认为这个案子的主谋是李坏？或者是李家后人？”追命看着突然板起面孔的铁手，有些无法接受素有铁面之称的二师兄变脸如此之快。
“这倒不是。”铁手将脸别开：“无论如何，天道自有公论。案子迟早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嗯！”追命重重点头。
“铁二爷，追三爷你们在树上做什么？”韩峻在树下站着，抬头眯着眼睛看着树上的二人。
“韩大人！”铁手一抱拳，忽然觉得自己居高临下有些不妥忙拉了追命要跳下去。
“这里有窝鸟，我呆在将军府里太无聊了，拉着二师兄活动活动筋骨。”追命咧着嘴撒谎，面不改色。
“是嘛？追三爷抓的鸟呢？”韩峻看着追命从树上跳下来问。
“我是去看看它们，那么小的东西抓来吃不解馋也养不活，要来做什么！”追命拍拍手。
“这倒是。”韩峻点头，看似很同意。
“韦将军呢？今天吃了晚饭就没看到他。”铁手肚子里憋着笑，帮着追命转移话题。
“早早去了李园。大哥是他们两家小儿女的媒人，所以过去打点一下，好让这两位新人早结连理。”
“去了李园？早结连理？”追命心里闷闷的不是个滋味。
“是啊。李家的老爷子可是高兴呢，连连说着总算有人能管住他家的野小子了。”韩峻提起这桩亲事，一脸的庆幸。
铁手点头：“这可是件喜事呢。不知道两家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
“据说越快越好。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吧。”韩峻哈哈笑着，一脸的喜庆。
“是嘛，越快越好。是啊，真好。”追命一呆，失神似的喃喃自语。
“追命你去哪儿？”铁手见追命说这话转身就走，忙喊住他。
“我，出去找铁大哥喝酒。”追命扯扯嘴角一笑：“我想铁大哥的竹叶青了。”
“追命，我陪你一起去。”铁手见他这个样子，有些不放心。
“没事，我自己可以去。二师兄你留在这里帮我陪陪韩大人。”追命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府门。
铁手刚迈出一步便收了脚，怔怔地看着追命的背影出神。
十七、痴缠姻缘
追命抬脚出了韦将军的府第，逛来逛去心里惶惶难安地没个去处。一个人在街上走着，没有目的没有方向，满目的余晖映入眼帘，纷纷扰扰的光芒让他心里涌起了异样的不安。追命突然想逃了，这样的不安让他恐惧让他心里冰凉，不知道李坏那里怎么样了，不知道韦将军把这样的消息放出来是什么样的居心，如果真的要栽赃嫁祸给李坏，没有必要把这里的首富得罪了吧？李坏是不是已经察觉了自己现在的危险状况？追命的右手握紧，原本白皙的一只手因为失了血色更是颜色如雪。
熙熙攘攘的街上有好多忙忙碌碌的人转着，或是在消磨时间或是在为生计奔忙。随着人群密集的地方看去，赫然看见一座堂皇庄重的庙宇，大红门柱与琉璃瓦片闪烁着不同凡间的光泽。青铜宝鼎香炉里的香烟袅袅消散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橘色的阳光都带了慈悲的意味。
“哎呀这不是李家小川吗？怎么来着烧香啊？”
“啊，是啊。九婶子也来了？”小川手里挽着个小竹篮，里面摆放了香烛纸钱。
“是啊是啊。哎哟还没恭喜呢。这一下二少爷得了一位千金美眷，上官娘娘要是知道了，心里不知道如何高兴呢。”
“呵呵，九婶子你这话是说对了。这不是嘛，我跟着我爹先来这里禀告给娘娘知道，也好让她的九天之灵高兴高兴。”小川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李老爷也放心了。我还以为是李家大少爷先办了喜事呢，谁知道二少爷倒是赶到了大少爷的前面……”
“九婶子，你看，高兴过了吧？什么话都乱说！小川啊，你可别把这个当回事啊。你知道九婶子她可是没坏心。”旁边的一个人看九婶子说错了话，忙出来打圆场。
“不会不会。我家少爷们不会计较这个的。”小川摆摆手。心里也奇怪，这么大的事发生了，按照以前大少爷的脾气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谁知现在安稳的跟没什么事一样，虽是照样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不过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真是让人难懂啊。
几人互相打着招呼，路上的人见到小川的面都要和他道生喜，小川也一一回应，匆匆的向前面赶自己爹爹去了。
追命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小川跑开摇头苦笑。刚才还为他担心的要命，转眼他的贴身小厮忙着去拜佛求神了。现在看来自己还真是白担心了一场。抬眼望去，香雾渺渺的娘娘庙挤进去了不少人。不知成亲这件事对于李坏来说是祸是福，娘娘啊娘娘，您老人家要是在天有灵看见人间这件事，一定要管一管啊！李坏那家伙虽然有些小坏，但是还不至于命中受此劫难。受了李家的香火，你可要发发慈悲啊！
“小老弟！怎么在这里发呆呢？”
追命猛地被人在肩膀上一拍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铁银衣，立时笑道：“铁大哥，我正想去找你喝酒呢。”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铁银衣上下看了看他：“看你这副样子，出了什么事？”
“没有，哪有什么事！我是想起找你喝酒呢。”追命嘿嘿笑着，敛了敛神色。
“没事就好。跟我走吧。”铁银衣拍了拍追命的肩，当先一步。
追命笑笑，暂时抛开脑子里那团乱麻，壶中日月长啊。
出城来到五湖四海三十六寨的分寨，铁银衣命人在二楼摆下一桌酒菜，二人相对而坐。这个小寨子在纷乱熙攘的山城，显得格外的祥和宁静。
“这些菜是二少爷特地让我留的，他说你看了肯定喜欢。”铁银衣拍开一坛酒，帮着追命倒满杯子。
“是啊。果然是个有心人。”追命听他这么说，不用看就知道桌子上摆的是些什么菜。
“二少爷说，这几天分不开身就先不过来了。让我照顾着你些。你是我的小兄弟啊，照顾你这些话还用的着他说？”铁银衣摆手，心里觉得李坏吩咐的这些话还真是多余。
“我知道他忙呢，不用他费心。”追命笑着点头，喝了口酒。居然是十八年的女儿红，追命又笑笑。
“不过看你刚才在娘娘庙的样子有些恍惚，是不是病了？”铁银衣的目光充满关切，他是真的把追命当作自家兄弟一般关心了。
“没有。我只是看到那个娘娘庙人不少，想着要去凑凑热闹的，谁知就遇到了铁大哥。”追命又是一笑：“相请不如偶遇！想不到在那里遇到铁大哥。”
“我看到小川和他爹去娘娘庙里，也跟去烧了把香。顺便告诉上官娘娘，她家的坏小子要成亲了。”铁银衣笑得一脸慈祥，李坏的亲事让他开心不少。
“上官娘娘？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追命听了个不明所以。这个上官娘娘和李坏怎么也能扯上关系?
“这个上官娘娘啊是二少爷的亲娘。在他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上官娘娘活着的时候不但人漂亮心地也好，为山城的百姓做了不少好事。锡纳城里的人没少受到上官娘娘的照顾。这座娘娘庙还是方大小姐为了报答二少爷小时候的救命之恩而修建的。现在算来有十多年了呢。”
“小时候的救命之恩？”
“是啊。小时候城里的一群小孩子被人拐卖，当时二少爷还没回李园，也被当作孤儿给人卖了。二少爷哪里是认命的人？虽说那时候还小，但是心眼不少啊，凭着一人之力把那些小孩子救了出来。没想到救出来的人里面就有方大小姐。方大小姐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特意修了这座娘娘庙来报答他的恩情。”铁银衣略略将李坏幼时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追命点头，以李坏这样的人品怎么可能是劫金案的主谋？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这样一想更坚定了追命对这件劫金案的看法。追命又喝了口酒，女儿红女儿红，方可可的那坛女儿红是不是为李坏埋的？追命想着自己先笑了笑，笑自己的不知所谓。
“小老弟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铁银衣看着追命笑的有些特别，心里一个劲儿的纳闷。
“没什么。”追命见自己有些失神，挽挽袖子笑道：“喝酒喝酒。哪里有什么？我现在眼里除了这个杯中物什么都看不见了。”说着捧着酒坛为铁银衣倒酒。
“好，喝酒。”铁银衣笑着端起酒杯来干掉。
追命也断起酒杯来，突然心里一沉，急忙放下酒杯伸手在袖子里摸去，两只袖子都没有，又拍拍胸口也没有找到。追命脸色刷白，神色有些慌张：“铁大哥，你先喝着，我有事出去一下。”
“喂喂？你不喝酒了？”铁银衣见他这样子，站起来去拉人。
“不喝了。等我回来再喝。”追命头也不回地冲出寨子，脚下不停地想着城西跑去。
十八、如人饮水
追命一直向城西跑去，凭着印象来到青云酒楼的上房，不顾有人在里面歇息，直接闯了进去。那人只穿了一件中衣，看样子正在小憩，见到有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还以为进来了贼人吓得抱头躲在被子里直哆嗦。追命里里外外的乱翻一遍，也不见要找的东西，抓过身后心疼桌椅家具而哎呀乱叫的店小二就问：“你们收拾屋子可见到一个锦囊？”
“锦囊？”店小二抓抓头，茫然地想了想。
“有没有？”追命看他这样有些心急。
“锦囊？并不曾见到啊。”店小二摇头。
追命一把推开他，不顾店小二呼天抢地和瑟缩成一团的客人，迈步出门向楼下跑去。
追命一路沿着街道向城西跑去，一路寻寻找找来到护城河岸边。余晖下的芦苇荡里金黄璀璨应了满眼，绿水荡漾，朵朵饱满硕大的芦苇花在温暖和煦的晚风中飘曳摇荡。在空中乱飞如雪的细小芦苇花飘零无绪，纷乱迷茫。追命在岸边怔了半响，伸手在眼前挥了挥，打散了几朵飞絮。昨天晚上都没有好好看看这么美的景色，在月色下轻摇的芦苇花更是别有一番风情吧！
追命漫步向前走着，来到半山腰上的石洞。昨晚留下的一切痕迹都被山风吹的没了踪迹，荡然无存。追命看到一边的石壁上还有些暗褐色的痕迹，想来该是李坏在石壁上蹭出来的血迹。不用翻找，在另一旁看到那只小小的锦囊丢在石壁下，捡起来拍掉上面的尘土，追命笑了笑：“还好你在这里。若是找不回来我岂不是丢了信义？”
追命轻轻抛着锦囊走出石洞，来到绿水岸边，伸手一根一根地抚过脆弱却挺直的芦苇，手指碰触到轻盈洁白的花蕊，心里竟然有些怡然惬意。看着满山遍野的芦苇花，追命笑着问道：“你们怎么开的如此放肆呢？”
追命低低笑了笑，暗骂自己莫名其妙。正想着要回去，不经意间看到一艘画舫荡着水面而来，画舫的船舷上有两个身穿青衣的小婢吃力的划着船，船桨没入水中，哗啦啦的漾开一道道碧波。船舷上还坐着一个人，手中执杯好似在品尝美酒，宝蓝色的衫子被风微微吹起来，飘逸轻缈。
追命心中一动，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筱妆的画舫上？他现在不是应该在李园准备做他的新郎官吗？追命苦笑，是与不是，又与自己何干？
李坏看样子已是坐了许久，风吹过，袖口微扬，杯子放在唇边，一口一口地啜着，目光看去有些心不在焉，心绪也不知飘到了哪里。
画舫慢慢向前移动，追命不知不觉间脚下也跟着动起来。追命一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的双脚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踩着岸边的软草湿泥，缓缓地跟着画舫向东而去。
画舫上的粉红湘帘一挑，出来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细润如脂，粉光若腻，面色却是清冷无比。素腕微扬，夺过李坏手中的杯子，看也不看挥手连杯子都扔到了水里。
追命心中纳罕，不知这个青楼名妓筱妆怎么会如此大的脾气，连客人的面子也不顾虑的吗？越是如此想越是觉得奇怪，追命微微侧身，借着繁茂的芦苇荡掩藏身形，想要探一探究竟。
“姑娘，你可是沉不住气了？”李坏笑着坐正身子，叹息着看着水面上的杯子沉入水底。
“没有。我只是不喜欢你来我这里喝酒。”筱妆坐在李坏的身侧，补充道：“你们李家的任何人来我这里我都不喜欢。”
“那怎么我大哥他可以来？”李坏觉得这位姑娘真是不讲理的可爱。
“你在套我的话？”筱妆斜睨了李坏一眼，转过头去再也不看他。
“你觉得呢？”李坏摸摸鼻子，笑道：“真是可惜了，可惜了我大哥还日日夜夜为着筱妆姑娘的美貌付了痴心。筱妆姑娘难道就是这么不解风情的人吗？”
筱妆回头看了他一眼，才转向看着水面：“青楼女子本是薄幸，他若是如此，是他的命不好，怪不得别人。”
李坏点头：“原来是我那大哥有眼无珠啊。”
筱妆不接他的话，只问：“你来我这里快半天了，就不怕你家那位方大小姐知道了拿鞭子抽人？”
李坏摇摇头，问了句不知所谓的话：“你看我长得怎么样？”
筱妆明显愣了愣，才道：“二少爷自是人中龙凤，风姿无比。”
李坏拍了拍手笑道：“我就说吗！情人眼里出潘安啊。我长的如此样貌，筱妆姑娘怎么会对我没有什么心思呢？”
筱妆腻如凝脂的脸上微微一红：“原来二少爷也是如此风流放荡，今日是来调笑我的。”
李坏点头，算是同意：“不然呢，不然你以为我来你这里半日是做什么的？”
筱妆笑笑，笑靥犹如幽兰映水：“二少爷，不要说糊涂话了。你说你被人算计了，难道还真的有心思来逛青楼吗？就算你高兴来这里，怎么不找别人偏偏要来找我呢？”
李坏露出两只酒窝，浅浅的挂在嘴角处，等着她的下文。
“不过，恕我帮不上什么忙了。大家来我这里都是喝酒找乐子的，像二少爷这样的人却是少数。”筱妆站起身，冷冰冰的想要结束谈话：“恕我不能奉陪了。如果二少爷喜欢，筱妆随时恭候二少爷的大驾。”话语完毕转身进了里间。
李坏看着筱妆的身影，笑着摇摇头：“哎，红颜祸水，风景最美啊！”摇头转身时，赫然见到在岸边呆怔的追命，一时之间也是有些错愕。
追命听了个大概，却更是糊涂，不知李坏现下来找这个筱妆姑娘是为的哪桩。正自皱眉思索间，忽觉气氛中有些异样，再抬头看时，却看见李坏站在船舷上逆着斜阳的余晖望了过来，微微眯了眼睛，顿时耳中只听到船桨划水时的轻响。不自然的手中一紧，捏碎了一根芦苇的枝干，破裂尖锐的芦苇毫不客气地割进了拇指和食指上的血肉。金黄的芦苇杆子上蜿蜒着一道明丽的赢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