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绝望地想着这一切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就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了上来。重新获得新鲜的空气,杨滔君拼命地喘息着。
“大半夜的,你出来跟别人幽会么?”夜空里那么寂静,让这声音显得妖魅至极。
杨滔君抬起头,甩了甩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楚眼前的人,他顾不上回答什么就蜷缩着身子一古溜地狂吐。
“啧,真脏,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姚槐之皱了皱眉,“我倒是放弃了大好的春宵之夜过来救你哟!”
杨滔君止住了呕吐,靠到了柳树旁,眼冒金星。
“我看你近来印堂发黑的,近日内必出大事。”姚槐之就着杨滔君的脸色,振振有词地说。
杨滔君撑起身子,淡淡地说:“想不到姚公子竟然会说这种三流相士所说的话。”
“这么晚了,你倒还有兴致来这河畔,怎么,是对那案件有什么新发现么?”姚槐之自动略过了杨滔君说的那句话,自顾自地说。
“姚公子是外人,敝人怎么可能对官差以外的人说案情呢。”杨滔君转过身子接着说,“姚公子既知夜已深,就早点回去就寝吧!”
“我听说,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姚槐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他满意地看到对方的肩膀抖动了一下,“是司马府上的小梦姑娘。不过,我看小梦姑娘平时人挺好的,只是有一个烂赌的爹,大概是被迫债迫得太紧了,一时想不开便自杀吧!”
“……这些事,姚公子还是知道得少为妙。”杨滔君好一会儿才冷冷地说,“没有根据的事情还是不要胡乱猜测的好,免得招来话柄。”
“……是吗?”姚槐之微勾嘴角,双眉一跳,“我看今晚的天色有点糟,杨公子明早还要回衙门吧!你一个人晚上也着实不应该来案发现场,要是再发生什么事情,这件案不就没完没了么?”
“多谢姚公子关心,不过想必姚公子你多虑了。”杨滔君淡淡地说,“敝人的武功虽然不是顶好,但足以自保。倒是姚公子顶着将军的虚名,午夜还敢到处游荡,就不怕成为小贼的猎物吗?再说夜凉露深,姚公子还请早点回府吧!”
“有句话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姚槐之小声地咕嘀着,“难得我好心帮他,他却不领情。”他转头看了一眼那莲花河畔水波连连的河面,叹了一声还是对已经往前走了十多米的人喊:“总之,月亮往西斜时,东边的窗口要关好。”
第七回 冤(二)
痛!痛!痛!头部传来被硬物捶击般的痛疼,脑海里浮现遥远而迷蒙的声音,斯斯的,仿佛是什么人,从黑夜的地方要一步步地向他走来。
杨滔君从床上蹦起,扶着床沿又是一阵干呕。
“你这样不行吧!滔君,你又不是怀了孩子的人,再这样下去,再强壮的人也会挂掉。”林海叹了口气说,“需然死者真的是小梦,但是你还是别管吧!也许这件事不应该让你插手的。”
“现在小梦姑娘死因不明,你教我如何放心。”杨滔君拭了拭嘴角,尽管脸色青白,还是倔强地说。
“天大地大,你管啥事不好,偏偏身子不好了,还要夜半跑去莲花畔的,找死么?”林海皱了皱眉头,“你真是死性子啊!”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姚槐之吗?”杨滔君一提起那人不免咬牙切齿一番。
“你看你这是什么表情。”林海语带崇拜地说,“姚将军可真是一个妙人,我从来没见过比他还有风度,还要潇洒的人了,我将来也要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切!”杨滔君强压住想漫骂出口的冲动,嘴角勉强地牵动一下,“我劝你别做白日梦了……”
“那也是啊!姚将军是何等高尚的人物,我们这些小的,只有景仰的份。能做将军多么的了不起,也不知道要立多少的功,我只怕到死那一刻还是窝在这个小镇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滔君低声说,“要做他那样窝囊的将军,只怕只要有人愿意帮忙牵线,谁都可以做得比他好。”
“你在说什么啊!”林海瞪大了眼睛,“我从来没有听过你说这么过份的话,姚将军究竟得罪了你什么事呀?”
“他没有得罪我。”杨滔君冷冷地说,“我只是看他不顺眼罢了。像他这样没有一丝武功的人,竟然挂上将军的名号,真是让人不服气,而且……”杨滔君的脸皮突然一个抖动,“他的人品实在太恶劣了。”
“没有武功?怎么可能?”林海傻了眼,“身为一个将军武功就算不要顶好,也要还不错啊,不然手下的士兵怎么可以信服得过他?”
“练武的人四周流动的气息跟平常人不一样,我跟他相处过好几回,就是觉得他跟普通人没什么分别,除了比一般人轻浮之外。”说到这,杨滔君脸色更难看了。
“不管怎么样都好,姚将军确是一个好人。”林海说,“至少他让我盯紧点你,让我无论如果也不该让滔君你再跟着这个事儿。”
“他只是一个远征在外的将军,恐怕还没有管到我这儿来的权利吧!”杨滔君淡淡地说,“我此生只怕都要为案件奔波劳碌至死,只要还有一件案没有水落石出,我都无法安心。”
“你看吧,滔君你就是这个死性格,不要以为自己是孤儿,没亲没戚就以为自己死了也没人心疼。我们跟你做兄弟的,也关心你,我看姚将军也是关心你的。不然不会大半夜有觉不去睡,偏偏跑去救你。”
杨滔君神色一动,嘴角微颤:“兄弟的苦心滔君岂会不知,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要是学会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我就千谢万谢了。”林海说,“你这次就听我的吧,别再管这件事了,等你身子养好了,想怎么就怎么吧!再说,这间破屋子你还是别住了吧!要不就找个姑娘成亲吧,我看杜姑娘挺好的,你怎么就没哪个心思呢!”
“滔君实在高攀不起杜姑娘,我一生都已决定以为民除害为己任,生死难定,怎么可以辜负了好姑娘。”
“那么你去司马谦那儿住着也好啊,司马公子不知道对我说上多少遍了。还要我帮忙劝说你呢。反正他府上忒大的,多你一个人也没什么,你就是死心眼啊!”
“这是原则问题。”杨滔君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们都为我好,但是我都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了。“我就知道谁跟你说什么也没用。”林海没好气地说,“我也只是说说,一切还是要随你喜欢的,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你随时都跟我说。”
林海走的时候,黄昏将至。
杨滔君正准备作晚饭时,门口传来清脆的敲门时,他走过去打开门一看,又把门闪电般又关上了。
“哎呀!”门外传来惨叫声,杨滔君没有由来的一笑,待片刻还是把门把开了,他寒着脸对来人说:“姚公子有啥事大驾光临寒舍?”
“你刚才关门时,把刚飞出来的蝴蝶夹死了,我看着怪可惜的,就帮它惨叫一声。”姚槐之轻勾嘴角眨了眨眼睛说。
“是吗?说完了吗?那就这样。”说着他又要把门关上了。
“可是你也把我的手撞疼了。大概要脱臼了。”姚槐之伸出了手,手背上红肿的一块,因为人本来就生得白净,那地方看起来更是红得过份,好像真的痛得挺要紧的。
杨滔君看了一眼,吐出一句话:“我看你根本不是将军吧,哪有人出征在外,还生得像你这般白净的,十足一个没吃过苦头的贵家公子。”
“这个叫‘天生丽质难自弃’吧!是有这句话吧!”姚槐之得意地说,“我这皮肤是天生而来的,怎么也晒不黑,就连女人也羡慕我。”
见杨滔君一脸抽筋的样子,姚槐之喧宾夺主懒洋洋地迈开脚步闯进去了。
“你倒真不客气啊,姚公子。”杨滔君挑了挑眉,看着完全不把主人放在眼里的人,反倒自己成了一个客人似的。
“杨公子,你也快来吃吧!你的厨艺也不是乱盖的,真好,真好!比司马府上的还要好上百倍,以后有空,我都要常来蹭饭。”姚槐之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招呼呆在一旁的杨滔君过来。
杨滔君坐下,看着狼吞虎咽的人,顿时没有食欲:“姚公子,请问,司马府上的人有兮待你么?怎么你好像三天三夜没吃过饭似的。”
“没有啊,只是……”姚槐之抬起头来,左脸颊上带着一颗饭粒,“他们那边只有点心是好吃的,其它的都太难吃了。”
这一刻,杨滔君突然对姚槐之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没有了平常的讨厌,心里觉得暖暖的,仿佛在自己眼前的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百姓而已,可能是因为多了这一种感觉,他越是看着姚槐之手背上的那遍红肿,心里越是不舒服。
“喂,你也该停下来,先擦擦药吧!”杨滔君慢慢地说。
姚槐之朝他伸出了手背,白皙里透着红亮,这手修长且美丽,真的曾拿过武器杀过人吗?
“你自己擦吧!”杨滔君怔了怔还是说。
“我懒,你不擦就算了。”姚槐之并没有因为与杨滔君谈话而停下来。嘴里还是不停地蠕动着。
杨滔君真恨自己。他偏偏对向自己示弱的人没辄。只好拿起了药膏,就着那只受伤的手背涂起来。那手软绵绵的,却不似于女人的软香无骨,只是单纯的给人一种温烘烘的感觉。这双手这么漂亮实在不应该用来动武,他甚至想这是一双应该用来吹笛,弹琴,写诗的手。
“喂,以后要是你不做将军了。不如像那些文人一样写写诗吧,我看,这个比现在的职位更合适你。”杨滔君装作漫不经心地说。
“我才不要咧!”姚槐之轻勾嘴角,原本是挺英俊的一个模样,被脸颊上的饭粒完全破坏了美感,“我对吟诗作句的事情非常头痛。在战场上奋战浴血的,让我非常的舒服。”
“是吗?”杨滔君默然地捡起还剩下少许饭菜的盘子,转过身子走了进去。出来时,姚槐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离开了。
今晚,空气反常地郁闷。杨滔君平常没有开窗就寝的习惯,可是今晚,他真的受不了这样的郁热,仿佛不把所有的窗户打开,这种窒息得让人心慌的感觉就永远不会消去。
他推开了窗子,夜风乘着些许的凉意而来,脱了汗湿的里衣,杨滔君猛然发现他的左肩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一个暗红色的桃花朵儿的印记,记忆中,他身上并没有任何的胎记。这个小东西看起来还蛮清秀的,要是长在女人身上,还是挺不错的。只可惜生在男儿身上了,杨滔君想着摇了摇头。换了衣服就窝在床内入睡了。
然后,迷迷糊糊之中,耳边仿佛传来了细碎的摩擦声,像是骨头在木板上磨动着,又像是什么东西被死死地拖着,那奇怪的声音是那么近,近到仿佛就贴在他的耳边。杨滔君真的很想睁大眼睛看看四周是什么的一回事,只是他的眼皮变得那么沉重,仿佛有一种湿热的感觉压在鼻腔间,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杨公子。”那声音哀怨得像女鬼般幽清。不知道为什么杨滔君不用多想就直接认定了那是小梦的声音。只是小梦为什么会在这时来找他?“你为什么要阻碍我跟姚公子的好事?只差一点点,也许姚公子也是喜欢我的。”
感觉到冰冷气息逼近,一双僵硬寒入心肺的手缓缓地搭上了杨滔君的脖子,那手的触感干巴巴的,像水分流失过度的枯木,但是就是这样一双纤细的手越发的使劲,压得杨滔君无法畅顺地呼吸。一切是那么的诡异,四周是那么的死寂,他甚至连高呼救命的力气也没有。
脖子上的手使劲地掐着,仿佛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杨滔君只感到自己的意识已经接近糊模了,他实在没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恨他:“我们一起下地狱吧!”那女音凄凄切切的,有这么一刻杨滔君甚至觉得这个女人要是还活着,也许真的是一个能给心爱的人带来无比幸福的人,“我们都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活着也只是一个傀儡,只有接受地狱的烈火焚烧,让一切的真化为无,一切才会得到解脱……”
“啊~!”一道红光从杨滔君的左肩后射出,小梦被弹开了,砸在木板上,吱吖吖的响着,清风伴来,小梦像烟雾般散开了,床上的人一动也不动,早已昏死过去了。
第八回 从远方而来
一大清早回衙门时,林海就很兴奋地跑过来跟杨滔君说:“阮小梦的案件终于侦破了。原来是这样的。的确因为小梦的爹烂赌,她被追债的追急了,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她是为情自杀的。我听讲事发那天晚上,小梦与她的情郎幽会,追债的都赶上来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小梦她情郎是书生,没见过种场面,保护不周,被打掉了两颗牙齿后,当场就与小梦断绝关系。小梦悲恸过度一时没想开,就在莲花畔跳河殉情了。”说完,林海叹了一口气,“大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杨滔君听完了林海的叙述,还是一片云里雾里的样子,林海挑了挑眉说:“兄弟,事情都解决了,你就别愁眉苦脸的,晚点兄弟们都去清上楼喝一杯吧!”
“……不,今晚就别了。”杨滔君样子怔怔的,他摆了摆手,坐到了另一边去。林海也只得跑到另一边去。
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他对昨晚的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记忆中他昨晚睡不着,推开了窗子,可是推开了窗子后,他又干了什么呢?难道就这样沉沉地睡去了?可是清晨起来时,左肩后隐隐传来灼痛的感觉,往铜镜上一照那后面皮肤完好无伤,那灼热的感觉也渐渐淡去了。
这好些日子都是这个模样。杨滔君不得其果,只好作罢。
再去司马府已经是一个月左右的事情了。那时正是姚槐之跟刚从杭州回来的司马谦在作棋中,姚槐之捏着黑棋,微勾嘴角,轻声笑道:“认输么?”
司马谦紧皱着眉,看着已经下了满盘的棋子,不吱一声。
两人都没有发现杨滔君的到来,杨滔君轻踱步走近一看,黑棋早已把白棋围得死死的,这场棋局早已分出胜负。
“槐之,你好样的!才不见一段时间又进步了。”司马谦迈开脚步,大笑一声,“我认输了。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
“不是我进步了。”姚槐之轻勾嘴角,星目荡着微波,“是你退步了。”
“是的!是的!”司马谦笑了笑说,转头看见杨滔君,便惊呼:“我真是待慢了滔君,只是不知滔君什么时候来到的?”
“你不知道么?就在你输的时候。”姚槐之打断了欲说话的杨滔君,继而说。
杨滔君现在虽然有件事很想问清楚司马谦,但是见姚槐之不断地在语言上为难司马谦,之前生出的一丝好感就荡然无存了,正待发作时,司马府上的小仆跑进来了:“姚公子,有个很高大的人,说是你出征时的好友,要与你相见。”
“哦。”姚槐之一挑眉,笑了笑说,“让他进来。”
进来的人八尺高,身材黝黑,面容憨实,一见面就跪在姚槐之面前:“属下叩见姚将军。”
“裘俅,我不是说过吗?除了在兵营那儿才这样称呼 ,出门在外就不必拘礼了。起来吧!”姚槐之气定神闲地坐下,只有司马谦跟杨滔君的嘴巴张得放得下一只鹅蛋。
“是!姚将军。”裘俅闻言立到了姚槐之身侧,那高大的身材媲美一把巨伞,帮姚槐之挡住了所有的阳光和风,如果有雨水,他也会义不容迟地为他遮去。
“想不到,世上真有如此高壮的人,你是什么族的人?”杨滔君轻声问。
岂料,一旁的裘俅只是呆立着,一声不吱,仿佛聋了似的。
“不好意思啊,裘俅在这世上只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我,另一个……”姚槐之嗳昧地笑了笑,看了看一旁的巨人说,“另一个……以后,你兴许会知道。”
裘俅的到来,让司马府上有了一刻莫名的沉默,似乎是这个人外表虽然憨实好欺负,但他又浑身散发着不让闲人靠近的混乱气息,使人奇异地感到心悸。甚至有仆人猜测,这样高壮的一个人,只要给自己轻轻的一拳,自己的内脏也能全部震裂而死。
姚槐之把裘俅带到属于自己的书房后,脸色突地一变,冷冷地问道:“你离开静心跑来找我所为何事?”
“回姚将军,属下是受静心所托回来守护姚将军的。”裘俅一字一句地说得诚恳,“静心说,姚将军还是初为人,也许还未能作好人的本份,要属下好好看管着姚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