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啊,你在做什么?”基范的声音从卧室传来,他感到自己寻回了遗失很久的幸福。
那天的晚餐异常丰盛,排骨炖豆角,酸菜鱼,锅塌豆腐,清炸里脊满满的摆了一桌。基范没再赖在床上,他批了衣服,乖乖的坐在了餐桌前,盯着色香俱全的菜直流口水。
“简直太诱人了,都是你做的?……我从没吃过中国菜。”他用没受伤的左手笨拙的捏着筷子,怎么也夹不起盘子里的菜,瞪着眼睛干着急。
韩庚哭笑不得,换了调羹给他,说:“是我不好,老是让你吃泡面之类没营养的东西,你要是喜欢,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做。”
基范眨眨眼,“你是说每天吗?明天也是,后天也是,还有明年,后年……”
韩庚看穿了他的心思,“你要是喜欢就一直住在我这儿吧,把那边的房子退掉,我们可以再买一张床。”他说:“别担心,只要你愿意住,我不会赶你走的。但是你必须赶快好起来,别再让自己生病了。”
基范瞪大眼睛望着他,像是听到了不敢相信的事实。良久,有晶莹的泪珠从眼眶里流出,顺着脸狭缓缓滚落下来,滴在盛满米饭的碗里。
“怎么哭了?”韩庚伸手想帮他抹去眼泪,却被基范躲开了。
他别过头,用袖子来回擦着红红的眼睛,嘴里嘟囔着:“不是的,我很少这样的,很少哭的……”
那天,基范胃口大好,边吃边喊好吃。韩庚看他高兴,也开心的发出纯真的“呵呵”声。
基范好奇的问:“为什么你会做这么多中国菜,你是从中国来的?”
“不是的,我出生在美国,我妈妈经常做给我吃,我偷学的。她从中国的东北来,这是纯正的东北菜。”
基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家乡也有很多好吃的,我以前和爷爷一起做过紫菜包饭,下次,我包给你吃。”
韩庚问他,“你想家吗?你在美国还有其他亲人吗?”
基范放下勺子,表情有些咬牙切齿:“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我出生在田纳西州一个叫Memphy的村庄,”韩庚靠在椅背上,以平静舒缓的语调讲述起他曾经生活的地方,他的童年。
“那里有大片的棉花田,每到收获的季节,整个田里都是白色的,站在里面,就像站在云里一样。我记得小时侯,每天都会坐15路车从村子里到附近的镇上上学,那个镇叫Loesser,镇上的15路车站设在一个糖果店门口,是个刷成白色的小房子。我经常会省下零花钱去买糖果,还和同学发誓,一定要把里面所有不同种类的糖果都尝便。我的父母都是美籍华裔,爸爸是当地教堂的牧师,吃饭前都会带着家人祷告。我妈妈在村上的农场干活,因此每天早上,我都能喝到最新鲜的牛奶。我们家不是很有钱,但是父母感情一直很好,家里很温馨。有机会,我会带你去那里看看的。”
基范疑惑的看着他,拥有如此幸福的童年和美好的家人,又怎么会只身在这里做杀手。尽管知道不该问,他还是抑制不住好奇:“那你为什么会来纽约?怎么当上CLEANER的?”
“那又是另一个很长的故事了,而且你不会喜欢的。”韩庚说着用食指轻扣桌沿,“时间不早了,该睡了。”
基范看着他从橱子里搬出昨天新晒好的棉被和床垫,笨拙的挪动着身躯把它们运到床铺上,又把潮湿发着霉味的旧被褥撤掉。
灯光下挺直的脊背,孤单瘦弱的身影,那个时候基范忽然有想从背后抱住他的冲动,“一起睡吧。”他小心的提议。
韩庚回头笑着,那的人站在窗边显的有点不真实:“你还病着呢,两个人会睡不好。”说完,他像这些天每晚的临睡前一样,走过来摸摸他的头发,“早点睡吧。”然后离开卧室,带上门。
生活还在持续着。
韩庚维持着他一成不变的生活节奏和习惯,早晨跳舞,下午工作,半夜回家。他不再让基范继续鬼混,换了很结实的门锁,终日把他锁在屋子里,强迫他看许多艰深晦涩的学校教材。韩庚想等再过几天,帮基范请一位家庭教师,至少先让这孩子学习一些基础的知识,之后再送去政府办的学校,这样他就能脱离以前那种糜烂的生活,走上正常的轨道。欣许不久后就能考上一所不算差的大学,在公司谋得一个有发展前途和稳定的薪水的职位,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个喜欢的女孩子,组成温馨的家庭。
他时常想,这该是多么美好的结局。
然而基范显然无法理解韩庚的想法,这种近似于软禁的生活痛苦而乏味。他确实憧憬着和韩庚在一起,但绝对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学习?那是多遥远的事了,在家乡的时候,老师拿着粉笔教他们算术,还有在船上,勉强拼写过几个简单的英文单词。要习惯了在街头游荡的基范安安静静的坐下来,读一本书,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的。
不过,在韩庚面前,基范一直表现的像个听话的孩子。至少表面上韩庚说一,他不说二。这种表现与感情、尊重之类的字眼无关,只和恐惧密切相连。没错,基范是恐惧的。一般人可能无法理解这样的心里。从事过出卖肉体的工作,他看多了那些善变的,喜新厌旧的男人。信誓坦坦的说爱后,只要见到更年轻,更漂亮的,就可以把他们像垃圾一样的抛弃。尽管韩庚承诺过会一直照顾他,他仍旧害怕终有一天韩庚会腻烦他,厌倦了他,让他一个人离开。他没有收入,也再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如果那时侯连青春都不在,该怎样活下去。
而最重要的是,基范看不透韩庚。到底他对自己是怎样一种感情。他曾经以为,韩庚多少是有些喜欢他的,至少对他的身体感兴趣。可是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近一个月,韩庚对他是很好,很温柔,可是明显缺乏激情,一直避免和他同床。有几次基范用言语和动作暗示自己愿意和他做 爱,都得不到任何回应。这让基范质疑先前的预想,也许韩庚根本对男人不感兴趣,收留自己不过是因为同情。他是个杀手,杀了那么多的人,并且还会再继续杀人,也许帮助像他这样无依无靠的孩子,是他在赎罪,让自己心里上好受些。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基范 就变的更加恐惧。街上像他这样处境悲惨的孩子要多少有多少,只要哪天韩庚觉得他不再那么可怜了,就有可能去找更可怜的人替代他。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韩庚要他去上学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毫不内疚的抛弃他。
于是他开始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韩庚在家的时候,他都装做很认真的在看书,只要韩庚一走,他就在屋子里造反,把音响开到最大,放激烈的摇滚乐,然后到处乱翻,把韩庚本就有限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考察。甚至有一次实在是无聊的受不了了,他从三楼沿着窗子边的排水管道爬下去,跑到大街上找以前的朋友们鬼混。他还拿了韩庚抽屉里的零钱,不过韩庚会来以后似乎没有发现。
其实最让基范受不了的还不是盯着天书看,而是每天早上在他睡的正香的时候,必然响起的舞曲。圣诞节之后一周,那套国标舞的教学节目又开始接着续放送,不过时间从上午十点挪到了早晨七点,韩庚的作息时间也随着发生变化。
清晨响起的曲子,日复一日折磨着基范的神经。终于,基范忍无可忍。那天清晨,舞曲一响起,他就怒气冲天的从床上的蹦起来,鞋也顾不得穿,直冲出卧室。接着就看到了陶醉在自我世界里的韩庚。
“what are you doing ?”基范靠在门套上,皱眉摊手,满脸困惑。
“Dancing,can’ t you see?”
“Oh.I thought it was neurotic or something.”他面目讽刺的说。
韩庚没有理会他,依旧自顾自的跟着节拍旋转和挪步。
某人叹了口气,喊道:“OK ,Mr Dancer, can you stop your silly moving now and turn the fuck off.I’d like to sleep two more hours for fuck sake.”
“Don’t like it?”韩庚微笑着转头看向他,脚步不停。
“No.”
“I like it.”
没有任何效果的抗议。基范气愤的站在卧室连接客厅的门边,很想径直走过去把电视关掉,只是他不敢。可是就这样放弃再回到卧室用被子盖住头,他又实在不甘心,最终只是执拗的站在那儿,动也不动。
基范不动,韩庚却从未停下舞蹈。
他双手抬在空中呈环状姿势,搂着假想的舞伴,身体跟随节奏扭动,不断变换着脚步的位置。时而舒缓,时而紧凑,时而流畅,时而略微笨拙。他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微笑,目光迷离,周围的一切都暂时与他脱离了关系,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音乐和舞蹈,仿佛那就是生活的全部意义。基范站在旁边看着他,每个昂首,每个弯腰,每次转身,这些看似不怎么复杂一再重复的动作,都做的那么认真。渐渐的,他被吸引了。当韩庚移动到阳台的移门前,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门直射进来,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辉之中,仿佛降临人间的天使。那一刻基范惊呆了。
“What do you think of my dance?”韩庚冷不丁问。
“It sucks.”
“Really?I’ve been learning this for more than 1 year.You hurt me.”
“……”
“Wanna join me?”韩庚问。
“What?Are you kidding?”
“No,I’m serious.” 韩庚走到基范面前,微微弯腰,模仿古代贵族邀请舞伴的姿势,伸出一只手:“Kibum,may I have the pleasure to be your accompany?”
那时候,基范望着他迷人的笑容很想问一句:“Accompany as your dancing partner or the accompany for the rest of my life……”
但他还是忍住了,手搭上韩庚的肩膀,而韩庚的双手则轻轻放在他的腰间。两个人以最缓慢的步子开始,逐渐熟练了之后慢慢的加快。韩庚比基范高出一些,基范仰面望着他漆黑中折射光亮的眼睛,感受到他呼出的微热的气息。
完了,他告诉自己,我是真的爱上他了。
和同性发生关系是一回事,真正爱上则是另外一回事。为了生计,基范向男人们出卖着肉体和青春。残酷的生存竞争让他无暇像同龄人一样去思考和憧憬毫无意义的爱情。他从没想过自己到底是不是GAY,如果没卖给过男人,是否也会对街上的漂亮女孩们充满着好奇和向往。可惜凡是以“如果”开头的问句,通常都没有答案。时间是不会倒流的,该出现的已经出现,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该爱上的也已经爱上了。
那天之后,基范看着韩庚的眼神变了。变的很危险,夹杂着浓烈的情欲。他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那个人,他温柔的眼神,高挺的鼻梁,小巧湿润的唇,每个部分,都在不断诱惑着人想去犯罪。晚上的时候,韩庚在浴室洗澡,基范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他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头脑中不断幻想浴室里那具美丽的躯体,占有他该是一件多么刺激而美好事。 而第二天清晨,天使在阳光中舞蹈,他总站在卧室的门边,静静的看着。看着韩庚线条性感的手臂抬起,落下,修长的腿有节奏的移动和迈步,还有扭动着的纤细的腰身……
他一遍遍在心里对自己重复,韩庚,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得到你。
于是,出现了一个有预谋的夜晚。那天晚上是准备吃饺子,韩庚站在厨房里,摆弄着几个红嫩嫩的番茄,把他们一一摁在案板上切碎。在他旁边的大理石台面上还放着好几个圆滚滚的鸡蛋。基范站在他身后,听着菜刀砍在木头板子上面的声音,咚咚的响。他觉得韩庚挂着围裙的可爱模样比食物更能引起他的欲望。基范走过去,假装不经意的环住韩庚的腰,“西红柿鸡蛋陷的饺子?好奇怪。我以前在中餐馆只见过韭菜猪肉陷的。”
“这是东北特色,很好吃,保证你喜欢。”韩庚用手肘挡开基范,“别靠着我,不好切菜。”
基范没有退开,他说:“你讨厌我了?”
韩庚莫名的看了他一眼:“说什么那?”他从架子上够了包薯片扔给基范,“你饿了吧,先拿去掂掂肚子。”
基范捏着那包薯片,阴阳怪气的说:“黄瓜味的很难吃,你不觉得吗?”
韩庚回头:“你到底想干吗?”
基范没回答,他撕开薯片的袋子,茨拉一声,异常的难听辞耳。然后,抓起一片,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有些阴森森的说:“喜欢这么难吃的东西,你真是个怪人。”
韩庚弄不清他到底犯了什么毛病,背过身去不再理他。突然,基范把整袋薯片狠狠的砸向他。
韩庚没躲闪不急,只是用手挡了一下,薯片的碎渣沾的他毛衣领口上到处都是。
他喊:“你发什么疯!”
“我讨厌你!你对我一点也不好……”基范紧接着从旁边的筐子里抓起一个鸡蛋再次砸过去。
有了心里准备,这次韩庚后退着轻松避过,鸡蛋打在烤箱上,黏糊糊的液体顺着金属板流下来。
“我怎么对你不好了!”韩庚有些生气,也抓起就在手边的半个番茄冲着基范丢过去,一招命中。
“啊……好痛!”基范被砸到额头,后退几步坐倒在地上。他委屈的想,你什么都好,就是不爱我。
接下来厨房演变成了战场,两个人以食物为武器互相攻击。韩庚好歹是个杀手,投掷手榴弹的功夫没白练,迅速占了上风。基范拉开冰箱门,在后面左躲右闪,顽强的抵抗着他凶猛的鸡蛋攻势。时不时在韩庚攻击的间隙探出身体拽出冰箱里黄瓜,菠菜,腊肠,牛奶之类的物品,打击报复。冰箱很无辜的成为了他的军火库和挡箭牌。最后,基范从冷冻室拽出一个袋薯片。袋子的感觉硬绑绑的,他没时间思考就狠狠的冲韩庚甩了过去,结果薯片袋子还没脱手,封口却裂开了。一只死人的手掉出来,摔在地板上,框当一下。
刚才还嬉笑打闹着的两个人忽然间安静下来。然后韩庚说:“别动冷冻室的东西。”他走过去弯腰想把那只手捡起来,基范看准机会,豹子般凶猛的扑上去,韩庚和他一起摔倒在地板上。
基范占了先机,他骑在韩庚的腰上,一阵折腾,企图钳制住他的双手。韩庚大喊:“干嘛你,真想打架?”他使劲一翻身,坐在身上人的就重心不稳尖叫着滚倒在一边。不过,都是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两个家伙随即迅速从地上爬起。基范喘着粗气,一副我就是看你不顺眼的表情(也可以理解为势在必得?)。韩庚头发被他搞的乱七八糟,看起来多少有点狼狈。他扯了围裙:“来啊,要打架我奉陪到底。”
基范再次扑过去,在他的拳头就要接触到韩庚的脸颊时,他的对手瞬间矮身下去,同时伸手在基范腰侧轻轻一带,基范马上就仿佛身子不受主人控制一般,原地打转了两圈,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抬头去看韩庚,有点茫然。
不过,失败是暂时的。基范又很快不甘心的爬起来,他做摸着摆了个花架式,故作镇定的对韩庚说说:“你还挺厉害的嘛,刚才是我疏忽,不过我练过跆拳道的,你最好小心点。”
韩庚嗤之以鼻:“跆拳道?是说传说中的‘韩国芭蕾’吗?出了名的中看不中用。”
基范当然没学过跆拳道,他以非常拙略的方式朝着韩庚踢出一条腿,即没速度,也没力量。韩庚灵活的跳后一步,用胳膊在脚腕处撂了一下,基范便以“丁”字型的姿势大叫着侧身再次摔倒。
“混蛋……”男孩子捂着摔疼的胳膊怒视韩庚,他再次站起来,毫无招式的打过去。这次更离奇,他还没碰到韩庚,对方就已经闪到了他身后,在他的左肩拍了一下,力道不大,也不痛,但是基范在那一瞬间左腿突然瘫软,像一下子没了骨头支撑,直直的单膝跪倒在地,膝盖骨磕在厨房的实木地板上,疼的他呲牙咧嘴,半边身子都麻了。之后,他再次挣扎的爬起来,然后继续莫名奇妙的摔倒,接着再爬起来……
最后基范气喘吁吁的仰面躺在地上,浑身软绵绵的,好像刚跑了马拉松,再也使不出任何力气。而韩庚很休闲的站在一边,脸不红气不喘。
“你会妖术!”基范竖起眉毛,表情愤慨,好像韩庚真的狠狠的欺负了他一样。
韩庚好笑的看着他:“是格雷西柔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