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可恶!那么可恨的家伙,要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就好了!沮丧的把脸埋到双手里,敖广近乎怨恨的想着。
“找到了!”随着从窗棂上传来的一声异响,耳边突然就响起了熟悉而快活的呼喊声“我猜得没错,阿广你果然呆在自己房里没动,哈哈,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果然正是那家伙,离开半月又回来地他还是恶习难改,太宁像往常一样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毫无顾忌的破窗而入,跟着便大大咧咧的伸手去推敖广:“大白天的埋头趴在桌子上干嘛?起来看看吧。我敢打赌这东西你一定会喜欢!”
“滚出去!”敖广头也不抬地怒吼着:“是什么也好,我对你拿来的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什么狗屁礼物我既不想收也不会收!”
“啊?”
像是没有听懂又像是没有听明白,从太宁喉咙里发出的那声疑问显得困惑而无辜,敖广听了更怒,长久以来积存的怒气在这一刻终于一并爆发。把头深深埋在手臂之中,他歇斯底里的大吼着:“你还回来干嘛!明明都走了!就此消失不是很好吗!就算是回来也就罢了,为什么还不能放过我!一直捉弄我看我受窘犯傻对你来说是不是很有趣!我可是一点都不觉得有趣啊!老是这样缠着我不放……难道你就看不出来我究竟有多讨厌你吗!”
“哦……对不起……”太宁瞪圆双眼看着敖广抖动的双肩,道歉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走之前没打个招呼是我不对。因为我也没想到会去那么长时间……”
“不要跟我道歉!!!”敖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里头全是血丝,他喘着粗气指着门地方向朝那个蹲在自己书桌上正歪着脸以大型犬类的无辜眼神盯着自己看的少年大喊:“和那完全没关系!你爱走爱留和我无关!总之滚出去就行了!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太宁还是满脸状况外的表情,皱着眉头一脸为难:“嗯……原来是这样……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讨厌这个礼物……”
敖广觉得自己正行走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上,和这个人的思维完全无法做正常地交流:“啊啊啊啊都说了不是礼物地关系!!!要我说几次你才会明白!我讨厌你!讨厌你这个人!我压根就不想见到你……”
“这可糟糕了!因为我还挺喜欢阿广你的啊。”依然是皱着眉头。太宁抬起脸,以难得一见地严肃态度对敖广认真道。
“……嘎?”抓狂中的敖广突然傻眼了:“你……你说什么?”
“嗯,我说我还挺喜欢你的。”摸着自己的下巴,太宁依然是严肃的回答。
“你……你……你……”敖广第一次被吓到这个程度,后退了一步,险些被脚下的椅子绊倒,口齿不清结结巴巴的重复着:“我我我我听不懂你你你在说啥!我不是一直都躲着你骂着你敷衍着你吗?说到底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这个么。因为我知道。阿广是那种外头竖起铜墙铁壁。其实心里头藏着一片大花园的人。你人很好。对待生活也好工作也好,都是又认真,又负责。对长辈尊敬。对家人照顾,还比谁都爱护自己的兄弟。最重要地是。你从来都可以牺牲自己的愿望去满足别人的需要。这一点非常伟大,我虽然自问自己做不到像你那样,但是一直都挺佩服你的。佩服那种你完全不顾自己的想法,连自己地立场都可以放弃,只一心一意为别人活着的生活态度。”太宁抓着头发,努力的边想边回答。
“所以我也是很认真的想和你做朋友。不是以叔公的身份,而是以好朋友好兄弟的身份一辈子呆在你身边。因为这个世界这么大,以龙族那么漫长的生命。谁都没法一个人生存下去是吧?就算是以铜墙铁壁保护着的花园,在主人来不及照顾他地时候,还是时不时得有个人进去替他浇浇水,除除草什么的。所以我才会特地去找了这个来想要送给你……”
太宁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拉开衣襟,随着这个动作一个毛茸茸的雪白头颅从他怀里探出来,就像是狸一样胖乎乎笨笨的脸,又圆又亮的小黑眼睛傻乎乎的盯着敖广直看。太宁轻轻在那东西的头顶上拍了一下,又指着敖广道:“那就是你的主人,去,到他身边去。”于是那团绒毛立刻四肢并用笨拙的从他衣服里爬了出来。又噗咚一声掉到桌面上。只见它扭着圆滚滚地屁股一步三摇的颠簸到敖广身旁。然后后肢在木桌上人立而起,只以两个前爪抓着敖广的手臂,眼巴巴的望着敖广不放。
被那白色地小胖狸抱住,一向有洁癖的敖广下意识就要抽开手臂。可是几乎是立刻。一股暖洋洋的舒服的感觉就透过那小东西柔软的肉垫传了过来。心中的烦躁和忧闷像是说谎一般瞬间一扫而空,那感觉就像是心脏被温暖的水洗过了一遍,然后又放在丝绸里细细包裹了起来,从未如此安适和宁静的愉悦。敖广吃了一惊:“这是什么东西!”他转头去看太宁,就像是早已料到了他地反应,太宁得意的笑了:“这是甘枣之山以北四十里的霍山上特产的一种珍兽,名字是,养之可以解忧去愁。令主人时时刻刻心情放松舒适,是难得的宝贝。我看阿广你老是皱着眉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就想着去找它来给你作伴。不过别看这东西小,警戒心可是特别地强,他可以自由来往树心之间,偶尔才会爬出来吸一点花瓣上地露水。凡人根本无法寻到他的踪迹。就连我也是埋伏着守了半月才捉到这么一只。立刻就赶着给你送来了。阿广你就养着他吧。保证心情一定会慢慢变好起来地。”
敖广愣住了。他不自然的低头看着那小胖狸毛茸茸的圆脸。看他不反对,那小东西便吭哧吭哧吃力的顺着他的手臂向上爬。一直爬到了他的胸口附近,然后以小爪子拔开衣襟,一头拱了进去舒服的不挪窝了。
被那温暖和柔软的一团贴在胸口上,敖广感到整颗心都变得暖和起来。可以排除忧闷的传说中的灵兽……原来那家伙是为了去找这个才会突然消失。不……比起这个来,更重要的是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为什么他会知道……那连父母兄弟都没能看到,甚至自己都没能看到的……真正的自己……反倒是被这个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家伙一把揪了出来。是这样吗……原来我的心里有片花园是吗?我还以为,那里只有一片冰天雪地的苍茫罢了……
喉头突然一堵,敖广猛然举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唇扭过头去,像是要将那无法抑制的激烈的悸动用力按捺下去。不行,不能就这么失态……太宁还在他面前,会被他笑话的……如果就这样流出眼泪来的话,一定!会被他笑话的!
“那个……阿广……”太宁的吞吞吐吐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我不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事情让你那么讨厌我,不过我想那一定是我不对。所以……现在你能重新听我说一句吗?”
抬起头,敖广努力让自己直视着那家伙。太宁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和从前一样挠着头暖洋洋笑着,咧开嘴向自己露出雪白的牙齿:“以前都没有清楚的说明是我不对,对不起。现在重新和你说一次,就算你讨厌我,我还是挺想做一个能够偶尔帮你浇水除草好朋友,那个,阿广,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滚热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咔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胸口发出破裂的清脆声响。这一回敖广清楚的知道,那是曾经以为会永远冻结在心口的那片冰块,正在融化的声音。
第三十七章:暴风雨前,鸿门宴后
谁能理解这样的变化。生活中突然少了一个敌人,却多了一个朋友。说起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然而亲身经历的时候,那感觉却好像是睁开双眼就看见整个世界的天空一起放晴。
渐渐的,不止是太宁,敖润,敖顺,甚至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察觉到了青龙太子敖的变化。原先那种生人勿近的凌厉气息消失了。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眼神也慢慢染上了温度。敖好像一下子就完成了从完美的冰雕到有血有肉的活人的过程。虽然反应还有些迟钝,沉默的表情也还是占据了他大多数时候的面容,可是偶尔他也会主动和人说话,那话的内容不过一两句,多半是什么“今天天气不错”,或者是“你吃了吗?”之类的废话,可是被他搭话的人都会大惊失色,张口结舌。因为这些无意义的问候会从他敖口里问出来。本身就是一件不亚于天上突然下红雨的诡异怪事啊。
太宁依然拉着与敖和弟弟们四处闯祸和恶作剧,这反斗星四人组已经成了龙宫的名产之一。龙族上下拿着这四个宝贝真是哭笑不得,几乎没有他们不敢去的地方,也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情。特别是敖,也许是应了那句老话,压抑太久的人一旦爆发出来比什么都可怕,他甚至敢于向自己的父王下手。利用自己可以出入平龙王起居殿的职权,趁其不备偷偷在平龙王的茶水里下了太宁弄来的应声虫卵。结果那半个月里平龙王每说一句话就从他肚子里传来一声阴暗地重复。活生生憋死了一群想笑又不敢笑的当朝丞相百官和侍卫。
敖的改变真是巨大的,如今他在跟着太宁他们一起恶作剧的时候脸上地表情早已不再是从前的忍耐敷衍和不耐烦。而是露出一副饶有兴味和乐在其中的样子。无敌宠物毛茸茸的头不时就从他怀里探出来,在敖润第一次看到那小东西忍不住露出想要触摸的渴求眼神时,敖竟然直接就把这从来没有牵过手的弟弟一把抱了起来。好让弟弟能直接坐在他膝盖上和那藏在自己怀中不愿意出来的小胖狸玩。
他甚至还会笑了,慈宁宫有个好运的宫女也许是除了惹祸四人帮以外第一次看到敖笑地人,后来据当事者回忆。她当时正在书房里做例行的清洁工作,正在擦拭一件贵重的瓷器时,突然从窗口看到青龙太子敖和太宁大人肩并肩有说有笑的从走廊上过去,太宁似乎正在眉飞色舞的对敖讲述他在终南山上和山臊斗法的一次有趣的经历,说到精彩处忍不住手舞足蹈,放声大笑。而敖冷峻面孔上竟然也相应的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于是看到这一幕的可怜的小宫女当场打破了手里地花瓶……
“实在是太美了……”事后她这样对其他好奇的宫女悄悄说:“我知道太子殿下长得英俊非常,可是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大家都知道咱们太子殿下向来是不苟言笑的,但是那会子他那么一笑。我就恍惚的觉得好像全世界都为之一亮……要是此生太子殿下也能对我那么笑一笑,就是为他死上一万次也值!”
女人之间地小话传播的速度和距离都是非常恐怖的。于是敖很快就开始“艳名远播”。不止龙族,甚至连从前至高天上居住着的仙子们也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纷纷传说着这位前天帝的后裔相貌有多么俊美,气质有多么迷人。正好当年新任天帝的天后王母打着园中仙桃新熟,愿散与诸仙同享的名义举办了第一届蟠桃大会接待四方仙佛。那时节恰逢平龙王和太敖氏出外寻找烛阴之龙地下落未曾回归。于是作为东海第一青龙太子的敖和他的叔公太宁两人便都毫无疑问的成为了那邀请名单上的一员。
当敖那高贵而挺拔的身形出现在瑶池池畔地时候,几乎整个瑶池都为之沸腾了。无数仙子仙娥借着端茶送水地机会想方设法的接近这个相貌清俊仪表堂堂地少年,竭力想要看一看那个“传说中令天地为之失色的笑容”究竟是什么样的。而那一天的敖也没有让她们失望,在玉帝的长女绫萝现身并且当众向王母献上她与七个姐妹共同以云锦织就的一副南山异兽图为贺时,众仙都为那刺绣之精美而大声叫好,而此时敖身旁坐着那个一脸古灵精怪的少年突然侧过头凑在敖耳边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于是就像昙花一现,一个明显的微笑刹那自敖唇边绽放。
彼时那位有瑶池第一美人之称的玉帝爱女绫萝正好站在敖的对面。有那么一瞬间,无意中看到这一幕的绫萝居然当众失神了,她盯着敖的脸一动不动。连母亲叫她的声音都没有听见。直到几个妹妹用力的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这位向来心高气傲的天庭长公主才从恍惚中惊醒,然后立时面红耳赤。就连退下来以后也没多同其他姐妹说上几句话,就带着自己的侍女像逃跑一样离开了会场。然而,青龙太子一笑的魅力能让天帝之女都为之折服这件事情至此就已经基本上成了在座人人皆知的事实。
且不说年轻的仙娥们是如何心向往之,其余年长的仙人们虽然嘴上不说,对敖却也都是赞誉纷纷,这个夸他气度从容。举止不凡,又道看来血统果然非常重要,敖能有如此高贵的气度,定然也同他身上所流着那烛龙氏的血脱不开关系。那个夸他威而不厉,贵而不骄,即使从一度众人心目中以为的下任天帝候选人位置上掉下来以后依然不燥不狂。不卑不亢。一副即使大风大浪泰山崩于前我却依然淡然澈透的模样。年纪轻轻便拥有如此宽阔的胸襟。如此平和和心态。实在不愧是前天帝之后裔。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他们这样于酒席谈笑间看似无心地你一言,我一语夸赞着敖,彼此心中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不得而知。虽则作为众人谈论中心的那一位早就因为身旁的同伴不耐烦这种繁琐的场合而扯着他一并出去探险去了。反倒是上面那位本该成为这次大会当之无愧焦点地新晋天帝却是从头听到了尾,被突然冒出来的前任后裔抢走了风头。玉帝面上笑容依旧,仍然是高声招呼着坐中各位仙卿一同饮酒作乐。看上去似乎浑不在意,然而隐藏在坐席之下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却死死攥紧了袍角,几乎将那块柔软的布料捏成粉碎。
敖对此一无所知,那时他会在蟠桃会上露出笑容,是因为太宁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那姑娘竟然把青丘之山上特产的磺溪草也当作吉祥的配饰一同绣上去了。磺溪草的花朵虽然大而艳丽,看上去十分美丽,然而却是一种非常之好笑的植物。因为不论人畜。只要误食此物之后便会打屁不止。所以俗称叫做放屁花。”
敖之所以忍俊不止,就是想到了要是那位高傲美丽地公主知道自己当作引以为荣的作品敬献给王母的织绣上绣满了这种打屁花……不知道她姣美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他也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仙人看自己的眼光,以及那些居心叵测的谈论。如果他年纪再大一点,经验再多一点,也许就不会犯下这种错误,然而和那些官场混迹已久的仙人们对比,敖终究是太年轻了……年轻到不懂得有的时候……就算是一个最微小的不妥地举动,也会在无意间导致最严重的后果。也不知道在天庭的这一夜,就将要成为成为他一生中最大的转折点。
这天晚上入夜以后,有人朝敖下榻地紫薇宫送了一个口信。来传话的是一个小仙僮。那时敖正与本该呆在自己宫中睡觉却因为无所事事习惯性游荡到他宫里的太宁一起下棋。满脸天真的小仙童口称是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托他前来,只为了邀请敖在四更以后去到南天门外的连云牧场,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他说,希望他一定前去赴约。
一提到身份高贵的女子找敖有事。太宁立刻就想到了那个把放屁花绣到云锦上地天庭长公主。盖因此时并非是在人来人往的大会上,他也不必抱着什么会令人失礼的顾忌而辛苦的忍笑,于是这一回太宁笑得那叫一个放肆,连棋盘都几乎被他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