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这件事恐怕跟公司里的人脱不了干系，那么得先好好了解了解他们才行。
书房还是那个老样子，李姨每天都会过来打扫。可是那个该坐在桌前看书的人，现在却躺在医院里，身上插满了管子，连接着冰冷的仪器……想到这里，顾延翊心里就一阵抽痛。
顾老爷子不大喜欢用电脑，所以大部分的资料他都会从电脑上打印下来才看。在书桌下面的抽屉里，顾延翊找到了他想要的公司股份分配和历年的财务报表。另外，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顾老爷子的工作笔记。
打开一看，顾延翊眼中一亮。有了这个，就不怕了解不了公司的全况了。
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好，顾延翊开车去了南悠家。
到家的时候，南悠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开门的声音，便望了过来。他头发湿湿的，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像是刚洗过澡。发尾的水珠滴落下来，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滑过匀称的锁骨，消失在了睡衣里。看着这样的南悠，顾延翊愣在门口，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忘了迈步。
“回来了？”见他站在门口发呆，南悠奇怪地问道：“你又在装尸体么？”
“……”果然毒舌。
“嗯？手上拿的什么？”
“哦，这个啊，”顾延翊扬了扬手中的包，走了进来，道：“一些公司的资料，我想今天晚上把它们都看完，哎，恐怕要熬夜了。”
“要喝咖啡吗？”
“好啊！”
“自己去泡，橱柜旁的架子上有便利装。”
“……”媳妇儿你可不可以贴心一点？顾延翊哀怨地想。
“我今天去看了顾叔叔，一切安好，你不用太挂心。先把公司的事处理好。”
“有你在我当然放心。”其实我媳妇儿挺贴心的。顾延翊心情大好。
看着某人脸上的表情一秒钟一换，南悠懒得思考他在琢磨什么，关了电视起身向房间走去。路过顾延翊身边的时候顿了一下，说道：“别熬得太晚。”便径直回了房间。
顾延翊又一次呆住了。刚刚南悠说了什么？没听清楚……他大脑已经完全当机了。鼻腔里充斥着沐浴液的清香，而且萦绕不去。怎么以前自己用的时候没觉得这么好闻呢？！
顾延翊觉得自己突然心律不齐，血脉喷张。
不行不行不行，这样下去怎么能安下心来看资料啊！！
他冲进厨房，倒了一大杯冷水喝下去，压了压躁动的心。望了眼架子上的便利装咖啡，咬咬牙，转身回房。
总有一天我要喝你亲自给我泡的！！
第十六章
集中分析了近几年的财务报表，顾延翊觉得有些不对劲。第二天去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利用主管权限进入了公司的电子账务系统。因为数量庞大，内容繁琐，顾延翊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去仔细核对，果然，有好几笔巨款去向可疑。
而一切都指向公司第二大股东，伍叔。
说到这个伍叔，是顾老爷子的旧相识了。当年顾家有些红色背景，可顾老爷子不愿从军，只对经商感兴趣，为此没少跟家里长辈闹过。为了让家里信服，他与几个好友合股开起了公司。而这个公司，就是现在顾氏集团的前身。
万事开头难，碰壁吃苦都是常事，甚至还有人想中途撤资。幸好顾老爷子顶着压力坚持了下来。后来，公司慢慢地有了起色，家里人看他真的是用心在做，也就不再那么反对，毕竟只有这一个儿子。之后生意越做越大，才有了今天的规模。
说起来，那个伍叔当年是跟老爷子患难与共过的。
可是……
这些明面上看得到的账，都是漂亮得很。但如果连自己都可以看出端倪，那么没道理顾老爷子发现不了。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虽然知道，但还是纵容了。
顾延翊留意了几笔特殊的汇款，又翻查了早几年的账簿，不出所料也看到了同样的内容。不过，早几年的资金流动数额不大，也不算频繁。可能是见上面没反应，近几年的动作就逐渐加大。
在顾老爷子的笔记里，也隐隐约约提到过最近流动资金出现的一些问题。加之李权不久前跟自己说起过公司的一些异象，仔细研究之后发现，那几个带头小股东的都是经伍叔手底下的人提拔起来的。
顾延翊皱了皱眉头，他总觉得，这些事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恐怕都跟那个伍叔脱不了关系。
抬起手看了看时间，半小时后有一场董事会议。这是他暂时接手公司以来的第一场董事会。
顾延翊靠在座椅上，突然地感觉到了压力。
不知道自家老头子坐在这里的时候，想的都是什么呢？
不一会儿，李权敲门走了进来，提醒顾延翊差不多可以去会议室了。顾延翊点点头，表示知道。
李权现在是他的临时秘书。
董事会上，顾延翊见到了伍叔。高挺的鹰钩鼻使他整张脸看起来有些严肃，眼角的皱纹昭示了他已不再年轻。不过他浑身散发出的气场，还是让顾延翊侧目。
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顾延翊想不起来了，只是印象中的他还很年轻。
原来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伍叔。”坐下之前，顾延翊微微向坐在左手边的伍叔点头示意。
“嗯。”伍叔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算是回礼。
顾延翊也不在意。
“各位前辈，想必大家都已听说，家父近来身体不适，目前还在医院休养。所以这段时间，将由我暂代他的职务。跟各位前辈比起来，延翊经验不足，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望各位前辈多多包涵，多多提点……”
一上来就是一顶高帽，让董事会开始得很顺利。
可还没过多久，就有人开始找茬。
“延翊啊，你也知道，咱们这么大个集团，每天往来的业务众多……咳，你又是刚回国，很多情况你都还不了解，这样临时接手你父亲的职务，实在是……”说话的是股东之一，顾延翊在名册上见过他，貌似叫张伟强。
“张叔叔，您说的对，所以我这几天把这些都恶补了一顿。不过我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但我相信有你们在，一定会尽力帮助我的，对吧？”早料到这些人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顾延翊心里暗哼一声，但在脸上依然是一派谦虚，心平气和地回道。
“哼。说得好听。几天时间能干什么？你以为这是小朋友过家家？”另一人接着说道。
“当然不是……”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总之我们不信任你！顾董的能力我们都是知道的，他当家我们无话可说，至于你……我可不敢把身家性命交到一个毛头孩子手里！”
此话一出，地下的讨论声一阵高过一阵。
“那你们想怎么样呢？”顾延翊双手手指交叉，靠坐在座椅上，虽然嘴上说的是“你们”，但目光却只锁在那个带头闹事的人身上。他记得这个人，正是上次李权提到的那几个心有不满的股东之一，朱长胜。
“既然顾董身体不适，暂时回不来，不如就让伍总暂代吧！”
顾延翊眉毛一挑。若有所思地望了伍叔一眼，却见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改变。
“我看延翊挺好的！”这时，一位老者突然插话道，“年轻人有干劲，有活力，他没有经验，我们有，刚好互补嘛。”
原来是章锦阅。他亦是顾父的老友，在公司占有很大一部分股份。顾延翊知道他，一位爱好书法国画的老人，家里书房里就放着好几幅他的作品。比起商人，他更像一位艺术家。
见章老开口，渐渐也有人开始附和。
顾延翊暗暗捏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朱长胜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大好看，
顾延翊思索着，从目前来看，公司里面的势力大概分成了两拨，分别以顾老爷子与伍叔为首。而那位章老，似乎是站在顾老爷子这边的。实为万幸。微微一定神，顾延翊站起来说道：“好了各位。这样的争论对公司的发展没有任何帮助。信任与否，这个代理我都要继续做下去。但我可以跟大家保证，我顾延翊不是过来玩的，我有我的手段和办法，大家可以拭目以待。”
周围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而伍叔，却始终不发一言。
最后，因为多数人的支持，勉强把朱长胜等人的气焰打压了下去。也让顾延翊摸清了一些事。只是那个伍叔，让人捉摸不透。
……
下午，顾延翊抽时间去了趟医院。
老头子躺在病床上一脸平静。
原先插着的一些管子已经撤掉，因为南悠的关系，ICU里的医生护士对顾老爷子多有照顾，他的生命体征在不断恢复。只是现在依然没有醒来。
这次过来，却没有见到南悠。询问之后得知，他正赶上一场手术。一直到探望时间结束，也没有见到他。顾延翊也没再等下去，离开了医院。
晚上又是加班，回到家南悠已经回了房间。
洗漱后躺在床上，顾延翊突然觉得异常疲惫。
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以来老头子一个人挑着这么大的担子压力有多大。下面那么多双眼睛虎视眈眈，一不留神就可能万劫不复。
辗转反复，还是难以入眠，他索性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走到阳台，冬季的寒风吹得他一哆嗦，也吹走了脑袋里的混沌，瞬间感觉清醒了不少。顾延翊点燃了一支烟，放在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了一个漂亮的烟圈。
“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阳台上吹冷风，挺有情趣啊。”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顾延翊回头一笑，“你怎么也没睡？”
南悠披着睡衣走到顾延翊身边，递给他一条毛毯，“披上，当心着凉。”
“谢了。”顾延翊接过，“我以为你早睡着了呢。”
“本来是睡了，结果某人在厨房叮叮当当，我以为进贼了，所以出来看看。”
“不会吧，我动作很轻的！”
“我睡得浅。”南悠看了看顾延翊手中的烟，“怎么，有烦心事？”
“算不上，就是觉得有些累。”顾延翊抬起拿烟的手晃了晃，笑道，“好久不抽，觉着有些呛人了。”
“那就别抽了。”南悠夺下烟走进客厅，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一转身，却被顾延翊狠狠地抱住了。
刚想推开他，却发觉某人的身体竟然在微微地颤抖着。于是，抬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顾延翊的身上有着些许凉意，但吐在脖颈上的呼吸依然灼热。两种不同频率的心跳声，在这样的深夜里，似乎被无限地放大。听在耳朵里，犹如雷鸣。
“南悠，你知道吗，今天我去医院看老头子的时候，第一次觉得自己跟他的距离那么远。明明只隔着一面玻璃，那种距离感却比我去美国那时还要遥远。我突然很害怕，怕他再也不醒来，怕他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地离开……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的架还没吵完呢，他怎么能走！
老头子在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公司里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上位了。当着老头子的面不敢吱声，现在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谁想错过。今天的董事会上，一个比一个闹得大声，哼，他们当我顾延翊是死人么？只要有我在一天，他们的那些个诡秘心思就休想！有本事再弄辆车把我一起撞进医院！”
南悠闻言一震，“你说什么？”
“这事儿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车祸的事恐怕不是意外。具体的情况我还在调查，一旦让我发现是谁干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
“南悠，我想保下老头子的公司，这是他一生的心血，我不能让它落在别人手里……可是南悠啊，我好累，每天看着那些报告、资料，我都要疯了……我恨不得自己一分为二，每一分钟都掰成两半用！我努力做着所有我可以做的事，可我依然担心……如果我保不住它……”
这些话一字一句地砸进了南悠的心里。他很怀疑，拥着自己的那个人，还是那个无法无天的顾延翊吗？他的脆弱，让南悠觉得心里的什么地方好像塌了一块，疼得厉害。
他抬起手，轻拍着顾延翊的后背：“别怕，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管发生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
感觉到了南悠的回拥，顾延翊欣喜万分。这份喜悦在脑袋里无限被放大，像是要澎湃出来，他再也压制不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捧着南悠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唔……”没想到顾延翊会突然袭击，南悠吓了一大跳，瞪着双眼懵了。等意识过来再想推开他，已是不可能。
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顾延翊欲罢不能。他用唇舌仔细描绘着怀里人嘴唇的轮廓，轻轻地啃咬着。南悠的唇形很好看，特别是笑起来时上扬的嘴角，虽然这张嘴里常常吐出一些不大好听的话，但对顾延翊来说，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风景。
他试着深入，可怀里的人似乎并不想配合。顾延翊在心里一笑，恶作剧似的捏了捏南悠的腰，惊得南悠“啊”地叫出声来，他的舌头趁机钻了进去。那里是南悠的死穴，他一直都知道。
果然跟想象中一样甜美，不，是比想象中美好千倍万倍。他忘情地拥着南悠，恨不得将所有的感情都放进这个吻里。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看着被自己吻得满脸通红，一边大口呼吸着一边怒视自己的南悠，顾延翊觉得可爱极了。
下一秒，南悠“嘭”地推开顾延翊，跑回了房里。
顾延翊坐在地毯上苦笑，这下不知道要被那人无视多久才能解气了。
不过，这个来之不易的吻实在太过美好，纵然可能造成些负面影响，顾延翊还是觉得这次是自己赚了。
第十七章
如果说那一次是意外，那这次是什么？
这样露骨的情绪宣泄，南悠不是瞎子，他看的清清楚楚。
那人逆着光的脸，棱角模糊，但表情却鲜明可触。
南悠的心平静不下来，他不想承认刚刚的那个吻让他有瞬间的失神，不想承认他读懂了顾延翊对自己的感情。明明想保持刚好的距离，可是为什么现在越来越有脱轨的迹象了？
南悠背靠着门，听着某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心骤然提到了半空中。
果然，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南悠……这样装蘑菇有意思吗？……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思，还让我住进来，呵，你是低估了自己的魅力还是高估了我的心理承受力？南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没办法天天这样对着你什么都不做，我忍受不了这样的距离……在你身边一天，我就没办法保证今晚这样的事不会有下一次……”窗外的光浅浅的映在顾延翊的脸上，“其实，你并不讨厌的，对不对？……呵，算了，是我无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要不然，我明天还是搬走算了，免得我们都不舒服……”
话音刚落，门“啪”地一声打开了。
顾延翊震惊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眼神明灭难辨的南悠。
“是啊，我装死，我装蘑菇，就你顾大少爷了不起，说话做事可以不顾后果！喜欢？哈，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好吧，就当你是真的喜欢我，那又怎么样，你要拉着我到你爸和我爸妈面前说我们要在一起，然后看着他们震怒，打断我们俩谁的腿，再把谁逐出家门老死不相往来吗？你想看见他们走出门被别人指着脊梁骨说，哦，就是他们家的儿子是同性恋啊……你可以不管他们的心情，我不可以！他们是我敬重深爱的人，我宁愿在自己心上划上千刀万刀，也不愿意看见他们伤心难过，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逼我！都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能继续忍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