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二)——雁过留声

作者:雁过留声  录入:02-13

刚才一击时间太快,柳思霁被张思诚一把撞开,全然没有机会看到门内究竟藏有何人。只是他未曾见到有人出来,想必刺客还在宅内,此刻若是搜索,定能捕获。他心思转了几转,便要起身,入内搜寻。

只是他身子尚未有动作,便听门内一阵嘈杂,一伙人提着火把鱼贯而出,瞬间将柳思霁团团围住,柳思霁不及解释,已有一名妇人,从门内走出,见到柳思霁怀中尸首,便是两眼惊的大睁,两眉吓的倒竖,一声哀嚎,扶尸痛哭,道:“大人……”

这妇人衣着华贵,又是从府内走出,一看便知是张夫人。柳思霁口中发苦,想到疑点,上前劝道:“夫人节哀,此刻非是伤心之时,那贼人应当还在府上。”

张夫人听了,登时顿住了哭声,脸上犹自梨花带雨,抬头看向柳思霁,只是一眼,已是冷若寒霜,厉如刀刃。她拖着张思诚尸首,退开两步,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柳思霁情知误会,苦涩解释道:“在下柳思霁,是……刚巧路上遇见大人,送大人回府,不想大人在府门前遭人行刺。”

张夫人全神戒备的打量柳思霁,忽然眼一凛,道:“你说我家大人在府门遇刺,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跟在一旁,若是有人行刺,怎会不见你有任何损伤?”柳思霁眼神一暗,将适才一番讲了一遍。张夫人听了,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对他所言,半分都不信。

柳思霁眉头一皱道:“在下所言,全是事实。那贼人当时躲于门后,在下不曾见有人出来,定是仍旧藏身与府内,夫人不如搜捕府上,若是迟了,怕是要叫贼人逃走。”

张夫人上下打量他几眼,一声冷哼道:“我看就是你行凶,如今被我抓个现行,倒要编出个名目来遮掩过去,若是编个好的也就罢了,你这贼人,却非要说刺客藏于我府上,你当我府上下都是傻的,盲的不成?”

张夫人将尸首放下,起身道:“我们这一干人就是听到门外动静,才来看个究竟,想不到正好看到你行凶,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柳思霁一脸苦涩,道:“在下所言非虚,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将在下送官,到时官府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张夫人又是一声冷笑,道:“送官?难道我怕你不成?”他冲身后吩咐了几句,一人向府内跑去,过不多时,便看李隆升衣衫不整的从府内慌张跑出,显然是刚从床上被人叫起。他见了张夫人,上前行礼,唤一声“舅母”,见四周阵仗,一惊道:“舅母,这……大半夜的是发生何事?这般阵仗?”

张夫人看了他一眼,一副悲不自胜,怒不可言的神色,一声哀嚎,跪倒在地,哭道:“你舅父……你舅父他……被人害死了。”

李隆升低头看去,躺在地上,满身鲜血的可不正是他舅父张思诚。他“啊”一声惊叫,登时瞪圆了眼睛,问道:“是什么人做的?”

张夫人翘手一指,一脸怒恨,指着柳思霁,狠声道:“就是他。”

李隆升又是“啊”一声怪叫,看向柳思霁,自鼻中哼出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刺杀朝廷命官。”柳思霁一脸无奈,便要解释。李隆升却是一声大吼,道:“来人,将人给我压下。”柳思霁心知不可硬碰,唯有束手就擒。

第58章

昏暗的囚牢中,四周一片寂静,唯有自头顶滴下的水声,“滴答,滴答”扰人心弦。

路子清以手掩着口鼻,身后跟着长安,两人一路走入囚牢深处。转了几个角,耳旁隐隐听见鞭打之声,路子清微一皱眉,顿住了脚步。

长安跟上道:“公子,就在前面。”

路子清道:“我知道,可是冷冥亲自在里面审问?”长安一愣,随即答道:“应该是,冷大人对叛徒一向恨之入骨,这次又险些陷公子于不义,身陷险境,冷大人定会亲自前来。”路子清又是一顿,思索片刻,道:“既然冷大人在里面,那我们就在外间等等好了。”说着,也不理长安的错愣,又转身走回了牢房外,命守卫备了椅子,要了清茶,径自坐下等候。

踏月入暮颜楼三年之久,又是路子清亲自选的,定是对他青睐有加,如今他却背叛,路子清心伤可想而知。只是长安见路子清此刻坐在一旁,一派闲定,面上看不出悲喜,更看不出丝毫心思,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长安登时觉得一阵悲凉。

过不多时,便听到囚廊内传出脚步声,接着几道人影转身走出,当先一人一身黑色长袍,半张脸带了狰狞面具,尤为吓人。长安乍见,也是惊的一阵心慌,忙躬身行礼。路子清却是微微一笑,丝毫不被那人面具所慑,倒了杯清茶,递到那人面前,微勾唇角,轻笑道:“用了大半夜的刑,你也累了吧,不如喝杯茶解解渴,润润喉,稍后再继续,冷大人。”

这戴面具的男人正是暗影玄武堂首领,冷冥。

冷冥接了茶,却未动口,一招手,他身后几人身一弓,退出了囚室。冷冥随手将茶杯放下,坐在了路子清对面,一对虎目扫向长安。透过面具,犹如地府厉鬼。长安被他看得心一凛,忙垂了头。

路子清瞥了眼长安,转首问道:“冷大人可有问出什么?”冷冥唇角一抿,未置一词,眼中恼恨情绪却已是透出未有所获的讯息。路子清挑眉,一脸了然道:“我想也是。”不带冷冥询问,他便自行解释道:“他即是出身玄武堂,存活至今,自然是经历过严酷训练,所以一般酷刑,难以叫他张口。”

冷冥抬头,以眼神询问:该如何是好。

路子清道:“既然严刑逼供没有用,大人不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冷冥眉头微皱,路子清道:“我记得曾经踏月本该一死,却是大人替他受过求情,他才可以活至今日。于他而言,大人除了上司,更是恩人。大人何不利用这一点,进行诱逼呢?”

冷冥眼中迸出几分怒意,瞪向路子清。路子清微一垂眉,道:“大人没有做,是为何?”

一声“为何”是询问,亦是质问。路子清心中信奉,为达目的,即使亲情手足亦可抛弃,利用旧日恩情,又有何妨?他亦清楚,冷冥对慕容昊轩忠心不二,定然不会有不舍之情。

冷冥看着路子清,须臾才道:“背叛你,他罪无可恕。”

长安乍闻冷冥开口,猛一抬头,看了过去。须知冷冥为人冷漠,常年不开口说一句话,因此此刻听他一言,尤为惊讶。

路子清却好似习以为常,双眼别有深意的瞟着冷冥,问道:“大人怒意,是为了皇上,还是为了子清?”冷冥眼一垂,又闭了嘴。

路子清见他垂了头,不理自己,自知讨了个没趣。

暗影四堂首领与他熟识多年,平日虽然不长见面,关系却是不错。这当中一是由于路子清与慕容昊轩之间不可告人之关系,一方面也是因为几人互为同僚,自是信任。几人对慕容昊轩忠心不二,也因此对路子清格外厚看。路子清自然知晓,只是他平日便是行为轻挑,所以才口出狂言。一说完,便也有些后悔,微一撇嘴,面露尴尬。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刑讯可还在继续?”冷冥摇头,路子清微一沉吟,道:“我进去看看。”说着,起身向牢内走去。

路子清一路当先,冷冥跟在后面,长安走在最后。来至尽头一间铁屋外,路子清站住脚步,回头问道:“就在这里面?”冷冥颔首一顿,路子清回身拉开了铁门。

只是一瞬,他又立刻关上了门,皱眉道:“好大的血腥味。”冷冥听了,微一咧嘴,路子清嘴角一撇,道:“你倒是真下得去手。”冷冥顿时眼神一沉。

路子清深吸了口气,才又拉开了铁门,踏步入内。

铁门之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虽是做了心理准备,路子清附一踏入,也不由拧了眉头,心下翻滚,阵阵作呕。

刑室内,放着不同形状的刑具,形状各异,有些前所未见。路子清一一扫过,心下暗叹,每次来到这里,都能发现新的刑具,暗影对于背叛者果然是手下无情。再见每样刑具都是暗红为底,不知染了多少鲜血,路子清心下打了个突,暗骂自己一声无能,每次前来,都会如此心惊胆颤,不寒而栗。

扫了一圈屋内摆设,路子清才将目光放在屋内正中树立的刑架上。只见踏月双手向上拉起,只有拇指上栓了绳子,整个人被掉在刑架上,双脚微微离地,只有脚尖够着地面。他头颅低垂,头发散乱,囚衣被血色浸透,鲜血犹自“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一旁架子上挂着鞭子,狼牙棒,铁刷,血迹犹似未干。路子清见了,也不由满心佩服,道:“这般酷刑都能熬过,身上不见半分完好,犹自一言不发,不愧是出自玄武堂。”他回头看向冷冥,见对方果然眉头深皱,眼神暗沉,即使面具遮掩,亦掩不去他心中难过苦涩。

冷冥虽然待人冷漠,少言寡语,但是他为人却一点儿都不冷漠。比起卫严的面上风趣幽默却心下暗含疏远,卫涛的正直秉正,却对慕容昊轩惟命是从,冷冥虽是杀手,却极为重情。不然当年踏月在玄武堂受训之时,犯了大错,险些致死,冷冥却为他担下责任,一力护卫。后来虽说踏月是路子清亲自挑选,跟随身侧,但两人却心照不宣,之所以路子清会挑中踏月,全是因为冷冥背后推介。正因如此,此次踏月背叛,最不能原谅他的便是冷冥。所以满心悔恨让他不闻不问,放任手下严刑逼供。

路子清眼一垂,走到刑架前,伸手挑起踏月覆面长发,露出他满是血污,却苍白如雪的脸庞。他双眼紧闭,早已昏了过去,嘴角旁一道血迹蜿蜒而下,是忍耐不了疼痛,自己咬破了嘴唇。路子清轻轻抚摸他白皙脸庞,沾染了一手血迹。背对着长安,冷冥两人,眼中渐渐染上一层悲凉。

且不说当初选中踏月的初衷,两人三年相处,又岂会半分情义全无?他尤记得两年前,自己被困皇宫,身旁只有踏月跟着。踏月聪颖,又能过目不忘,若非他在身旁,恐怕自己早就露出破绽,败露身份了。

每次出行,不用自己开口,踏月便可知自己心意,万事准备周全。他早已将踏月视作心腹,想着有朝一日,自己离开暮颜楼,自己位置由长安接替,踏月便可接替长安,成为暮颜楼总管。可时至今日,却是如此光景。路子清那一句“没想到会是你”,是他心中最真的疑问,亦是最伤心的陈述。

手指划过踏月鼻峰,扫过眉眼,轻轻一带,为他擦去血污,露出半张清秀脸孔。

路子清不由心中暗问:“为什么是你?为何要背叛?是我之过,抑或是你贪心不足?”想不清缘由,却是满心愤怒,无法宣泄。路子清手指微曲,猛然捏住了踏月两颊,想要逼他开口。身后长安一声惊呼,路子清如被烫到一般,倏然松开了手。退后一步,握拳于身侧,胸口起伏不定,脸上阴沉不定。

冷冥瞪了一眼长安,长安早知自己莽撞,加上狰狞面具下狠命一瞪,他惊的身子一滞,忙垂了头,屏气不敢出声。

路子清却在暗自庆幸,亏了长安一声惊呼,叫醒了自己。不然自己恐怕会怒火中烧,伤了踏月。平生最恨背叛,不是因为没有尝过,而是总在付出信任之后,被狠狠伤害。无法原谅,亦不能原谅,恐怕此番下去,真的会控制不住,一把掐死踏月。

挑开踏月长发,看见他面颊上已有了四道明显的指痕,可见自己当时用力多深。心下不免几分后悔。

他松开踏月,闭上眼睛,静静沉寂心神。过了片刻,才抬起眼,转过头道:“冷大人既然问不出什么,不如叫我试试吧。”冷冥眉头一皱,走上前,一把按在路子清肩头,眼中尽是不赞同。

路子清半垂了眉,冷冥哼了一声,沉声道:“你出去。”长安一惊,忙退了出去。冷冥待身后铁门关上,才定定看向路子清,道:“不必勉强。”

路子清“哈”的一声,道:“大人是怕我下不了手?”几分自嘲,几分讥讽。冷冥不赞同的皱眉,路子清道:“大人放心,子清本来就是铁石心肠,但凡身边可利用的皆利用,断然不会心慈手软的。”他将冷冥的手从自己肩头拿下,嗤笑一声。转身上了刑架,便要伸手去拉踏月手上绳索。

冷冥心知劝说无意,见路子清掩去了眼中万千光华,只余一片清冷,情知他已是下了决心,唯有暗叹一声。对路子清所做之事,大部分都是由别处听来,自是褒贬不一,下面的人多数道他,假情假意,一派虚假,更有不少人说他,靠着一副好皮囊,四处卖弄,利用人心,于玩弄人心一事,更是最为拿手。

虽然他与路子清接触不多,但是仅有几次,他却总能在偶然一霎,捕捉到路子清为情所困,为义无奈的耸动眼神。仅是一霎,却也足以让他明白,路子清并非如传言那般无情无义,只是他有自己的原因,而将真实的心意埋藏在心底。

就好像刚才,突遭背叛,比起自己,更为伤心愤怒当属他路子清,可是自他将人交到自己手上,到刚才随自己前来,一路上都不曾见他有半分动摇难过,可是面对浑身是血的踏月,他抚摸的动作是如此的轻柔,虽然背对着自己,可是冷冥可以想象,路子清当时的眼神亦和他的动作一般,轻柔似风。

那是他的不舍,他的心疼,然而下一刻,却是满腔怒意侵袭而上,所以才会那般用力的掐住了踏月双颊。

冷冥身为杀手,对人体气息细微感知,皆可探得。路子清刚才的愤怒无意识间,毫不掩饰的全数爆发出来。他想路子清失态,真的无法控制自己,一心置踏月于死地,自己也会上前阻止。

但是长安一声惊叫,却将路子清唤醒,他便如退潮洪水一般,全身气息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之前的怒意波涛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此刻,见路子清亲手去解踏月手上绳索,指尖微微颤抖,冷冥上前一步道:“我来。”甫一伸手,便被路子清轻轻拦下。路子清摇头道:“我来。”冷冥见状,只好退开一步,却未曾离开路子清背后,只怕他一时不稳。

踏月手上的绳索打的是死结,格外难解。路子清半仰着头,垫着脚尖,手下轻柔,身子也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怕触碰到他身上伤口。解了半天,也不见绳头松动,路子清渐渐额头上渗出汗水。

冷冥在一旁默默看着,见路子清长久垫着脚尖,身子已有些虚浮。他暗自一叹,此人竟是失神至此,舍近求远。伸手自怀中掏出匕首,递到路子清眼前。路子清一愣,呐呐道了声“多谢”,一把挑开了绳索。

踏月手上束缚一松,整个人登时落了下来。路子清见了,忙伸手接住,只是他脚下也在发软,一打颤,向旁跌去。

好在冷冥守在一旁,一把将两人扶起。但推搡之间,仍不可避免的碰触到踏月周身伤口,只是他灵台未明,眉头轻蹙,转瞬又没了动静。

路子清道了声“多谢”,扶正了怀中踏月,一手托了他脖颈,一手便探向他腿窝。冷冥见状道:“我来吧。”路子清手上一顿,摇头道:“不用。”神情甚是坚定。手上用力一抬,将踏月托了起来。

鲜血瞬间透过重重衣衫,路子清只感到胸前阵阵血热,灼烧胸肺。每走一步,便听到身侧,血珠落地,声声不绝。

路子清抿着唇,每一步都走得沉重,不是因为手上人太重,而是心头伤太重。不明缘何背叛,亦不明究竟为何所趋,主仆一场,却是如此下场。如今踏月所做一切,已是无法弥补,不能原谅。路子清眼睫微垂,眉目略沉,一呼一吸之间,已是沉淀了所有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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