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某一刻也开始改变了——只是,这会不会只是一种美妙或是奇异的错觉?
应该说,这条路,根本是一条不归路,而这个方向,是一个看不见未来的方向。
阿树苦笑,喃喃自语。
弟弟?这个称谓让他和云暮可以从小到大生活在一起,然而,也是因为这个,他和他永远隔着一条鸿沟。
“我明白了。”阿树侧过身,蓄在眼中液体悄然滑落,流到耳边,清凉的刺痛,如现实。
今晚,是个慌乱而又美丽的意外,他一辈子都不会忘,感谢云暮的拒绝,这种惊慌失措,该是停止了。
从此后,这份感情不会再看见阳光,盛云暮,他爱着的人,只会存在于自己的心里,脑海里,仅此而已,别无其他。
chapter 37
除夕那天晚上,已近午夜,外面的鞭炮声不绝于耳,轰鸣声足以刺破人的耳膜。新年的钟声敲响,电视上春晚的主持人在极其热烈的气氛下像全国的观众拜年,那样浓烈的喜悦,溢于言表。
坐在客厅,阿树缩在沙发里,突然觉得自己和这样的情景很不搭调,没有兴高采烈的神色,更没有以往那样为庆祝新年而手舞足蹈的欢快,填满心里的,只剩下寂寞和苦闷。
原本大家是一起看春晚的,结果现在,坚持到十二点的只有他和云暮,外公外婆九点多就去睡觉了,云思硬是坚持到十一点,实在撑不住了,干脆回房睡了。
云暮起身,见阿树对着电视屏幕发呆,眼神中找不到焦点,清了清嗓子,问道,“要喝水吗?”
阿树回过神,若无其事的回答,“不用。”
简洁干脆,没有看云暮一眼。
云暮已然习惯,自那晚到今日,阿树对他的态度一直冷漠,说话时也不看他,只对着空气,两个字,三个字,总之,越少越好。
虽然心里失落,但云暮和自己说,也许这样是好的,不管是阿树,或是自己,只不过在短暂的时间内走了些许弯路,阿树比自己勇敢,大胆说出一直就隐藏在自己心中的东西,可是即便如此,他能做的只有拒绝,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他,错误的想法还是需要被掩藏。
度过了这段难熬的时间,一切都会变好。
长长的沙发,两人分做两侧,除了看电视,都不言语,阿树根本就不知道晚会里在表演些什么,眼前只是一片花花绿绿,穿的花枝招展的演员在舞台上碎步连连,所有的景物都不见,只剩下模糊一片。
他感觉自己的神情已经完全是恍惚了。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阿树顺手拿过,是孟西辰。
“有没有睡觉?”
刚按下接听键,她高八度的声音已经急不可耐的传出来,听那架势,恨不得整个人都要飞过来。
“没有。”
“哈,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看到最后!我也看着呢,我爸妈都睡着了。”
“恩。”
孟西辰握着电话极其兴奋,兴致勃勃的问道,“就你一个人在看?对了,这几天在H市过的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啊?”
阿树面色淡然,“木头也在看,在H市过的很好,初六回去。”
一一回答,一字不漏。
孟西辰不满,“你说话怎么有气无力的,是不是困了?”
“没有。”
“那你……”她有些不好意思,“……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啊?”
这句话像是一记闷棍,突然将阿树从游离的状态中敲醒,他好像已经忘了,自己还有孟西辰这个所谓的女朋友,他背朝现实,究竟是走了有多远。
“……想,”他开口,木然。
彼端的孟西辰笑地开心,“真的啊,”然后又怒了脸,“那怎么没主动给我打电话?”
阿树想起这几日,自己的状态烂的一塌糊涂,底气不足的回答,“这里……忙。”
云暮手握着遥控器,耳边是阿树握着电话伴随着间断的回答,听在心里,极是沉闷,不停的按键,一个电台一个电台的切换,屏幕闪的他眼睛痛。
“我困了,你也睡觉去吧。”
阿树对着电话那边的人提不起精神,声音有气无力。孟西辰倒也不介意,只当阿树是累了,笑嘻嘻的挂了电话。
阿树起身,朝楼梯口走去,拖鞋在地面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云暮关了电视,叫住了他,“阿树——”
他盯着他站直的背影,用一种平静而又寻常的语气,说,“我们,可以回到从前的吧?”
阿树笑,凉薄的笑容,背对着云暮,“从前,是什么样子?我怎么好像已经记不起从前是哪样的?”
“有些事情,过去就好了,也许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阿树伫立良久,“你不必有什么介怀,是我的错,是我活该,不过,让我完全忘掉,不可能。”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根本就是错觉,过一段时间,你反而会觉得当初自己的行为很可笑,很……荒谬。”
荒谬?
是啊,不管是怎样的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除了用荒谬这个词来形容,还有什么呢?云暮是如此,其他人是如此,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仿佛胸口被什么物体堵住,阿树喘不过气来,他渴望阳光照进心里,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会窒息而死。
“你放心,你的生活不会因为我而又一丝的改变。”阿树转过头,“其实,你的任何决定都不会因为我而有变化。”
直到阿树的脚步越来越远,然后听不见,云暮颓然的坐在沙发上,没有松一口气的释然,迎接他的却是更加深刻的沉重。
是想要的结果,为什么,自己依旧是压抑呢?
在H市只有短短十天的时间,离开的那天早晨,阳光格外明媚。
站在门前,看见云暮云思和二老告别,看着丁叔将行李放进车后,阿树突然想不起自己该做些什么,也许自己应该上前和外公外婆再多聊一会儿,也许应该去问问云思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也许应该再拍几张相片做纪念……可是,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想做,短短的几天而已,他竟觉得这么累。
周围的一切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云暮,这个他从小便是最亲近的人,再也不是他的单纯的哥哥,以后,不能随意的与他说笑,不能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露出各种表情,不能在难过的时候随便地和他诉苦一通,不能毫无预兆的触碰他身体的任何部位,即便是肩膀,因为这样,只会让云暮对他更加的远离。
如果可以回去,他宁愿不要来H市,那样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将来上了大学,开始工作了,记得要多来看看我们。”方老太嘱咐云暮和云思,“阿树那孩子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几天一直不多话……”
“对啊,我也觉得奇怪,”云思插口,望望远处的阿树,“不知道想什么呢。”
chapter 38
当车门被猛的关上的那一瞬间,阿树感觉耳膜一下子被压缩的很紧,随着这一层隔膜,自己仿佛被外界的人和事全部隔离,什么烦恼忧愁都与自己无关,我伤感我自己的,难过我自己的,谁也不要来管我。
这算不算一种自暴自弃呢?
丁叔看起来不像往日那样意气风发,脸上露出少有的疲惫,为了避免尴尬,他也只是简单问了几句,无非是那些“好不好啊”或是“吃的怎么样”这种可有可无的问题,然后,车内便沉静了下来。
云暮看出一些眉目,加上心里早就有些疑虑,干脆问道,“丁叔,公司里出了什么事吗?”
丁叔握着方向盘的手稍微抖动,笑着回答,“没有,只是稍大规模的人事调动,盛老自然会很忙,不用多想。”
“哦,”云暮点头,疑惑不减反增。
阿树两眼盯着窗外,看着流线般的风景,愣的出神,看的久了,眼睛有些酸。
云思坐在他旁边,用胳膊捅了捅他,“喂……”
阿树像是成了木头,没有心情理会她,言行举止没有半分的改变。
“阿树!”云思以为窗外有什么好风景,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都没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你在看什么啊?”
阿树推开她,声音低哑,“别烦我。”
云暮坐在前排,阿树的声音虽低,可终究是入了他的耳,果真因为他们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云暮自己竟觉得异常难受,好像心里的一丝一缕都和阿树连在一起,可即便是难受,偏偏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云思小声抱怨,究竟是怎么了嘛,一个春节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回到S市,云思才突然发觉自己对盛家的感情竟然这么深,以前每日与这栋大房子相伴在一起,从来都只觉得这是义务,只是,在离开它几日之后,再次回到这里,竟然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是真的,将这里当成自己真正的家了么?
其实,这里本来就是自己的家了,一辈子唯一的家,只不过是自己一直在执着于一些根本是虚幻的东西,心底里,曾经是很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的,可是,这样的想法又能去和谁说呢,阿树吗,他是最反感自己提到以前的事的,自己如果说了,不是白白让他烦恼,爷爷?那就更不行了,她心里清楚,盛老对自己的宠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自己原本就只不过是个替身罢了。这样的环境,即便是自己存了那点思想,也是万万不能对人说的。
窗外下了雨,滴滴答答的声音,很是清新悦耳,房间里,充斥的只剩下安静。春天的第一场雨,来的很早。
开学已经一星期了,不同于往年,总觉得第一星期永远是那么漫长,今年开春,时间却觉得飞快。阿树独自在房间里,看着被自己打开的小提琴盒,琴身静静的躺在里面,他只是伸手抚摸,却没有拉琴的欲望。
为什么星期天总是这么漫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的这么颓然,一下子是老了好几岁么?
云暮,这两个字眼总是会不经意跳进他的心里,他会很紧张,然后立刻将这份冲动压下去,这个过程总是在这些日子里不停的循环,他厌恶到了极点。
如果还是以前该有多好,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该有多好。
高三部进入最后的倒计时,孟西辰忙了许多,即便她一向对自己的好成绩很是自信,到了最后关头,她还是从了大流,决定作出一点勤奋的样子。
“我想去B大,就算去不了B大,我也一定要去B市。”孟西辰懒懒地躺在草地上,春风拂过,她斜咪着眼,问旁边的人,“你呢?”
阿树漫不经心的看着湖面,随意,“我不急,还高二呢,大学还远着呢。”
“你有点备战心理好不好,再说了,你现在是准高三!”孟西辰嘴上是着急,心理总是有点失落,其实,她是希望阿树能说,好,那我也准备去B市陪你。可惜,他的回答,不是心里的答案。
“你哥哥最近好像压力很大,听谢老师说,他经常一个人在琴房练很长时间都不说一句话。”
阿树拉着单调的音乐,老师的话停在耳里,嘴上却是一言不发。
钢琴大赛,真的对他很重要吗?荣誉,爷爷的期望,别人的眼光,对于他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
“有时间你就劝劝他,有压力是好事,如果太大,反而会失了水准……”
阿树打断,“老师,他心里有数,我劝的话,是多余。”
老师讪讪的收了口,不再言语。
阿树停下手中的动作,音乐戛然而止,对面的钢琴声断断续续的传来,他的烦躁感再次袭来,这种沉闷的感觉,到底还要缠着他多久!
是不是等到云暮离开家的时候,他才会彻底断了念想?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会不会更加难受?
这小半年,是迄今为止阿树最难熬的日子,做什么事都是失落排在最前面的。可恶的是,他越来越沉迷于酒吧,那种喧闹的环境,反而可以掩盖一切空虚。自然Mark也成了他较为要好的朋友。
“你哥要高考了,家里是不是气氛特压抑?”
阿树皱着眉头,“你能别提他么?”
Mark莞尔一笑,“其实只要你不介意,我说的这话根本不算什么。”
“我倒是想不介意,不如你教我?”
Mark将调好的酒递给客人,转头一本正经的问他,“这样的日子你打算过多久?”
“我也不知道,能过多久,我就过多久。”
“树,这地方不适合你。”
阿树自嘲的笑了,“不适合?你是觉得我太小了,这个地方只属于成人?”
“不是,我把你当朋友,所以才会说这些,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偶尔来喝个一两杯不算什么,要是常来,那就是花钱买醉了。”
“没错,我就是花钱买醉,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家里还有学校里,总是会见到他,那种尴尬的感觉,我真的觉得很反感!”
Mark轻叹,“你是真的很喜欢他。”
阿树不言语,发呆,直至出了神。
“如果,你们真的要在一起,的确是很艰难,且不说盛云暮是不是gay,光你们这兄弟关系,估计也得别扭很长时间。”
“所以,早在H市,他拒绝我的那个时候,尽管我很难过,但已经决定放弃了。”
Mark挑眉,“你真的放得下?”
“放不下又能怎么办!他有的他的人生,我不想拉着他一起沉入泥潭,再说了,也许直到现在,他还只当我是个暂时走错路的小孩。”
“那如果,你是真的走错了呢?”
阿树笑了,“如果真的走错,那就是走错了一辈子。”
chapter 39
六月,骄阳似火,云暮在这个月特别的繁忙,填完志愿,就匆匆上了飞机。目的地,英国,伦敦。
本来盛老希望丁叔一路送云暮去英国,云暮拒绝,只说参赛的还有希雅的其他学生,老师也会和他们一起,还算有人照应。
这个时候,阿树恰好成了名符其实的准高三,课业繁重,班主任恨不得整天将这班人压在教室,苦口婆心的劝说,该收收心了,别还整天只想着玩!
天气炎热,宁晓晓很是烦躁,不停的抓耳挠腮,总觉得浑身不舒服,头顶上的风扇呼啦呼啦的吹,不仅没有消暑,反倒是热风连连。
这课是自习,数学老师发了份极其诡异难解的卷子,周围人做的很是发狂。只是因为老师坐在讲台,才不敢有所放肆。后来不只因为什么事,老师叮嘱数学科代表柏骁坐讲台上维持纪律,然后就出去了。
这下好了,全班皆为放松,个个如释重负,皱着眉头说数学老头太缺德,一份卷子跟鬼画符似的。
阿树倒是漠然,机械性的拿着笔才草稿纸上演算,然后写答案,整套动作像极了一套程序。
“宁晓晓!”柏骁示意,“安静。”
宁晓晓不服,“我在问题目好不好,又不是再乱讲话……”
“那就等到下课再问。”
柏骁也懒得多管,埋下头自己写自己的。
宁晓晓还真是在问问题,不巧,周围人都波浪鼓似的摇头,她瞅瞅讲台上一脸从容的柏骁,于是乎,极其彪悍的拿起手中的卷子奔上讲台。
“这题,不会,课代表您老人家能给讲讲么?”
柏骁蹙眉,“不会的就空在那儿,回头等老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