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众太医一听眼前这位大人要求用凝香丸都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在皇帝的示意下取来了药喂容妃服下的。
很快床上的人就停止了痛苦的抽搐,安静了下来,众人都退了出去,只余下几名近侍嬷嬷拿着剪子替容妃剪开与其皮肉相连的衣裳,强忍着泪替她好好打理了一番,穿上了华美的衣裳,掩去了一身伤痕。等弄完了一切,嬷嬷打开了门,引进早已换完衣服等在门口的李曦洛李曦阳两兄弟。
容妃喜蓝,故他兄弟二人不约而同的都选了蓝色衣裳,一深蓝一浅蓝。李曦洛也除了易容,任及腰长发披至肩上。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李曦洛的容貌似乎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如此一穿着,更是显得雍容贵气,他一进门,原本候在外殿的人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了目光。
他的脸上不见喜色也没有哀色,光线打在那张脸上拉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莹白色的肌肤像是泛着水光,淡粉色的唇上像抹了蜜一般润泽,青葱细指垂在两侧,只从宽大的衣袖中露出白的快要透明的指尖。他浑身上下都堪称是完美了!
饶是李梓然,也难以从他身上移开视线,不过不是因为那张脸,而是那双眼睛。只是一眼,便让人心痛的无以复加。那双眼就像阳光下的两泓潭水,被风拂过,带起粼粼水光,这让他眼中像是凝了泪,欲落未落。对上这双眼,恐怕不论是谁都会不忍拒绝这人提出的任何要求了……
李梓然心中懊悔,当初为什么不派人好好保护容妃和李曦阳,要不然李曦洛也不至于如此伤心……
未曾留心其他人的反应,李曦洛带着李曦阳默默地走进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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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醒醒,醒醒!”
容妃被这略微带些撒娇的声音唤醒,睁眼一看,不禁微笑。美丽的少年正趴在自己床边,双手托着脑袋,眨着水汪汪的凤眼看着自己。伸出手去,抚上少年白玉般的脸庞的,只见那少年像小动物一样拿自己的脸蹭蹭他母妃的手,满足地弯起了眉眼。
容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呢?我们洛儿想母妃了?”她伸手将李曦洛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这时眼角忽然瞥到立在床尾的李曦阳,于是向他招了招手,“小七过来,看你的眼睛这么红,是不是你哥哥又欺负你了?记住啊,男子汉是不能轻易流泪的,你们总要长大,母妃也不可能陪你们一辈子啊……所以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伤心事,都不要哭,到时候没有人替你们擦眼泪了,多丢人,是吧?”
李曦阳看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把就要决堤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而李曦洛眼神一黯,转眼间又恢复成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他笑道:“娘,以前总是您给我们讲故事,今天洛儿给你和弟弟讲讲这几年的所见所闻,可好?”
“娘?呵,这叫法倒新鲜,也够亲切,往后没人时就称母妃为‘娘’吧……”容妃边笑边坐起身,靠在床头,李曦洛见状连忙去扶,并在她身后垫上了软枕。而后容妃拍了拍床里侧的空地方,李曦阳乖巧的脱了鞋蹭了上去,伸手揽住了他母妃的腰。
李曦洛坐在床边,开始讲起这六年的趣事来了……
“娘,你知道吗,我有条千年蛊王,是在日曦,初月,星宸三国交界处的一座终年云雾缭绕的山里发现的,那山叫‘千顶山’,有传闻说山上住着仙怪神魔,因为雾太大加之山里地势奇特,鲜少有人能活着从山中出来,可谁知造成这场大雾的竟是我那条千年蛊王……”
容妃静静地听着,怀里抱着小儿子,视线却紧紧跟着自己的大儿子,看他那飞扬的眉眼,觉得这六年他似乎过得很自在……
窗外斜晖脉脉,屋里人脸上都跟镀上了金粉似的闪闪发亮,室内很安静,宫娥嬷嬷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只有李曦洛时急时缓的叙述声。
……
“洛儿,娘有些困了,你替娘弹一首曲子可好……”说这话时,容妃眼里的光芒已经很黯淡了,药效就快过了,身上开始觉得疼,就连呼吸也困难。
李曦洛顺着容妃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正停放着一架白色的象牙钢琴。
“六年前你失踪后,母妃便将它从你的寝殿搬到了这儿,每次看到它就能想起你弹琴给我听的样子,也算是个想念吧……”
这时李曦洛已经在钢琴边坐定,他不敢抬起头,低垂着眼睑,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洁白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先试弹了几个音,然后一串串美妙的音符便像流水一般从他指尖流淌出来……
再次抬起眼,只见容妃正平躺在床上,笑得一脸温柔的看着自己,李曦洛也冲她挤出了一个笑,只容妃对他指了指现在正坐在床边的李曦阳。李曦洛点点头,温和地说道:“我会照顾弟弟的……放心。”
不多时,外殿的人只听到琴声停了下来,随后传出七皇子歇斯底里的哭喊声:“母妃,母妃——”里面的宫人也“嘤嘤”哭了起来。太医们连忙赶进去,检查之后宣布,容妃娘娘,去了……
李曦洛坐在钢琴边冷眼看着忙碌的众人,最后走到李曦阳身边蹲下身,从身后环住了他,安慰似的拍了拍,道:“乖了,不哭了……以后哥哥照顾你……”
伸手,揩去容妃眼角尚未落下的泪珠,看着那具微笑着渐渐发冷的尸体,他笑了……那笑容就像月色下的罂粟一样美丽。
只是看到这笑容的几个太医和宫女不由双膝一软,纷纷跪倒在地……
“殿、殿下……”
芽:写完这张我突然觉得好凉快的说……
“他笑了……那笑容就像罂粟一样美丽。”咳咳……我觉得照这情形发展下去,曦洛很快就要变态了!
第七十九章
两个月就这样过去了……
一大早李梓然就看到自己的第七个儿子正守在门外,靠着墙一脸沉思,不觉惊讶道:“小七,何故守在璟萝宫外?”
李曦阳回了神,赶紧给李梓然行礼:“儿臣见过父皇,儿臣……儿臣听闻昨儿五哥回来了,所以想来看看他……”两个月前,李曦洛说是要到宫外取些东西,结果东西倒是让人带回来了——是在东海寻得的一青一白两颗夜明珠,据说可保尸身不腐——但人却不知到哪儿去了,由于身边跟着暗卫,也考虑到是应该让他五哥好好散散心,他们倒也没太着急,只不过这家伙带着暗卫竟然一下子就销声匿迹了近两个月,连他们母妃的殡礼都未参加,在昨儿才被他们的父皇弄回宫里。
李梓然点点头,便让人引他进去了,只是交代了要是人还没睡醒就不要吵醒他,就管自己上朝去了。
李曦洛昨天回宫后就住在了璟萝宫,其他人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位是五殿下啊,人家在这璟萝宫可是从一岁住到七岁,何况这位殿下刚刚丧母,陛下这么疼他,让他住在自己的寝宫也是为了好照顾,于是也就没人提出意见!
而李梓然也不过是想和李曦洛多亲近些,容妃在自己这个儿子心中的地位有多重他是知道的,而且李曦洛一直当成朋友的那群人竟当众背叛他,不用李曦洛说,李梓然也知道他心里有多不好受。
他这儿子从小就缺乏安全感,睡觉时手里喜欢抓着点东西,昨夜两人共眠,他将自己巴得极紧,今早一睁眼便看到他紧皱的双眉和紧抿的嘴唇,可见这次的打击对他来说有多重。不管平时看起来再怎么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但他依旧是个普通人,是人就有人的感情,会高兴,会难过,会伤心……但那心中的郁结也只能靠自己解,别人是帮不上忙的,李梓然也只能在这时候尽量抽空多陪陪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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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萝宫正殿有五间屋子深,进去先看到的是大殿,正中央摆放着一个上百斤重的青铜大鼎,正对殿门,大约走上五十来步的样子放着做工用料均上等的桌椅。穿过两侧垂着珠帘的拱形门洞,便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里面又用镂空的雕栏横向隔成了好几条廊子,俨然成了一个微型迷宫,每天都有人负责给里头的瓷瓶换上新鲜的花枝。
再往里就是皇帝睡的地方了,门的上半截镶着琉璃,下半截雕着象征身份的龙形图案,那龙雕的栩栩如生,乍一看仿佛要从门上冲下来似的。门外更是有好几个太监宫娥轮流值夜。
李曦阳由太监领着,来到了这扇大门外,那些守门的见了都连忙问好,领李曦阳进来的奴才传达完皇帝的话后,就有两个眉清目秀的女官福了福,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殿门。
这寝殿面积最大,东西都开着窗子。中间隔着一块巨大的玉屏风,两旁明黄色的帐子挂了起来,屏风前是一张造型古朴却不失华丽的贵妃塌,四周不见冰块,却有丝丝凉意透出来。绕过屏风,对守在龙床边的小宫女示意一下,在她小心翼翼地揭起帐子之后,李曦阳这才看到他想找的人正用被子将自己裹成筒状躺在那里,只露出了小半张脸,于是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三伏天的裹成这样他五哥也不觉得热……
不过细细一看,那裹在被子里的人额头上冒着汗,还有几缕头发湿答答地贴在脸上,可是却不知道把被子给踢掉!唉……
见他五哥还睡着,李曦阳只想帮人家掀了薄被再走,可没想到他稍稍一动就把人给吵醒了。
“嗯?”李曦洛动动睫毛,一手按着额头一手撑床,坐了起来。大了不只一号的白色里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精致的锁骨以及胸前背部大片嫩白肌肤,待稍稍清醒了才看向那扰他清梦的家伙。
“小七,一大早的什么事?”边说着边一脸嫌弃地将身上裹着的那床被子踢到了地上,难怪他睡得连汗都出来了……
“你这个骗子!”李曦阳对着面前明显还晕晕乎乎的人咬牙道。
曦洛不解的抓抓头发:“这话怎么说?我什么时候成了骗子?”
见对方不仅没意识到错误,还当着自己的面风情万种(?!)地撩头发,李曦阳咬牙:“你说过你会照顾我的,你说过你会亲自教导我的!可是你却自个儿跑了整整两个月!都没给母妃守过灵!要不是父皇亲自赶到那几百里外的小村子里把你拖回来,还不知道你要呆多久呢!!”
小孩儿刚死了母亲,正伤心难过呢,想着以后就他哥俩儿还能相互依靠了,可谁知他的亲哥哥却一下子消失了两个月,这让他怎能不恼!
“你是个不合格的哥哥!”
面对弟弟的义愤填膺,曦洛有些怔住了,耳边回响着“不合格的哥哥”这几个字,似乎……好像……是不是,以前有谁也对他这样说过……想着想着,便皱起了好看的眉。
李曦阳见自己好像将人打击到了,于是只好掩饰性的咳了几声,道:“你还不快点把衣服穿好……先陪我去书院,下午再去骑射场教我功夫!”
什么态度!!曦洛撇撇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床,心有些幼稚的想道:哼,那我就让你看看我是多么合格的哥哥,先不和你一般见识!!
“你快些,我可赶时间,不要这么慢吞吞的!”李曦阳在一旁催促。
正打算去里间洗个澡的李曦洛心里暗骂一声“讨厌的小鬼”,停下步子转过头,挑眉,:“哎呀,不好意思啊,我刚刚睡出了一身汗,现在要去洗洗换身衣服,不用多久也就一、两、个、时、辰,弟弟你就稍稍耐心些,等——着——吧——”最后三个字的语气十分挑衅。
李曦阳被气得说不出话,只能看着曦洛潇洒的走向内殿的浴池,黑发在背后一晃一晃的。
有浴池的房间和寝殿中间隔了一个面积较小的殿,殿内有一面一人高的水银镜,还有许多柜子,里头放着些李梓然平日替换的衣服。殿内的精致的大竹塌倒是供人休息的。再往里便是一个大浴池,浴池周围的地面上铺设的都是汉白玉,光可鉴人。
……
李曦洛擦着水,伸手接过衣服:“……喂,你就不会替我找件合身的衣服么,昨天就算了,怎么今天还是这么大的……”看着那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套肥大衣衫,李曦洛不高兴了。
“殿,殿下,这是陛下的衣服,昨儿殿下沐浴完,福禄德大总管是想去成衣局拿衣服的,可陛下说‘不用麻烦,快些从外间拿一套来先凑合着,省的让他着凉了’,奴婢看殿下昨晚穿的也是陛下的,所以今天也拿了陛下的衣服来……”那看起来有些傻呼呼的小宫女急急忙忙的解释道。
李曦洛翻了个白眼,看人家姑娘这么傻呼呼的也不好意思责怪了。
只得无奈道:“福禄德昨儿肯定已经吩咐成衣局连夜帮我赶制新裳,你现在就去那里帮我取一套衣服来……快去啊,还愣着做什么,难道想让我光着出去么……”
小宫女应了声便跑出去了,李曦洛只好暂时套着刚刚拿来的衣裳到外间的竹塌上躺着,稍稍动动,两条白嫩嫩的腿就这么露出来了,翻个身,这下不仅仅是大腿,连肩都露出来了。不过这里没外人,李曦洛也不用管雅不雅观,一边等一边打起了瞌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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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梓然回来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情了,没见到李曦洛,于是唤过守在门口的侍卫随口问道:“五殿下出去了?”抬起手,身边的近侍赶紧跑过来帮他脱下笨重的冕服,松了头发,解下佩饰。
“回陛下,五殿下并未离开过璟萝宫。”
“哦,那他人呢?……嗯……还有,七殿下呢?”说着坐到了榻上,一旁的福禄德亲自过来帮皇帝脱了靴子。
侍卫一直守在寝殿外,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自然答不上来,幸好一旁当值的女官替他答了话:“七殿下来找过五殿下,可五殿下说要沐浴,就扔下七殿下进了内间,七殿下等了很久也没见人出来,进去一看才知道原来五殿下又在竹塌上睡着了,所以就被气走了……”
“哈……被气走了……”李梓然轻笑了一声,看起来心情很愉悦。
那女官见了她们陛下的反应,心中一喜,连忙接道:“是呢,七殿下跑出去的时候气的连脸都红了呢……”她说话时尾音上扬,用有些撒娇的语气道。
李梓然兴味地瞥了她一眼,转过身向里走去,福禄德也抬眼扫了她一眼,有些讥梢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而另几个在这里工作了有些时日女官则瞪了这个新来的姑娘一眼。
“哼,陛下又没问你哪轮得到你搭嘴!不该说话时闭上你的嘴!”待李梓然走远了些,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宫女警告道。
“是,秦芳姑姑……贱妾忆琴省得了。”少女低下头,口里虽然答应着,但俏丽的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是秦芳注意到了她的自称——“贱妾”……虽然说宫里当职的女人都是皇帝陛下的女人这没错,那她自称贱妾也不无道理,可是一般人都会自称“奴婢”而非“贱妾”,能称妾的也就是被封了品级的妃子,再不然至少是被皇上宠幸过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