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一个人在殿中的圆台上找到自己的位子站定后,领头那人便对一边的声乐师点了点头,乐起,白衣表演者们开始挥动手中的长剑,同时和着雄壮的乐声开始反复吟唱。
……
十一人整齐的做了一个将剑横在胸前的动作,剑刃微动,冰冷的银光霎那间晃了人眼,众人这才发现,那些人手中的哪是什么道具,分明是能置人于死地的利刃啊!大殿内的侍卫几乎同时伸手按住了佩剑的剑柄,不过上头没表示,他们也不敢擅动。
端坐在上座的李梓然啜了一口酒,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笑。有些明眼人,如李曦言,又如李曦诺,虽觉得有些怪异,但看到皇帝这表现,只得压下满腹疑惑,重新将视线投向那群表演者。
变故就发生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原本的表演者不知为何竟隐隐有袭击人的态势,不过似乎都被领头的那个阻挠了,是的,那个领头的在阻挠他们,制约着那群人的大动作,普通人兴许还看不出来,但一些武将和功夫好的都不难看出领头的那人的步伐极其诡异灵变。不过究竟是一对多,看得出来那人有些应接不暇了。
那领头人不易察觉的向站在角落的几个侍卫服打扮的人点点头,一眨眼整个圆台就被从大殿顶端垂下来的幔帐罩住,殿内众人只能看到层层幔帐里似乎有一人弃了剑,其余十人转而向那人攻去。
李梓然面无表情的坐在殿首,一手紧紧攒着白玉夜光杯,拇指不停摩挲杯口,示意音乐不准停。一旁的侍卫也已经是备战状态了,殿里的客人多少也看出了些内容,却碍着那些面容冷峻手执宝剑的侍卫不敢妄动,各个身上都冒出了冷汗。
帷幕里的一个影子身手极快,只见他的手滑过身边一人的背部,也不知怎的一用力,那人便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然后根本没回身,直接扯过持着剑向他砍来的手臂用力一折,那声清脆的“咔嚓”声整个殿内都清晰可闻,对方甚至连痛呼都未来得及出口便被扭断了脖子。
紧接着他又抬腿隔掉了一人的剑,伸腿踢向另一人颈侧,第三人见同伴将要被伤,连忙挥剑刺去,可那人在半空中改变了脚的方向一个后空翻灵巧的落到了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原本还想着要帮同伴的白衣人来不及收回剑势,那剑就直直的刺入同伴脖子内。一道血雾喷洒在雪白的帷幕上,显得有些渗人。大殿内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除了清寡的笙竹声,甚至可以听见剑尖扎入皮肤的细微声音。
而刚刚误杀同伴的人都未来得及转身,众人便隔着纱帐看到他们今日的终结者已经站在那人身后伸手猛击对方的脖颈处。又是一人无声无息的倒下了……帐内剩下的六人面面相觑,不期然的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慌和……畏惧。其实不止那几人,殿内的围观者也都感到发自内心的冷意,短短一瞬,在每个人都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便干净利落的杀了四个人。几个白衣人一起围了上来,对着中间少年身形的人出手越发狠厉。
被围击的人动作又快了不少,只见他侧身避过一人的剑势,手臂像蛇一样缠上了那人的手,一扭一掰之间一让那人的手脱了臼,紧接着屈膝踢向对方脊柱。几乎在同时身子向后一倒,避过一剑,又飞快的起身并伸腿勾倒了一人,等那人脑袋刚触到地面便一脚踩上他的胸口,一脚往他颈侧踢去。
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没有一丝停顿,与其说那人现在是在杀人,众人更愿意相信这不过是一场华丽的演出。
少年身形的人从那具尸体上轻轻跃起,落到了那个失了武器的人面前,出手袭去,对方出手欲挡,那白衣人却趁机借着对方的手臂翻身踩上了那人的肩,避过一前一后贯穿了那人的两把剑。
那身手灵活的人似乎对着原本从他背后而来的那把剑的主人挑了挑眉,还未等人抽出剑,双脚就已经缠了上去,一个用力,把他的脖子折成了诡异的角度。
而他自己也到在了地上,虽然险险地避过了剩下两人的致命一击,但身上不可避免的多了道口子。他看着身上的伤口似乎有些愠怒,再翻身起来时顺便捡了一把剑,几个旋身将自己撞到了其中一人怀里,用那人的躯体挡住了另一人的剑,紧接着一个扭腰将自己手里的剑刺了出去。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分钟之内。
十个人,短短一会儿功夫,便一个不剩。胜利者在圆台上稍稍站了一会儿,确认没有活口后呼出一口气,便伸手将帐子撩了起来,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梓然也像是松了口气,终于放下了被他蹂躏多时的酒杯,刚想笑着开口,却见那人一身的血和略显苍白的唇色,心又揪了起来。虽然没说什么,面上也没显出多少,但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受了伤的白衣人。
而那白衣人抬手拿掉了半边面具,行了一礼,随后对着周围的侍卫做了个手势让人直接将那个圆台抬了去,顶上的幔帐也叫身手好的人射了下来,盖在那几具尸体上。
做完这些事,也不管他人或诧异或好奇或畏惧的目光,向正位上的李梓然点了点头示意一下便径自离开了。
第七十六章
李曦洛出了大殿左转右转终于来到了一个偏殿,进了门,让已经端着热水侍立在一旁的宫娥们留下退出去后,解开了自己的衣带。他要擦一下血迹换回自己的衣服,再去暗室“慰问”一下被自己敲晕的人。
胡乱地把左肩上的血迹一擦,就将那沾了血的帕子扔回了温水里,一时水花乱溅,纤长剔透的手指上也被溅上了水,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李曦洛盯着自己的双手发了一会儿呆,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长睫掩住了眼里的神色。直到听见偏殿的门被人打开的声音才回过神,收回手拿起一旁的止血药粉细细地撒到受伤的肩头上。
期间也没有回头看看进门的人到底是谁。
等那人来到李曦洛身边时,李曦洛已经上完药,正准备拉上衣服。不过这个动作被来人环过来的手臂阻止了。身后那人拉下他肩头的衣裳,检查了一下那条伤疤。还好,并不算太深,只是血流的多了,看起来吓人了些罢!
李曦洛没动,有些僵硬地让人环在胸前,尽量挺直脊背使自己离身后人的胸膛远些。
“这么不小心,嗯?明明可以躲开那一剑的……”低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温热的呼吸打在肩窝处,一缕乌黑的长发因为主人低头的动作滑倒了李曦洛肩上,让他觉得有些痒。一双细长漂亮的手拿过朱红色托盘里的绷带,灵巧地帮李曦洛包扎起来,有些不满道:“那群没眼力的奴才,见人受伤也不知道进来伺候,难道还要你自己包伤口?!”
“受了伤只能表明臣能力有限,所幸没有辜负陛下的信任。不过,下次要是再有这样的事可别让小臣去办了!”李曦洛口气淡然,但难掩其中的讽刺之意。一道伤口抵十条命,这生意不论怎么算他都赚了,不是么?“不过臣不明白,既然陛下早知道那些人心怀歹念,为何不直接处理掉,还让他们参加御演?”
李梓然将绷带打了一个结,细细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才回答道:“哦,朕怕打草惊蛇罢了……而且朕也想看看那帮人的反应。但又不想让这些家伙搞砸这场宴,才让你……不过朕还真没想到,你做的如此干净,解决十个人只要眨眼工夫,而且让他们连惨叫都发不出来……”李梓然笑着伸手在李曦洛的颈侧抚摸了一会儿,这才帮他拉上里衣。
“您又是怎么向大家解释我刚刚在大殿上杀人的事的?”
“朕需要解释什么吗……只是问众人刚刚的表演精不精彩罢了。”
听了这话,李曦洛似乎发出了一声冷哼,任李梓然帮他穿上衣服,系好衣带,偏殿内的几十根蜡烛“劈劈啪啪”得响着。“如此,不知陛下在那些人身上看出了什么没有?”
“没有。朕没注意看……”他说着将李曦洛的身子掉了个头,看着对方的眼睛不甚在意地说道:“刚刚朕的全副心思都在你身上,忘了要留心那些人的反应……”
李曦洛猛地别过脑袋,错开视线,同时也不忘扒下捏着自己手臂的手,道:“陛下,您该回去了,臣还要去会会那个被臣打晕的家伙,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听着那咬牙切齿的话语,看着对方因为忍无可忍微微抽搐的脸,李梓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手臂一收,就将李曦洛抱在了怀中,自己则将头抵在李曦洛没受伤的肩膀上闷笑。
李曦洛忍住想要朝靠在自己身上的那颗头挥拳的冲动,深吸几口气,平静下来。刚想伸手去推,谁知李梓然已经轻轻地在他脖子上啄了起来,手也不老实的在他腰间游走。
再然后,屋外的侍从们只听到一声闷响,没多久就见到那位奕千落奕大人面色如常地走了出来,探头向殿内看去,只见他们的陛下嘴角挂着无奈的苦笑,看着奕大人的背影,嘴里像是在嘀咕着些什么。
“……下手还真狠……”整个背都让他给打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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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李曦洛便抱着一大堆资料来到了书房,李梓然正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除了他,李曦阳居然也在。
“见过陛下,见过七皇子。陛下,昨夜臣已经审过那人了,这是他的供词和一些资料。”
“嗯,放下吧……你的伤现在怎么样了,有换过药么,这些东西怎么也不知道叫别人拿呢……”
“谢陛下关心,臣只是小伤,不碍事。”
“对了,小七今早特地跑过来找朕,说是有话对你说。”
李曦洛放下东西,听李梓然这么一说,立刻转向李曦阳,问道:“不知七殿下有何指教?”
“这个……”李曦阳递过手中的一个漆黑的小木盒,“这是我昨儿去找你时发现你落在偏殿的,所以给你带来了……我想……那个……”
李曦洛一看,还真是自己的,于是接过木盒,对他笑着道了一声谢,见李曦阳还有话说,便开口问道:“不知七殿下还有何吩咐?只要微臣做得到,一定竭尽所能,就当是多谢殿下特地送来这个小木匣了……”
“不,不客气,其实我是想请你教我功夫……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这样说着,李曦阳挠了挠头,“昨儿我看到了,你真厉害!比那些教我们骑射的师傅强多了,所以我想向你学……刚刚求了父皇,可父皇说要你自己答应教我才作数……”
“呵呵……这种小事……”李曦洛笑着打开了自己那个小木匣,突然不说话了,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七殿下,您是否喂我的宠物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没有啊,我只是给它喂了些桑叶……”李曦阳探过头来,待看清楚之后,突然指着匣子里装着的那条肥嘟嘟的虫子惊奇地叫到:“哎呀,这条蚕宝宝怎么变成绿色的了,明明昨天还是白色的!!”
“桑叶!”李曦洛咬着牙重复了一遍,“蚕宝宝?!”重重的合上匣子,某人的脸色差到了一定程度……
“你!!!”李曦洛刚想扑过去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小家伙,却被突然伸过来的手臂轻轻松松地环住了腰。
转过头怒视阻止他的人,并说道:“陛下,请不要阻止!”
李梓然没理,只是转过头对李曦阳吩咐道:“小七,你先回去!”
“是……”
等李曦阳离开了,李梓然才回过头道:“有必要这么生气吗,为了一条虫子向你亲弟弟动手?”
李曦洛挣扎了半天,也没将对方的手从他腰上弄下来,只好放弃,此刻听到李梓然这么评价他的“爱宠”,心中气愤难当,“什么一条虫子!!它是蛊,是一条很了不起的千年蛊王,知不知道我为了得到这条蛊王花了多少财力物力,我们几个当时差点把命都交代在那山里!!”
这条蛊的存在使一座名为千顶山的大山终年云雾缭绕,李曦洛几年前听说了那里的灵异传闻,为了找玉听谛便和锦茹他们去到了千顶山,当时玉听谛没找到,到让他们得到了这么一条小肥虫子。等蔡琰蔡宣两父子确认这是条千年蛊王后,李曦洛就一直养在身边,定期用血喂养它。
可是,李曦阳昨儿却给它吃桑叶,万一喂死了怎么办!!他一会儿回去得问问蔡宣才好!
“行了,它要是死了大不了朕赔你一条,只要朕想要还怕找不到一条好一点的蛊么……现在我们来商量正事……”说完,连拖带拽的将李曦洛给拖到了御案边。
“坐吧!”李梓然坐到了椅子上,拍拍身边空出来的地方,让李曦洛坐过去。
李曦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坐到了他身边。站着多累,不坐白不坐,还怕父皇能把自己怎么样不成!!
“说说吧,查的怎么样了?”
“那人一口咬定是漠北某个部族的大人物雇了他们这群人来刺杀宴会上的这些大人物的,但他又说自己不知道雇他的人到底是长什么样,叫什么,是哪个部族的。”
“那你觉得这人的话可信么?”
“不知道……那些个游牧部落一直与我们敌对,近年来却开始和我们交好,实在奇怪?但也并不排除是别的人故意离间我国与那些部落的关系……”
“你说的没错,这些游牧部落早年也不是没遭过瘟疫,却也不见他们有向我国寻求帮助,这次瘟疫倒是较之前的严重些,而且听说他们现在的首领一直也有与我国结交的意图,因此他们的王庭里也有不少人反对他。这次很有可能是他们王庭内部反对势力策划的,又或许是别国的人弄出来的,万一日曦与那些北方的游牧民族弄僵了,那可就危险了。想想,南边还有两只饿狼正盯着我们呢……”
“那日曦不是有麻烦了?有没有可能北方民族原本就是假意与我国交好,只是为了寻求机会进攻日曦呢?”
李梓然耸耸肩,无所谓道:“完全有可能,不过,我们不要给他们机会不就行了……”
“陛下,我记得您曾经说过,做人不可以盲目自大……您怎么就知道您一定阻止得了这些人的野心呢?”
“……”李梓然郁闷的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你就这么不相信朕有这个能力?”
“算了,真看你也累了,先去内殿休息一会儿吧,一会儿还有事干……”
李曦洛对这宫里熟的很,倒不怕他找不到地方,所以李梓然也没另派宫娥引他进内殿。
李曦洛小时候,自己也常常抱着他来书房,自己处理政务时他便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情,一整天下来安安静静的也不吵着自己,要是换做别的小孩子恐怕早就呆不住了。每天用过午膳,两人便会一起在内殿休息一会儿。自己那时候就觉得,有人陪着的真是太好了……就连那一大堆政务,也没那么烦人了!
第七十七章
“陛下,陛下,不好了,西苑起火了!!”殿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小太监。
使节团一呆就是半个月,也到了该回国的时候了!听到叫喊声,在殿内商讨相关事宜的一众人等都诧异的抬起头,李梓然和李曦洛吃惊地对望一眼,之后李曦洛开口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你说清楚。怎么起得火,都有哪些人在西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