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突然听尔青这么一说,嘉懿撑起手臂,望着白莲面露疑惑。
白莲被嘉懿一望脸一红,低下头小声道:“没什么事。”
“我就说他不会说吧。”尔青走了过来,睇了白莲一眼,满眼的恨铁不成钢的样式。
“有人欺负你?”嘉懿从床上坐起身,“怎么不告诉本王?”
白莲被嘉懿这么一质问,眼眶一红,别过头低声说道:“没什么大事,小的不与他们计较。”
原来是宫里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个个狗眼看人,乘着嘉懿不在,在白莲面前讽刺挖苦,言下之意处处针对白莲的出生,说出去的话刻薄极了,白莲不敢还口蹲在地上哭鼻子,正好被尔青看到。
尔青最是看不惯这些长着势利眼的奴才,怒喝了一声将众人赶走,拉起白莲怒道:“亏得你还是个男子汉,被这些奴才欺负不仅不敢还以颜色,还哭起鼻子来了,你倒是羞与不羞。”
以前在勾栏哪里被当做人看,每天过的日子屈辱极了,如今跟在九王爷身边,这和以前的日子比起来简直好上太多,白莲可不是娇气之人,若是连宫里人的冷眼冷语都受不了,找王爷告状,那也太不知足了。
白莲用袖子抹着眼泪,哽咽道:“我,我虽然出自勾栏,可是我却是清白之身,他们说的根本就不是我,我为何要和他们计较。况且王爷与我有恩,我不能与他分忧,却也不愿为这些小事烦他。”
尔青到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哭的稀里哗啦的小鬼,心里还有这般想法,不由得望向白莲,只见白莲虽然止不住抽噎,却努力睁大眼睛力图忍住泪水,尽管在勾栏里饱受屈辱,但是眼睛仍像水晶一样透明,心像白玉一般的纯洁。
尔青沉默了,初见白莲时,只见何尝不是对白莲带着成见,如今跟这个爱哭的少年比起来,自己竟然觉得有些羞愧,想要帮白莲一回。
说起来尔青的脾气就像是汽锤打铁,从来都是直上直下的,如今有心助白莲脱困,打定主意要在嘉懿面前替白莲说出不愿意说的话。
尔青冲嘉懿一抱拳,“王爷,今日属下回来正看到,李嫔宫里的宫女太监围着白莲骂他,这孩子被几个人推来桑去,最后倒在地上哭鼻子呢。”
“他们为何骂他?”嘉懿有些不解,白莲待在自己宫中,碍着李嫔宫中的宫女太监何事?
“哼,如今李嫔正受隆恩,宫中的人自然是到处耀武扬威,别的宫里的人不敢欺负,见这孩子性子软弱,柿子自然是捡软的捏。”
其实皇上随立有太子,但是对九王爷也是格外看重,甚至有时对九王爷的要求比太子还要严苛。宫中人惯于揣测圣意,九皇子可是皇上的胞弟,又是当今太后的娇子,这可不就成了后宫中怀有子嗣的嫔妃心中的一个疙瘩,更是皇后心中之刺。
嘉懿捏拳重重地捶了一下床,怒道:“这些奴才真是胆大包天!敢欺负到本王头上了。”
床板一震,白莲只觉得心像是被重锤击中一般,吓得哐当一下跪在床边说道:“王爷息怒,这些人都是狗仗人势,王爷何必与这些小人计较。”
是啊,好男不与女斗,自己又怎能和皇兄的嫔妃计较……
嘉懿扶起白莲,想了想说道:“以后你就跟在本王身边,本王去哪里,你就随身伺候。”
“是!”白莲大声应道,同时欣喜地抬起头,望着嘉懿连连点头,神情跟讨好主人的小狗一般。
“尔青,你闲来教他学些防身的武功,对付有些人,说什么都没有比拳头更管用的了。”嘉懿捏紧了拳头,脑海映出白田飞的俊颜。
像是这种眉清目秀,粉面朱唇,满身脂粉气的少年,想要变的像个男子汉,最好的办法就是习武健身,尔青并没有觉得嘉懿这个命令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职责之外,反倒是内心很赞同。
“是,属下遵命。”尔青沉声应了,冲白莲说道:“明天早晨你就跟着我开始练功。”
第二十三回 武场(一)
别看嘉懿这厢火冒三丈,白田飞哪里更是气恨满胸。
白田飞从香肉店出来,饱含着妒忌、愤怒、发狂的情愫在胸腔内激荡,此刻的白田飞双眼瞪的溜圆,目光却没有集中在一处反而有些茫然涣散,横冲直闯,额角上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胀。
亏得自己这厢为了耐住心中的思念,宁可把这份情深深的压在心底,不想武嘉懿受到一星半点伤害。谁料到那个不知道好歹的家伙,尽然还真玩起小倌来了,真是自甘堕落。
白田飞是气极了,回到府中把自己关在房内,兀自生着闷气。若说这个情字,往往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他忘记了,他喜欢的也不正是男人么。
两人均把打架之事压下,第二天早晨依旧按时去上早朝。
嘉懿脸上带了点伤,怕被人问起,磨蹭到众人在大殿前列队,才姗姗来迟,低头站到自己位置上。
好在天色未明,大家都没有注意。
嘉懿打算今天什么话都不说,垂头做一回壁上观,好躲过众人好事的目光。
白田飞昨日一架之后伤的不重,身上有几处青紫,少许内伤,脸上没挂彩。虽然在香肉店气极先走了,可回到府中还是辗转难眠,一直担心嘉懿来着。因此今日比起往日里要来的早一些,就是想看看嘉懿有无大碍,一直等到列队才看见嘉懿,站在队伍里垂首不语,回想昨日自己的一拳似乎是正中嘉懿的下颌,别是伤着脸了吧?!
嘉懿担心自己受伤被人看见,白田飞担心嘉懿被自己伤的重了,两个人各怀心事,早朝中也有些无精打采,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好不容易熬到皇上下朝,嘉懿越过众人健步如飞,白田飞按捺不住心里的焦虑,穿过人群追着嘉懿身影,想要看看嘉懿到底伤的如何。
常卫恒位置排的后,此时已经先一步出来站在殿外似乎是在等人,秦子鹭踱着步走过去,与常卫恒站在一处,冲大步追着嘉懿身影的白田飞怒了努嘴,啧啧啧地叹了几声,说道:“瞧瞧,瞧瞧,白侯爷和九王爷自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的兄弟情谊,真是令人好生羡慕,常大人你说是与不是。”
常卫恒望着白田飞远去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昨日不是说好要一起下棋么,今日白侯爷好像是忘的一干二净了。
不过这种微妙的情愫只是一闪而过,常卫恒敛神,冲秦子鹭淡淡说道:“下官初到朝堂,对朝中之事所知甚少,秦大人的话恕下官无法回答,告辞。”言毕独自先走了。
秦子鹭讨了个没趣,心中不爽,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切!装什么清高!”
白田飞紧赶慢赶,一直拐进后殿才把嘉懿追上,远远就能看见尔青带着白莲正在前面不远处等候嘉懿。
白田飞上前一步,拦在嘉懿的面前,唤了一声,“嘉懿!”目光落在嘉懿脸上,看到嘉懿红肿泛青的嘴角,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心疼,问道:“还疼吗?”
嘉懿可不认可白田飞的好心,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冷然道:“你说呢?”
“昨天是为兄不对,出手有些重了。”白田飞看着嘉懿的俊颜被自己拳头给弄成这般模样,心里那个懊悔,比拳头打在自己脸上还要难过几分,伸手想要抚平那伤痕。。
“少来这一套!”嘉懿并不领情,啪的一下打开白田飞的手,一挑眉,“今日本王定双倍讨回,白侯爷,请!”
手掌被打飞,望着嘉懿这跟市井混混差不多态度,令白田飞也有些不快,好心当驴肝肺,“九王爷既然不服,本侯自当奉陪到底。”
两个人对视一眼,目光交汇出电光火石,还未到武场,就已经开始叫着劲了。
白莲早晨跟着尔青习武,此时正跟着尔青等候嘉懿,看到嘉懿与一男子说话,目光落在男子身上,尽然有些挪不动半分。
只见那男子凤表龙姿,幽黯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梁,性感的薄唇,刀削般的下巴,棱角分明的轮廓,身躯凛凛傲世而立,站在嘉懿身旁丝毫不逊半分。
白莲冲尔青问道:“师父,他是谁?”
“在下只是教你一些皮毛功夫,师父这个称号不敢当,叫尔青即可。”尔青对师父这个称呼有些不喜,蹙着眉说道:“那位便是白侯爷。”
白侯爷……白莲想起来了,在翼州的时候,白侯爷还给九王爷谢过信呐。
“白侯爷似乎和王爷有些争执?”白莲年少,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尔青自然知道有些事不是做下人应该说的,沉声说道:“王爷的事,何时轮到我等议论,你若是想多活几年,以后此等话再不要说出口。”
“哦。”白莲缩了缩脖子,低了头,却忍不住偷看嘉懿和白田飞,这两个人可真是龙驹凤雏,一表人才啊。
嘉懿沉着脸走过来,见到白莲,吩咐道:“白莲,你先回宫多找一套本王的衣衫,本王与白侯爷即刻回宫更衣。”
白莲见嘉懿神色不好,连忙应了,一溜烟的先跑回去了。
白田飞望着白莲的身影,冲嘉懿问道:“此人就是你救的小倌?”
“正是。”嘉懿眼不眨就应了,一挑眉故意做出色迷迷的样子,说道:“白侯爷,这白莲比起凤鸣如何?”
白田飞咬着牙,忍住想要再次给这张俊脸上舔点彩的冲动,不冷不热说道:“看来九王爷对凤鸣之事始终是耿耿于怀,与本侯抢不过妓子,就改玩小倌了。”
这句话比起嘉懿说的那句杀伤力要大的多,嘉懿直接怒了,大吼了一声,“白田飞!你欺人太甚!”就动手准备就近解决恩怨了。
“王爷息怒,侯爷息怒!”还好尔青在旁边看着不对,连忙夹在中间把两人分开。
嘉懿被尔青拦住,适才冲上头的怒气稍稍冷却了些,眼下正是皇兄的地盘,若动起手,只怕是会惊动了圣驾,只得愤愤撩了句狠话,“白田飞,你给我等着!”
第二十四回 武场(二)
白田飞随嘉懿来到寝宫,白莲已经准备好了衣物,两个人由寿儿和白莲伺候着更衣。
嘉懿看了看寿儿和白莲拿出来的衣衫,指着寿儿手中的命寿儿与他换上。白莲手捧衣物来到了白田飞面前,小心翼翼地伺候白田飞更衣。借着更衣的档儿,白田飞就近打量白莲。
只见白莲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乌黑柔细的青丝,浑身带着干净的气息;略显单薄纤细的身材,腰身很细,无端的令人心疼;再看脸庞,眉目清朗如静川明波,堪比琉璃。
发现白莲与自己所想的不同,神情举止并非是轻薄之人,反倒是像一张白纸纯净的一个污点都没有。白田飞苦笑,有了一个招人怜爱的人天天放在眼前,难怪嘉懿不再回信……
此刻白田飞的心晃晃悠悠的沉在湖底,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失落,只是觉得嘉懿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两人换好衣衫,白田飞身材比嘉懿略高,嘉懿的衣衫穿在白田飞身上有些小了,胳膊腕子露在外面。嘉懿看到抿着嘴笑了,上前拉着白田飞的手腕说道:“这可是苏杭进贡上来的云雾烟罗,本王还未舍得穿一次呢,你可穿仔细了,别弄坏了。”
混蛋,从小到大穿着自己的衣衫出去闯祸,怎么没见他小心过!
白田飞有些不自在,挣脱了嘉懿的手,把袖子往下拽了拽,俊脸一板,“不过是一套衣衫,九王爷没这么小气吧?”
嘉懿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白田飞会在意,看到白田飞不高兴,心里也不痛快,觉得白田飞果然是变了许多,原先和自己好的如同亲兄弟一般如今连个玩笑都开不起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来到武场,尔青、白莲和寿儿也跟来了。
白田飞来到校场,驻足环视,沙袋、铜人、十八般武器,箭靶……校场还是一如昨日,曾经和嘉懿在这里摸爬滚打,流下了许多许多的回忆。这里不仅洒下了欢笑和泪水,还有争执和吵闹,无论彼此之间生多大的气通常在打完一架之后和好。
这一次会再回到从前的日子吗?白田飞看着嘉懿心里没有把握。
来到熟悉的武场,想起昔日种种,嘉懿子心底里兴奋起来,昨天打架之间输的太没面子,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扳回这一局。
不待白田飞缅怀完过去,嘉懿就已经走到对面,起势出招,等白田飞回过神来,一记重拳已经击中下颌,始料未及之下仓皇倒地。
“你!”白田飞摇了摇被打得混混沌沌的头,模模糊糊的视线积聚在一处,落到嘉懿开心的笑脸上,心中说不出的千般滋味。
嘉懿倒是开心的紧,指着白田飞朗声大笑,“白侯爷让你也偿偿昨天爷偿过的滋味。”
白田飞手臂一撑翻身而起,呵,嘉懿只当是昨天偿了拳头的滋味,却哪里知晓昨日在下心痛的滋味,这一刻白田飞只恨自己投错了胎,明明喜欢的要命,这份情却只能深深埋在心底。
紫玉拨寒灰,心字全非。疏帘犹是隔年垂,半卷夕阳红雨入,燕子来时。
回首碧云西,多少心期。短长亭外短长堤。百尺游丝千里梦,无限凄迷。
白田飞心不在焉,两个人此番较量,慢慢落了下风,吃了嘉懿不少重拳。白田飞也有股子倔劲,打到了站起来再打,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较量了,从此之后各不相干。
这一架,嘉懿打得酣畅淋漓,拳脚武的虎虎生风,多年被白田飞压迫,今儿总算是翻了身了。
直到白田飞挣扎着踉跄起来,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高大的身形犹如一颗砍到的青松,轰然倒地,嘉懿才惊了。
飞身扑过去把白田飞肩膀揽住,看着白田飞前襟出的斑斑血渍,嘉懿急急吼了声,“田飞,你怎么了?”
白田飞推开嘉懿,强提一口真气站了起来,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不妨是,九王爷咱们再打。”
“不打了,不打了。”嘉懿慌忙摇头,自己只顾着争强好胜,却把白田飞伤成这般摸样,这架真真是打不得了。
“既然九王爷不打了,臣就回去了。”白田飞撑着说完这句,只觉得胸肋处好像插了一把尖刀般剧痛,怕嘉懿看出来,转过身头也不回走出武场。
“田飞!”嘉懿望着白田飞的背影喊了一声,却不见白田飞回头,转眼就不见踪影。
从小到大,虽然白田飞的功夫总是比自己强那么一点,可也从来没有让自己伤的这么厉害过,最严重的一次也就数依娇楼那次了,今天自己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了。
嘉懿转头在武场中看到尔青正在教白莲武功,冲尔青命令道:“尔青,你去看看白侯爷。”
尔青得令离开,走之前还嘱咐白莲,“一炷香马步,一百个伏地挺身,少一下都不行。”
白莲仰起脸,兴冲冲应道:“是,徒弟遵命!”
嘉懿走了过来,看到白莲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小脸挣的通红,还在乖乖扎马步,觉得有些可怜,见尔青走了,低声说道:“白莲,尔青走了,休息会。”
白莲不为所动,依旧扎着马步,认真说道:“不,师父说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点也不能少。”
死心眼!功夫又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用得着这么听话吗?
嘉懿蹙眉,“尔青也太严厉了,对你的要求过于严苛,你不要怕他,本王让你休息一会。”
白莲摇了摇头,“师父为了我好才对我严苛,我不能做出令师父失望的事。王爷,您累了,就先回宫歇息,白莲练完了就回来伺候您。”
为了你好才对你严苛……这句话在嘉懿心头掠过,久久盘桓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