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中培靠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却在此时听到手机有短讯进入的声音。他实在不想动,过了好久后,才懒洋洋的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亲爱的,我好想你。”
宋中培无奈的摇了摇头,随手将这条短讯删掉。
他不知道房如陵这样对他一味的纠缠到底有何目的,只是对他来说,比这肉麻百倍的情话,他也不是没听过。
很多年前,郑东盛对他也不可谓不温柔体贴,情话也是一箩筐一箩筐的说,只是……
他慢慢的站起来,准备去楼上洗澡睡觉。
只是人心易变,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那些动听的情话,说穿了,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的一种工具。
只是这个夜晚,宋中培又一次梦到了郑东盛。
蓝天白云下,空旷的马场上,郑东盛将他圈在怀里,由着他们身下那匹马儿随性的向前走着。
“小培,有件事我想告诉你。”郑东盛在他耳边低语。
他微笑着回过头去,嘴却在此时被那个人轻轻的吻住了。
暮春的空气里仿佛有花香流动,抱着他的那个人的吻,却犹如最香醇的美酒,让他完全的沉醉其中。
“我爱你,小培。”
宋中培一下子从梦中醒来。
安静的空间里,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
他在黑暗中眼开了眼睛。什么都没有,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从十八岁那年开始,他就没有再同任何人同床共枕过。
不,应该除了昨晚。
可是对他来说,他宁愿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在这个女人都不讲“贞节”两个字的年代,他坚守的这些东西并不会让他感到自豪,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也可悲至极。
因为眼角发酸,宋中培重重的闭上了眼睛。
刚刚的梦境,就是郑东盛第一次带他去骑马,然后表白。
当时他才十四岁,其实并不是很明白爱情是什么东西,甚至不曾弄清楚自己真正的性向。可是因为那个人是郑东盛,他全盘接受。
他很多东西,都是郑东盛教会他的。
骑马,游泳,书法,钢琴……
郑东盛是一个博学的老师,而他就是最勤奋的学生。他那么努力的去学习这些东西,不过就是为了和郑东盛更接近一点。
可是他再用功也没有用,郑东盛还是放弃了他。
或许对于郑东盛来说,当时的种种,不过只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可是对他来说,却是刻骨铭心的回忆。
一夜未眠,让宋中培看起来精神不济。在吃过早餐后,他吩咐司机去了那所疗养院。
他终于下定决心去直面自己的罪恶。
第十一章
今天天气仍然不太好,阴沉沈的。
院长和一个负责那个女人的医生接待了他,并陪同他去看那个女人。
自从那个人精神失常后,郑东盛一直将她放在这个地方疗养。
他顾念亲情,虽然这个小妈害死他亲妈,并差点害死了他自己,可是郑东盛还是没忍心弃她于不顾。
宋中培一直觉得郑东盛太过迂腐和心慈手软,可是在另一方面,这也许也是他对郑东盛一直念念不忘的原因之一。
郑东盛其实真的不是一个品格恶劣的人,他只是有点理想主义,以为这个世界不是黑,就是白,却不曾想过,其实中间的灰色地带,或许才占着最大的比例。
那个女人呆坐在房间里,嘴不停的嚅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十多年过去了,她早已没有了以前的不可一世,咄咄逼人。纵使宋中培已经在心里对她的样子做过想像,他还是觉得吃惊。
她坐在那里,头发花白,神色呆滞,完全已是一个垂暮的老人的模样。
“她很安静,没有攻击性的。”负责她的那位医生说。
院长立即征求宋中培的意见,“要进去看一下吗?”
宋中培点了点头,然后跟在他们身后,轻轻的走了进去。
待走近了,宋中培总算稍稍听清楚她嘴里一直念叨的是什么。
“碎了……好多血。”
宋中培觉得全身的血好像一下子凝固起来,那个梦魇一般的场景,一下子扑到他眼前,一股血腥味直窜脑门。
他觉得头晕,身体却是僵硬的,一动不能动,只听到那个医生好像在说“她一直念叨这两句”。
三个人的突然出现,终于惊到了那个女人。她慢慢的抬起眼,视线一点点的在他们身上扫过。
先是那个医生,是她熟悉的人。她浑浊的眼睛里,好像有一种淡淡的安全感。
然后是院长,这个比较陌生的人让她觉得疑惑,她的目光在院长身上停留了片刻,才转向第三个人。
女人眼里的疑惑呆住了,过了几秒后,她突然间大叫一声,身体像一只离弦的箭一般直向宋中培这边扑了过来,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伸手掐住了宋中培的脖子。
“魔鬼!”
她啊啊直叫,枯瘦的手指像厉鬼的爪子,深深的陷在宋中培的皮肤里。
那两个人完全惊呆了,好几秒后才回过神来,四只手胡乱的伸了出去,想要拖开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已经完全呈疯狂的状态,他们两个大男人,竟然一时之间都无法拉开她。
宋中培木木的站在那里,好像被人掐着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自己。
“魔鬼……我要杀了你!”
那两个人终于还是拉开了那个女人,但却没能阻止那个女人在宋中培脸上抓出一条血痕。
“你会下地狱的!”女人还在凄厉的叫着,那种眼神,简直恨不能将宋中培生吞活剥。
“宋先生,要不您还是先……”院长实在有点拉不住那个女人了,只能希望宋中培先出去。
宋中培看了那个女人一眼,默默的退了出去,将那些恶毒的诅咒抛在身后。
司机看到宋中培时吓了一跳,“培哥,你的脸……”
宋中培没有理他,默默的打开车门,坐到后座上,然后说了句“开车吧。”
司机于是不敢再多言。
宋中培在后座上慢慢的伸出双手,放到鼻端嗅了一会儿,然后无力的垂了下来,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尽管那个女人已经神智不清,尽管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样貌,那个女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做下的事,永远都不可能消除,总会有人一直在记着。
就像他的手,无论洗得多干净,都充满了血腥味。
一辈子的污点,永远都洗不白。
如宋中培所料,郑东盛又一次因为他的安排而在电话中吼他。
“我明白,我会让他们只在暗处。”
郑东盛直接挂断了电话。
宋中培握着手机微笑。
每一次都是这样,郑东盛只是需要发泄他的不满,却不能真正改变什么。
他们两个,都有各自的坚持。
郑东盛要维护他的正义。而他,不过只是想护这个人一个周全。
时间一点点过去,宋中培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开始想像现在的郑东盛的模样。他费心费力,总算能让那个人光鲜亮丽,清清白白出现在人前。
带着另一个人一起。
而宋中培自己,永远都像阴沟里的老鼠,只能和肮脏,腐烂,臭味为伍。
他没有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尽管他已经决定放弃那个人。
只是他偶尔也会在想,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他可以坚持这么多年呢?
还没有来得及想到答案,他今晚的客人就已经到了。
在听到脚步声响的那一瞬间,宋中培立即坐直了身体,然后在看到那三个人时,立即站了起来,面上也稍稍有了点笑容。
“根叔,全叔,义叔。”
三个人都是帮里的元老,跟着郑东盛的父亲一起打江山的人物。尽管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太管帮里的事务,在帮里还是有着很高的地位,受人尊敬。
三个人见到宋中培也是笑容满面。毕竟是挣钱养他们的人。
宋中培请那三个人坐下,然后给他们泡上了茶,一一端到他们面前,这才落了座。
“你的脸跟手怎么了?”根叔先开了口。他是这三个人里面,性子最温和的一个。虽然真动起手来,丝毫不会手软。
宋中培立即笑着说是不小心碰了一下。
根叔点了点头,“小心一点,身体重要。”
宋中培立即点头称是,又说多谢根叔关心。
根叔笑的爽朗,“看着你长大的,还跟我们客气。”
他们在这边闲话家常,脾气最急躁火爆的全叔却不耐烦了,直接嚷开了。
“还是说正事吧。这些话什么时候说不是说。”
宋中培看了全叔一眼,然后说要不全叔你先说说看吧。
他们的来意宋中培清楚,还是为了毒品的事。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向他提这件事,不过郑东盛父亲在世时,就立下帮规,绝不沾毒品这一项。所以上一次,他已经驳回了他们的请求,不知道他们怎么又想起了这一出。
全叔说的唾沫横飞,理由还是跟上一次差不多。大概就是现在生意难做,条子管得严,整天严打。合胜的人这段时间又不停的捣乱,抢他们的生意。他们提这件事也是没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兄弟们挨饿。
宋中培手中捧着茶杯,漫不经心的听着全叔的慷慨陈词,等到他终于说累了,停下来喝水才开了口。
“三位的意思我明白,都是为了帮里兄弟好。只是帮规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你们还是不要再让我为难了,行不行?”
义叔本来在喝茶,听到他这句话,停了动作,笑道,“中培,年轻人不要这么墨守成规嘛。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为了帮里这么多兄弟着想,变通变通也是可以的。再说,要是华哥在世的话,说不定他也会改变主意呢。”
宋中培微笑道,“华叔若是在世,会不会改变主意,谁都不敢断言。但是这帮规,却是实实在在,不容一丝亵渎的。你们想一下,今天这个规矩破了,后面其他的规矩怎么办?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三位叔叔也是从我这个位子上过来的,还请多多体谅我这个做小辈的难处。”
“中培……”义叔还想说点什么,宋中培立即伸手止住他。
“义叔,刚刚全叔说的那些问题我都明白。快年底了,上面是管的严一点,这也是老规矩,也不是说今年才这样,我们该孝敬的就孝敬,不要心疼这几个钱。至于合胜那边,前段时间是闹了点事,不过我已经跟房如陵达成协议了,以后大家各做各的生意,各赚各的钱,和平共处,互不干扰。再说帮里每个月的账我都有看,还不到没法过日子的时候。”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冷着脸将视线从三个人身上扫了一遍,“所以这件事我希望以后不要再有人提起,明白吗?”
他虽然为人冷淡,但对这些叔伯长辈,却还是一直保持着该有的尊敬,以前驳他们的回时,态度也很是温和,并没有像现在这般冷淡。所以全叔立即觉得受到了侮辱。
“宋中培,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他这样猛喝一嗓子,把宋中培弄愣了,喝茶的动作立即顿了下来。过了一小会儿,宋中培慢慢的喝了口水,将茶杯捧在手里,微笑着看着全叔。
“您想说什么?”
全叔重重的拍了下面前的茶几,腾的站了起来。
“宋中培,你别以为你和房如陵睡觉的事没人知道。你他妈别拿帮规做借口,你死活不让我们碰毒品,你敢说你不是怕抢合胜的生意?”
宋中培完全愣住了。
他没想过那件事能永远成为秘密,可是却这么快就传到帮里人耳朵里,却还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难怪他们又敢来他面前提这件事。
“全叔。”宋中培将茶杯放到桌子,直直的坐在那里,神色严肃。“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您说我吃里扒外,证据呢?”
全叔脸气的通红,他当然没证据,但就凭他们睡觉这一件事,就足以让他们怀疑宋中培的忠诚度。
“如果有证据,我甘愿受帮规处罚。要是没有……”宋中培笑的阴冷,“全叔,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冤枉的人。”
“你……”全叔指着他,气的手打哆嗦,“你看看你……什么态度!”
“阿全。”坐在他旁边的义叔伸手拉住他的手,把他拉回沙发上,“你这是做什么?中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能不了解,你先听他解释啊。”他说着又将视线投到宋中培身上,“中培,我们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不过房如陵身份特殊,这种传出去,总归不好听。你告诉我们几个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中培已经看出来,他们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为得就是说服他碰毒品,不过这件事他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以我的身份,就算要解释,我好像只需要给盛哥一个交待吧?”宋中培冷笑道。
他的傲慢立即点燃了全叔的暴脾气,他一把推开义叔,拿起面前的杯子就砸向宋中培。
“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一个卖屁股的,要不是爬东盛的床,你能有今天!”他说完这句话,忽然间大叫一声倒回沙发,双手捂着脸,大量的血从他的指缝里流了出来。
宋中培出手太快,从躲开茶杯,站起来,拿刀,到伤全叔,完全是一气呵成。义叔和根叔完全被宋中培的动作惊呆了,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甚至忘了去看全叔到底伤到哪里了。
“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人给的。为老不尊,也就不要怪小一辈不懂事。”宋中培把手中的水果刀丢回茶几上的果篮里,重新坐了下来,面色阴冷。
“爬盛哥床的人那么多,你们倒是再找第二个宋中培出来看看?”
那两个人这时才反应过来,义叔忙着去看全叔的伤势,根叔大喝一声“中培!”
他性子最温,但明显也气的不轻,声音里都带着颤。
“阿全他始终是长辈!”
宋中培靠坐在那里,冷笑道,“长辈就更应该有长辈的样子。长着嘴说话又不留口德,不如不长。”
根叔气的说不出话,义叔在旁边大叫道,“你还和他废什么话,送阿全去医院啊!”
根叔重重的哼了一声,跟义叔一左一右将全叔搀了出去。
宋中培待他们三个走出去,才慢慢的将头仰靠在沙发靠背上,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从此之后,他的罪名里恐怕还要加上一条大逆不道,目无尊长了。
而且,相信不用多久,郑东盛又该要找他去骂一顿了。
第十二章
那场慈善拍卖晚宴终于结束,郑东盛搂着曲元的肩回到车上。
“累不累?”他摸着怀中人的脸,触感光滑。曲元的皮肤特别好,让他忍不住就想去摸一下。
“有一点。”曲元偏着头对他微笑,然后突然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带着点害羞的模样,“谢谢你。”
他指的是郑东盛刚刚为他拍得的礼物。
郑东盛最喜欢的就是他这种单纯易害羞的模样,忍不住想去吻他,却被曲元一把拦住,然后用目光示意他前面有司机。
郑东盛虽然心痒难耐,却也不舍得勉强他,只好用力的在曲元臀部上掐了一把,惹得曲元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两人回到家,郑东盛进了浴室,曲元立即走到阳台上,匆匆的拔了一个电话。
“事情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办了,你能不能把东西还给我?”虽然没有人,曲元仍然压低了声音,眼睛也不停的往室内瞟。
那边的人立即哈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