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谋乱世 中——沐凤诺

作者:沐凤诺  录入:02-20

危宿没有说完,表情有些尴尬,因为如果她的耳朵没有出问题的话,刚刚似乎方殿下做了什么让阁主恼怒的事情,而被阁主拍中了手背,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啪”。虽然满心好奇,但是危宿出于人身安全的考虑,只低着头眼睛也不抬地迟疑唤道:“阁主?”

“嗯,我在听。”狠狠瞪了一眼还想把手伸过来玩自己手指的方临渊,凤殷然不想让手下看到他们过于亲密的举动,尽管整个遣星阁可能在朱雀那个八卦女人的影响下,已经对他和方临渊的事情心知肚明。“此事多半也是厉王授意的,楚帝一脉,不管怎么算,厉王他们父子都是血脉最纯正的。如果楚博栾能立刻争点气生个儿子,那么这个所谓的储君,非厉王的孙子莫属。”

认同的点了点头,危宿继续说道:“周太后当场虽没发作,回到自己的宫里却是大发雷霆,砸了不少珍奇古玩。后来她便当即往她宫里一间废弃的小屋里去了,过了许久才出来,立刻唤人来替她换了衣服,还让人把旧衣服拿去烧掉。咱们的人后来偷偷检查过,衣摆上沾了血迹。后来她在宫中养的那个面首,亲自带人神神秘秘地从那间屋里运了个人出宫。兄长已经派了咱们的人远远跟着,说是往城外去了。而周太后本人,却去长公主府上溜达了一圈。”

这皇宫里他早派人里里外外的搜寻过一遍,却没有发现关于楚夏的任何蛛丝马迹,如今看来,大概是他们漏掉了一些细节的东西。也多亏了厉王父子不遗余力地激怒了周太后,才让她不经意间透露了地牢密室和楚夏的位置。不过这一切不过是他的推断罢了,若是自己兴师动众的前去救人,反而落入周太后设下的陷阱……

凤殷然想到的事情,方临渊自然也想到了。他一面小心翼翼地将昨日寻到的那支品相极好的灵芝放入盒子里,一面笑着对凤殷然说道:“是再去一趟太后宫里,还是跟去看看城外看看?咱们总不好都揽在身上,好歹要分一半出去,教厉王父子也出点力气。”

翻来覆去地回想着每一丝细节,向来护短得厉害的凤殷然,自然要把危险的事情留给楚博栾父子去做,所以甄别真假利害,就变得十分重要。“危月燕,”他望向中规中矩坐在他们对面的女子,“你和虚宿在文昀的日子更长一些,也比我更清楚周茹姬的性格。这件事,你有何看法?”

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危月燕闻言吓了一跳,这么大的事情,阁主为何要征求自己的意见,若是她的判断失误,出了什么差错,该如何是好?她正犹豫着,却听见凤殷然耐着性子温声催促道:“危月燕你不必紧张,尽管说吧。”

快速地抬眼看了看阁主的表情,危宿努力平缓着自己突然快起来的心跳,红着脸说道:“在属下看来,周太后若非真的气昏了头,便是已经猜到厉王父子有了可以嚣张的底牌,这才想利用楚夏来引出她真正的目标楚公子。”见阁主没有打断自己,危月燕也渐渐大起胆子,继续按自己的思路说道:“按照常人的想法,大概会去堵截她那面首所带的人马,或是反其道而行再探那间密室。但是以属下旁观周太后处事方法的习惯,只怕这两处她都会派下重兵埋伏,而把真正的楚夏,另外寻隐秘地方藏好。”

周茹姬……凤殷然点了点头,这个周太后的手段自己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却也从遣星阁整理的各国辛秘中了解了不少,另辟蹊径确实是她惯用的伎俩。“想来周太后既然有心引蛇出洞,那么她这些戏码定然也会通报到厉王府上,咱们不如索性这两边都不要管,让他们自己折腾去。”这几天楚黎归被安排在小皇帝身边,楚博栾父子总不会特意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也趟这趟浑水,倒是无形中也保证了楚黎归的安全。“危宿,你先回去,让你哥哥虚宿继续盯着太宫中上下的一举一动,她既然想把楚夏一个大活人偷偷运走,总不会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来。至于我么,”他说着望向但笑不语的方临渊,“七殿下可有兴趣,陪在下去公主府看一看?”

说起那个刁蛮任性的长公主楚婉思,想起那日她差点要动用特权强行带凤殷然回公主府的方临渊不禁皱起眉头,看得凤殷然不禁哈哈大笑,也不顾危月燕还在场,笑着问道:“怎么,七殿下你怕她当真抢了我去做驸马?”

“那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见危宿知情识趣地赶紧退出了房间,方临渊丢下手里的鹿茸,突然搂过凤殷然不由分说地吻上他的嘴唇,“还想让我当着那位长公主的面,证实你是我的人么?”

用力咬了咬方临渊的嘴唇留下一个红印,凤殷然挑衅地冲他一笑,整了整衣服朝外走去,“我可是答应了小楚子,最迟明日就要给他一个交代。如果今晚还找不到楚夏的踪迹,本阁主不介意去做楚婉思的五驸马,探听一下消息。”

明知他是说笑,方临渊还是做出一副醋意大发的样子追上去扯住凤殷然的衣角,“莫不如让我替你去吧。”

“你敢!”凤殷然脱口说完,这才发现中了方临渊的圈套,不由气恼地说道:“算了,你还是留在这里好了!”说完便举步要走。

心情大好的方临渊却厚着脸皮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好了好了,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如果失去了你凤殷然,我方临渊只怕不能独活……”

“胡说什么!”连忙捂住他的嘴,虽然最不愿相信“一语成谶”这个词,见识了太多诡异事件的凤殷然终于慢慢地也开始相信鬼神之说,或是如此惬意自在的日子里不愿听到丝毫悲伤的词语,“好好的,说什么死啊活啊的。”

方临渊笑了笑,很是听话的停止了这个话题,立刻转而又谈起他收集的那些药材,一边跟着凤殷然向公主府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五十章

“赵郎,今日已经是十五了么?”楚婉思枕在赵琼章的肩头,指着夜空中一轮硕大的明月问道。这短短的三日,简直是她这一生中最快活最惬意的时光,不必有佳肴美酒、不必有歌舞声色,只是这样静静与赵琼章并肩坐在一起,沐浴在他深情真切的目光里,便足以让她感到幸福。

是应该称作幸福吧?楚婉思的嘴角抑制不住的翘起来,她之前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实在有些不敢确定。赵郎和自己之间,绝不是话本传奇里,书生小姐、将军美人轰轰烈烈、寻死觅活的那种绚烂到极致,反而像是那暖意融融的汩汩温泉,让她干涸枯冷的心渐渐苏醒过来,竟然也懵懂尝到了甜蜜的滋味。这种感觉,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中,几乎从没出现过,却美好得让人无法拒绝。楚婉思不知道这种自己舍不得跟赵郎分开的执念,是不是叫做爱情。但是她很清楚,自己真的愿意就这样和赵郎一起看庭间花开花落、年华细水长流,此生再不分离。这也是为什么被戏称为风流公主的她愿意为他散尽满府美人,洗尽铅华独留他一人的原因。

带着几分痴迷和不舍地吻了吻妻子如同花瓣一般的双唇,只有赵琼章明白,这几日自己有多快乐、就有多沉痛,但是面对着自己甜美可人的娇妻,他能做得只是回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不,婉儿,今天才十四。”

“是嘛?”嗤嗤笑了起来,楚婉思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傻气,又如此满足,“人家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没想到今夜不过十四,竟有这般圆满明亮的月亮,就好像你我一样。”她娇笑着接过夫君递过来的那杯美酒,毫不迟疑地一饮而尽,“赵郎,我们要个孩子吧。”不待赵琼章接话,楚婉思便自顾自的说道:“我一定会学着做一个好母亲,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会全心全意的来爱他,绝对比母后做的好上千倍万倍……等他长大了,嫌弃我们老了,咱们就放手让他自己去闯荡。那个时候,如果咱们还走得动,便去游历天下,好不好……”忽然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她的脸上,楚婉思惊讶地抬头,却见赵琼章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赵郎,你怎么了?”

她披散在肩上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从他的手上划走,就像他们注定无法长久的厮守。赵琼章看着他执意爱慕了多年的女子,带着慌乱地用纤柔的手指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越发痛了起来,几乎让他窒息,“婉儿,对不起。”

楚婉思疑惑地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心肺间却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一张口便涌出无数暗红的血液,仿佛艳丽的玫瑰在她唇边绽放,“赵郎你……”手中的酒盏落在地上,登时碎成几瓣,楚婉思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不解又哀伤地望着赵琼章。以前寂寞无助的她从未惧怕过死亡,甚至渴望死亡带来的解脱。然而现在,这种突然从云端跌落泥泞的感觉,这种突然拥有又永远失去的感觉,竟让她觉得比以前更加寂寞,更加悲伤!……唇边浮起一丝苦涩的微笑,楚婉思用尽全身气力,也不过是在跌倒之前抓住赵琼章的一片衣角罢了。她真的、真的好想亲口问个明白,这三天她所感受到的爱意,究竟是真是假!她严防死守了二十多年的心扉,究竟有没有许错了人!她的赵郎,究竟对自己,有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

可是这些话,她再也没办法亲口问她的赵郎了……楚婉思不甘心地合上了双眼,她在这世间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赵琼章悲伤难抑的双眼,虽然她永远没办法知道,她的赵郎流下的那些眼泪,是不是为了她。可是她却并不怨恨他,因为在她生命的最后三天里,他好歹让她明白了,被爱和去爱……耗费最后一丝力气,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散在夜风之中,顷刻烟消云散,不是怨恨赌咒,也不是质询追问:

“赵郎……可惜,我们还没有、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

当凤殷然和方临渊赶到时,整个公主府已经燃起了熊熊地大火,仆从侍婢们逃的逃伤的伤乱作一团。

“你们慌什么?!公主和大驸马还在里面,赶紧进去救人啊!”老管家徒劳地拉扯着那些只顾自己逃命的下人们,苦苦哀求他们进去寻找长公主殿下。可是面对死亡的威胁,本就与长公主算不上亲厚的奴役丫鬟们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每一个人都是忙着捞上一件值钱的东西保命要紧,根本没人理会他说了什么。凤殷然瞧着这混乱的场面,不禁皱起眉头,连忙与方临渊运起轻功,径自往内院寻去。

因为长公主突然为了大驸马铁了心地要遣散阖府的美人,二驸马郑新求之不得,当天就答应了和离搬了出去。而贪恋公主府舒适生活的三驸马和四驸马,却着实使出浑身解数缠了楚婉思两天,见她真的全然不为所动之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拿了长公主给的“赡养费”离开。故而这三位搬出公主府的驸马们,才能逃过今日的一劫。

穿过杳无人烟的几个小院,凤殷然同方临渊终于在素心亭前找到了正抱着楚婉思的尸体坐在那里的大驸马赵琼章。见到有人过来,他却连头也没有抬,只温柔地替怀中早已没了气息的楚婉思描画着蛾眉,仿佛不是置身火海之中,而是拥着春困初醒的爱妻,享受闺房之乐。

“楚夏呢?周太后把人藏在了哪里?”见赵琼章眉目间已现癫狂之态,凤殷然本不指望他能回答,不料赵琼章倏地恍惚笑了起来,低声说道:“你们要找的人,已经被世子带走了。”

楚博栾?没想到自己竟然低估了厉王父子的心机和能力,凤殷然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丝不安,却听见那大驸马赵琼章继续说道:“婉儿,世子他连皇上都想除去,我们赵家哪里敢以卵击石与他抗衡。都是我没有用,明明答应要守护你的笑容,却连你的性命都无法留住。我不敢求你原谅,唯望你能明白,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你说什么?!楚博栾要杀小皇帝?!”心道不好,凤殷然当下也顾不得细问,连忙和方临渊一起往皇宫的方向赶了过去。完全没有在意他们二人的去留,赵琼章拦腰抱起他的娇妻,一步一步,朝着火海走了过去。

“婉儿,但愿能有来世,让我赵琼章有幸,再娶你为妻。生死同一处,白首不相离……”

******

自古以来的皇帝吃饭时,大致都分为传膳、进膳、用膳三部分进行。每次传膳前,先呈膳单,膳单上注明用膳的时间、地点和菜点的名目,以及哪品菜点用什么食具盛放,用什么桌子等都要标注详细。文昀如今的皇帝楚惠安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早在他做皇子时,极其疼爱他的帝后便特别在他宫中给他设了小厨房,荤局、素局、挂炉局、点心局、饭局一应俱全,上上下下的厨役差人大概五十来人。待到楚惠安登基之后,负责他饮食的御膳房规格自然又翻了一番。

虽然只在宫里住了两日,楚黎归倒也渐渐习惯了小皇帝每次传膳时的兴师动众。这还是他这几天运气好,周太后并未来陪楚惠安用过膳,否则太后和皇帝一顿菜品怎么也得排上二三十个,只怕阖宫上下都要忙的鸡飞狗跳。

楚黎归不知道是不是他那位皇叔暗中做过什么手脚,小皇帝宫里的内侍奴仆们竟然整齐划一地拿他当了透明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却也任由他陪着楚惠安玩闹吃饭,只是偶尔太后派人来时,事先递消息让他躲避。里面百转千回的阴谋诡计,楚黎归也不是察觉不到,只是他生性散漫逍遥惯了,即便潜意识里知道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他却懒得浪费心思在这些事情上。

不过,他既然答应了殷然美人要照顾楚惠安这几日的安全,就一定会奋不顾身的去做。何况这两日相处下来,他也是打从心底里喜欢小惠儿这样聪明懂事又天真善良的小孩子。尽管他对周太后心存怨恨,但是跟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小惠儿在一起时,楚黎归是真心想做个亲热手足的好哥哥。比如现在,虽然知道御膳送来时一定事先经过了无数太监宫女试毒,他们用的也都是银制餐具,然而楚黎归还是亲自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这才挑有营养又易消化的食物夹给小皇帝。“小惠儿,不要挑食,快把胡萝卜吃掉。”

正想偷偷把胡萝卜藏到碗底的楚惠安撅起小嘴,见楚黎归一脸坚持,只好不情愿地慢吞吞的夹起萝卜片,英勇就义一般地塞进嘴里去,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林哥哥,我要吃糖醋鱼!”

“好好好。”化身保姆的楚黎归倒是很熟练的拿起一旁的精致工具,小心地剃掉糖醋鲤鱼的鱼刺,放进楚惠安的碗里。“除了鱼和肉,油菜和香菇也要吃干净。”

心满意足吃着鱼肉的小皇帝笑眯眯地点头应了,还不忘把手边已经空了的汤碗往楚黎归面前推了推,“林哥哥,我还要喝汤。”

认命地替他又添了一碗,向来也是锦衣玉食的楚黎归哪里这样细致地伺候过人,可是一看到小孩那眉眼弯弯的样子,他的心立刻就化成了水。也许是跟小惠儿比较投缘吧。他笑了笑,伸手帮小孩摘掉粘在嘴角的米粒,“慢点吃,别被噎着了,又没人跟你抢。”

“好。”楚惠安甜甜应着,大口扒饭的样子分外可爱。小孩子本就在长身体的时候,又有楚黎归带着他做游戏消耗体力,并且陪着他吃饭,就算简单普通的菜式竟也觉得美味了起来。“我们说好了的,只要惠儿能吃完一碗,林哥哥就会给惠儿讲故事,对不对?”

楚黎归一边点头一边叹息,哄小孩这种事还真是一点都不简单,不过似乎自己还有些乐在其中的感觉。叫来下人收拾了碗筷,又拿了水帮小皇帝漱了口,楚黎归回头见他乖乖坐到了桌案前,不禁好笑地揉乱小孩的头发。“刚吃完饭就不要用功了,反正今天太后也不会过来抽查。”

推书 20234-02-18 :重生之天下为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