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告诉你你能答应么?”方凯道。
方之晴想想,还真不能,就连现在他都想悔婚。
按理说这么一成亲,佳人也好仕途也好,都顺理成章,可他心里就是觉得别扭。
别扭着跟爹娘去赵府拜会了未来老丈人回来,趁着还没其他事,方之晴急忙做贼似的溜去了云欢家。
将情况这么一说,方之晴眼巴巴地看着云欢:“你觉得如何?”
云欢前两日的淤青还没消,嗑着瓜子道:“我说你这两日怎么没来,原来被喜事冲昏了头。”
“我也觉得是喜事,可这心里就是不舒坦。”方之晴道。
云欢带着口水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就是娶个媳妇儿,娶了再说呗,又不是之后不能纳妾了。除非那赵小姐是个丑八怪,那是死也不能要的。”
方之晴道:“倒不是因为这个,一来我还没见过赵小姐本人,二来……为了那个劳什子的推举状,总觉得我是把自己卖了。你不知那赵老爷见着我一通打量,简直是……”
方之晴脑中冒出睇相论银四个大字。
云欢有点不耐:“那有什么?正常。你看就算我……就算皇帝为了拉拢李相,也纳了李家小姐不是?”
“皇上跟咱们平民百姓可不一样。”方之晴道,“他都收那么多房了,再多一两个也不多。”
云欢有点恼火地看他一眼。
随即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便待我先看看赵家小姐究竟长什么模样。”
“使不得!”方之晴道,“我今儿个去赵家都没见着人,估计人家小姐不好意思,何必强人所难。”
“废话真多,都快成亲了还害什么臊。”云欢一提他的后衣领,“带路!”
第五章
方之晴无奈,只得磨磨蹭蹭领着云欢往赵家走。
“若是对方不愿见人,你也别硬闯,我们安生回来便是。”方之晴边走边叮嘱道。
云欢闻言便是一笑:“就这么直接过去拜会,谁会真的出来见客?你傻了么。”
“那怎办?”
此时将要行至赵家大门口,云欢拽着方之晴的手腕却是顺着墙根走。方之晴觉着现下他们的动作怎么如此眼熟,须臾便恍然大悟。
“你是想偷溜进去?”
“自然。”
赵家的墙比之方家的高多了,便是能爬上去,跳下去的时候也得摔瘸个胳膊腿儿。绕着走了半圈,方之晴便腿肚子打颤,看看云欢也是累得够呛。
又走了几步,方之晴眼尖瞧见一丛杂草涨势古怪,便超前快走几步掳袖子一扒拉,就见一个约摸二尺的狗洞隐于其下。
方之晴面上一喜:“暮……!”
便见云欢径自往前走看也不看他,连忙跑过去拽住。
“我堂堂……去钻狗洞?!这传出去成何体统!”云欢铁青着脸道。
“翻墙也好狗洞也罢,万一被逮着了,这都是要上京考试的……总归不大好。”方之晴道,“不如我俩还是回去罢。”
其实他也不想钻,一来便是进去了,他也不知道赵家小姐在何处,二来便是找着人了,见了面该说什么?
谁想云欢皱眉思索了片刻:“哦,对,我俩是读书人。”说着露齿一笑:“为了艳阳的终身大事,云暮开便是钻上一回狗洞,又有何妨。”
“暮开……”
方之晴心下触动,见云欢已经一掀袍子当先爬进去,只好认命跟上。
狗洞那头也被草掩着,因而他俩钻出来的时候不甚明显。方之晴拍拍袍子上的泥土,眼里所见是大抵是赵家后院,墙边一片矮丛,后院正中有个池子,旁边还有个凉亭。
“接下来该怎么办?”方之晴问道。
云欢整整自己的衣衫,看了看方之晴,也帮他理了理,随即抽出折扇扇扇风,抬眉道:“怎样?”
方之晴上下打量了半晌,才道:“跟平日有何不同?”
云欢啪地合上扇子:“便是要跟平日一般倜傥。”
说着算了算此时立于赵府的何处,那么小姐闺房的位置也便八九不离十了。方之晴起先还怕碰着他人,但见路遇的丫鬟小厮见着他们皆是客气行礼,还逮着一个丫鬟问了问哪边是赵小姐的闺房。
云欢一说是赵老爷请的客人,便被领了过去。
“这么容易?”方之晴瞪大了眼。
“这赵府上下正筹备婚事,送东西的讨银子的多了,见怪不怪。”云欢道,“便是碰见认识你的,未来姑爷,还会拦着不成?”
方之晴点头称是。
行至房门前,赵小姐的丫鬟进去通报,须臾赵家小女儿秀蓉便快步跑来,一见两人却是泄了气。
方之晴倒是眼前一亮,这赵秀蓉果真清丽秀美,和那画像别无二致。
“在下云欢,仰慕赵小姐已久。近日听闻小姐将要嫁做人妇,恐再无缘得见,夜不能寐,便唐突跑来,还望小姐恕罪。”
还未来得及开口,云欢便深深作揖道,说得方之晴一愣一愣的。
赵秀蓉还礼道:“秀蓉惶恐。”
两人正待下文,赵秀蓉却是不说了,好似懒得搭理他们。一想也是,赵家家大业大,赵小姐亦是清秀可人,这般公子哥儿怕是见怪不怪。
再说人家都要拜堂成亲了才急吼吼地跑来表明心迹,对着这样的两个愣子哪会给什么好脸看。幸好此行目的并不真是仰慕人家姑娘,不然何其难堪。
方之晴喝口茶润润嗓子。
“能得赵小姐垂青,那人想必是一表人才,文采斐然,他日必成人中龙凤。不知是哪家公子能有幸得赵小姐垂青?”云欢道,“望小姐好心告知。”
云欢本就长得文质彬彬,此时又是作揖又是恭维,尽往好了说,面上亦是可怜兮兮的。赵小姐即便是心有所属,也有些不忍,道:“便是方家大公子,方之晴。”
方之晴见赵秀蓉提及自己时并不像是女儿家心思,面上无一丝羞赧之色,甚至还有些不甘,心下觉得奇怪。
“方才见赵小姐跑得急切,见着是在下却显得不大情愿,可是在等何人?”云欢问道。
赵秀蓉板着脸道:“秀蓉今日身体不适,先歇了,公子请自便。”
说着便向里屋走去,丫鬟上前行礼,摆明了要送客了。
两人只好回礼告辞。
出得房屋行至走廊无人之处,云欢算是憋不出了,搂着方之晴的肩闷声笑:“还说是仰慕你,别说情不情愿了,人家连你长什么样都不晓得。”
方之晴尴尬之余见他乐得没玩没了,便去捏他鼻子:“笑死你得了。”
云欢笑脸一僵,愣了愣,方之晴便转身朝原路走:“既然赵小姐也是不情愿的,又何必强求……我回家再跟爹娘商量商量。”
云欢摸摸鼻子跟上去。
走着便见几个下人匆忙跑过,边喊道:“老爷让给小姐搬东西呢!再来两个人!”
方之晴与云欢对视了一眼,心道不妙,赶紧加快脚步往后院走。
刚走了几步,前头转弯处两排下人端着锦盒便走了过来,看着像是要往赵秀蓉那里送。看这形容,赵老爷估计就在后头了。
两人急忙转身往后退,退着退着就又回到赵秀蓉的屋前。
“每次都被抓,出门该看看黄历。”方之晴急道。
身后门一响,两人跟赵秀蓉大眼对小眼。赵秀蓉嘴一张便想开口,给云欢当机立断捂住了嘴巴带入屋中。
“栓上门。”云欢道。
方之晴一呆之下也顾不得细想,火急火燎地进门落栓,回头一看赵秀蓉正被云欢捂着嘴死命挣扎。
“暮开你怎可如此无礼!”方之晴想救人,却苦于无处下手。不论这赵小姐将来嫁不嫁给自己,那都是一黄花大闺女,这动手动脚的,委实不妥。
此时屋外有人敲门,赵老爷的声音传了进来:“蓉儿,快开门。”
“唐突小姐实乃情非得已,方才无奈说了谎,其实仰慕小姐的并非在下。”云欢道,“在下这趟是陪着我家方公子来的。”
赵秀蓉停下了动作,看看方之晴,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得知小姐不愿嫁与我家公子,这趟过来,便是想私下跟小姐商讨一下成亲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云欢话音未落,便见赵秀蓉双眼一亮。
“那我放开小姐,还望借此处暂避。”
见赵秀蓉点了点头,云欢才慢慢放开她。
甫一放开,赵秀蓉便冲方之晴道:“你也不想成亲?”
“唔……父母之命罢了。”方之晴道。
“那先避一避,等我爹走了再谈。”
赵秀蓉当机立断拽着两人进到自个儿闺房里,方之晴不敢乱瞅忙低头看着鞋底,面红耳赤地被塞到床下。
两人趴着,便听见外间门打开,赵老爷的说话声。
云欢小声道:“想来赵秀蓉是当真不待见你,看这一听成不了亲给乐的。”
方之晴趴在地上如一条死狗。
第六章
在里间听不清楚赵家父女说了些什么,云欢嫌地上凉,一直往方之晴那边挪,挪着挪着就趴到他身上了。
“下……去……”方之晴早饭都要被压出来。
“地上凉。”云欢道。
“你嫌凉我不嫌凉么。”方之晴不乐意。
云欢挤挤眉头,一把捂住方之晴的嘴。方之晴说不出话,唔唔了两声便往边上滚,想把云欢甩下去,哪知背上那人死沉死沉,无论他怎么甩都黏在他身上,累得气喘吁吁。
突地旁边探下一张脸,赵秀蓉看着他们道:“我爹走了,你们出来罢。”
云欢打了个轱辘便滚出了床下,站起身拍拍袍子。方之晴也爬了出去,心道又钻狗洞又钻床底,那身白袍便是怎么拍也拍不净的。
“方公子,究竟有何法子把这门亲事给黄了?”甫一站起,赵秀蓉便急道。
“这……”方之晴只好老实道,“此次来,便是想看看赵小姐对在下是怎么个心思,还未及想出法子……”
赵秀蓉眉头一皱,道:“唉……那可怎办?过些日子,家父便要把此事告知京中八王府,便再无转圜余地了。”
虽说人家王爷日理万机还指不定上不上心,可好歹是远亲,红白事都要知会一声,走个过场。
“还好八王爷现下不在京中,等他回去,我爹定是要派人送帖的。”赵秀蓉道。
方之晴也愁得很,倒是云欢一听便惊道:“八王不在京中?此话当真?”
“嗯,我爹亲口说的。”
“那他去何处了?”
“唔……这个便不大清楚,只知是北上了。”
“什么时候去的?何时回?”
赵秀蓉古怪地看他一眼:“我怎知。”
云欢脸色瞬时变得难看:“什么都不知,那还有何法子?安生嫁与我家公子罢。”
赵秀蓉一跺脚:“不可不可,我已有心上人了!”
方之晴和云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云欢思虑片刻,看了眼方之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
“什么法子?”
“你得先帮我个忙。”
不论什么忙,赵秀蓉自是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回去后,不过一日,赵秀蓉便跑到云家报信儿。
“我细细问过爹了,八王爷月前离京,说是出去暗访名师学习乐理,约有五六日了。大抵是微服出巡,只知他出京后一路向北,便没了行踪,起码要个把月才会回来罢。”
云欢沉吟良久,似在考量什么,而后点头笑道:“赵小姐果真爽利,放心罢,不出十日,在下定让这门亲事黄了。”
赵秀蓉闻言安下心来,领着候在门外的丫鬟走了。
待赵秀蓉走远,云欢才叹息道:“我以为皇帝那头没什么消息便算无事,谁知那些臣子才真正沉不住气。李业也好,周成也罢,谁能想到是那个最最没出息的八王。”
方之晴赶紧去捂云欢的嘴:“你疯了不成,敢说王爷坏话!”想想又补一句:“还直呼相爷名讳!”
云欢瞪着他。
方之晴怏怏放开手,才道:“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法子?”
云欢道:“你可有私房钱?”
“不多。”
“多少?”
方之晴不情不愿地报了个数。
云欢算了算:“略少。这几日你能回家要些银子么?不用的首饰也成,银子这东西嘛,多多益善。再备些干粮与替换的衣裳,连我那份都备着,拿过来。”
说着他起身翻了翻自家的书桌和书柜,抱出一大堆画轴,道:“这些字画看着还成,让文升通通卖去,应足够了。”
方之晴心下觉得不妙,这分明便是出远门的行头。若云欢的主意是一走了之,那也太馊了。
“你想作甚?该不会要我离家罢?”
“艳阳当真痴傻,怎能不知会你爹娘一声便走呢?此乃上京赶考的盘缠罢了。”云欢道。
方之晴狐疑至极,还想问什么,被云欢一把捏住了肩膀。
“艳阳,你要信我。”
对视良久,方之晴终是叹了口气,照办去了。
接下来四五日,方之晴陆续拿来许多衣衫干粮,钱财也都装在一起藏在包袱里。云欢拎了拎这两个大包袱,虽有些重,背着走路倒是没问题。
看着差不多了,云欢选了一日,往方家登门拜访。
进到方之晴屋中,云欢四处嗅了嗅道:“你这屋子太潮,一股霉味儿。有线香么?得时常熏熏。”
“是么,我平日待惯了,也没觉得潮。”方之晴起身去柜子里拿香。
云欢趁机洒了蒙汗药在方之晴茶里,手一抽回,药包便藏到了袖中。
点上了香,云欢便转头小声告诉书童文升道:“你去布庄找来方老爷和方夫人,就说……就说我跟方之晴在屋中打起来了。切记,来回要刚好一炷香,不能多一刻也不能少一刻。 ”
“公子你这不是难为人嘛。”文升抱怨道,却见云欢冷冷地看着他,打了个哆嗦,连忙跑去了。
方之晴道:“他怎么刚来便走?”
“家里柴火忘熄了,我让他回去看看。”云欢道。
“哦。”方之晴饮了口茶。
两人闲聊了会儿,方之晴便开始犯困,眼皮闭上又掀开。估摸着蒙汗药的药劲儿上来了,云欢把他扶至床边道:“你累了便歇会儿。”
“好……”话音未落,方之晴便呼呼大睡起来。
云欢三两下便把方之晴扒了个精光,自己也脱得只剩条裤子,将衣服撒得遍地都是。看了看线香燃得差不多了,跑去门边开了条门缝朝外看。
方之晴屋子前只通着一条道,等了没一会儿,有几个人影走过来,看形容倒是方老爷和方夫人无疑了,忙掩上门。
走至床前,方之晴光着屁股睡得正香。
云欢将他双腿分开挤到中间,手一挥便是两个大耳刮子。
蒙汗药本就量浅,方之晴被扇得疼了,幽幽转醒,被药得晕乎乎的,眯瞪着眼看云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