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都是寡人的,何人敢多言!即便闲言碎语,那也是别人的事,寡人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在乎别人的眼光,所以只想在这里等着你,若是等到了,守着你便是心安。”
“我的果儿啊……”
问因已然呆住,若不是那有意无意投射过来的挑衅的一眼,他真的至死也不会相信这是问果果。
从那虚假演绎的深情中清醒过来,问因立即飘至未对凡人隐身的彼岸。
脚下咯人,才是发现,太多的弓箭。问因环视一周,却是觉得悲哀的看到一些弓箭手。
问因拍了拍他的肩已做安慰。
彼岸回过头来,“你来了……累……”
只见顷刻间,彼岸便是化作一道光的进了问因的手中的那枚戒指。
仍在原地的淡隐若有所思,却见那寇濯带着素青退下。
经过他身边不远处,寇濯小声交代着素青,“素青做人还是要本分。不该你所得,强求不来。但你放心,你当日对我的恩情,我不会忘,定是护你余生周全。”
“寇濯,你说,若我当日没有硬是让你安排着见到他,会不会才是最好?”
“遇见皆是缘。不管是善缘,还是那孽缘。但这些年,我是对不起你的了。”
看着两人远离,淡隐忽觉自己活过这千年,却似乎是枉生了。遇见的这些人、这些妖,才是真的让自己有一种活过的感觉。
问因飘来,对他指了指戒指,意念传声——
我先带他回客栈。
淡隐明白他的不放心,动了动手指,一道光出去。
问因离开。
“公子。”小鱼儿似急匆匆而来。
“你去哪了?本殿下的指令如今你是越来越不放在心上了!”
小鱼儿迟迟的到来,还是让淡隐有些火了。
小鱼儿低着头,等待自家主子的继续训斥,却是只听到一句——
“在这好生看守着那人狐。”
一抬头,了无踪影,哪里还有自家主子。
从未如此,从未如此……小鱼儿突然了然的笑了。
回了客栈,门前的时候问因迟疑了一下是否该多要一房间,还是没有下楼,推开门,却是空无一人。
问因把戒指摘下,放在桌上,倒了桌上应该是那淡隐小跟班留下的酒酿。
“彼岸,彼岸,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出来吃些东西?”问因突然惊觉,自己的口气怎么若多年前自己哄着生闷气的问果果一般,如今却是物是人非。那受气之人如今倒是成了伤人之人。
“我知道你难受,知道你疼,但出来和我说说话吧。说说话,你的心情便是会好些的。”
“你不愿出来,那我便进去找你?”
问因幻化投身戒指,却是被弹了出去,摔在墙角。
以为是彼岸觉得自己吵闹的真心不想搭理,问因淡淡笑笑,“那你歇着,我不吵你。”
却是见彼岸似烂醉如泥的出来了。
原来里面也是有酒的。问因笑笑。
彼岸似醉似醒,拿过戒指摩挲着,“问因,你知道吗?如今或许只有这冥戒才是我唯一的容身之所了。可这只是一枚戒指却又不是那我失去一颗嫉之心的冥界。”
“他——他竟然爱上了那个挖走我的心的魔,那么痴迷,你说可不可笑,可不可笑?多么可笑的事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拦着他,我说你不喜欢他的,他不是人,更不是一个好人。他接近你或许只是惦念上了你的心。我也是突然的好奇,那半妖半魔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心,还是只是为了折磨我?可你说,我和他无冤无仇,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有了他需要的一颗嫉之心,他便是盯上我了,让我不单单是没了心,还看穿了……所以如今这样的折磨我?”
问因看着继续拿着酒壶畅饮将酒这么灌进肚里的彼岸,心里却是在迟疑着,也是困惑着。
那半妖半魔是自己的亲弟弟,因为我当年的一念之差,他成了这样。也是让你和你所爱卷入纷争。
说与不说依旧只在一念之间,可说出口的勇气却是那么微渺。不想失去朋友、不想让你太恨的选择远离的孤独一人,终究——我选择畏畏缩缩……
“我不知道是该系还是悲,知道他记住那颗心的时候。我说你好好看看我的脸,我才是你该爱的人。而不是这居心叵测的妖。他让我滚,不然就对我不客气了。直到那漫天的箭雨,我才是知道他依旧是冥界那个对我冷冷淡淡的无感的冥王。可这一切又是算什么呢?”
问因见彼岸翻出手掌心,只见那手心一个痂,一支金箭若隐若现浮现,穿痂而出,悬在半空。
彼岸收回指间,仔细的端详着,似笑非笑。
“你的手——这支箭?”
“他赐给我的。”彼岸淡淡的笑笑,“我只是想知道会不会疼。好像疼,也好像不疼。”
“我拂去了那些侍卫的箭,他觉得我是妖。觉得我妖言惑众,却也不怕。他到底还是王,这一世,还是如此的魄力。”
彼岸顿了顿,抚摸那沾血的箭头,“这一箭,一点也不温柔。他是下了狠心的,而且是淬了毒。要我死呢~”
“我没了心,都说十指通心,我也是想试一下,这手掌心而过,我是否也会痛……”
“却是不痛的,也怪那里本就是空的。还是觉得通体的难受而无法离开。其实也都怪我没了心。早知会是如此,此生他会面对真心,亦或是假意,但却是认定了那拥有我的一颗心的妖魔,我好生守着便是,也不会主动给了——”
“那——是你给的?”问因愣住,他从不曾预料会是这样。
“那妖魔问我,世人皆说我痴心,我可测试真心,花妖,你可敢?……其实我也听说过蚀心魔的事。他所挖之心,不管迷惑与否,必须是主动奉上,否则也是无用。我只当他是测试一下,也会奉还,却是想不到那样的结果……彼时想着,那颗心回不回来也是无所谓了。却不曾想……”
“问因,你说你也有所爱之人。那你可明白这样的感受?”
当日的心中所爱的人那是自己。如今,还是自己吗?似乎,哪里不对的,还是不一样了……看不清,还是看不清……
天色大变,窗外淅沥沥的急急的下起雨来。
“下雨了。这酒灼心,我的心上似乎有些火气,还是去去火气。”彼岸一手酒壶,一手金箭,摇摇晃晃出门而去。
问因知道他难受,不放心的跟着。
歪歪斜斜、跌跌撞撞,一副买醉的姿态,
眼前的彼岸哪里还有妖的模样,也是与那情伤凡人别无二样。问因感叹着,投身进雨帘。
也想感受着人间的雨,却是瞥见头顶上一把油纸伞撑着。
“你——”你回来了。问因刚想这么一说,却惊觉不对,怎么跟人间的那……似的了。
淡隐也没在意他要说什么,看着不远处那人道:“他这是病了,以毒攻毒,需要病一场。”
目光转向问因,温和的笑笑。
空气清冷,问因却恍惚觉得这这明丽太过温暖的笑容,让自己的心些许燥热。
“你可不需要。你的身体得好生护着。那可是我的命——”
淡隐说的理所当然,问因不好辩驳,只是笑笑。
若当初没有那欠下……你的一路跟随是为了找到果果,还是监督这欠下的命?……
世人皆见雨帘里一个好看的男子却是落寞的神情、时而猖狂的笑笑,时而仰天畅饮,夹杂雨水的灌下,亦疯亦癫。时而顿住看过行人,被盯住的有人护着的小姑娘也是着实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身边的男子便是投来一恶瞪。
彼岸走走停停,时而呆望眼前。但也是走得不快。
淡隐倒是一派悠闲,只当是人间散步了。
问因想距离些,却是见自己远离了,伞还是在自己的头上,也是不再故意的远离了。
却见彼岸突然的停下,顺着他的目光,只见他盯住一对耄耋夫妇,一直目送远方。
也是注意到了他和淡隐。
彼岸迷蒙这眼,“是你们呐……”
彼岸恍惚之感,这人,他熟悉,九殿下嘛,总来找冥王的。这人,他也是识得,救过自己的。他们怎么会走在一起,他们何时认识的?……如今究竟是在哪呢?天这么暗,我是在冥界,还是在人间?
看着他的痴傻状,淡隐故意谦谦君子的问候,“请问公子这是去哪?”
“哦。下雨了,我不放心——”
彼岸顿了顿,思考的挠挠头,倒想是个纯真的孩童,“我也不知道我不放心什么。”
忽是惊觉,“哎,对了,我的心呢?我倒是忘了,我的心心甘情愿的被骗了,我得去讨回来——”
看着匆匆而去的彼岸,问因淡隐不约而同相视一眼,心中叹息,摇了摇头。
皆是感叹,说此妖不是三界最痴,真的怕是无人相信了。可为什么偏偏是一妒之心?为什么没了心,仍旧是如此之痴?
没了痴,何来妒?
或许,没了心的束缚,才真的是自在的最痴、最妒的境界。
这一跟……看着不远处那‘寇府’的牌匾,问因苦笑。
天色渐变渐暗,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是否今日又是哪个妖的历劫之日了。
问因心中突有不好的预感。
只见彼岸僵直的背影顿在那里,而那台阶之上,忽现两人。
缠绵悱恻,依依不舍的相送的步出寇府的大门。
那皇帝就是连一眼都没有施与这台阶之下的彼岸,专注而依依不舍于他自以为的所爱。
问因看看台阶之上,台阶之下。忽是觉得自己反倒成了多余之人。
却也自责,因为自己,这一切似乎都是乱套了……
两个明明喜欢的一仙一妖,却只能是看着彼此的至爱一个或许假意、一个真心的在一起,而硬生生的忍受着……那真心真的是残酷的太过狠心了……
风云变色,雷声轰鸣。
淡隐有丝丝担忧的下意识的看了身边之人一眼,却也是信心百倍。
今日若是他的历劫之日,正好,如此之巧的本殿下亲自守候。此后,天上人间,便是至死追随了吧。终于是等到了!
云层裂开,道道白光投下,直击这寇府门前而来。
淡隐衣袖飞出金刚罩的瞬间,他也是气急,身边这狐猫,真的是胡闹了!他不怕死吗?明明那天劫拐过弯的去了,他还自己凑上去!
不对,那是彼岸。这千年花妖的……
冥王啊冥王,你这是以后怕是要对我感恩戴德了……
金钟罩的护着,那一道道白光皆是消散开去。
淡隐临时起意,一道闪电而下,他挥挥手指,只见那本该散去的最后一抹白光,向那对眼前的一切不闻不问、漠不关心之态欲上撵的冥王袭去——
他也是没想到那花妖却是破金钟罩而出的迎向天劫,硬生生是受了这一击。
半空中的彼岸落在皇帝的脚边。
皇帝也是愣住,终于是欲蹲下仔细瞧着眼前这人,不,这妖。
“你终于还是看我一眼了。定铭——”彼岸抬头,与他对视。
“你——”皇帝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定铭~”问果果的一句话,却是拉回了皇帝的注意。
再次看向彼岸时,已是冷了脸色的无所谓的姿态,“你这妖,还污蔑我的果儿是妖。刚刚定是你这妖施法而出的幻象。若是没有之一出,若是没有遇见我的果儿,寡人或许还会念你痴心的带回去。真的以为寡人拿你没辙了吗?”
皇帝拉着问果果离了彼岸更远一些,唤道,“真人——”
一仙风道骨的老道出现,手中一五彩光辉的石头,看了一眼彼岸,便是开始念咒。
淡隐识得,此乃女娲庙的辟邪灵石,若是识得法术之人,便可让起妖魔鬼怪无处遁逃的被收服而困于灵石。
彼岸已然寒心。
淡隐摇头。
冥王啊冥王……
这一劫若不是他的护住,你便是该想起前事了吧……可惜啊、可惜……
问因忽闻问果果的意念传声——
‘你瞧见这人心多蒙蔽,世间的一切多假!’
‘你就是为了向我证明这,就这么伤害?!’
‘当然不止。’
第7章
问因清晰的听见问果果问着那皇帝——
“定铭,你可是真心爱我?”
“这一点,你永远不要怀疑。”
“如果,我想看看你的心呢?”
皇帝愣住,迟疑片刻,竟是蛊惑般的点头了。
彼岸被那灵石困住。
淡隐竟也是没有出手的仍旧呆在原地。
问因却是茫然了,心中感叹——
即便是阻止,也是敌不过果果的。救与不救,结果还是改变不了了。
他忽然想知道这冥王转世的人心究竟是什么,怎么可以盲目到如此的地步……
“孽障!”那老道忽见问果果挖走皇帝的心。也是转而念咒对着问果果。
问果果将那心吞下,一挥衣袖,那老道已然猝死,灵石收于手中。
众侍卫见如此妖孽已然丢盔弃甲的遁逃,只剩一人。
那女娲灵石问果果都是如此轻而易举无所畏惧的收走,淡隐知道问果果如此功力,冥王之心,已然奏效。
今日不是无月之日,却是因为这天劫而黑云压空的如此巧合的中了他的意。
皇帝的倒下的那一刻,只是突然的看着问果果的胸口,自问道:“它不见了。”
问果果淡淡道:“痴人痴心。”
想起过往——那次不欢而散,淡隐笑了,“哈哈——世人皆以彼岸为痴心,唯本殿下独看穿的挑破。死不承认,如今——下次冥界再见,看你何话可说!”
想嘲讽,却也是觉得这冥王还是可怜了,让他觉得可怜。真的印证了人间的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时。
云层忽是散开,问果果飞身离开,那唯一留下守候着的侍卫也是随之离开。
问因看到了那人的脸。是阿莫。
彼岸强撑着走到那已倒下,不知是死是活的彻底被他以为的忠心全部抛弃的人间帝王的身边。
就这样静静的看了几秒,问因突然见一丹药从自己手上这戒指飞出,落入那冥王口中……
彼岸倒下,在那人的身边。
问因深吸一口气,施了施法,将两人隔空送往客栈。
转身看看那淡隐,心中还是觉得似乎不同寻常。
彼此对望,谁也没有开口。
问因忽觉这仙眼中为什么流露出一种似不舍来,是否是他的眼花。难道真的到了时候了……
淡隐忽对他一眨眼,问因愣了一下,还没等他意会过什么来。
只见一老者出现,看着淡隐,恭敬却也面容冷酷。
“九殿下,娘娘让您即刻回去一趟。”
淡隐倒也坦然,“雷公,您这状倒也告的快。不过还是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