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名“蛟龙草芷”,与“幽冥刀”并称为天下第一,分别乃剑中之尊、刀中之霸。当年这把剑就是白十六送给唐四的定情信物,唐四戴着从未离身。
如今落宇却把白十六的定情信物送给了沈浪,这其中意味,他还如何装作不知?
郎情弟意,真是叫人动容,浓情蜜意,真是夫复何求?
宇文文静阴着脸,似乎又回到了百年前,再次体会了一次当他知道白十六与唐四相爱的时候的心情。
不过这一次他却冷静许多,因为他不停对自己说:落宇不是白十六,他不爱落宇,所以不该是那种心情。
这样想着他又觉得自己愚钝,落宇那样的蠢书生,怎么比的上白十六,他为何要将这二人相提并论?宇文文静挥去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口道:“好剑。”
“的确是一把绝世好剑。”沈浪收回剑,见宇文文静的目光仍紧锁在剑身上,便道:“落兄如果喜欢,我便将他还你,宝剑当配英雄。”
宇文文静本想拒绝,但又想:这本来就是四爷的东西,我是四爷传人,用四爷的剑有何不可。便也欣然道:“我不是英雄,但这把剑,本就是我的!”
时至今日他依然固执地把自己当成唐四的首席弟子,并不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何不妥。
沈浪虽有些许不舍,转而想这剑本就是落家的,物归原主也无话可说,于是解下佩剑当即就递给宇文文静。宇文文静想了想,把英雄令掏出来递给了沈浪,说道:“替我引出‘宇文文静’,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沈浪接下英雄令,顿时生出一股被托付了的使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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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萱葶在出嫁之前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她出身书香门第,吟诗赋画无一不精。可惜后来家道没落,父亲一生没求上官职,家中兄长才能浅薄,登不上门面。又无家业可操持,外出打点也抽不出钱帛,他父亲便想将她嫁给京城某家商贾做小妾,用丰厚聘礼为她兄长打点门路。
李萱葶心中不郁,因此一个人浑浑噩噩误打误撞走到莫愁湖,遇到昏迷的落宇,对他一见钟情。而醒来的落宇已被观叶抽掉半个魂魄,对知书达理的李萱葶也生出好感,于是迅速坠入情网。此后李萱葶不顾父亲反对嫁给落宇,归隐落家庄,又从落家拿出大笔财务供给娘家,为兄长谋了官职,他父亲这才作罢。
此后六年间,她每每借口回娘家探亲都会带走落家大笔财物,李家在她的帮衬下也逐渐在京城站住了脚步,有了兴起之势。可惜他兄长实在是个无能,不会经营关系,六年里也只升迁一次,她一边怨念兄长就是个吸血鬼,一边又想着反正落宇也用不到那么多财物,而落宇对她纵容,她便越加骄纵,几乎每次出行马车都载满了东西。
管家对落宇诉苦,落宇只是一笑了之。
久之,李家便养成了缺钱就向李萱葶伸手的习惯,李萱葶也拿钱拿的越加堂而皇之。
这次离开落家,李萱葶自然如以往一般,甚至比以往更过之不及,载了一车的名器古玩带到李家。李家只当她是回家省亲,不以为怪。只是李萱葶的母亲从女儿的愁容中看透一二,便问缘由,李萱葶如实说出,李母只想着落家财物,生怕落到其他人手中,当下就要李萱葶报官,李萱葶虽觉得不妥,支吾几句后还是被母亲劝开,便去报了官。
她却没想到这官一报,落家立马陷入是非之地,等李萱葶发觉落家秘密被揭开后,吓得立马晕了过去,李家其他人听说了落家与皇室有渊源,顿时人人自危,纷纷要求李萱葶立马回落家,不能把李家扯进去。李萱葶一夜尝尽人情冷暖,咬着手绢咒骂父兄冷漠无情,她母亲却跪在她床头以泪洗面说着李家不易,李萱葶最见不得母亲如此,跟着一起哭。
她母女哭哭啼啼了一天,也没见有官差来李家找事,心中侥幸便也藏头缩尾不再露面,以为朝廷只处理了落家便会无事,未曾想这一日一早,蓝衣红帽的官差就闯进李家大门,拿着刀将李萱葶请走了。
京城府尹抓来了李萱葶,当即就往水昭门前送。此时水昭跟兵部借了一只提督九门步军巡捕的兵队,欲往落家赶去,李萱葶被推到他门口,他还惊疑道:“弟妹?你怎么在此?是从落家逃出来的吗?”
以往李萱葶见水昭都是在落家庄,水昭穿着便衣亲自拜望,只谈兄弟情份不说其他。李萱葶虽然知道水昭是丞相,却被落宇告诫不准对任何人提起,她也懂事的没有跟家人说过。在落家的时候并不觉得水昭如何,出了落家,见水昭穿着蓝衣百鸟的官服,在一群官员中昂首挺胸,真是威风之极,李萱葶立马哭了出来,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大叫到:“二哥,二哥快救我!”
那府尹见状,脑门一懵,惊叫道:“丞相她她……她是……”府尹结结巴巴道:“她,她就是举报落家有贼人的那名女子啊!”
水昭瞪大了眼。
他身在朝廷,听到的消息都是下面的人过滤而来。在他听到的版本中,是说有一名女子举报落家庄藏有大量皇室宝物,后来官府查探,发现落家与皇室有渊源,还与江湖门派牵连甚广,故官府派兵抓人封家,又遭落家人反抗,事态失控便逐渐闹大,因此捅到了皇帝那里。
水昭并不知道落家与皇室的事,一度真的以为是有人因为他的关系对落家下手栽赃,却没想到,原来举报落家的是李萱葶?
是他义弟的妻子李萱葶?
这是怎么回事?李萱葶怎么举报落家,她是受人胁迫还是别有心计,落宇知不知道这些?
水昭心中一片疑惑,根本顾不上李萱葶,一把将人推开,翻身上马,道:“立马赶去落家庄!”
“丞相大人,那这个女人?”府尹见水昭并没因为那一句二哥而对这个女人有什么袒护行为,便擦了擦冷汗,请示道:“那个女人该如何处置?”
水昭沉下眼,眼中一片阴霾,道:“等我回来再做处理。”说罢转身驾马离开,丝毫不管李萱葶在他身后哭的天昏地暗。
在水昭眼里,落宇才是他兄弟,这个女人……她最好祈祷落家不要有事,否则……
!
水昭攥紧马缰,心中的层层疑惑像是被浆糊糊住了一样粘稠稠的辨不清出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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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宇从床上爬起来,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个小孩子,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门。
等他站起身来脑袋撞到床边花棱,这才认清了眼前,复又泄气地坐回床上,对着眼前的案几唉声叹气。
正如他先前所说,他现在当真是孤家寡人一枚,女儿猝死,妻子逃跑,兄弟不和,宇文文静还把他从身边赶走,他到了京城举目都找不到方向,从前对自由的憧憬全部灰飞烟灭,变成独坐天涯的寂寥,他甚至不知明天的路该往哪走,真是人生无趣。
落宇哀叹一会,强打起精神下了床,穿好衣服,拾起梳子发呆。
梳头一向是个技术活,小时候母亲代劳,长大后婢女代劳,变成小女孩了是宇文文静代劳,至于现在,算了,随他去吧。落宇气馁地丢下梳子,随便扎了个发饰,就把玉冠扣到脑勺上,然后出门下了楼。
楼下人声鼎沸,京城客栈总是人满为患,说书的唱戏的讲相声的搬个桌子凳子就能凑成一台戏,拉二胡的老头和弹琵琶的少女无人问津。如今江湖议论的最热的就是落家传说,那说书的和唱大戏的都拿此当噱头,你一句“据传”他一句“听说”拼成一块就是一个离奇的故事。
落宇跟着凑在一堆好事的人当中听他们胡说八道,没一会就听得入了神,完全不像是在听自己家的故事,只觉得离奇曲折处处让人扼腕,听完后又品了品,便觉得江湖果然处处是人才,那些人说的好似身临其境似的,落宇真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混在他家当过小厮偷听过墙角了。
他浑浑噩噩听了那么一上午,心中抑郁全消,胃口大开,几乎就要把宇文文静的事丢到脑后。
但就在“几乎”这么个点上,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乞丐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大叫一声:“落家庄最新消息最新消息了啊,庄主落心居然是仁义大侠沈浪的义弟,还跟当今丞相是拜把子!英雄令已经到了武林盟手上啦!慕白居要完蛋啦!要听书的快点来啊!”
就这么一嗓子干嚎,整个客栈炸开了锅,人群纷纷围上去给那破乞丐丢铜板,乞丐一边高兴地捡铜板一边手舞足蹈地说起书来,张口闭口都是“落家庄庄主落心”云云,话语间对那庄主姿容膜拜达到顶峰,让人一听就明白了:
原来传说中的落家庄主是个美人!
原来落家庄主叫做落心!
落宇惊地退了两步。
第57章:丞相出面
宇文文静与沈浪一同走出来的时候,落家庄外已经乱成一团。
江湖从来没有谁是真心服谁,门派之间小打小闹总是不断,如今这么一大帮人鱼龙混杂的聚在一起,想不出事都难。
可怜了官府的人夹在中间,无辜受到波及。
不过等到宇文文静和沈浪一起走出来的时候,混乱的场面突然就静止了。
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在了宇文文静的身上,探究的、疑惑的、惊诧的、痴迷的种种不同。
沈浪出面介绍道:“这位是落家庄主落心,是我义弟。”
一时间众人面色各异,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七星楼的楼主推开屠罗门门主的爪子,淡薄道:“居然还是个大美人,落家庄可真是卧虎藏龙。”
那屠罗门的莽撞楼主看傻了眼,片刻被推醒,忙恼羞成怒问:“他是落家庄主?那刚刚把我门下弟子的尸体丢出来的就是他吗?”
“不是说落家被杀手满堂红霸占了?不是说落家庄庄主昏迷了?不是说落家庄主不会武?等等,我们是不是听错了?”
宇文文静冷哼一声,霸道气势凛冽迸发,瞬间使人沉默,接着他说道:“我几时昏迷过,不过是闭关修炼,没想到居然被人给惦记上了,诸位莫不是听说了什么传言,所以也打起了我落家主意?”
“什么……原来是这样!杀手满堂红趁落家庄主闭关时候霸占了落家,赶走他的妻子……”
“所以他的妻子报了官,又被官府的人发现了蛛丝马迹……”
“这么说落家还真是深藏不露,在京城隐匿百年都无人发觉,这个庄主看上去也不简单啊。”
“也不知那些落家传言是真是假,那英雄令和宝藏……”
那些江湖人议论纷纷,连官府的人也傻了眼。
沈浪见时机也差不多,便出面辟谣道:“诸位好汉,诸位官爷,且听我一言。最近江湖流传的关于落家传闻必定是有心人士杜撰,我义弟落心和他所在的落家庄的确是百年前的名门望族,三大传奇之一的落天涯也的确是出自落家庄,但至于什么宝藏,什么皇家秘史绝对是子虚乌有。”
“这么说英雄令的确是在落家庄了?!”人群中有人说道。
沈浪点头道:“不错,英雄令的确乃落天涯遗物,的确在落家庄。”说罢掏出怀中令牌,“这便是英雄令,如今我义弟已将他托付给我,不日将送往武林盟,从此落家彻底淡出江湖,还望各位英雄勿要再叨扰,还我义弟一家宁静。”
现场一片哗然。
官府的人道:“你说他是落家庄主,如何证明?我们可是接到举报这庄里藏了个通缉犯满堂红,他又在哪?”
宇文文静道:“他趁我闭关抢占我落家庄,逼走我妻儿,我自然是要杀了他。至于他现在在哪,你们这么多人都没看到,我如何得知?”
“那便放我们进去搜庄!”官兵道。
“放肆!”宇文文静眯起眼,表情倨傲:“你当我落家庄真是任人拿捏之流?”说罢抽出手中的蛟龙草芷,往身后一甩。
剑气如虹,出势如龙,瞬间侵吞所过之处,乱世杂砾四处横飞,一阵嗤嗤风声袭向诸人。在场的江湖人纷纷躲开,可怜了那几具尸体,凭白被辗成碎屑,血肉飞溅一地。落家庄顿时血流成河,如入地狱。
“啊!他毁了我师哥的尸体!”一人大叫。
“别过去,不过是个死人了,你要是过去连你也成尸体了!”另一人阻拦道。
宇文文静收剑入鞘,心道:这下死无对证,量你们也发现不了这些人是我杀的。
沈浪眼神复杂的看了宇文文静一眼,似乎知道他心中思量。
“这把剑不是沈大侠所有,怎么在他手中!”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剑这么厉害……”
沈浪道:“这剑本就是我义弟送我,现在物归原主。我义弟是落天涯后人,功夫本领自然在我之上。”
众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论家世,落家百年基业,是江湖传奇落天涯的后人,自然算得上名门正派。论武功,一剑如此霸道惊心,谁也不敢触他逆鳞。如此一人是落家庄主,即便现在明知落家是块肥肉,也没人敢再肖想。
而且他还是沈浪义弟,沈浪与武林盟关系亲密,得罪了他,真没有什么好果子。
众人还在暗暗思量,又听一阵阵马蹄声惊起,回头一望,大片蓝衣红帽子的官差磅礴而来,个个手持刀剑,气势汹汹。
为首一人骑着白色骏马,身穿百鸟官袍,满面焦急之色。
众人纷纷猜测这群人来由,又想起落家与皇室的那点传闻,暗想莫非是朝廷出面来捉拿落家来了?于是不免抱着看好戏的心情让开路旁观。
为首骑马的那人一路疾驰行到落家门口,翻身下马,待看清他的面孔,之前的那群官兵纷纷跪下,高喝道:“拜见丞相大人。”
“拜见丞相!!”为官的人马齐齐高喝,剩下的江湖人顿时傻眼,呆站一会,这才想起民见官要跪的本分,跟着参差下跪。
有几个傲骨的本不想跪,但被那些官兵拿着刀横了几眼,气势也熄了。
一群人中便只剩沈浪和宇文文静还站着,跟着水昭一同前来的侍卫厉声道:“见到丞相,还不下跪?”
“大胆!”水昭怒斥道,“瞎了你的狗眼,这可是本相义兄。”
那侍卫忙跪下认错,水昭也不追究,上前拉住沈浪,叫到:“大哥,落……”
“水昭,你来的刚好,三弟刚刚出关便遇到这种变故,我正想要不要找你说情呢。”沈浪冲水昭使了个眼色。
水昭将目光移向宇文文静,先是被他样貌惊倒,之后恢复如常,道:“我便是为此事而来。”
水昭转身面向众人,厉声道:“我义兄义弟向来低调,不愿与人说出与我的关系,本相也不想插手你们江湖人的事,但事到如今本相却不得不不出面了。最近本相听闻有人造谣落家庄与皇室的事,这件事已经传到皇上耳中,皇上震怒,特命本相出面调解,也给你们这些江湖人提个醒:凡是都有个规则,江湖的规则,官府不插手,但不代表可以放任你们乱来。朝廷的规则,江湖人最好还是不要插手,免得惹祸上身,想浇都浇不灭了。”
说罢一双厉目扫过众人,定格到之前的那个官兵首领身上,道:“至于这次对落家造谣的人,本相自会查清,于统领,我命你带兵严守落家各个出口,将这些来凑热闹的人全部查明身份再做放行,身份不明者,收押大牢稍后本相亲自来审,若有不从不听号令者,皇命已下:准杀!!”
水昭甩出皇帝诏书丢到那于统领面前,于统领忙双手捡起,斩钉截铁道:“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