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进京赶考来了?”连飞眼神一亮,匆忙问道。
落宇掐指一算,今年科举刚好近在眉睫,他若是承认也能圆了谎,但就怕连飞会借机甩掉自己,于是道:“哎,我原本是这样的打算,可惜入了京才知道自己才疏学浅见识浅薄,恐怕今年的科举我是高中无望,所以我打算干脆趁这时机游历一番,增长些见识,他年再来一试。”
连飞本不想再跟这么个书生絮叨,但一想起自己今日被官府像赶老鼠一样赶出落家,便心有不快。随后又想,若是自己朝中有人也不会受此窝囊了!
但他向来不会官府的那一套虚与委蛇,也找不到什么门路,如今这么个书生说跟自己是旧识,还一副热情的模样,连飞便也动了心思。
“不试就退缩,你也忒怂了吧!”连飞劝道,“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说给兄弟听,能帮上的一定帮!”连飞伸手比划出一个数钱的动作,还以为这书生是没钱打点关系。
落宇摇头道:“那倒没有,我父母虽亡但留下的家底还是丰厚的,这次来的时候便带了纹银数百两,肯定是花不完的。”
纹银百两……穷酸门派掌门人连飞沉默了,他能从兜中抠出十两都是问题,数百两……
落宇借机问道:“你我多年未见,如今一见,又让我想起了儿时的美好时光。岁月蹉跎,如今你我都长这么大了,我看仁兄你现在这作风……莫不是做了山大王?”
“放屁!什么山大王!”连飞暴怒:“没听过屠罗门门主连飞的名号吗!这可是名门正派!懂什么啊你!”
“是是是,我不懂我不懂,连兄勿怪,勿怪!”落宇忙讨好道:“原来你做了门主,真是威风!”
落宇双手一拍,做出顿悟表情:“啊!正好我也想游历江湖,这就遇到了你,真是有缘有缘,不如我就跟你一起行走江湖如何?”
连飞想了想,既然高小胖是打算来年再考,那正好趁机联络感情,等他考了个好名次自己再跟他讨人情也算顺理成章,于是给他阶梯道:“成!那你就跟我一起吧!连哥带你见见世面!”
落宇嘿嘿傻笑。心道:这也太好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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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再说魔教。
当初魔教进军京城的消息被宇文文静误打误撞探出,之后郭自在被抓,黑袍怪身死,赤焰女又背叛了魔教,许诺当即撤回渠阳,一面打探消息一面与魔教对接。
恰逢另一个“宇文文静”也来了渠阳,许诺没多久就跟他们教主接上头,被带回了渠阳的魔教据点。
许诺跟“宇文文静”说了自己从沈浪那打探的消息,说诗飞月的那块英雄令应在甲子峰,南疆八墨剑和沈浪会一同去取,又说若想得到那块英雄令,务必要教主亲自出马才能抗衡云云,宇文文静听后便也起了战意,没做考虑就同意了许诺的建议。
与许诺向来关系不合的魔教长老水云天便出声反对,他怕武林盟使诈埋伏,又说许诺消息不灵,明明另一块英雄令已经出现在落家庄,却要舍近求远。
那时落家庄的消息刚刚传出武林,大多数人都抱着怀疑态度。宇文文静自然知道落家家史,落家是慕白居留在这世上唯一线索,他想报复,本该第一个就去找落家,但他却一直没去。
他深知白十六此人城府颇深,既然能一夜间把慕白居消失的一干二净,又怎么会留下这么一个明显的目标给人做指示?因此便对落家有了忌惮,只当落家必定是龙潭虎穴,易入难出。
所以当他听到江湖上传来英雄令在落家的消息,并没有轻易出动。他只当慕白居的旧属已经开始了动作,便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只派了少许几人打探消息。
水云天还当是宇文文静太相信许诺,暗暗气恼。
他与许诺虽然同是魔教嫡传弟子,但许诺自小在江湖潜伏,他却留在西漠守着魔王尸体。后来魔王醒来,许诺回归,带来大量江湖上的隐秘消息,深得重用。水云天虽然忠心耿耿,却并不为所用,因此气愤不过处处找茬。
这次他和许诺同时提出了拿到第二块英雄令的方法,宇文文静却信了许诺,并不信他,水云天更是气岔。
几日后魔教弟子传回消息说英雄令已经到了沈浪手中,这下水云天忍不住了,找到了宇文文静。
宇文文静虽然依旧忌惮真正慕白居的力量,但也不是胆小之辈,听了这个消息后便开始暗中布置。
他想既然许诺潜伏在武林,又与沈浪交好,那正好可以回沈浪身边继续埋伏,伺机抢回英雄令,而自己便可以去甲子峰寻找另一块,兵分两路,哪个也不耽误。
宇文文静作出决定后便将命令传给许诺,许诺听后,楞了许久,才点头说知道。
许诺虽一直潜伏在武林,却并未暴露身份,宇文文静此举表明了是要揭开他这张暗牌,若沈浪手中的英雄令是真的,那他必定要和沈浪站在对立面。
即便许诺早知道他和沈浪始终不是一路人,正邪不能两立,却从没想过要明着和沈浪作对。
一个是自己心中所爱,一个是自己的忠心信仰。
若一定要他做出抉择,那么……
也只能狠下心抛弃其中一个了……
许诺沉下眸子,表情一片阴暗。
前来传信的魔教弟子把他的表情收在眼中,出门一转身又传达给了水云天,水云天听后,冷笑一声,甩甩袖子回了自己的宅院,暗中又开始计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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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与水昭携伴回了京城,大批官兵追随其后,声势隆重,宇文文静穿着官服混在官兵里,暗中跟着沈浪。
即便现在江湖人人眼红沈浪手中的英雄令,却也不敢明着在当今丞相的面前去抢,于是一路相安无事,宇文文静混在人群中也一直未曾露面。
直到到了相府,沈浪伸头找他,他才现身。土蓝色的官差服穿在他的身上,无端显出几分高贵,他只需走出人群,便能让人一眼捉到,而后再也难忘。
沈浪目光定了片刻,才回神下马,上前叫住宇文文静:“我有一条建议不知当不当讲……”
“讲。”
沈浪揉了揉喉咙,干咳两声,道:“你的容貌……太过显眼,江湖中已有人见过你,若你这样光明正大的跟我去武林盟,恐怕半路上就被人认出……”
宇文文静道:“我若不想被人看到,谁也没那个本事。”
“不如用面纱遮住脸,不是更轻松?”沈浪建议道。
宇文文静挑眉觉得麻烦,但他一转头看到旁边的官兵都盯着他看,这才恍然明白这所谓的“显眼”是什么意思。
可真是沾了凤凰的光……宇文文静暗想。
水昭下了轿子,恰好也听到这一句,跟着笑道:“可不是,落心这样的花容玉貌真是让人想不注意都难,遮住脸倒也是个好办法,还能正大光明的跟在大哥左右,这不是更利于我们的计划嘛。”
宇文文静只好默默同意了。
三人走到客厅,分别落座,水昭挽留沈浪和宇文文静先休息一天再出发,沈浪推脱不过,勉强同意。宇文文静不太热衷跟这对兄弟聊天,自顾自的喝茶,水昭见此便当他也默许,于是命人给宇文文静也收拾了一间客房,又让人为他定做面纱。
他三人刚坐下没多久,府上仆人急匆匆赶了过来,在水昭耳边耳语一番,水昭当即变了脸色。
沈浪本以为是什么公事,并没开口询问,不料水昭却道:“落心,你知道举报落家有贼的人是谁吗?”
宇文文静放下茶盏,答道:“一场误会罢了,问这作甚?”
水昭冷笑道:“误会?呵!你是当真不知道,落宇的那个好妻子带走了落家多少东西?”
第60章:绝不动心
宇文文静挑眉问:“你知道了什么?”
“哼!”水昭把茶盏重重地扣回桌子上,冷声道:“若只是误会就罢了,那个女人明知落宇有危险居然放他不管,自顾自地带着钱财逃走!这些年她拿着落家的财物不知道补贴了她那个娘家多少!”
这下连沈浪也皱起眉,问:“你慢些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这些事我本不想跟你们说,但这次她实在过分。你我皆知落家金库藏宝千万,又有大量古玩器皿,皆是落家祖先留下。落宇未曾出过落家庄,对钱财也不甚看重,所以并不把那些财物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被他那个妻子看上了。从她嫁进落家的那一天起,就在用落家的财物替她娘家兄弟铺路,这些年从李家流出的落家珍宝数以百计,更别说是金银财物,落宇待她不薄,她却如此回报落宇!”水昭气的握住拳头。
“你为何不早说这些!”沈浪怒道。
“我该怎么说?你没见落宇疼她都疼到骨子里了,百般迁就万般纵容,我若是跟落宇说他深爱的女人是这样的嘴脸,他……”水昭失望的摇头,泄气道:“他该多伤心难过。”
“这次李萱葶误以为落心和满堂红是什么贼人,吓得带着珍宝离开落家,又去报了官,把事情闹得如此之大。落宇若是知道害他家生变故的人就是他的妻子,该作何感想。”水昭又道。
“落宇怎么会放任她出落家?”沈浪看向宇文文静。
宇文文静顿了顿,道:“你们难道不知落宇病倒昏迷之事?”
沈浪与水昭面面相觑,一脸迷茫。
“你以为我为何会和满堂红在一起?落宇病倒后,李萱葶并不知道落英被我带走,便雇佣满堂红去找。满堂红缠上我后被我降服,我才知落宇病重,急忙带着落英回了落家。李萱葶不知道我身份,见我执意要见落宇,误以为满堂红与我起了歹心想趁落宇昏迷时候谋财害命,所以才带着财物逃走。我因担心落宇身体,急着为他医治,便也没有阻止李萱葶离开,没想到等落宇醒来,外面关于落家的传闻已经闹得天下皆知,不得已才让满堂红护着落宇父女离开落家,后来的事,你们应该知道了。”宇文文静真假参半的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这个女人!”水昭气道:“落宇病重,她不请大夫,也不告诉我与大哥,自己倒过得逍遥快活!”
沈浪目光晦暗一声不吭,心中也十分恼怒。
水昭发作一番后,又冷笑:“她是逼我们这些做兄长的为弟弟撑腰了,这些年她为李家送的财物实在是太多了,这一次,我就让她一口气全吐出来。”
说罢,风风火火带着管家去了书房。
沈浪暗忖一番,又问宇文文静:“那满堂红得知落家有如此财宝,会不会……”
“不会。”宇文文静斩钉截铁道。
自打他知道满堂红是唐门最后一任门主后,就对他产生了极大的信任,私心中把满堂红当做了自己后辈,所以十分爱惜。
沈浪见他回答的如此肯定,想落心也不会拿自己弟弟的生命开玩笑,便放下心,他却不知满堂红根本没跟落宇在一起,他完全是瞎担心。
“那落宇现在去了哪里了?”沈浪又问,“落家现在已经得了自由,不如把落宇接到相府来住,也省的他一个人对着偌大家宅睹物思人。”
沈浪到现在还以为落宇必定深爱李萱葶,若是知道李萱葶的作为后大概会伤心欲绝。
宇文文静沉默一会,道:“我若知道,又怎么会让水昭去找。”说罢起身出了客厅。
沈浪见他表情突然冷漠,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道落心大概是担心弟弟,便也没做他想。
宇文文静出门就上了相府房顶,蹲坐在房脊上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落宇的这两个义兄对落宇很好,处处为他思量。落宇现在没了落家庄做负累,又换回了原本的身体,自己对他再无用处,若强留他在身边也只会遭到怨恨,现在放他离开自己,果然是最好的决定。
但这心中失落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宇文文静捂住胸口,抑制住心中波动。他想:这不对,我不该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动了情绪。
宇文文静是决心要换回自己的身体的,换回身体,同样回来的也会有魔性。魔性对他的干扰没有谁比他自己更清楚,那是一种魔障,是一股偏执的力量。一旦魔王对谁动了心思,那魔障都会使得他的心思无限扩大,成为一种灾难。
他现在清醒了,自然明白了当初对白十六的执着。因为明白,所以不敢再重温。
宇文文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动了心,他只知道的是——
——他不可以动心!
绝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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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一个人在客厅拿着英雄令反复地查看。
他并没见过真正的英雄令长什么样,对落心给他的这枚东西也无法鉴别真伪。天下间见过英雄令的,除了武林盟的长老,就只有魔头宇文文静。
沈浪无法确定手中这件东西的真实性,他并非怀疑落心,只是心思谨慎惯了,便不自觉地思量起来。即便落心是落宇的亲哥哥,但他俩毕竟陌生,想必落心心中对自己也有戒备。
不过无论这块英雄令到底是真是假都已经不重要,现在天下人都知道沈浪从落家庄拿到了一枚英雄令,即便那个英雄令是假的,不死心的人依旧不会死心,沈浪仍然会成为众矢之的。现在沈浪考虑的已经不单单是真假的问题,而是该如何保住这块英雄令。
沈浪单手握着英雄令若有所思,不一会便站起身,往相府外走去。
他刚出门,屋顶上的宇文文静就察觉了。宇文文静收起心思,提步隐匿起来,跟着沈浪往前移动。
沈浪刚出大门,迎面走来一个熟人,笑靥嘻嘻地对着沈浪说道:“哎呀,真巧,我刚想去相府拜访你你就出来了,这倒好,省的我让人通报了。”
那人刚想上前拍去沈浪的肩膀,走到一半,步子突然僵硬起来。
宇文文静从门后幽幽现身,嘴角含笑眼含嘲讽,他撩开额前一丝余发,露出光洁额头,而后眉角一纵,满面笑容突然变得凌厉渗人,他对着来人冷笑道:“是啊,可真是巧啊。”
来人变了脸色,匆忙看向沈浪:“他……你……”他伸手指着宇文文静,又指向沈浪,便恍然明白了什么,于是转身就要逃跑。
宇文文静拔剑出鞘,却未有动作,凌厉剑式在空中一转划出一个弧度,转而被抛到沈浪手中。沈浪接下蛟龙草芷,眼神变得晦暗,却明白了宇文文静的用意。
而后,剑锋刺出,沈浪疾行数步拦在许诺面前,用剑尖指着许诺。
许诺脚步顿住,眼带惊惶,他看着沈浪,一脸的不可置信。
沈浪在前,宇文文静在后,两人堵死了许诺的逃路,许诺下意识把手探向腰侧,捏出救命的毒粉,却迟迟没有抛向沈浪。
三人对峙许久,许诺这才开口颤抖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浪沉着眼看着自己的剑尖,冷漠的表情便如同他的剑气一样,让人遍体生寒。
许诺苦笑着退了一步,将腰侧毒粉丢到地上,然后昂着头看向沈浪,像是要把这人印到心里一样,执着地问:“看来对你而言,我并不如我想象中那样重要。既然他出现在这里,那就是说,其实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沈浪犹豫了一会,沉默点头。
许诺冷笑两声,不住地摇头。
从他听到江湖传闻落家庄主是落心的时候他就开始觉得古怪,但他却一直没往沈浪身上想。教主派他接近沈浪盗取英雄令,他也曾挣扎,只不过他挣扎的是不想欺骗沈浪,却没想到被骗的人原来一直是自己。沈浪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却还假装信他,透漏诸多消息给他,原来自己在他而言早已化为一个棋子,只不过是自己执迷不悟,以为这多年的真情终究会在沈浪心中留下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