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温衍颔首,“我定然如实相告。”
柳钟意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声音虽低却字字分明:“庄主上次说的话,可是真的?你若说是,我便相信。”
温衍心头一跳,按捺着翻涌的心绪,答道:“我所言绝无虚假,若是骗你,便……”
他话未说完,柳钟意已凑近吻上了他的唇。
温暖柔软,仿佛微带了点甜味,他又想起上次在慕月崖的花林间柳钟意那一吻,同这次一样,也是这般简单的贴合着,却奇异的让他觉出淡淡的不知何处来甜味。
这人每次都出人意料,让他猝不及防,连欢喜都来不及。
又或许是心跳得太过,几欲窒息,只觉得仿佛做梦一般,当那人的唇离开,竟也仍只知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柳钟意也望着他,带着一点决绝的神色,重复道:“我相信你。”
“钟意……”温衍细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半晌,笑了笑,低声道:“你若当真能相信我,又怎会这般……你应是知道了你所说的,我瞒着你的那件事吧?”
柳钟意一愣,垂下眼帘,握住他的手,缓缓将那枚玉指环取下来。
温衍没有动,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再阻止也毫无意义。
那质地温润的软玉上仍有未擦净的血色,而温衍指上那道裂开的红痕亦是沾着血,看起来竟有几分触目惊心。
柳钟意拿起布巾帮他将血迹拭去,看着那只手发怔。
温衍的手生得甚是好看,比他见过任何一人的都漂亮,温润干净,指骨修长,因不常握刀剑的缘故,没什么茧子,指腹柔软,还带着淡淡药香。但此时这只手除却红线之外,亦带着许多伤痕,一道道堆叠,因颜色甚浅,若不细看,也无法发现,想是他这几日去采药时伤的,虽过不多久便会愈合消失,但他看着仍觉得难受。
温衍辨不清他眼底的神色,轻声开口道:“不必为了我勉强自己。”
柳钟意方才那么做的原因,他也想通了,或许那人仍旧喜欢自己,却已经没办法再接受。即使知道了红线,即使……亲身验证了红线确实会因他在而不发作亦是一样——
在理智上清楚明白,在情感上却无法接受。
柳钟意所说的相信与其说是说给他听,倒不如说是在勉强自己。
柳钟意没有抬眼看他,只是问:“为什么要瞒着我?”
“告诉你你会怎么办?”温衍笑了笑,道:“红线无法消解,只能转移,若是告诉你,你岂非会让我把这毒蛊放到你自己身上,然后再说什么钟情是你的哥哥,理应由你来,而不是让我一个外人承担?”
“你……”柳钟意蓦地看向他,心跳忽而有些失速,他顿了顿,微微抿唇,道:“那……以后要怎么办?”
温衍柔声道:“你放心,纵然前人不曾研制出红线蛊的解药,却也不代表我不可以,正如我当初所说,这世上怎会当真有无解的毒药,只是暂时没有解除的方法罢了。是了,这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柳钟意道:“夜离告诉我,我猜的。”
温衍点点头,那次从摘星楼离开时他身上红线发作确是被夜离见着了,想必夜离稍加描述柳钟意便能想到,这人有时候聪明得让他有点不知如何是好。温衍看着那握住自己手未放的人,虽知自己确是应该放开他,但仍是抵不过心底那一点温热的期盼,轻声道:“钟意,这五年我待你不好,你无法接受,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你能不能试一试……真正相信我,若是到时你仍是觉得不行,随时都可以离开我。”
柳钟意闻言微微一颤,好半晌,才低低开口道:“其实,并不只是因为红线。还有……我其实,我……也真的很想得到庄主。”
让他说些口是心非的话容易,要他说出这样的真话却比什么都艰难,故而这么说出来的时候,甚至有点语无伦次,词不达意。
五年很长,但他,还是没有割舍掉心里的那一点名为喜欢的痴念。
“钟意……”听了这话本应该是欢喜的,但温衍却觉得心中莫名的苦涩疼痛,只能温柔的唤着他的名字,低眼看着手上那一道红痕,道:“那我却要感谢这红线蛊,若不是它,你绝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柳钟意微垂着眼帘,拉起他的手,像是要仔细打量一般低了头,片刻,却轻轻吻上那道痕迹。
温衍一震,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觉一点温热轻柔的扫过那道细细的伤口,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上一直蔓延到心尖。
“别这样……”
“嗯?”
柳钟意抬头,微微睁大了一双眼,询问的看着他。
温衍靠近些许,与他双唇相贴,恍然间又尝到那不知由来的淡淡甜味。
柳钟意情事上虽是青涩,却学着那夜在鸣沙教时温衍所做的那般去回应他,索吻一般舌尖试探的扫过他的唇。
温衍被他无意之举撩拨得情动,却念着自己曾伤了他,不敢轻举妄动。
柳钟意见他不回应,便停了停,离了他的唇,道:“不可以么?”
那双清冽的桃花眼里带着疑惑同不安,温衍摇了摇头,很想亲吻拥抱,但无论如何,还是要将从前的事说开,“五年前那件事……对不起。”
柳钟意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事,便只是望着他,待他说下去。
温衍低声道:“刘叔同我说了……”
柳钟意似是想起来一般微微睁大眼,随即道:“没有……我也不好。”
温衍一怔,却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便问道:“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是不是……强迫你……?”
柳钟意低着头,小声道:“我那时武功不好,学艺不精……”
温衍虽不甚明白他怎么突然讲起这个,却未打断,仍是继续听他说。
柳钟意道:“那时没办法点中庄主的睡穴……只好……将庄主打晕了……”
温衍一呆,随即笑出声来,伸手将那人抱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肩窝,道:“那你怎么同刘叔说不用告诉我,弄得他误会成这样。”
柳钟意突然被他抱了满怀也有点怔,道:“知道我把你打晕了,你说不定更生我的气,而且……而且喝醉之后把我当作哥哥,你清醒之后也一定很难过……”
那个晚上他记得很清楚,实际上也并不似如今说起来这般轻松。
那时他武功不如温衍,开始的挣扎反抗在那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喝醉的人全然认不清面前的是谁,只一味喊着心爱之人的名,他听的清楚。被那人禁锢着亲吻时,听着他情动时喊出哥哥的名字,他觉得很是难过,那些亲密的举动就像利剑一般,刺得他生疼,但是,却无法挣脱。最后只好假意顺从,双手拥住那人,然后趁他不备时一记手刀切在后颈处,将人打晕了。
之后他守着温衍,一夜未睡,这件事五年间却如梦魇一般时时缠着他,在梦中那人也是抱着自己,口中却唤着,钟情,钟情。
纵然知道温衍绝不会做将他当作替身这样的事,但这道伤口却无法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痊愈。
柳钟意微微闭目,却听抱着他的人开口道:“钟意,以后再也不会了。”
柳钟意怔了怔,没想到温衍会说出这样的话,原来,这人竟是能想见他未曾说出口的心思。
就像是心底最柔软隐秘的地方被触碰安抚,柳钟意指尖微颤,缓缓抬手回抱住他,任那温柔浅淡的药香萦绕过每一寸角落。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相互依偎了半响,才略微分开,温衍偏过头,轻轻啄吻身畔那人的侧脸。
距离很近,他清晰的看到那略微苍白的皮肤涌起淡淡的红色,不由得轻笑出声,想起初见时那个看起来软糯的孩子,因被他掐了一下脸颊而呆住,但面上也是这般泛起点淡红来,反倒勾得他更想下手去欺负。若不是那时柳钟情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指不定他还会再调戏一把,而此时模模糊糊的,竟寻到一点那时年少的心境——
无甚忧虑,颇多轻狂,一切皆随心而起。
柳钟意退开一点,正望见他脸上那一点笑意,心中忆起的也是初见那一幕,那白衣青年笑意晏晏,然眉眼温柔,这五年温衍虽亦有笑容,但却似一直带着些平静与淡然之意,纵是真心,也少了些温度。
柳钟意知道他亦是黯然心伤,只是自己却不能越过那冷漠的屏障去安慰什么,如今见他因自己而重新露出那样的笑容,心中便控制不住的泛起暖意。
这几月就如身在梦中一般,得他温柔相待,得他笑意温存……而以后,这个人,亦是属于他的。
柳钟意凑近去,吻上他弯起的唇角。
几乎是立刻便得了回应,就如在鸣沙教那晚一般,唇齿相偎,攻城略地,纵使温柔缱绻,也带着彼此占有的意味。
呼吸渐浓重,柳钟意学着那夜的样子有点生涩的扯落温衍身上披着的单衣,温衍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愣,睁眼看面前这人颇为认真的模样,心中虽是温柔如水,却仍忍不住笑起来。
柳钟意停下来,看着他衣衫半落的模样,咬了下莫名有点干涩的唇,十分认真的问道:“不对吗?”
温衍笑着凑近吻了下那柔软温热的唇,道:“没有,怎么样都可以。”
柳钟意望着他,呼吸微重,眼前人的身体很是漂亮,其实从那双手就可以想见。温衍练的是内家功夫,身上肌骨匀称,宛若上等的玉质,柳钟意循着本能凑近亲吻他的肩颈,鼻端闻到的尽是柔和的药香,不知怎的,竟觉那味道让身体灼热起来,难以消解,就像是中了催情的药物一般,想与这人肌肤相贴,平息那莫名的悸动。
柳钟意忍不住用了些力道,唇在这具身体上留下些淡淡的红印,但是,仍觉得不够,忍耐许久,终是猛地一用力,将人压在榻上,轻轻磨蹭。
温衍怔了一下,随即轻笑,抬手拉散了他的衣带。
柳钟意凝视着他,任由他将自己的衣裳扯得散开零落,不多时,两人便肌肤相贴,好似亲吻一般,有轻微酥麻的感觉,很舒服,但体内的热度却更甚,而身下某处明晰的诉说着欲念。
温衍自然也感觉到了,但笑不语。
柳钟意虽然于情事十分生涩,但并不如何害羞,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好似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做一般。
“乖。”温衍低声安抚一句,将在自己身上磨磨蹭蹭的青年翻身压下,准确的握住他的弱点,另一手亦在他身上流连,或轻或重的挑弄。
柳钟意只觉那人竟似比自己还了解这具身体,每一寸敏感的地方都被抚弄得火热,他睁眼看到那如玉的手指握着自己那处,忽然觉得羞耻起来,头一次萌生了想要逃的想法,然而眼下显然是逃不脱了,只能低声喘息着任由那人将自己带入更深的欲念深渊。
不知在那无法控制的快感中挣扎沉浮了多久,终于得到解脱,柳钟意有点茫然的喘息,但觉头脑渐渐昏沉,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温衍寻来布巾擦净了手,颇有点无奈的凝视着那不负责任睡着的人,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按理来说,柳钟意的体力绝不比自己差,怎会那么容易便睡过去。
如此一来顿时没了那些绮念,手指按上他的脉搏,发觉果然是那蛊毒的作用,柳钟意虽用了他写的压制蛊毒的方子,却并不能完全免于受影响,体力自是削弱了许多。
温衍用布巾沾水帮他清理干净,仔细盖好被子,低头凝视片刻,轻轻吻了那温暖柔软的唇。
大概只有这人会这么笨,被他冷落了五年,仍肯爱他。
而从今以后,他绝不会放手。
第25章:此恨不关风与月
“柳公子,恭喜出关。”
柳钟情凤目微抬,见一个青年兴冲冲的跑过来,俊朗的眉眼间颇多欢喜之色,便微微颔首,“出云。”
这人正是上次赠他一块糖的青年,因温衍回了中州,留他在碧陵派闭关,碧陵派中长老便吩咐这名弟子照料他,相处的时间久了,便也熟稔了些。他知道这青年是被长老收养的孤儿,无名无姓,便被取了个如此闲适的名字。
出云走上前来,将手中的一纸书信递给他,道:“这是温庄主送来的。”
“多谢。”柳钟情接过,也未避讳,拆开细读一遍,唇边勾起一点弧度。片刻,他将信收好,道:“我在贵派叨扰许久,也该离开了,待收拾好东西,便去向长老告辞。”
“……这么快。”出云有点惊讶,讷讷道:“柳公子刚刚出关,不该立刻损耗真气,应当再休养几日才是。”
柳钟情微微挑眉,看着他没有说话。
出云眨了眨眼,十分认真的道:“师父说练武讲究顺其自然,要与万物相融,每突破一层境界,都应休养生息,柳公子如今武功突破从前的极限,更该如此。”
柳钟情道:“有的事情等不得,武功不过是一种筹码,但很多时候重要的都是时机。”
出云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好再劝,只得道:“听师父说柳公子跟温庄主要做的事情很是危险,如今柳公子你孤身一人,要如何对付鸣沙教?”
柳钟情轻哼一声,道:“要成事自然不能硬来,以卵击石乃是不智之举,借刀杀人方为上策。”
出云在碧陵派中长大,性子颇为闲散,虽然天资聪颖,但不擅计谋,闻言只得应了一声,不知该如何接话。
柳钟情微微摇头,道:“是我不该对你说那么多,人总是懂的少些,才能活得更自在。”
出云见他神色间颇多怅惘,不由道:“柳公子可是想到了什么?”
柳钟情倚着回廊,望着院中草木幽深的景色沉默了一直,方才开口道:“想起我弟弟。”
出云安安静静的听着,待他继续说。
柳钟情叹了口气,眉头微蹙:“从前我总想着,这世上我唯有这一个亲人了,无论如何都要护他周全,让他一辈子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纵是自己双手沾满鲜血,死后堕入地狱,也无甚关系,他只想守住心中最柔软的那个角落,让那个人不沾染江湖的风霜,不必触碰淋漓血污。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他想不到自己坠入情网,却引来往事瓢泼,连绵纠葛。
出云等了许久,不见他接着开口,便问道:“后来呢?”
“后来……”柳钟情微微闭目,道:“是我累他被喜欢的人误解,五年来无依无靠,但是,他仍旧愿意舍了性命来救我。从前他很是爱笑的……可如今,总是十分安静,也变得很沉稳……我知道他是长大了,可我也知道,过程很痛苦。”
沉默了片刻,出云取出一样东西,递到他手中:“给你。”
柳钟情低头一看,仍是块油纸包好的方块砂糖,不由得微微一怔,道:“又给我这个做什么?”
出云正色道:“包治百病。”
柳钟情知他指的乃是心病,却仍是佯做不解,瞥了他一眼,道:“庸医。”
出云却认真道:“你弟弟既然愿意舍命救你,自然是因为他也很爱你,就更不可能怪你什么了,若是你一直有这样的心结,他也会不开心。”
柳钟情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出云接着道:“更何况,谁都会长大,你也不可能护着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