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菲在门口问一圈,如丧考妣地回来,“夫人被小绿茶拐走了,两人正在家里吃晚饭呢。”
宴秋把轮椅滑到餐厅去,她刚刚忙得忘记时间,忘记准备晚餐了。
外头刮着风,宴秋用手杖撑着地,从轮椅上站起来。
身上披着黑色双排扣呢子大衣,羊皮靴包裹着漂亮的小腿,她站在吕姹的家门口。
戴着手套的手指敲响木板门。
她的兔子太单纯了,被人随便提溜走。
“这林家的新媳妇连老婆都看不住,啧啧。”
一个驮着腰的老太婆,从宴秋身后路过,摇头叹气,“真不像话。”
门敲响了,林晚晴打开让她进来,“我留了纸条,今天晚上不回来,秋秋没看到?”
“进来一起吃吧。”
宴秋从门缝里看到吕姹也在餐桌上,对她浅笑了一下。
兔子小姐把小绿茶当成朋友,小绿茶怕是抱着贪婪的想法。
宴秋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阴沉了,“我不想吃,你和我回去。”
宴秋强拉住林晚晴的手,一字一顿道:“林晚晴,你……”
她面对爱人透亮无辜的双眼,和被风吹翘起来的头发,内心汹涌的情绪顿时被安抚下来,
“你多陪陪我,好不好,我看到没有你的房子,很害怕。”
第74章
宴秋在门口用力拉着林晚晴的手, 眼睛执着地看着她。
一向坚强,情绪不外露的宴秋脸上表现出执拗。
“没有过年时把妻子扔在家里的习俗。”
宴秋一字一顿, 认真看着她, 晚风吹过她长长的头发,缭绕在林晚晴的脸上。
她双唇上涂抹了一层很亮的正红色口红,模样矜贵高傲, 岁月格外怜惜宴秋,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只让气质变得更沉稳了一些。
温暖的手掌心,唤起林晚晴过往的想象。
“好,陪你就是了。”
林晚晴不明白宴秋的情绪为何而起, 却明白如果不听她的话, 会让人伤心。
她不希望黑色大猫猫伤心。
林晚晴回头和吕姹低声说了两句话, “改天再聚。”
她站在门口, 抬起胳膊挥手, “抱歉, 今日打扰你了, 我应当先和夫人商量一下。”
吕姹的笑容很勉强, 颇有些怨念地看着宴秋。
宴秋的目光随意掠过她的脸, 后者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像内心潜藏的渴望,被彻底展现在刺眼的太阳光下。
她不想离开林晚晴。
想让林晚晴过完年后一直留在老城区陪她。
两个人是年少伙伴,难道不应该一直在一起吗?
林晚晴小时候说会娶她, 难道不是约定吗。
老城区是个适合短期度假的好地方, 山清水秀, 万里无云,天气不算太冷, 也不算太热,没有城市里的光污染,一大把小青菜只要一块五。
但不适合长期居住在这里,这里是个人情社会,比大城市里更加闭塞。
吕姹站在门口,手用力掐住门框,指甲嵌在松木门框上。
宴秋的目光轻飘飘,停留在她身上半秒,
“我先把甜甜带走了。”
她遥望了一眼桌上的粗茶淡饭,中间是一条红烧鲤鱼,看上去肉质鲜美,色泽油亮。
“我妻子不爱吃鱼,鲤鱼刺多,小心卡着喉咙,胜在有营养,”宴秋笑容清浅,“我平时会单独把鱼刺挑出来,放她碗中。”
吕姹身穿着白色的双排扣大衣,里面半旧的薄毛衣起了一层球,她努力把衣领往上提一提,遮住里面的不体面。
“你作为她的发小,这都不知道?”
宴秋嘴上说着发小,看小绿茶的眼神和情敌无区别。
简单轻飘飘的一句话,如有万钧之力压在吕姹的肩膀上。
她连装模作样的笑容都扯不出来。
林晚晴在旁边闻到了火药味,拽了拽宴秋的袖子,踮起脚尖在她下巴上亲了一下。
“秋秋,我们回去。”
她的黑色大猫猫好像误会了什么?
“吕姹是我的发小,我们一起长大,只有友情没有别的。”
宴秋笑容舒缓,抬头摸摸兔耳朵。
“我明白,你们永远是好朋友。”
吕姹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晚晴,“晴晴。”
“只是好朋友吗”吕姹心里无声大声嘶吼,还算小家碧玉的脸色扭曲。
林晚晴抬头看着她,惊讶为何好友突然情绪不对劲。
“我们难道不是好朋友吗。”
吕姹:“。”
在红灯笼红对联的映衬下,吕姹的脸色苍白如纸,她肩膀上承受不了无形的压力垮塌下来。
还算漂亮的小脸上,不知不觉布满了一层泪痕,
她勉强维持体面用手掌把眼泪擦去,“是好朋友,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林晚晴点头,她拉着宴秋离开。
走到不远处,林晚晴扯扯宴秋的袖子,“你乱吃什么醋,吕姹和我压根不是你想的那样。”
依稀听到两人对话吕姹:“……”
虾仁猪心。
宴秋微笑:“……唔。”
……
“前面是一片苦橙花,”林晚晴踮着脚用力去指被霞光笼罩的花圃,“过两个月花开,这里可漂亮了。”
宴秋的腿脚很疼,她撑着手杖,慢慢往前走。
崭新的黑色羊皮靴,周围粘上了一层黄泥巴,漂亮的乌木手杖也不复原来的光泽。
土路崎岖,林晚晴稳稳搀扶着她。
“年后我找人重新修缮一遍。”宴秋不忍把力道压在林晚晴手上,额头上起了一层密集的冷汗,“小时候你爱在里面捉迷藏,是个胆子很大的小瞎子。”
林晚晴被说得羞怯,娇嫩的小脸在紫红色霞光的映衬下,红扑扑的。
“每次秋秋来找我都会染上一身的苦橙花香味,我远远闻到这味道,就知道是你来了。”
“花后面是一个小水库,里面养了草鱼,青鱼和鲤鱼,隔壁街的大叔现在在那边捕鱼,我们去要两条回来?”
林晚晴踩在一块石头上,远远看着面色黝黑的大叔,撒网捕鱼。
大年初四有集会,过年能把鱼卖得更贵一些。
活蹦乱跳的大草鱼甩动尾巴,如长龙般的鳞片在晚霞中熠熠生辉。
水库里的鱼半野生长,比流水线化养殖的鱼肉香甜不少。
宴秋目光里映照着幽静墨绿的水面,腿脚往后退了两步,她今天眼镜后的眸子闪过一抹怯意,
“不去了,家里有鱼。”
她拉着林晚晴的手走快了两步,打开小院的门,一眼看到俞菲坐在台阶上嗑瓜子。
旁边花盆里有摞成小山的瓜子皮。
看到门吱呀一声打开,说时迟那时快,俞菲立刻用脚踢花盆,一图把瓜子皮埋到土里。
那花盆是宴秋专程从百年匠人的工坊里拉来价值不菲,里面的土专程找人培育,最适合种山茶花。
现在变成个土瓜子皮的垃圾桶。
宴秋太阳穴发疼:“你……把脚收回来。”
俞菲擦擦嘴,绘声绘色:“那小绿茶认输了?什么样的人也配和老板抢夫人!我一见她便知不自量力,面目可憎,诈三狂四,不像个好东西!”
林晚晴:“……”
你们俩给人起绰号,背后骂人也不像个好东西。
宴秋路过秘书时,突然用力拍她的肩膀,“你少吃点瓜子,容易变笨。”
俞菲一撇嘴,委屈成一只狗子。
“老板,我把您明日去隔壁省的机票买好了。”
俞菲快步进入房子,把还没吃完的瓜子揣在兜里。
走起路来咔嚓咔嚓响。
林晚晴深深看了她一眼,心想:别吃了,你本来就不聪明,再吃成智障了。
棕色鳄鱼皮公文包放在茶几上。
笔记本电脑和随身平板放在另外一个包。
宴秋的换洗衣服放在一个矮矮的行李箱里。
沙发上的宴秋面前放着简单做好的餐食,窗子没关,外面的山茶花香味丝丝缕缕飘进来,和糖醋排骨的香甜混合在一起。
林晚晴直起上半身向前倾,抬高音量:“明日你要去出差!?”
“有点事。”
宴秋说得很简单,俞菲在旁边补充了一下,是关于她伯伯的麻烦。
“若非必须要去做,我也不愿在过年时离开你。”宴秋的声音很低,把糖醋排骨夹在林晚晴碗里。
“多吃点,我在冰箱里准备好了菜,热一热就行了。”
房子空旷寂静,“很急吗。”
兔子小姐的长发披落在肩上,阴影掩盖了她落寞的表情。
手指不自然地抠,挖在皮质沙发上,这个沙发到如今将近二十年。
她的父亲坐在上面过,母亲坐在上面过,妹妹也坐在上面过……
招待了无数客人,这个房子总是喧闹浮华。
现在只有她和宴秋会坐在沙发上,林晚晴依依不舍,
“那你去吧。”
宴秋用力把兔子小姐抱在怀里,苦橙花的香味被扑了个满怀。
园子里花影缭乱,天边的夕阳逐渐被月亮吞噬。
温柔的吻残留在唇齿上,里面混杂着苦涩的泪水。
手腕被抵在沙发上,林晚晴面露惶恐:“别不要在这里——”
她伸手要把宴秋推开,结果两只手都被按在头顶。
这个沙发,这栋房子不适合亲热。
代表了林晚晴苦涩的童年时期,被训斥,被嫌弃,厌恶她的母亲和冷漠的父亲,已经不会对林晚晴的生活构成威胁,但这栋房子里却像暗藏了无数监视的眼睛。
逼迫林晚晴需要做一个懂事乖巧的合格女孩。
规矩的女孩不应该在沙发上和人好。
“求你了,我们去房间好不好,不要在这里……”
林晚晴哭丧着要把人推开,少女娇气的嗓音如夜莺婉转啼哭。
宴秋眼里偏执黑暗,“还没有走,我就开始想你了,甜甜,我放不下你。”
她手指掐着林晚晴的脚踝,在上面留下一道五指青紫。
少女的衣领被拉到肩头,雪白的肌肤在冷空气里瑟缩了一下。
俞菲很知情知趣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咔嚓咔嚓嗑瓜子。
瓜子真好磕,比CP好磕多了。
……
次日林晚晴醒来。
像一条咸鱼躺在床上。
身上疼痛,像被套的麻袋打了一顿。
屁.股还有点疼。
两团柔软的小白兔被睡衣紧紧裹着,双腿在站立时险些跌倒。
啊疼疼疼疼疼……
她从她另外一边已经冰冷,宴秋的黑色双排扣制式羊绒大衣盖在林晚晴的薄被上。
像是一夜情后的恩客在床头放一沓钞票!
林晚晴雪腮被气得发红,一把将大衣扔在地上。
金属扣子接触地板,发出刺啦的闷响。
林晚晴抖着腿下床,光着脚在宴秋的大衣上踩了一脚。
片刻后她目光微颤,弯腰把大衣捡起来扔在床上。
“谁稀罕她的东西啊。”
大年初四把人丢在家,“和工作结婚算了,她这样的人不配有老婆。”
俞菲从门口往里面瞅瞅,“被子上的那团破布是什么?夫人怎么把垃圾往床上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