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碎裂后(修真)——郁华

作者:郁华  录入:05-25

  江衍向来不会撒谎,此时只得期盼这小童涉世未深,能蒙混过关才好,他沉默片刻,硬着头皮道,“这……”
  “我见有妖道为非作歹,便与那妖道殊死一战,本来……已是强弩之末,还好这位道友出手相助……”
  “我虽没受伤,可这位道友却被那贼人下了毒药,如今生死未卜。”
  江衍的假话说得稀烂,奈何小道童一派天真,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非但不疑有假,反而对楚晏清肃然起敬,连忙将铜门大敞,“你快进来吧,我稍后就去请师父。”
  江衍抱着楚晏清,随药童来到一间客房。客房布置极为简单,只有一张卧床、一张陪护床、一张桌,显然是平日里接待病人的地方。
  他将楚晏清轻轻放在床上,为他盖上被子,而后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坚持一下,一定会没事的。”
  江衍没等太久,药童就带着沈烨风风火火地来了,未见沈烨其人,便听到了他高昂的声音,“离魂丹?是谁中了离魂丹?”

  “自从魔道被剿,离魂丹便已失传。我沈烨治病救人一辈子,还从未听过有人中这了离魂之毒!”
  江衍连忙起身,正儿八经作了一揖,“三清派江衍见过前辈,中这离魂之毒的是我救命恩人。前辈请看。”
  他低着头,连脸都不敢抬,唯恐沈烨分辨出自己有所隐瞒。
  所幸这沈烨很是爽朗,并未深究病人究竟姓甚名谁,还未等江衍把话说完就走到床前,口中还振振有词,“离魂丹,离魂丹这骇人玩意儿竟然重出江湖。”
  等到沈烨见到病人的脸,表情顿时凝固了,他看了又看,指着楚晏清向江衍问道,“江仙君,这人生得好生俊俏……好生眼熟,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道友?”
  江衍支吾片刻,“我也是第一次与他相见,确实不知这人身份底细。只是见他法术超凡、为人大方,想必……定是名门大家。”
  沈烨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越看床上这人越觉得熟悉,“不对,不对。”
  说着,沈烨将手指搭在了楚晏清的脉搏之上,“这人灵力虚无,体格脆弱,绝不是单单中了离魂丹之毒。”
  沈烨闭目沉吟片刻,突然一惊,“这人……金丹已碎,怎么会这样?”
  说罢,他定睛朝楚晏清看去,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后,终于跳了起来,“楚晏清!这人是楚晏清!”
  江衍倒吸一口凉气,“我……”
  沈烨转向江衍,怒目而视,“江衍!我当你三清派都乃正人君子,谁知你却说出这样的瞎话诓骗于我。世间谁人不知,你江家兄弟中了楚晏清的魔!怎会不认识你们的老相识?”
  江衍有些头疼。被沈烨当场拆穿让他不免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事关楚晏清性命,再难为情也只得硬着头皮朝沈烨鞠了一躬,解释说,“老前辈,此番确实是江衍的错。只是,不知前辈与清仙君之间究竟有何误会?”
  沈烨一改平日里的慈眉善目,他神色冷漠,没理会江衍的问题,只冷冷地“哼”了一声。
  江衍叹了口气道,“若不是清仙君当初修补结界,恐怕人间已是炼狱。清仙君于天下有恩,您老悬壶济世,又为何单单不肯救他一命呢?”
  沈烨冷笑,“那你就等他醒来,好好问问他当初做过什么好事吧!”说着,沈烨便要拂袖而去。
  江衍连忙拦住他,“沈前辈!沈前辈请留步!”
  沈烨被江衍拉住,挣脱不开,顿时怒火冲天,“我打不过你,可你休想逼我。”
  江衍摇了一下头,“前辈德高望重,江衍绝无逼迫的意思。只是清仙君光明磊落、浩然坦荡,于万民有恩。不知前辈与他究竟有何过节,竟到了见死不救的地步!”
  沈烨闭上眼睛,用力想要挣脱却无计可施,只得从牙缝中挤出句话来,“你想知道为什么是么?那好,我且告诉你,我那独生幼子就是折在楚晏清手中的!你说这样的仇,我沈烨岂能坐视不理?”
  江衍一愣。沈烨一生醉心医术,唯有一子,名唤千山。早年江衍在江湖上听过此人名号,后来却不知为何突然间变得不学无术、不思进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渐渐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只是,江衍没成想楚晏清与这沈千山竟还有交际,却不知沈老前辈口中的“折在楚晏清手中”究竟指什么。
  没办法,江衍只得松开手。
  沈烨走后,江衍在神医谷左右转了两圈。这神医谷有十几间病房,住的都是重病、重伤之人,除此以外,沈烨还另开了间医馆,专门治疗寻常上门求医问药的百姓。
  江衍见神医谷内的小童均行色匆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坐着煎药的小孩,连忙凑上去问道,“小师傅,敢问贵谷沈千山,沈师兄何在?”
  小道童原本乐滋滋的,听到“沈千山”三个字,立马耷拉下来脑袋,学着大人模样唉声叹气起来,“唉,你找千山师兄干甚?”
  江衍只得扯谎,“我与千山师兄是旧时,找他看看旧伤。”
  那小童一派天真,见江衍与沈千山是故交,便说道“千山师兄自打十三年前被楚晏清那混账羞辱后,从此就把自己锁在了屋里,再不理神医谷的事情了!你若是想看旧伤,还是等师父空了吧。”
  江衍面露狐疑。他自然知道楚晏清往日行事跳脱,有些时候不讲章法,可他断然不是随意羞辱他人之人。更何况,沈千山还是名动天下的医仙之子。
  这其中必有原因。
  楚晏清一连昏睡了几个时辰,直到傍晚终于醒来。
  他面容苍白得厉害,唯有眼下和嘴唇一片乌青。他眼球转了几圈,缓缓睁开后露出写满疲惫困倦的双眸。可江衍却只觉得他比神仙还要动人。
  当初,第一眼见到楚晏清时,江衍便觉得他定是天神下凡,来拯救自己脱离苦海。
  从此以后,一眼万年。
  短短十几年的光景,于修仙之人而言不过是漫长岁月中的短短一瞬,可对于江衍而言却恍若隔世。
  他深吸一口气,板着张脸说,“哥哥,我有事情想问你。”
  楚晏清阖上眼睛,摆出一副不愿搭理的态势,“我累了。我想休息。”
  江衍有些无奈,他蹲在楚晏清面前,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楚晏清的肩上,另一只手则悬在他微微湿润的额头上,只是还未触及,就突然收了回去。“哥哥,沈烨前辈不是不讲理的人。”
  楚晏清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须臾,才幽幽说,“对对对,医仙自然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有我最不讲理。”
  江衍吃瘪,顿时有些无措,他默了片刻,“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晏清蛮不在乎地笑笑,他看着江衍淡淡说道,“江衍,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是你想问,我却不想说。”
  江衍面露迷茫,“我不明白,你与沈千山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沈烨前辈了,你难道宁愿重伤身亡,都不愿意与沈烨父子化干戈为玉帛?”
  若非楚晏清浑身无力,他定要用力捂住耳朵,可如今他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长长叹了口气,无奈道,“江衍,我都说了不要来神医谷……”
  江衍站起身来,“哥哥,你既然不肯说,那我只有亲自去找沈千山。”
  楚晏清眼睛瞪得浑圆,“你敢?”
  江衍深吸一口气,“以前我自然不敢忤逆你,可如今,你只能听我的。”
  说罢,江衍便头不回地转身离去。
  楚晏清眨眨眼睛,半天没回过神来,这还是以前那个为他是从的江衍么?
  真是反了天了。
 
 
第16章 真相
  江衍早知沈千山是这神医谷的忌讳,小药童自不敢带他一个外人前去拜会。只是,纵然沈千山终日将自己关在别院中,从不塌出院门半步,可他终究只是个尚未辟谷的筑基修士。无论如何,饭总是要吃的。
  于是,他循着饭菜的香味找到了厨房,捏了个隐身决,跟着送菜的童子一路穿过过山谷,终于抵达一处安静的别院。
  小童敲了敲院门,见没人响应便将饭菜放在院外,而后又将上午的碗筷收进竹篮里。
  江衍跳进院子中,透过门缝,却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他几番搜寻,发现传闻中闭门不出的沈千山竟不在家中。
  江衍疑窦丛生。沈千山的房间中,生活痕迹明显,必然未曾走远。
  这神医谷以北十里,便是举世闻名的锦蓉城。锦蓉城软红香土、八街九陌,就算是杨城也比不过。若说哪里有可能寻到沈千山的足迹,定然是这锦蓉城了。
  于是,江衍提剑疾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人便到了锦蓉城中。
  此时,天色将歇未歇,锦蓉城急管繁弦、花天锦地便在这夜色中拉开帷幕。
  蜿蜒曲折的河道将锦蓉城中心分为东西两市,东市乃勾栏瓦肆,西市为酒肆青楼,千灯照碧云、红袖客纷纷[1],饶是江衍“耳清目明”,却奈何羌管鼓箫、人欢马叫,一片嘈杂,分辨不出了。
  街上摩肩接踵,江衍就像个无头苍蝇,被人群推攘着前行。突然,他闻到一阵甜腻的脂粉香气,接着便有人拽住他的长袍,掐着尖细的嗓音说,“官人,快来呀,奴家已经看你许久了。”
  江衍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倏地拉回自己的衣角,低头看去,只见说话这人涂脂抹粉、面色含春,明明一副女儿装扮,可声音、身形却分明是个成年男人。
  小倌看出他不擅此道,捂着嘴歪头笑了一阵后,愈加眼冒精光,复又扯住他的衣服,“官人,来嘛,奴家等你许久了。”
  江衍正欲挣脱开来,却闻到这小倌身上一阵仙药味道。他连忙抓住这小倌的手腕,问道,“你可见过神医谷的人?”
  那小倌的眼睛提溜提溜地在他身上流连,“你进来瞧上一瞧不就知道了?”
  江衍无奈,只得随他走进象姑馆。
  象姑馆内装潢富丽堂皇,画栋雕梁,有穿着女人服饰、涂脂抹粉的清倌迎来送往,也有达官显贵忘乎所以、醉卧美人膝。
  酒味肉味、香水脂粉混杂在一起,吵闹声、调情声,不成调的管弦和小曲统统交融。
  江衍有些错愕。以前他随楚晏清、江河一同游历时,也曾进过城里的青楼,只是那寻常青楼当中,卖身卖艺的无一不是女子。像象姑馆这般男子卖艺的,还是头一回见。
  他默不作声地寻了个角落坐下,不理会小倌的百般风情,只默默观察着象姑馆内的宾客。
  小倌们见他仪表堂堂、剑眉星目,一个个竟都舍了恩客,袅袅娜娜地往他身边凑来。
  “官人,你是第一次来?”
  “官人,你不是本地人士吧?”
  江衍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招架不住,脸上红成一团,而引他进门的小倌则霸道地将凑上来的几人拨开,接着玉臂一截横在江衍面前,手中端着一个青瓷杯,媚眼如丝,掐着嗓子说,“官人,咱们不理他们,来,喝酒。”
  江衍不欲与这俗世男子牵扯,一边皱着眉拒绝,一边搜寻着沈千山的行迹——
  “玉郎!你看哪儿呢?眼珠子都要掉了”
  突然,一个醉气熏熏、脑满肠肥、衣着华贵的男子将一旁的椅子用力一踹,那椅子竟像长了眼睛一样,“嘭”地一声直冲江衍而来。
  江衍接过小倌手中的酒杯,轻轻一掷,酒杯与那椅子相接,椅子顿时化为齑粉,而酒杯则正中男人的前胸。
  男人顿时倒地痛呼,“哎哟”、“哎哟”,“哪来的刁民?”
  小倌们顿时缩成一团,战战兢兢不敢发声。
  那玉郎见惯了男人作威作福,眼见男人被江衍教训,非但丝毫不觉得开心,反而被吓得浑身打颤,“噗通”一声跪下来,哑着嗓子不停求饶,“饶命!饶命!”
  也不知究竟是求江衍饶了这男人的命,还是在求这男人饶了他的命。
  江衍看出这男子身怀修为,定非凡人,他施动功法,轻轻一招手,男人便不受控制的双脚离地,向前飘来,而后重重地摔在了江衍面前。
  脂粉酒肉气中,江衍闻到了淡淡的草药香。
  他不禁愕然,沈烨独子沈千山竟然成了这番模样……
  江衍皱皱眉头,顿时明白了楚晏清为什么会对医治自己的医生大打出手,也明白了他为何要对自己隐瞒。
  他正欲好生教训此人一番,却想到神医谷历来以医术渐长而修为平平,饶是谷主沈烨也不过是筑基期水平。而沈千山多年来不学无术、顽劣纨绔,自然修为浅薄,如今又被酒肉色欲掏空了身子,必然承受不住自己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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