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啸崖————希洛～唯

我俩的缘份本就建立在一个不当的时机。而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丢下你了，即使要花费很长久的时间，即使要忍受不能与你见面的苦楚，我也要扭转这个降错时机的缘，因为我…也想一直陪你。
【第十二章】
忽然一阵强风，将被凯塞霖揉松了的布巾吹落了。
映入眼帘地是一张小巧的鹅蛋脸，蜜色般儿的肌肤泛著诱人的光泽，宛如粉妆瓷娃儿似的美貌，精致的五官配合得天衣无缝。尖尖的妖耳和那一头柔软光滑宛如泛著黑夜般色泽的秀发，将瑟帕特衬得既神秘又俏丽。
吃惊地指著瑟帕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是女孩、孩儿？！」
还好，还好瑟帕特平时的脸都是蒙上的，不然，要是被哪个心怀不轨的男人瞥见了，莫不恶虎扑羊啊！
「…是男的。」软软的、尚未经过变声期，仍属於孩子般、但却显得有些生涩的嗓音，打破了凯塞霖正在胡思乱想的想像画面。
回过神来的凯塞霖，迅捷地捡起地上的布巾，非常快速地替瑟帕特将脸遮掩住，并且还东张西望地观察著，瞧瞧是否有人看见瑟帕特的美貌。
一边替瑟帕特将脸掩上，一边喃喃的叨道：「就算是男孩儿，还是得小心，你看你长得像女孩儿，年纪轻轻地又是位占卜师，经常出入在人多的地方，危险得很，要是有坏人对你心怀不轨，那就糟糕了。所以，你还是蒙面吧，这样安全些。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喔…」
凯塞霖活像个老妈子似的，对著瑟帕特谆谆告诫。
「…嗯…」生涩的声音难得带点压抑。
不可以生气，凯把他当成孩子，没关系，不是孩子，长大了，凯知道他的心情，会再离开的。要陪凯，所以没关系，当孩子…他当孩子…
压抑地将脸垂得低低地，布巾之下的小嘴紧紧地咬著，忍著，努力地将不属於孩子的情感全都硬是忍著、压抑著。
「我知道，每个小孩都不喜欢被当做小孩子看。只是依我的猜测，瑟帕特你顶多十四岁而已喔！还没二十岁，不是一个男孩儿吗？当小孩有小孩的好处嘛，所以不要这麽排斥自己当一个小孩的身份唷！瑟帕特以後会慢慢长大变成一个大人的，现在呀，则是要认真地当个孩子，嗯？」误会了瑟帕特的想法，修长的食指轻抬起瑟帕特低垂的脸蛋儿，细长的眸子温柔地眯得弯弯的，好声好气地哄著。
「好…」轻轻地眨眨眼，轻轻地道出自己真正的岁数。「…是六百一十四岁。」
藏在衣袖底下的小手掐得死紧，心疼再一次看到凯的眼底的怒意、害怕凯会因自己不是个人类而不要自己、担心凯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小了而不要自己，就算再心疼、再害怕、再担心，他也不要再欺瞒著凯了…
他不要再看见凯那天的表情了、也不想再听到凯那天的笑声了，那天凯知道他就是西方魔物之主的时候…
不管过了多久，眼前这个像是把一切都忘了的凯，还是有一点完全没忘记，他永远只会把自己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这样也没关系，虽然他觉得好疼…
「嗯，这样才乖嘛！才像一个…十四岁、六百一十四岁？！」斯文俊秀的脸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聪颖的脑袋瓜迅速地整理出一个答案。「咦？瑟帕特你为什麽会六百多岁？！难不成你是神官吗？不对，你应该不是神官，转生到人间的大神官也不可能活这麽久，而神界的神官因六百年前的大战而元气大伤，从此便不会轻易来到人界，难道你是…」
连凯塞霖自己本人也没察觉到，他对於瑟帕特所说的话，根本没质疑过，似乎非常相信瑟帕特对他所说的每一个字，从不怀疑。
「…魔物？」这个猜测让凯塞霖心底传来的阵阵酸痛，不禁微微眯起细长的眸子。
为什麽他对於瑟帕特是个魔物会有种闷到近乎刺痛的感觉？彷佛是…是什麽呢？
对於瑟帕特的出现，让凯塞霖感觉到一股陌生却又带点模糊的熟识。
慢慢地朝凯塞霖点点头，美丽的脸蛋担心地微仰著，柔软的小手不自觉地捉住凯塞霖修长的手指，深怕他会丢下他一个人，不再回来。
敏感地发现瑟帕特的异样，回过神来握住他的小手。
「放心，我不会因为你的岁数年长我这麽多而嫌你老、不要你的，看我文质彬彬的模样，也知道我的个性一定是非常善良的。」凯塞霖斯文俊秀的脸蛋尚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轻轻地回握那双柔软的手。「魔物、人以及神都是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之一，所以不用担心。」
「…凯，不生气了吗…？」稚气的声音有些乾涩、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对於瑟帕特的话，凯塞霖先是愣了愣，随後笑道：「我为什麽要生气呢？」
没错，他并没有觉得生气，他真的不生气…只是、只是觉得…觉得什麽呢？
本能地选择忽略心底传来的阵阵闷痛所要表达的讯息，凯塞霖自动地将瑟帕特的话想成是瑟帕特之前误会了自己的态度。
「喔，没，凯…你不生气…不生气…」如瓷娃儿般小巧的脸蛋似乎有些失望地低著头。
没错，他忘了凯已经忘了之前的记忆，所以现在的凯对於他是一个魔物不会生气，他对於凯而言，只是一个刚认识的魔物而已。
连生气都不会觉得，就像陌生人一样…凯不认识他，不认识…
脸上温柔的笑意消失了，细长的眸子不再谦和有礼，而是显得有些无奈，并且还带有些难以察觉的心疼，淡淡地叹了口气。「唉，瑟帕特，你为什麽一脸失望呢？真是的，难道我又说了什麽让你伤心的话吗？怎麽遇到了你之後，彷佛一切都开始产生了变化……」
最後两句，凯塞霖几乎是无意识地含在嘴里低喃著，别说瑟帕特听不清楚，就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麽。
「…对不起，给凯，添麻烦…」察觉到凯塞霖软棉棉的声音夹杂了些许的困扰，瑟帕特觉得很抱歉、很心痛。
都过了六百多年了，他还是一样，一点长进也没有，只会给凯添麻烦…
凯塞霖又再一次地愣了愣，而後像是发现了什麽似的，不再让自己受自己的情绪所影响，再一次扬起笑容，调皮地轻弹瑟帕特光洁的额头。「傻孩子，我都快要被你弄得一头雾水了，为什麽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你又没有做错什麽事啊！你怎麽会这麽想呢？你没给我添麻烦，真的，一点也没有。」
怎麽过了这麽多年了，这孩子的心思还是那麽敏锐。
凯塞霖一时没注意到，其实他的心早已经替他们两人之间这一股既陌生却又很熟悉的感觉找到了答案。
蜷翘的眼睫慢慢地扇了扇，只是脸上的哀伤并没有因为凯塞霖愉悦的笑容及声音而减少，强制压抑住内心的苦处，呐呐的道：「…那，要走，我…」
他对凯来说是陌生人，所以他不能缠著凯，他要躲得远远地陪著凯，这样就可以了，只要能陪著凯，远远的也可以，这样就够了…
隔著一层面纱的阻挡，让凯塞霖无法发现瑟帕特自残的行为，晶莹白皙如上好凉玉般的贝齿用力地凌虐著自己的红唇，彷佛这样做可以压下内心疼痛的感觉。
「咦？」凯塞霖再一次愣住。
现在是怎麽一回事？！他跟瑟帕特有沟通上的问题吗？凯塞霖完全无法进入状况，整个脑袋呈现空白的状态。
而瑟帕特误以为凯塞霖的默不作声是要他快点走，一颗心已经疼到让他快要无法喘息，却仍勉强地撑著身子转身去收拾东西，然而颤抖的步伐与动作却泄露了他的在乎、他的心痛。
没关系，可以这麽近地看到凯，他就该满足了…
凯还是一样，声音还是一样柔柔的、像是云儿般软软的，一开口说话还是一样让人望尘莫及，个性还是一样的，虽然好像有点淡漠，不过实际上却是一个心地很善良的…大神官…对，凯是大神官。
瑟帕特一手痛苦地抓著左胸口的衣襟，一手颤抖地收拾著东西，努力地安抚著自己疼痛不已的心。
身後传来窸窣的声音让凯塞霖空白的脑袋开始运作了起来，才一转过身想阻止瑟帕特的动作时，细长的眸子突然讶异地瞠大，却又再下一秒陷入迷惘中，而他的身体又在他大脑有反应前，走向了瑟帕特。
只是这次凯塞霖没有抓住瑟帕特的手臂，而是将他紧紧地搂在怀中。
一阵温暖且熟悉的气息紧紧地笼罩在自己身上，瑟帕特僵硬地微微挣扎著，然而却使凯塞霖反倒是将他抱得更紧。
不要…凯虽然还是一样，可是凯已经忘了他、忘了他…他还是不想要这样的，不要凯忘，因为他的心，没有那麽坚强……
凯，这样…他痛得好难以呼吸…
彷佛对唇上传来的血腥味毫无感觉似的，瑟帕特的贝齿几乎陷入他泛著血丝的红唇中。
带著哽咽的嗓音，痛苦地低语：「放、开…」
如果是他自己选择先离开的话，心是不是就不会那麽痛了？因为他的心真的没有那麽坚强、更无法在渺小的希望中等待著，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风啸崖，凯，空荡荡，六百年好久的啊…
手背上突然传来一滴滴湿热的感觉，让凯塞霖惊觉到自己的动作。
同时，手背上湿热的感觉彷佛化成一根根夺命的毛针渗透皮肤，随著血液流回心脏，刺著他的心。
锁在瑟帕特纤腰上的手臂虽然放轻了力道，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细长的眸子慢慢地闭起，斯文俊秀的脸蛋也未事先经过瑟帕特的同意，很自动地将下颔抵在他单薄的肩膀上，精壮且温暖的胸膛更是不容反对地整个贴上瑟帕特娇小的背。
一滴滴如熔岩般滚烫的泪珠因凯塞霖过於亲蜜的动作而掉得更快。
如白云般柔软绵密的声音在瑟帕特的耳边低喃著：「瑟帕特，我们两个人在沟通上有障碍吗？不然，你为什麽要走呢？我们不是聊得好好的吗？可以告诉我你为什麽突然要回去了呢？你这样忽然说要回去，让我好伤心呢！瑟帕特就这麽讨厌我吗？」如牛奶般香醇的嗓音慢慢地安抚瑟帕特纤细敏感的心。
微乎其微地轻摇著头，无助地祈求著。「…凯，没有，怎麽会讨厌，不会，所以，放、开好吗？」带著浓浓的鼻音，让原本就带点稚气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孩子气了。
别让他耽溺在你的温柔中後，再次狠心的抛下他好吗？让他走…他只是想远远地陪著你而已…
腰间及背部传来的暖意让瑟帕特觉得既幸福又痛苦，想要抗拒的手也被凯塞霖修长美丽的手给握住了。
将斯文俊秀的脸蛋轻靠在瑟帕特单薄的肩胛，有点闷闷地抱怨著：「没有讨厌我，那为什麽瑟帕特突然以这种态度对我？还是因为你讨厌把你忘掉的我？是这个原因吧，你讨厌忘掉你的我，所以你要走是吗？可是，刚刚你不是才答应愿意在我的记忆之中占有一席之地吗？还是瑟帕特你是想以这样的方式，让我永远以懊悔的心情来换取这段记忆吗？你怎麽可以对待这麽善良迷人的我呢？」
布巾下如瓷娃儿般的脸蛋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愣愣地眨眨眼，似乎有点难一点接受耳边听到的话。
夹杂著稚气却别扭的鼻音，呐呐地低问：「三、大神、官，凯塞霖．特伦司，真的是…凯，本人吗？」
「对啊！我就是凯塞霖．特伦司啊！这一世是我第九次转世呢！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前八世的记忆我都还记得，怎麽就会唯独不记得有瑟帕特呢！像你长得这麽可爱的男孩儿，我怎麽可能会没印象呢！不过，没关系，现在开始对瑟帕特有印象就好了！」搂著瑟帕特纤腰的手臂更加缩短了两人间的空隙。
为什麽他要留下瑟帕特？是因为觉得如果就这麽让瑟帕特走了，他会再也没有机会、再也没有…机会？那这一次呢？这一次为得又是什麽？为什麽会这麽不想放开…
抵著瑟帕特薄弱肩胛的斯文脸蛋除了迷惘，还是只有迷惘……
闻言，瑟帕特低垂著头，不解地轻喃：「真的是，凯。可，怎麽又…有些，不同？可是，忘了，为什麽…」
都已经忘了他，就不要再对他温柔…
因为瑟帕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声了，凯塞霖仅知道他有出声，却听不清楚他所说的话，所以他只好抬起头来，把脸贴近瑟帕特的脸颊。
「嗯？瑟帕特你说什麽？」软如云的嗓音柔声地问著。
一会儿因见到等了六百年的凯塞霖而欢喜，一下又因害怕被凯塞霖再一次丢下而痛苦挣扎，这会儿又被凯塞霖不同於以前的个性而迷惑著，一颗心已经被凯塞霖搞得紊乱不已。
是凯，凯转世到人界九次，凯记得每一世的记忆，可是却独独忘了…他，为什麽不骗他？为什麽不骗他你不是凯？为什麽要那麽诚实的告诉他，你根本就忘了有他这个人…不要，你不是凯对不对？他的希望已经很小了，不要再弄碎它…凯，求你…不要弄碎…
突地，瑟帕特的理智已经无法控制他内心过於激烈的起伏，一下子抓狂似地抱著自己的头，下一秒又猛然挣脱凯塞霖的拥抱，用力地撞开没有防备的他，使他跌倒且撞一旁的东西。
唔！好疼！凯塞霖一手抚上自己的额角，另一手的手肘则是抵在地上来撑住自己的身体。
第一个反应不是处理自己身上的伤，而是忧心地看著抱著头蹲坐在地上的瑟帕特，不管他的反抗，只是很温柔地抱著他，很温柔地。
「瑟帕特你是怎麽了呢？跟我说好不好？这样我会舍不得的，瑟帕特乖没事了…」柔软的嗓音尽是担心，细长的眸子关心地瞅著瑟帕特。
像是没听到凯塞霖担心的声音，瑟帕特有些恍惚地再次推开凯塞霖想要站起来，口中喃喃自语：「走，要走…要离开…」
瑟帕特以怪异的姿势慢慢摸索著，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瑟帕特？」凯塞霖不敢相信地睁大细长的眸子。
眼前纤细的人儿只是一心想要逃离凯塞霖身边，以双手捂著耳朵逃避似地让自己听不见凯塞霖的声音，只是一颗颗从墨黑色瞳眸中落下的水晶，让凯塞霖知道，他不是没听见他的讶异、担心……
原来瑟帕特看不见…
因为、因为瑟帕特的眼睛不是本来就是黑色的…而是、而是…什麽？！为什麽他好像要知道？可是他又想不起来…
凯塞霖不顾还在汩血的额角，不理会两手严重的擦伤，不管瑟帕特的挣扎，快速地拉住想要从他身边离开的瑟帕特，让他纤细的身子整个跌倒在自己怀中，双手牢牢地锁在他过於纤瘦的腰上。
似云儿般轻飘飘的声音轻挑地威胁著瑟帕特。「如果瑟帕特就这麽丢下我一个人走的话，我就不理我头上的伤口，就让它一直流血。如果它结痂了，我就拿石子砸它砸到我再流血为止。反正瑟帕特不喜欢我，想要离开我，那我也不想喜欢我自己了！」
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语气显得很狡猾，可是为何从那对细长得眸子中却也落下了与瑟帕特眼中相同的液体…
那烫得让人难受、那刺得让人心痛的泪…
转世，是为了你，那个盘踞在我心底的你。
转世，更是为了我，如果我花了太久的时间，让你不想再等的话……那麽，即使要我变得无赖，我也要使尽所有办法把你留在身边。因为，我好不容易可以把深深埋藏在心底中的你，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呵护啊……
【第十三章】
…凯，受伤？！
瑟帕特紧张地撑起身子，慌乱的小手胡乱地在凯塞霖的脸上轻轻地摸索著，直到掌心传来黏腻温热的感觉……
宛如失去星光的夜色瞳眸尽是藏也藏不住地心疼，蜷曲的长睫轻轻一扇，晶莹剔透的泪珠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潸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