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九子 第二卷：黑暗之城————饮风沈醉

      第二卷 黑暗之城
      第一章 电话留言和糖醋排骨（上）
      深夜的暴雨总带着几分凄厉，躁烈的喧哗像是在宣泄压抑已久的苦闷。
      他坐在黑暗中，身体已冷得没有知觉，看着窗外的雨，仿若是自己心境的共鸣。手里拽着听筒，电话那端的铃声无休止地响着，在迟迟无人接听后转为自动答录的提示音。

      “我现在不在家，有事请留言。”
      虽然已转录成机器的音质，但无损于声音原始的柔美动人。像泠泠的水，滴在心头，让玻璃般脆弱的理智决了堤。
      他颤动着双唇，喃喃地吐出一句：“我爱你……”
      泪水滑下脸庞。
      “假如有来生，我希望能娶你为妻，恩恩爱爱，白头偕老。但是这一世，我只能在黄泉之下，祝愿你幸福……再见了……吾爱——”
      话筒掉在了地上，他捂住脸，抽搐似地哭着。声音断断续续的，最后淹没在雨声里。
      第二天，人们在云淡风清的早晨发现了他的尸体。
      “顾孝仁，本市知名企业家顾义衡之子，今天清晨被发现死在家中，死因是过量服用安眠药。”坐在桌前的是个皮肤微黑的汉子，顶着板刷头，坐姿不是很端正，一眼看去像个水泥工，可是他锐利的眼神却能让人刻在心底。他用很和气的口吻说：“当然他是自杀，这点毋庸置疑。不过我们还是得向你了解情况，你知道，这也是例行公事。”

      他询问的对象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美丽优雅，温柔如水般的精致气质与他堪称对比。她眼眶微红，交握的手指似乎压抑着悲伤，但依然沉静地开口：“你们……想要我说什么？”

      “卫小姐，你与死者的关系是……”
      女子沉默了一下，轻声道：“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我们……曾经相爱，甚至谈婚论嫁。可是后来分手了。”
      “据我们所知你们分开只是一个月前的事，可以问原因吗？”
      “顾伯父……我是说他的父亲，不认可我，我是个孤儿，没有匹配的家世……孝仁他，没有能力坚持，他从小就听他父亲的话。”女子无奈地笑了一下，看起来很哀伤，柔弱得让人心怜。

      但是“水泥工”警官显然比较迟钝，只是盯着她继续追问：“所以你们就分手了？”
      “是的。”女子微叹，“我没有办法，除了离开他……我没有别的选择。”
      “有记录显示顾孝仁死前打过电话给你，你不在家。”警官审视着她，不动声色地说。
      女子点点头。“我们分手后他经常打电话来，可是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现实，只会让人更伤心。所以我一直不接他的电话，还搬到朋友的公寓去住了几天……这些，都是为了能快点忘掉他。可是没想到——”

      她说不下去了，低下头，用纸巾蒙住眼，双肩微微颤动着。
      警官不为所动，待她平静些后又道：“那么卫小姐，你知道他为了对抗他父亲争取控股权，与人合伙散布假消息扰乱股市以趁机收购股份的事吗？”
      女子怔了怔，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我不知道。他……怎么会……”
      “他做了，事实上也成功了，可惜他的合伙人一直在利用他，虽然把顾义衡拉下了马，但坐上董事长位置的却不是他。”
      女子默然片刻，轻轻地说了一句：“他真傻……”眼眶跟着又红了起来。
      警官与身边的同事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的同事走上前，礼貌地说：“好了卫小姐，谢谢你的配合，你可以走了，有情况我们会再联络你。”
      女子平复了情绪，缓缓站起身，沉默地跟着门口守卫的警察走了出去。
      “头儿，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水泥工”，N市Y区警察局刑侦队队长刘建城，靠着椅背向后倾了倾身，眯起了眼睛。“卫离——这女人可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呃？”他的同事不禁愣了一下，满脸疑惑。
      “小刚，你不觉得她方才的每一份情绪都表现得恰到好处吗？仿佛是经过精心计算，无懈可击，但也——太过完美了。”刘建城玩味地说道，“而且，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回视我的眼睛时，可是无畏得让人刮目相看啊。”

      “我倒是没注意。”何刚忽然笑笑，“头儿，真是没人能逃过您那双电眼。”
      刘建城撇撇嘴，又兀自沉思起来。“她的脸，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卫离的档案一清二白，没有任何不良记录。”何刚不解地看着他，印象中上司的过目不忘应该只作用在有案底的人员身上。
      “我知道，只是觉得似曾相识。”刘建城努力在脑海中挖掘着记忆，眉头皱拢成了一团。
      第一章 电话留言和糖醋排骨（下）
      卫离走出警察局，望了望天色，正午的阳光却暗淡得照不出暖意。
      她转入一个街口，忽然看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站在路边的标示牌下。他衣着古板，戴着样式陈旧的大黑框镜，不时低头比对着手里的一张新地图，表情似乎显得局促不安。

      卫离走过去，露出一个微笑，柔声问：“需要帮忙吗？”
      少年像是受了惊吓似地抬起头，目光触到卫离的脸似乎更加局促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啊我在、在找南、南翔小区，我、我第一次来N市，所、所以……”
      “南翔小区？哦，离这儿不太远。”卫离一点没有笑话少年的意思，用更加温和的微笑化解他的紧张，“你顺着这条路直走，过两个路口再左拐就到了。”
      “啊，谢、谢谢。”少年低着头，很腼腆地道谢。
      “不客气。”
      看着少年的身影匆匆离去，不知为何卫离的心头划过一丝奇怪的愉悦。
      这时，一辆蓝色的别克车驶到她面前停了下来。卫离拉开车门，径自坐了进去。
      驾驶座上的男子轻快地向她打招呼，“路上有些塞车。”
      “没事，我也刚出来。”卫离淡淡地道。
      “如何？”
      “那个警察很精明，也许以后对他要多注意点。你那边呢？”
      “当然没问题，顾氏已经顺利归入我们名下。”
      卫离漠然地“嗯”了一声，问，“下一个目标是谁？”
      男子耸耸肩，“上头还没指示，正好可以玩几天。”他忽然扭头看向另一边窗外刚才那少年离去的方向说：“很奇怪呐。”
      “什么？”卫离莫名地接口。
      “你竟然会帮助人。”
      “有什么奇怪，这样的举动不正符合我‘温柔善良’的形象吗？”
      “是吗？”男子挑眉，“我只是稀奇，你会主动帮助人。毕竟他是个毫不相干的人，现在也不是需要你表演的时候。”
      卫离避开他探寻的目光，平淡地道：“那说明我的谨慎和敬业——可以开车了吧，江玉溪，交警在往这边看。”
      男子嘴角微扬，耸耸肩，发动了引擎。
      那条大狼狗打了个哈欠，蜷起身子，在冬日寒冷的日光下努力汲取着热量。没有了平日的威风凌凌，除了季节的原因，最主要的是它感到饿了。
      只是虽已过了正午，它的主人却仍然不见踪影，午饭当然没有着落。不过它是一条好狗，不会无理取闹，有着一定的自制力和耐心，所以它没有因为饥饿而焦躁乱吠，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趴在家门口，安静地等着主人回来。

      有一会儿，它觉得自己是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它似乎闻到些香气。本能地抬起鼻头，对着空气嗅嗅，强烈的味道刺激了它的胃。
      它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肉。
      一双白白的小手用报纸托着几块肉呈现在它眼前。
      糖醋排骨。
      当然，一只狗是不会知道这肉有什么名目。它只是靠嗅觉得出结论，那浓郁的香味告诉它，这是美味。
      它的口水滴到了地上。可是它并没有立刻扑上去，因为它是一条好狗，有着相当的警戒心，所以它抬头再往上看去。
      它看见一个小男孩。
      如果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大约十岁左右，白白嫩嫩的，乌溜溜的眼睛看起来纯净无邪，十分讨人喜欢。
      而在它的眼里，只是觉得眼前的人类与它的小主人相似，但是气味不同。不过这个气味，它有些熟悉。隐约地记起，这个人类的小孩似乎来过它的主人家做客。
      小男孩似乎看出它的犹疑，轻轻把糖醋排骨放到地上，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了几步。
      “你一定饿了，快吃啊，这是我偷偷带出来的。”男孩像是怕惊扰它，小声地说。
      它微微晃了晃脑袋。小男孩的声音很好听，如同他的笑容一样甜美，像个小天使。它并不一定能听懂他的话，但是微笑能跨越物种障碍，何况孩子和动物之间向来有着天生的沟通能力。

      所以它轻轻呜咽了一声，低头凑向地上的肉骨。尝试性地舔了舔，叼了一块放进嘴里咬，啧啧有声。似乎觉得比想象中的更美味，它高兴得眯起了眼睛。
      男孩专注地看着它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他伸出手，慢慢触上它的毛，看到它没有不满的反应，小心地抚摸着，露出满足的表情。
      “小朋友……”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小男孩转过身，看见一个戴着黑框镜的少年。
      “这里是南翔小区吗？”
      小男孩点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368弄在哪儿？”少年捏着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指着上面的地址问。
      “368弄15号401……哦，我知道！”小男孩邀功似地笑着道，“大哥哥我带你去吧，我家就住这幢楼，我是404哦！”
      “啊，好，谢谢你啊，小朋友。”
      小男孩转头对还在狼吞虎咽的大狼狗打了个招呼：“狗狗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哦。”
      那条狗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吠了几声，摇着尾巴表达友好。
      小男孩甜甜一笑，说了声“拜拜”，就带着少年一蹦一跳地走了。
      “大哥哥是来找人的吗？可是401好像没人住唉。”
      “噢，不是，我租了那套房间，要住几天。”
      “咦？那大哥哥会是我的邻居啰？”小男孩高兴起来，没有在意后边半句话。“大哥哥以后陪我玩好吗？放寒假了我一个人在家没劲死了！”
      少年看见他兴奋的模样，似乎不忍心扫他的兴，笑了笑说声好。
      小男孩欢呼了一声，又忙不迭地道：“大哥哥，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孟圆，爸爸妈妈叫我圆圆。”
      “哦，这个名字很可爱。”
      “是啊，大家都怎么说。”小男孩一脸的得意。“对了，大哥哥你叫什么？”
      “我嘛，我叫李佑安。”
      言谈间，他们已到了目的地。这是一幢老式的公寓，一个层面有四房。少年找到了404室，再次感谢小男孩带路后，就拎着行李包开门入内。
      房间挺宽敞，两室一厅，家具电器都是现成的，一个人住绰绰有余。少年随手把包扔在沙发上，边四处查看边接通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