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代收回樱符,满意地笑,“是,这正是调动北狱司法部‘樱’的樱符。”
“为什么樱符会在你手上?”筱芙仰起脸看着他,表情复杂。
“无道家的罪名,是我安的。”千代轻抚着筱芙的脸庞,满意地看见他在自己的手下颤抖,“筱芙,都是因为你啊,我是为了得到你。”
“为了……得到我?”筱芙喃喃地重复着。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无道家……还有……残里……
……一切都是因为我?
晶莹的泪珠慢慢地落下,湮灭在黑暗里。
千代沾起他颊边的泪水,放入口中,“筱芙,你一直很聪明。樱符可以还给你,但是你必须用等价的东西来交换。”
黑暗里,筱芙的手纂紧,红唇被咬出一道深深的白印。
良久,沉沉的声音才响起,“什么时候?”
千代笑了,赞赏地吻了筱芙的眼睛,“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今晚,我在琴室等你。”
说完,他转身走了。
筱芙的心狠狠地颤抖,虽然心中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到他说出来,还是会很难受很难受。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么?
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肌肤,疼痛却早已在全身蔓延。
“残里,今晚我不回来睡。”
“为什么?”
“有点事情。”
“哦。”
孤灯残影里,已经走到门外的筱芙听见了没有任何追问的答音,忽然跑回来,紧紧地,紧紧地抱起了倔强的少年。
“哥哥。”
“我在。”
“哥哥。”
“我……”
“哥哥。”
“……”
“哥哥。”
“……”
“哥哥。”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不祈求回答,只祈求能让他感觉他的存在。
眼泪忽然决堤,筱芙站起身,“残里,记得我们的约定。如果我成了你的累赘的话,你就杀了我吧。”
退一步,再退一步,轻轻吻了残里冰冷的双唇,绝美的身姿消失在门外。
屋里,倔强的少年狠狠地咬在自己的手背,直到鲜血流下,直到雪白的锦被被染成殷红。
春宵一度青纱帐。
憔悴芳菲,零落随风觅归土,东风不尽,又杨花浪舞。
风起樱花落,徐风尚遥威。空中无水往,偏有乱花飞。
很多天以后,残里终于见到了筱芙。
因为无力走路,筱芙扶着墙壁勉力地移动着脚步。长长的乌发未加梳洗,略带凌乱地披散在脸旁,肩头。看到残里,他慌忙扯了扯似乎是随意披上的衣裳,掩住了胸口和脖子。
“残里,看到你太好了。”
“哥哥,让我看你。”
“残里,我有一样东西给你。”
“哥哥,让我看你!”
“残里,看,是樱符哦。”
“哥哥!”
筱芙不再说话,残里的眸子里有让他害怕的东西,他垂下眼睑,躲避着那让人灼伤的视线。
扶着墙壁的手慢慢地滑下,筱芙跪坐到地上。
“残里……啊!你干什么!放手!”
白皙的脖颈至胸口,腰腹,满身的青紫,仿佛残雪之上的落梅。
倔强的双手一点一点地握成了拳,青筋乍现。
“千代司悟!我杀了你!”咆哮着,残里冲了出去。
“残里!不要!”筱芙用尽全力抱住暴走的弟弟。一声叮当,樱符落在了地上。
肩头洒下点点晶莹的泪,筱芙将脸深深地埋进残里的肩,“残里,你带着樱符走。去调集父亲大人的‘樱’,为父亲大人报仇。”
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握住筱芙的手,他的声音颤抖,“你呢?”
温柔的笑靥在脸上绽开,“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接我。”
“你要我如何放下你!”残里大声喊,“你要我如何放心还让你留在他的身边!”
沉默,良久,筱芙慢慢拔出了残里的佩刀,绝美的脸上笑容却依旧,“即是说,我成了你的累赘吧?”
“哥哥!”残里慌忙伸手夺刀,筱芙便立刻将刀刃回旋至腹,“残里,我们约定好的。如果我成了你的累赘的话,我就会死。你再不走,我可真的会下手哦。”
“哥哥!”残里根本不听他的话,倔强地上前来夺刀。
筱芙原本就没什么力气,看到残里过来,便胡乱地将刀在面前划下。
刀刃划破血肉的声音忽然传来,嫣红的液体飞溅。
“残里……”筱芙跌坐到地上,佩刀失手摔落。
右眼一片黑暗,透过左眼一片模糊的血光,残里看见哥哥好似心痛般地纂紧了衣襟,大颗大颗的泪珠点湿了衣裳。
“残里,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听话呢……”
慢慢地,残里走到筱芙的身前。俯下身,捧起哭泣的双颊,温柔地吻在他泪湿的眼睑上。
“哥哥,我走了,你一定要等我。”
“恩。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接我。”
一个月后,北狱司法部“樱”围攻南狱将军千代府邸。
秋日的傍晚,如血的残阳映照得城墙上一片血红。
天空澄澈得透明,落叶打着转儿飒飒地落满了青石铺就的地面。
遥河畔,隔河相望。
河水碧波映出他的身影,依旧是那绝美的姿容,依旧是那赛过了神的魔王般的美丽。
即使手脚上多了粗重的锁链,却依旧不褪减他的美丽。
“你好啊,残里。”秋风送来他的微笑与温柔。
“哥哥。”残里看着他,不再说话。秋风飒飒吹起他的发,遮住了眼睛。
“残里,记得我们的约定啊。”
如血残阳,飒飒秋风。
绝美的舞者开始舞蹈。铁索叮当,化作最动听的音乐。他用他最后的生命为他最爱的人舞出绝美。
残里,我最爱的弟弟,我最爱的人,如果我成了你的累赘的话,你就杀了我吧。
最美的舞者笑出最美的容,犹如撕裂天扉的晚霞,亦如断翅的蝶。
然后,倾身,倒下。
胸前的箭伤汹涌出嫣红却绝美的血液。
城下的人慢慢放下举起的手臂,小小的弓重重的摔落。
散乱的发在风中遮住了倔强的容颜,不经意间,一滴清泪落下,湮没入风尘。
蝶舞天涯,断翅而飞,香销玉殒。
完结章:至死方休,至死不渝
北国。
伏樱园。
轻轻阖上门扉,眼泪在小红的眼中直打转儿,忍了许久,终是落了下来。
“啊拉,这是怎么了,哭的得这般惹人怜爱?”
蓦然响起的声音清雅好听,和着呵出的暖暖的气息,近在耳畔,尽在耳畔,浑然便有着一股子天生的万千风情。
素手抚上肩背时,小红的身子骤然僵硬。转而倏然退出几步去,声音亦是止不住的颤抖。
“……司棋……大人……”
“啊拉,可是见着恶鬼了,害怕成这样?”
扬唇浅笑间,司棋漫不经心的扯弄不甚平齐的碧色纱袖,一双素白的手,十指纤纤,悠悠绕缠在墨色披散的发。风情,妖娆,眉目如画。
他启唇,慢慢开口,好不温柔,“我在问你话啊,怎么不回答?”
小红垂首,不去看那双近在颊边的眼,一双细小的手紧攥在袖里。不语,不答。
“啊拉,我是恶鬼啊……”司棋轻叹,竟是有一些儿淡淡凄凉。气息宛转间,他走前几步,伸手推门,“……我是来见小主的……他得手了。”
细锐指尖堪堪触及门边,蓦然小红急唤,“司棋大人!”
“恩?”司棋侧首,眸中笑意不减,“怎么?”
“小主,小主他……”喉中梗咽,眼泪便一时如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小红泣不成声,“……那天,那天钥牙大人把小主带回来,即使是在昏迷的时候,小主都在不停的吐血……后来,后来好容易醒了,却什么都吃不下去,吃药就吐药,吃饭菜就吐饭菜,要是,要是什么都不吃……吐到后来,就开始吐胆水,吐……血……小主,小主他总是在吐血!他很难受,他,他疼,很疼……”
“……你要我救他?”司棋出语打断,笑靥依旧,温柔依旧。一双乌墨的眸子上扬,愈发的风情,“哭得这般可人儿,你是要我救他……”
“不。”小红用力摇头,拼命摇头,倏然跪下,泪落如雨,“小红只求司棋大人,求司棋大人不要杀小主……”
“啊拉……”轻缓一声是叹息,司棋浅笑,眸中涟漪轻点,是有些儿落寞,“……他本便活不久,我又何需杀他……”
“何需?”
泠然一声冷漠似刀割。
紫华服,雪色发,赤绯眸。
钥牙一步,一步,缓缓走来。至了面前,便抬首,一双嫣红的眸子殷殷好似能溢出血来,满满蓄的是仇恨。
“那么敢问司棋大人,我鵺族本便与世无争,你们又何需灭我全族?”
“啊拉~”眸中落寞霎时消散,司棋抚掌而笑,“那么,钥牙将军是要现时报么?”
“我与你的事,容后再谈。”钥牙咬牙,努力咽下一股子怒涨的恨意,“如你这般心狠手辣之人,今日便休想踏入这屋子一步!”
“……休想?”瞥一眼钥牙身侧的无道清崎,司棋笑,“是小主想要见司棋,可不是司棋自己想来……若你们实欲违背小主心愿,便大可将司棋赶走就是。”
“你……”无道清崎面色不变,只稍忖,“我以何信你?”
“啊拉,若实是信不过司棋,主人与钥牙将军在外候着便是……”素指轻动时门扉初开,司棋侧首笑得极是戏谑,“……司棋是人,可不会飞呢。”
“……便如此罢。”隔着层层衣袂轻握钥牙手腕,无道清崎颔首,“司棋可要以礼待人才是。”
上扬的眉眼掠过那紧握的手,司棋不答,只侧回首,步入屋内。
碧色罥纱身后轻舞,俏然似蝶。一份淡淡芳草香,是如烟般缓散,悠悠的,幽幽的。
你看,你看,不管你身在何处,不管你身份为何,总是有人会为你担忧,总是有人会想要你好好儿的活着……
商岚妍,商岚妍,你是何其可憎!
可是,可是,你又是何其可爱……
我这一辈子,肮脏纷杂的一辈子,终尽一生究竟为何,也许,也许,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
“……你……为什么不躲?”
“……你来了,我为何要躲……”
“……你是谁?!”
“……我啊,我是……”
鲜血飞溅。
那一双眼,那一双极墨极黑的眼,仿佛生生是落在了眼前,怎样,亦是涂抹不去。
落马的鲜红,疯了一般狂舞的衣裳,温柔的话语,未尽的话语……
……温润的触感,腥甜的味道……
唇边的温润消散不去,口中的腥甜愈来愈浓。
我杀了利刃,我是杀了利刃的。
可是,可是,为什么,心,却仿佛被硬生生扯开。
难受,很难受……疼,很疼,很疼很疼……
心如刀切。
尖锐的指尖深嵌掌心,深嵌血肉,嫣红顺着指缝一点一点滑落,却是疼不过心上的那一处。
“……你来了,我为何要躲……”“……我啊,我是……”“……你来了,我为何要躲……”“……我啊,我是……”“……为何要躲……”“……我是……”“……我是……”“……我是……”
墨一般的眼,血一般的红。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呜……呕……”
口中愈来愈浓的腥甜涌喉而出,锦白的被面霎时绽开一朵极娇艳的红花儿。
“啊拉,可是真真狼狈。”
“谁?!”指尖翻转,墨色丝弦倏然而出,直直袭向声来之处。
“叮!”
极锐之弦堪堪与曜石玉盘相击,少许晶亮火花四散溅起。
“啊拉,身法倒仍是不错……”
芳草清香馥郁淡淡,碧纱翩舞间,男子笑眼盈盈,美目顾盼,流转生情。极好听的声音风雅多姿,魅妍万千。
“……小主,是小主要见司棋。”
“……司棋……”
“是。”俏声应了,碧纱男子走至榻边,自袖中取出香料掷入香炉。再呵上一口气,见着那香气袅袅,烟般氤氲蒸笼上来,方才坐下,“这屋子的味儿闻着好不难受,便熏香也好。”
是了,司棋。
我与无道残里商议的条件,若我得手,便可见司棋。
那时候,只是一味了心的想知晓一些事情,想不依靠小崎和钥牙的知晓一些事情。所以,所以,那时候,是铁了心的,非赢不可。
可是,可是……
我终是赢了,终是得手,终是见到了这非见不可的人……
我最想知晓的,却只是,只是……那个人是谁……他是谁……
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
为什么他的血可以灼伤我的眼,为什么他的伤可以刻残我的心,为什么他的死……可以让我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