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番外 下————迷茫

“朱红，派个影卫保护他。”

“公子为什么不将我们的计划告诉他？”

“没必要。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还是不知道的好。若我们失败了，他受到的牵连就少很多。他和你我不同，他想封侯拜相，而你我只想隐退山野，所以不能不给他留条后路……只要其他人认为我不把他当心腹看，说不定就会留他一条命，又或者收为己用。”

两日后的傍晚，三殿下在宫外的府邸举行晚宴。清风吹拂，红霞布满天际，我坐在轿中，失神的望着天边即将消失的残阳，祈祷着这一切快一点结束。

“侯爷今日这身打扮，真叫人舍不得移开眼。”三殿下笑着起身迎接我。“大家都等你好久了。正说着该如何惩罚你这位迟到的美人。”

“殿下就不要拿我这个小人物寻开心了。我算得上什么美人。还比不得刚才殿下抱着的那个小美人呢。各位大人都是左拥右抱，又怎么会记得我。”

“这些人又怎比得过你聪明伶俐讨人欢心？来。你迟到了，先罚酒三杯。”他不由分说，将我拉到主席坐下，给我斟上了三杯酒。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我一口气喝光了三杯酒，周围一片叫好。

“殿下，是否满意？”

“呵呵，醉美人更漂亮。可惜你的酒量太好，只怕我们都没有这个福气。”

“殿下说笑了。我也敬殿下一杯。祝殿下早日达偿所愿。”

“彼此彼此。”

一片笑语晏晏，我们亲热的连喝了好几杯才罢手。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废话。

“父皇近来身体如何？”他玩弄着怀中的小男倌，笑容满面，问了这么一句话。

“皇上身体很好。已经恢复了很多。殿下不必担心。”

“是吗？母妃听说父皇病了，成天说胡话，想去照顾父皇，却被挡在乾坤宫外。侯爷，莫不是以为自己真的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殿下，这个罪名可不小。我担待不起。皇上其实身体很好，就是受了打击，意志消沉。而后宫现在很不安定，朱贵妃带着那群妃子成天上门惹事。我也是不想他被人打扰，只好推说皇上谁也不想见。没别的意思。贵妃娘娘念夫心切，我没有想到，不免多有得罪。”

“是吗？”他手中一用劲，怀中的小倌吃痛一声低呼，被他一瞪，只得咬住了唇，泪花在眼中打滚。“不要忘记自己的出身。婊子永远是婊子，由不得你放肆。”

……

晚宴过半，大部分人已经喝得快醉了，搂着怀中的美丽男童女孩寻欢作乐，一片淫靡。我一个人悄悄离开了大厅提着灯笼跑到花园里的凉亭里，将郁结在心中的压抑全都吐出来。深呼了一口气，感觉凉爽的夜风吹去一身的酒气，很舒服。

“刚喝了那么多酒，现在吹着夜风，很容易着凉。”一件袍子披在了我身上。我没有吭声。由着那人转到我面前，将带子系上。“喝酒伤身。你以前就爱坐在夜露里喝酒，常常着凉，不懂得照顾自己。”

“现在已经是六月了。没有关系。”

“是呀。已经六月了。再过三日你就满二十了……每年到了那一天，你都会缠着我陪你吃光望城里所有的小吃铺。吃得太多，第二天总闹胃疼。”

“已经是好久的事了……今年吃不了。”无奈的笑了笑，轻轻抱住了他。其实我害怕他的声音，害怕他的温柔，害怕他的许诺，害怕到时候一切成空……唯有自己去争取，把他的羁绊都斩断，这样我们是不是能斯守一生？

“槿，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留在我身边？你知道我一向压抑自己什么都不求，因为怕得不到。是你给了我希望，是你招惹我，我已经回不到从前了……所以，别让我失望，我怕自己会疯掉，毁了自己也毁了你。”

“还记得我的愿望吗？陪你三生三世。不会变的。”温柔的声音透着几分无奈几分坚持。“我知道自己瞒着你做的那些事惹你生气，可是，我还是得去做。没有人逼我，是我自愿的。我并没想过害韩玄奕一家人，只是他们……挡了道，不得不除。”

“不得不除？”我冷笑。“到底想除掉谁？忠臣？皇帝？还是其他人？又是为了什么而不得不除？槿，不要告诉我你只是为了报仇。到底是为了谁？雷飒雷昊？还是冉悠月？”

“……你已经猜到了……西凤连年天灾，可是皇帝和官员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我曾亲眼见过饿疯了人相互残杀，活下来的把死了的尸体吃掉……所以我想，换一个人来治理这个天下，或许更好……”

“是吗？有人来接你了。”一把将他推开，冷冷地与来者对视。“雷盟主，雷将军，好久不见……槿，看来雷将军有事找你，你们去忙吧。我也想要和雷盟主单独说几句话。”

雷昊表情凝重，槿神色迟疑，他们看了我半天，最后雷飒朝他们点点头，示意他俩离开。

这是我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打量这个男人，身材高大魁梧，一脸精明能干，脸颊上有浅浅疤痕，下巴留着的短须，是个硬朗的男人，凌厉的眼神，睥睨天下，倒是比玄奕更强悍一分，不愧是黑道霸主。这样的人，也许真有本事做皇帝。

我打量他，他打量我，一时无言。

“怎么今天没见着澄殿下。”我笑着开了口。

“殿下有些不舒服，在房里休息。”他没有任何迟疑，神色平静，走了过来，坐在凉椅上，笑着招呼我坐下。“难得有机会和侯爷单独叙话，若是有壶酒，会更令人痛快。”

“盟主的兴致真好。”

“难得遇到一个聪明人，不用我多费唇舌就能明白我的意思。如此人物，世间少有。”

……

“盟主谬赞了。我不聪明。很多地方都想不明白……只希望盟主记得自己的承诺，事成之后让我和槿平安离开。”

哈哈一笑：“如果他愿意跟你走，雷某决不阻拦。”

“……多谢盟主成全。还有就是景澄皇子，不知盟主打算如何安排他？”

“你认为我应当如何？”他笑着看着我，目光冰冷。

“……看在相识一场。求盟主到时候给他一个痛快。”

他没有吭声，我也不再说话，各自在心中盘算。

过了良久，槿和雷昊又回来了。

“五百里加急公文，西南方长泽地区百姓暴动。殿下请侯爷速去议事厅。”

大家相视一笑。

终于要结束了。

046

匆匆赶到议事厅，三皇子和一众半醉半醒的官员正在筹划着，看见我来了，他抬头问道：“西南乱民暴动，叛军已连克朔城新城，现在正有更多的匪徒加入叛军。侯爷以为该如何？”

“命城外两万大军立即前去镇压。长泽地区的官员是朱丞相任命的，出了如此大的事，当然要问罪。殿下明日就可拿到皇上的诏书。”

“很好。”他仰天大笑。“一切都照你所说的去办。现在大家都回去准备吧。”

雷飒笑着看了我一眼，立即转身去布置了。

看着这满屋子各怀心思的众人，我笑了笑，也吩咐侍卫备好软轿回宫。轿子走了没多远，一群兵马赶了上来。

“侯爷，现在是非常时期。为防宵小，请让末将送你回宫。”

“有劳苏将军了。”

路上遭遇了刺客。

随着护在轿子旁边的一名士兵的惨叫，厮杀声瞬间想起。我端坐在轿子里，只能听见声音，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很安心。槿就在轿子旁边，指挥若定。几百人马在街道上厮杀，时不时传来一声爆竹的声音，是有人发送信号烟花。一瞬而逝的五彩强光穿透了黑暗，让我不经意的想起了小时候和槿一起放烟花的情形……快了。

随着更多巡城的都骑军赶来了，迅速清除了那些刺客，轿子继续前行，平安回到了乾坤宫。

下了轿，才发现很多人都中了箭受了伤，槿也是如此，左肩头挨了一箭，半节断箭还埋在肉里，伤口还渗着血。一时间我怔住了说不出话来。

“苏将军命令大伙用身体为盾，守着轿子，怕有流箭伤了侯爷。”一个校尉跑出来表功邀赏。

我看着槿，他笑着看着我，好像没什么大事发生。

“全部论功行赏。阵亡的将士……抚恤金加倍发给他们的家人。传御医好好给诸位将士疗伤……苏将军，多谢了。”

转过身强迫自己一步一步镇定的踏回宫门，强迫自己面无表情，强迫自己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失态……原来我的心还是不够硬，看不得无辜的人为我流血，更舍不得槿为我负伤。

我站在御书房的书桌前，看着铺在眼前明晃晃的诏书，迟疑着没有落笔。

“侯爷？”

“我没事……很快就要开始了。陈劲，你的人准备好了吗？”

“现在外面都乱作一团。摩云关戒严，南北方兵马调动频繁。我盘问了从长泽送信的差役。接连四年旱情严重，长泽早在五月就不稳了，却没有任何人上报。下面的官员在隐瞒。本来一两千流民成不了什么气候，可是最近这半个月突然变得很厉害，朔城新城都是城里出了叛逆，打开城门放那些流民进城。他们抢了武器，组成叛军，声势浩大……有人在幕后捣鬼！”

“哼……算了，现在我们没时间理会这些，先把上京这头解决了再说。你说二皇子会不会奉诏派兵去镇压？”

“奉诏是死，三皇子绝对会趁这个机会要他的命。不奉诏也是死，不听圣命，图谋不轨。他没有选择。现在只剩下两派人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下去吧。听雷飒的指令行事。”

“他？”

“三殿下将指挥权交给了雷飒，你和苏将军好好配合，相信一切都会很顺利的。有劳将军了。”笑着把他送出了御书房。关上门，无力的滑倒在地。

“公子？”朱红将我扶起来，给我倒了杯茶。“公子，你害怕吗？”

“对。害怕……很害怕。”我喝光了茶，定下心神：“雷飒不会放过我们，我们一定要及早准备。”

“公子放心。一切我都已安排妥帖。妹妹那里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皇宫秘道的机关已经设好，一旦失败，我们就立即撤走。”

“嗯。先将歆和翩翩他们送走。跟我去寝宫看看皇上的情况如何。他，也快解脱了。”

皇帝已经糊涂了有一段时间了。迷夜香长期服食，就会让人产生错觉，再加上老皇帝身体差，前几天着凉发烧，病好后更加糊涂。而我让翩翩继续给他服药，所以他到现在已经完全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很多时候我都不敢去看他。歆心软，常常抱着小公主去陪他。我看着，没有阻止。他曾经让我停手，可是我不能。

“歆，一切都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若清醒了，死的就是我们。”

“歆，翩翩，皇上怎么样了？”来到寝宫，他们都在。正陪着皇帝站在书桌前。

“月，你来了。”皇帝见了我，高兴的招呼我走到书桌前“你瞧，我正在教灏儿写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觉得怎么样？”

“写得还不错。”回头用眼神示意他们两个，他们也只有无奈的耸耸肩。

“是呀。诸位皇儿中，景灏最具仁德，心怀天下，可惜不够聪明。景瀚任性做事冲动，潇儿城府太深机心太重，对属下过于苛刻，不得人心。朕也在头疼着该立谁为储君。”

“皇上年富力强，这些事都还不用急着考虑。”

“你说的对。他们都还小。不论谁继位，朕还得把那些权势过大的外戚给削弱了，才能放心。倒是悠然，小小年纪，已经开始背兵法了。以后一定是人中龙凤。月，那个女人给你生了个好儿子。朕不喜欢，可是没办法，谁叫他是你的骨肉呢。”

皇帝一直絮絮叨叨，我猜想他说的做的都是当年他和月红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中一叹。

“皇上，西南长泽地区发生动乱，还请皇上明日上朝颁旨命赵德将军率部支援。”

“是吗？这些事你拿主意就好。”他低着头继续写字。

“朱丞相失职，理应罢免。还有大大小小的官员，办事不利的统统问罪。此事事关重大，皇上明日还是亲自出面，才能让百官心服。余下的一切，都交给三皇子去办吧。”

“那好吧。一切都听你的。”

终于将皇帝哄睡着了，我拉着歆和翩翩回到了偏殿，让他们立即准备离开皇宫。

“不行。枫，我们不能丢下你。”

“傻瓜。你带着孩子，什么都不会，留下来做什么。快去准备，朱红会安排人照顾你们的。”看着歆满脸通红，我也不得不板着脸赶他走。

“枫，你一个人，能行吗？雷飒他……”翩翩心虚的看着我，欲言又止。

“别担心。翩翩。我明白的。你出去了，就赶快带秦岳离开。我知道你的难处，所以很多事也瞒了你。我们扯平了。”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快走吧。路上好好照顾歆和孩子。”

“不是的。有件事我还没……”

“侯爷，大事不好！”太监小顺子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二皇子叛乱。南华门被打开了。城外的军队冲了进来。陈将军正调动禁卫军去支援都骑军。他，他……”

“好了。下去好好照顾皇上。歆，赶快走！朱红，我们快去准备。”

“枫！”

他们同时出声叫住我。叹了口气，回头对他们笑了笑：“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影卫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到时候你们去找玄奕，他会保护你们的。”

来到宫门外，只见明晃晃的火把照亮了整个乾坤宫。上千禁卫军正集结在宫门前。

“禀侯爷。都骑军里出了奸细。南华门被攻破。其他的兄弟都在陈统领的率领下赶去支援了。末将奉命留守乾坤宫，保护皇上和侯爷的安全。”

“辛苦了。宫里其他各处情况如何？”

“后宫的人还不知道这件事，一切如常。二皇子的人马不知所踪，三皇子正带人赶过来。”

“将后宫各处的守卫都撤下，全部调去守卫风仪门，皇宫不容有失。警告后宫的妃子，全都规规矩矩待在寝宫里，若有人趁乱闹事，杀无赦。尤其是两位贵妃娘娘，给我看牢了。”

转身折回寝宫，皇帝正迷迷糊糊想要爬起来。

“月，出了什么事？外面好吵。”

“没什么。二皇子的人马在闹事，都骑军和禁卫军的人马都赶过去制止了。皇上，您别担心。很快就没事了。您先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日还有早朝呢。臣会让外面的人安静点。小顺子，好好伺候皇上就寝。”

皇帝好像明白了什么，挣扎了一番，却抗不过药力，最终还是昏睡过去。旁边的一群太监宫女全都哭哭啼啼的，惨淡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