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期,青帝放话,将在三个月之後迎娶东王君义女,华胥仙子流霞。
"这下您能放心了吧?"癸已看著眼前的东王君。
染涟封後大典那天,作为主持人的他不能离开地宫,却没想到竟因为如此而被东王君逮住,问他什麽时候迎娶流霞。
流霞在他身边也有两百多年了。想了一下,也是该迎娶对方了,所以他并没拒绝东王君。八千年後,东天的确不能没有储君。
"我只是问问而已......"东王君轻声说,"不是想要逼你。"
"我知道。"癸已脸上带著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反正是早晚的事,没什麽差别。而且看著染涟与东曦琴瑟和鸣,其乐融融的光景,我也是挺羡慕的。"
"染涟那孩子,真是让你超心了。"东王君说,"至於九皇子,那是你挑的人......我信你的眼光。只希望以後天地两宫真的能永世和平。"
"希望......是这样吧......"癸已垂下眼帘,喃喃的说,"希望......"
这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东曦那件事的缘故,他总觉得心里堵的厉害。再加上最近的事情真的太多了,让他不得不朝著最坏的地方去想。
水火两族,不能动。那两族一旦有什麽动静,他与苍奕就是真的再也回不了头了。
五十
华清宫中,癸已支手撑著下颌,斜躺在九华软帐中假寐,听著晴云的汇报。
"南华帝送的贺礼在大殿上,司仪整在清点。那个......您真不的不去看看吗?"
"有什麽好看的。不外乎就是些珠宝玉石什麽的。"
"恩......北帝攸妃娘娘在北灵帝的帝陵中斋戒。所以由玄冥将军代为贺喜。贺礼仪仗队过些天就能抵达帝宫。"
"攸妃又去守灵了?"他懒懒的打了个呵欠。不甚优雅的动作,他却是做的优雅无比。看著癸已难得一见得慵懒姿态,优美的连看惯了他容颜的晴云也忍不住失神。
她忆起前些天,九河神女开玩笑时候说的话:若说这天地间再有什麽祸患,那麽,一定是他!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该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因为一旦爱上了,他便是那团让飞蛾痛苦的火。
说这话的时候,碧瑶意味深长的看了镜翔一眼。
聪慧如晴云,自是明白怎麽会事。
久久没听见晴云接著往下说,癸已微微睁开眼询问,"怎麽不说了?"
"啊?呃......"回过神来,晴云飞快的说,"还有就是,西宸帝传讯过来说,他的爱妃尚在待产期间,您的婚礼,他就不来了。"
"哼,是怕和天宫的人见面吧!谁不知道他和太一那些闹的纷纷扬扬的事!什麽爱妃待产?他有爱妃吗?还待产!真是个不知所谓的混蛋!"他还没消气。那个被苍奕用侄子拐走良知的无良天帝!
嘀嘀咕咕个不停,癸已最後说,"我有些倦了,不用给我准备晚膳。"语罢,便直接将脸埋在薰香的软枕里,睡了过去。
地宫
"看样子你在这里住的不错。"苍奕打量了一下东曦的神色说,"你母後还怕你第一次离宫,会住的不舒服,特地叫我来看看。现在看你这模样,哪有半点不舒服?"
"叔父,别笑我了。"东曦给他倒了一杯茶,脸色有些奇怪。
苍奕看著他,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盏,忽然戏谑的眨了眨眼。
"和她相处的怎麽样?"那个她字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谁知他这麽一说,东曦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个遍。看著东曦有趣的反映,苍奕夸张的说,"你在害羞不成?难道说......你们......"
"叔父!"东曦懊恼的叫唤著,打断了他。
"哈......你们本就是夫妻,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苍奕笑著说。
东曦被他这麽一说,脸红的更厉害了,喃喃的说不出话来。最後只好将视线移开,左摇右晃就是不去看那个一脸打趣的盯著自己看的人。
"和公主相处得还好吗?"
"公主她......很好......"於是,又想起了新婚的那一夜,那一身绯红的公主。娇羞的神情,白瓷的肌肤和甜美的容貌。
这样温顺的一个人,自己,应该......会好好爱她的吧?
那位公主,是那麽的美好......
自己会爱她的。
东青癸已,就算不是你的希望,我也会非常幸福。
因为,有那样美好的一个人,来让我爱!
终於,苍奕耍人耍够了,才轻咳一声,道,"最近下界的恶鬼突然多了不少,单是猎鬼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你有没有想过该怎麽办?"
"这事我也知道,不过这事现在是青帝在处理。"说到青帝的时候,他明显顿了一下。
"怎麽是青帝在管?"
东曦淡淡的说,"他是摄政王,地宫大权几乎都在他手里。染涟对政事完全没有了解,也帮不了什麽忙。"
"是这样吗?"苍奕用折扇抵著下颚,想了一下才说,"既然是他在管,那就让他管吧。"
"可是......"东曦欲言又止。
"怎麽了?"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他的声音有些闷。
"这有什麽好担心的?"苍奕挑眉,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他最多再活八千年,等八千年後他死了,地宫天宫还不都是你的?"
八万年,只能活八万年。那是凤凰的命。
五十一
"什麽八千年?"东曦错愕的问。
"咦,你不知道吗?"苍奕慢条斯理的说,"他在世已经七万两千年了,凤凰的涅磐期是八万年。"
那就是说......那人,只有八千年可活?东曦瞳孔一阵紧缩。
苍奕接著道,"说起来他也满可怜的,从出生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的死期......数著日子等死,亏得他还没发疯。听说他是第七只投生此间的凤凰,在他前面,有几只疯过呢,还有一只干脆在涅磐之前就自我了断了。像他这样顺服的等死,倒可以说是那些凤凰里面的异类。"
"什麽回归盘古圣地,只是说的好听而已。而且,回去的也只是凤凰的内丹赤魂珠而已。"
凤凰涅磐之後会留下体内的赤魂珠,赤魂珠在虞渊受太阳之火焚烧九天九夜後由盘古一族的人收回。
"那......凤凰本身会......怎样?"东曦说话的声音带著了一丝自己也没察觉到的颤抖。
"还能怎样?"苍奕看他的眼神,似乎是在奇怪他为什麽会问这种蠢问题一样。"你见过有谁在虞渊里还能活下来的?应该是被烧的灰飞烟灭,什麽也留不下吧。"
"凤凰......除了涅磐,就没别的路可走吗?"
"你问这个做什麽?怎麽,你舍不得他死?"
舍不得?他舍不得癸已?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在说些什麽,东曦楞了一下,然後立即反驳。
"不,没什麽。我随便问问而已。"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苍奕轻轻一笑,"凤凰之所以会涅磐全是因为他体内的赤魂珠。赤魂珠是盘古膏骨所化的炼石,能吸取天地至阳之气。这些至阳之气在虞渊被太阳之火引燃後就形成了所谓的涅磐。没了赤魂珠,凤凰便不能涅磐。不过,因为赤魂珠在凤凰的体内,所以很难取出。饶影之所以会选则灭世的方法来延迟凤凰的涅磐之期,而不是夺走赤魂一劳永逸,就是因为这个。"他刻意瞒下了上次与饶影联手害癸已落入忘川的事。
"饶影执意要为他灭世,他却将饶影囚在巫山?"同样的事,那日在书房里听父皇说後,他心里是嘲讽。此刻,却是心寒。
有人拼了命的想让他活,他却弃之於不顾。
虞渊,太阳日落之处。司掌日耀的他,比所有人都清楚太阳的炽热。那能将一切都融化的火焰,若烧在了身上,该是怎样的一种苦痛?
这世上没什麽比灼伤更痛苦的,他经历过。在日神的承位试炼中,他经历过那种痛苦。那种将肌肤都灼烧成灰的痛......
"叔父......"
"什麽事?"
"你不是说想要赤魂珠吗?我帮你。"
"帮我?"
苍奕沈默了许久,才说,"东曦,你这样......让我不得不往癸已身上想啊。"
他带著叹息,"我一直就觉得奇怪了,只不过是个男人而已,为什麽能让你心心念念这麽多年?现在又说要帮我......莫非你只是不想让他死?"
"叔父怎麽会这样想?"
东曦神情一凛,"我只是看不惯他什麽人都不放在眼里,什麽事都不放在心里而已。那日,他羞辱了我和父皇。他现在之所以会这麽张狂,不就因为是仗著他凤凰的身份?我倒要看看,他若是没了赤魂珠,没了凤凰的身份,还会不会这麽张狂!"
"我想要让他痛!他那打我那一掌的痛,我要百倍千倍的还给他!"
"你......"苍奕哑然,好半晌,才喃喃的说,"你这孩子......"惹不得。
性子太傲了,傲的受不了一点委屈。那样的自负,以至於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见。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
却不知,过刚,易则。
只是,癸已的傲,又岂会逊色於东曦?
糟糕,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喜欢看那人难堪。
不论是以那种方式......
"对了,他要成亲的事,你怎麽看?"
"什麽怎麽看?"东曦全然不在乎似的,"他东青癸已若是会爱人,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五十二
因为筹备婚礼的缘故,原本安宁清冷的华清宫立刻变得热闹起来。宫闱间原本悬挂著的月白帷幔被换成了喜庆的红,就连宫里的仙子们,也变得喧闹起来,叽叽喳喳的,像一只只欢快的鸟儿。
四方八荒,各种珍贵贺礼一箱一箱的往宫里送,癸已见了後,只淡淡的吩咐晴云将那些东西送到流霞那里让她看著中意的就留下,剩下的,则全部送给宫里的仙子们。
这样一来,宫里就更加热闹了。那些珍贵的珠宝首饰和美玉异石足以让每一位女子疯狂。
因为这般热闹的景象,和仙子们整天围绕著癸已,拿出各种锦缎布料缠著癸已为他缝制新衣、准备新婚用品的情形,让这位狷狂嚣张的帝王,在数日之後,不得不狼狈出走。
他受不了那些仙子们的纠缠,就连一向乖巧的晴云这次也带了头,整日缠著他,片刻不得安宁。
出了东天後,癸已想起下界猎鬼的事还没完,也不知道现在进行得怎麽样了,於是又只能去了地宫。
似乎......也是时候将地宫大权交出去的时候了?
东曦,已经随染涟回地宫了。
仰躺在虚红的背上,癸已神思迷离的想著。
始终放不下那个孩子,自己是不想伤他的,从来都不想......
他那受伤的眼神,每每想起,总是让自己心痛无比。
心痛?他猛然从虚红背上直起身子。怎麽会......怎麽可能......
一只手带著不易察觉的颤抖抚上了心口处。
怎麽可能......会为一个人心痛?
不,不会的。那只是错觉而已,对,只是错觉。
脑子里乱成一片,癸已不停这样催眠自己。他怎麽可能会爱上东曦?那个总是让他欢喜的东曦......
过往的那些说不出来的苦闷,是不是就有了解释?
但是,不能要,情爱之於自己,全都是奢望......他要不起的......
一个连死期都能倒著数出来的人,还有什麽资格要那天荒地老?
所以,不能要......东青癸已,那样的感情,本就不该属於你......
更何况,他现在......是染涟的夫君......
自己亲自给染涟选的夫君......
这样想著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过於激动,就连腹部的伤,也开始更加剧烈的痛了起来。
饶影留下的伤,总也不能好。
痛得厉害,也知道无人会看见,於是,微微的弯起身子,额头抵著膝盖,背部拱成了一个弧......
到地宫後,癸已并没去看染涟,而是命人将染涟和东曦,以及十殿阎君等地宫重臣召集了议事厅。
染涟与东曦是最後才到的。当东曦牵著染涟出现在大厅中的时候,癸已一手撑著下颌,靠在椅背上,只是点了点头,然後说,"染涟你上来。"
染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与东曦交握著的手,低下头,轻轻的将自己的手从东曦掌中抽出来。东曦对著她温柔的笑了下,然後也低声说,"快去吧。"
癸已一直在上面看著他们,只是视线落在他们交握著的双手上时,垂下了眼睑。
染涟走到他身旁,他侧过头去,细细的打量著她,忽然笑著说,"看样子你们相处得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那是当然的。"出声的却是东曦。
他倨傲的扬著头,眼神冰冷,带著挑衅,"既然是帝君您的希望,我与公主又怎麽敢不幸福?"
他定定的看著东曦,有些意兴阑珊的说,"是吗?"
然後一摆手,让染涟坐到自己身边,又对东曦说,"你也过来吧。"
东曦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也走到了他身边。又沈默了片刻,癸已才慵懒的说,"今天叫你们来,其实也没什麽大事。你们都知道,我在染涟大婚之前订下的规矩,既然现在九皇子与染涟已经完婚,那我也可以交出这摄政之权了。"
说著,他轻轻击了下掌,一名随侍在他身後的女官立即递上自己捧著的锦盒。癸已打开锦盒,拿出一块通体乌黑,面上刻有狰狞恶鬼的令牌。
将令牌交给染涟,他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御鬼令交给你,你以後就是地宫真正的主人了。染涟,你要学会坚强。"
五十三
"皇兄......"染涟拿著御鬼令,一幅不知所措的样子。
癸已见了她的模样淡淡皱眉,却还是对东曦说,"染涟不谐政务,以後你还是要多帮著她一些。"
"我知道。"东曦笑著说,"您之所以会让我与公主成亲,不也就是为此吗?"
癸已听了他话,眉头皱的更深,"随便你怎麽想,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以後地宫的事不归我管,你们爱怎样就怎样。"
边说,他边站起身子,然後向大厅外走去。红色的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皇兄!"染涟出神的看著他离去的方向,突然大喊一声追了上去。东曦看著她的举动,不可抑制的紧锁眉头。
一路小跑著追上那已经行至花厅的人,染涟气喘吁吁在他身後停住。
"皇兄,我有话给你说。"她叫住癸已。
听见她的声音,癸已狐疑的回过头。因为刚才的奔跑,染涟原本整齐的发髻微微有些零乱,还有几缕长发贴在颊边。
"说个话而已,跑这麽急做什麽。"他笑著拨了拨染涟颊边的长发。
"皇兄......"染涟微微偏了下头,避开他已经伸到自己脸颊边的一手。动作停在半空,癸已愣了一下,然後神情自若的又收回了手。
"说吧,有什麽事?"
"皇兄,刚才东曦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染涟低著头说。
"染涟,你就只是想说这个?"癸已淡然的打断她。"如果只是想说这个的话,那你放心,我还没小器到把一个孩子的胡闹放在心上。东曦的为人我是知道的,否则当初我也不会将你许配给他。"
"东曦给我说过,在镇鬼祭上你对他说的那些话。"染涟抬起头,轻轻的叹了一声。"其实,你对我们很好,我知道的。皇姐她做了很多错事,你却总是纵容著她;我不谐政务,所以你千方百计地为我打点好地宫的一切......皇兄,你真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