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韶————不定之风

沈一摸摸鼻子，撇了撇嘴，转头冲齐韶"嘿嘿"笑了笑："我们一定要喝到他肉痛，居然给我脸色看。"
二人按照小路的指点找了酒窖，沈一拿起酒坛子摇一摇晃一晃，挑了十来坛子放在地上："先就这几坛罢，都是小路这里最好的酒，他挺能搜集的呐。"
齐韶笑着摇头说："可惜碰上了我们，明天他真的要心疼了。"
"嘿嘿，谁让他给我脸色看！"沈一心安理得的说。
"如果他好声好气的地接待你你就会口下留情了么？"齐韶挑眉问。
"那倒不会，但至少没那么理直气壮就是了。"沈一得意洋洋的说："所以要喝朋友家的酒一定要三更半夜去，这样他的态度就会很恶劣，你喝得也就很坦然了。"顺手拍开了一个酒坛的泥封。
"歪理！"齐韶嘀咕了这么一句，也拍开了手边一坛的泥封。
......
喝至天明，十几坛子美酒已经被喝的差不多了，沈一已有了七八分醉意，脸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细长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朦胧的水光，两片嘴唇也因为酒水的润泽变得份嫩嫩的，看着齐韶依旧清亮的眼睛，他有些羡慕的说："你酒量真好，我还没遇到过比你更能喝的......"
齐韶也有些讶异自己的酒量，记得以前他没这么能喝呀，可是现在的他却的确没有什么醉意，难道中了一回毒，还变成了百酒不侵的体质？这也太诡异了，只听说过百毒不侵......
齐韶思量的功夫，沈一已经又喝了不少下去："张嘴！"
"又怎么了。"
"乖，张嘴......"沈一的语气像在哄一个孩子。
下一时刻沈一带着茧子的手抚上了齐韶的脸，顺手又捏了一把："唉，你不应该易容，捏着一点也不舒服......"
抚摸齐韶脸的手逐渐往下，滑到了他的嘴唇上，然后齐韶的嘴里被塞了一块桂花糖。
"好吃罢？"沈一眯着眼笑得像个孩子，有点讨好的问，迷迷蒙蒙的眼睛里完全失去了焦距，他已经醉了。
"甜甜的......软软的......很不错......"齐韶含着糖口齿不清的说。
"我最喜欢的桂花糖......"沈一叹息了一声，然后身子向前倾，脑袋砸在齐韶的怀里，不动了，齐韶讶异的低头看去，发现沈一已经睡着了，摇着头把他抱起来，既然他已经倒下了，一个人喝酒也没意思了。
出了酒窖，齐韶发现天已经亮了。
将沈一安置在自己的床上，齐韶洗了一把脸，也没感到有多疲惫，换下了身上都是酒气的衣服，他拎着沈一给他整理的包袱出了门。
到了前厅，方明秋已经等在那里了，旁边站着黑着脸的小路。
齐韶想着小路发现酒窖空了一半时的脸色，嘴角微微的翘了一下，冲方明秋点点头说："我们走罢。"
第二十三章
齐韶到了裂云关，见到了不少以前的部下，因为顶着易容，再加上十二年的时间，他那些熟人并没有把他与十二年前死去的天威侯联系到一起。
跟着方明秋熟悉了一下裂云关的变化，其实这关卡跟二十年变化不大，齐韶很快就熟悉了军务，他现在的身份是方明秋身边的一个偏将，而方明秋则是裂云关的一个副将，裂云关现在有六个副将，元帅是齐韶以前的一个副将柳适。
过了十来天，朝廷突然下达了一纸公文，用方明秋换下了柳适，大概方明秋做人还算有一套，对于这次调令，裂云关上下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柳适好像还松了一口气。
方明秋接过帅印后，按照原来的计划，调集粮草，准备大战事宜。
此时的京城，大炽君臣再拖无可托之后终于答应了宁国的求婚，宁国使节团又在京城吃喝玩乐了几天，才慢吞吞的启程回国，向他们的国君报告喜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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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宁尚隆帝十二月初，锁云关的将军们正在忙碌着准备一场大的战役，据可靠的情报，再过两个月当迎娶炽国唯一公主安昭的队伍通过锁云关的时候，炽国的军队将发起对锁云关的攻击。
派出去的探子正源源不断地把一百里外炽国裂云关的军情发回来，将军们整日忙碌着整理分析这些战报，希望从中找出裂云关守军的行军路线，从而在他们的路上设伏，一举击溃裂云关的大军，对于裂云关后面肥沃的土地，宁国上下垂涎已久。
九日黄昏，求亲的使节团回来了，对于这队给大宁带来大胜契机的人马，锁云关的守军不敢怠慢，非战争时期，锁云关城门大开，门口的士兵，验过了文书，立刻恭恭敬敬的放行，使节团穿过锁云关的长街，来到了元帅的府第，十几个将军早已站在门前迎接了。
使节团的正使崔凝崔大人连忙笑着下马，客气的与几位将军寒暄，然后一行人一起进了帅府。
是夜，帅府大摆宴席，为使节团接风......
第二日早上，军营里吃过早饭的士兵感到腹痛如绞，急忙派人去请示上司，一层层递交上去才发现所有的将军都没有来点卯，惊讶之下，各位将军的副官急忙忙的去府上找人，回答都是"昨晚去帅府赴宴，至今未归。"
大家心急火燎的到了帅府，开门一看，都吓住了，整个帅府包括昨晚赴宴的将军们无一活口，昨天归来的使节团不知去向，而城门口此时却传来一片喊杀声......
大宁尚隆帝十二月初九，奸狡的炽国人伪为求亲归来的使节团，突起发难袭击了锁云关众将，众将不备身死，恶毒的炽国人还在城内外水源下毒，致使锁云关众多军士中毒身亡。　
十日，早已埋伏在锁云关西面的炽国军趁机攻入城门大开的锁云关，锁云关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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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身在朝中的罗宰相，却在相府的书房里，皱着眉头看一封前线战报。
"......我军探子发现宁国锁云关频繁派遣细作，窥视我裂云关动静，后宁国又自国内调来了不少粮草和攻城器械，吾恐密计泄露，先行扣押了宁国返回的使节团，漏夜审讯，果不然，无奈之下，吾只好将计就......"
这份战报上还附有宁国使节团招供人员的签名画押，一同送来的还有方明秋专门留下的活口，而他在裂云关的人也送回了跟方明秋一致的密报，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在那晚出现的九个人里面有宁国的细作。
方明秋和邵暮是这次战役的策划者，也是因为他们临时改了计划这次才能大捷，所以这两人不可能是细作。
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仆人罗全也在场，罗全从他还是个少年时就是他的书童了，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多少年了没有出过任何岔子，
剩下的五个人，他们从天佑帝还没有登上帝位时，就一直辅佐先皇，他们......
罗宰相反反复复的在书房里踱步委实推敲不出是谁泄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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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了一个假情报给宁国，说了一个假计划给罗相，演了一场假戏给锁云关的军士，至少一箭三雕。第一，消灭了宁国的很大一部兵力，使得他们在我们下一步起事的时候不敢也无力贸然发兵。第二，使得罗汇仁等人互相猜忌，疑神疑鬼，不再同心协力。第三，你们立了大功，论功行赏下来至少又可以在裂云关暗地里换上一批自己人。"安王爷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坐在对面坐没坐相的路堂主说。
"呵呵，王爷高看了。"路堂主笑眯眯的说："现在外面安定了，就轮到罗相他们内斗了......到时候王爷可要把握好机会呀！"
"有你提醒，我就是想糊涂也难呐。"安王爷叹了一口说："他好么？"
"挺好的。"两个人都知道‘他'是谁，说起‘他'的时候也都不约而同的放下了脸上的面具，言语里带上了阴谋家不该有真挚。
"齐韶见过他罢！"安王爷有些羡慕的说："不然他不会答应帮你们，他这个人除了打仗的时候，都是一根肠子直到底，但是脾气也倔强的很，爱憎恩怨分明，如果没有让他信服的事实，他是不会出手的。"
"就知道瞒不过王爷，不过小王爷并不想见您......所以......"路堂主不怎么真心的安慰他说。
"我也不想让他卷入这个是非里，如果有一天我坐上了那个位子，你们能让我远远的看他一眼么？不用让他知道......"安王爷话语里有些请求的味道。
"这......还得看小王爷的意思......实话跟您讲罢，我们主上都要看小王爷的脸色，所以这事我们也做不了主......"路堂主苦笑着说。
"啊？"
"事实就是这么无奈和让人憋屈......主上不争气......害我们比小王爷手底下的小厮地位还低......"路堂主想起自己半空的酒窖有些愤怒和落寞的说。
第二十四章
凯旋的队伍，喜气洋洋的接进了京师，齐韶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早上从驿站爬起来，想也不想就穿上了沈一送给他的那件灰袍，这袍子颜色暗淡，一点也不适合在这欢乐的日子里穿，但他还是穿上了，几个同僚经过这次战役很快就和他熟络起来，军队里的人都是些豪爽之辈，看他这个样子还特意提醒他："小邵呀，今天有多少京师的美貌小姐来看英雄，你穿成这样可不行呀。""就是就是，灰不溜秋的怎么能显示出你的英雄气概呢。""唉，难得打了一次胜仗，你又立了大功，有多少人注意你呀，不穿精神点怎么成，影响我们裂云关的形象呐。""会让大家以为我们薄待前方的战士，让他们缺衣少穿的。""来，穿上哥哥我的这件，我俩个子差不多......"
"不必了......"齐韶笑着推辞说："这衣服是临行前一个朋友送......"
"哦～"围着他的众人一致发出了一声饱含众多意思的‘哦'字。
"一个朋友呀，怪不得。"
"嗯，你‘朋友'挺聪明的呐，知道小邵要立功，就给缝一件灰袍子，省得太多目了给自己竖情敌......"
"到时候介绍弟妹给我们认识呀......"
听着越说越离谱的众同僚，齐韶不得不再次打断他们的遐想："我那个朋友是男子，你们想哪里去了，这袍子之所以这个颜色也是因为是用上好的钨丝制成的，你们真是！"
"啊？怎么会这样？那你也不用在这个时候穿上它罢，难道现在还有什么危险？"
"警惕是军人的一种良好品质"齐韶正色说。
"切～打仗的时候也没见你穿过几回，你确定是‘男子'送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要是让我们查出来你小子不老实......哼哼......"
"大街上人多混乱，不一定比边关安全，宁国这次吃了个大亏，难保不派刺客来捣乱，死我倒不怕，我就怕没死在战场上，却让人背后暗算了，丢人的成为咱们裂云关的老兵教训新兵的实例‘某某某知道罢，打仗厉害着呢，结果却因为大捷后太得意忘形了，死在了京师的大街上......'"齐韶板着个脸，说的振振有词。
"没这么夸张罢？以前也没听说过出过这种事情......"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可以穿这这件雪白的一撕就破的绸衫去游街，我不反对......"齐韶摇着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小邵说的也有道理......"
"嗯，万一真的在街上挂了那可真是个大笑柄......"
于是，浩浩荡荡的队伍穿着整整齐齐的盔甲，面目严肃，严正以待的从驿站出发上路了。
前面拐一个弯就是距离京师城门的不远的十里亭，这里是欢迎的第一站，有些迫不及待的军士家属会来这里等人，军队里已经有些小小的沸腾了，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都期望转过这个弯后可以看到自己最想见的人。
"你伸长脖子干什么呢？"方明秋突然从马上凑到齐韶旁边问。
"胡说，我那有伸长脖子？"齐韶莫名其妙的说。
"呵呵，你那种眼神我见的多了，只有期望某个人在前面等的军士，眼里才会露出那种光，我可是听说了你早上的‘灰袍事件'，老实交待到底是谁？那些天也没见你认识过那个姑娘？难道是等了你十二年的人？谁这么长情？"方明秋暧昧的笑着说。
"将军请自重。"齐韶冷淡的说。
"切～"方明秋撇撇嘴，扭过头，这时候他们的马也转过了路口。
"回来了！"
"回来了！"
......
前面传来了无数的欢呼，齐韶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那些欢呼的人群，最前面的没有......再往后看......
"呀，小路和一哥都来接我们了！"方明秋突然惊讶的说。
"在哪？"齐韶一惊，转头看向方明秋，顺着他的视线，他看见了站在十里亭顶上的两个人，这两人的旁边还摆着四个酒坛子，只是他们的脸却不似小路和沈一，想来是易容了。
扫了这两人一眼，齐韶立刻认出了那个穿着深蓝色袍子的是沈一，这人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的，那双眼睛里露出了藏也藏不住的关切，温暖和喜悦。
沐浴在这样的目光里，齐韶不由的用靴子上的马刺碰了碰胯下的坐骑，提醒它跑快一点。
很快到了十里亭，两坛酒就这样从亭子的顶端，砸进了齐韶和方明秋的怀里，一掌拍开泥封，熟悉的酒香飘了出来，齐韶注目丢给他酒坛的沈一，沈一咧了咧嘴角，遥遥的举了一下酒坛，然后仰天一口气喝干了坛子里的美酒，溢出来的酒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顺着沈一脖子的曲线滑到了衣服里，看得齐韶有些口干，正好怀里有一坛美酒，他自然也是不客气的一口气喝干。
第二十五章
"一哥还真是选对了人了，你俩都挺能喝的呐......"方明秋看着两人牛饮感慨的说。
队伍继续往前走，此时的齐韶目光追逐着人群里跟着他们移动沈一和小路，心里满满的都是说不出的幸福，原来当年父亲坐在马上看着他们就是这样的心情呀，沈一说宁国的使节团很难伺候，上次去咆哮泉取水就是为了招待他们，待自己把宁国打得落花流水之后，他们的人再来的时候，就是给他们喝馊水，料他们也不敢抱怨。
到了宫门口，十几个有功的将领跟随着方明秋进宫领赏，十来岁的盛德帝坐在龙椅上，接受了这些将领的跪拜，然后便是照着预先拟好的折子论功行赏，齐韶被提了偏将，赏赐了一些财帛。
方明秋封了镇远侯，除了比几个偏将多了很多的财帛，还有一道赐婚的恩旨，方明秋接了财帛，对于赐婚却推了，言明家中早有糟糠，正在千里之外照顾年迈的母亲云云......朝廷也没有强求。
带着赏赐财物除了宫门，齐韶有些茫然，他现在住在小路的宅子里，也不知道带着身后替他拿东西的宫人去那里和不合适，正在踌躇间，听见沈一熟悉的声音在人群里喊自己的假名："邵暮！邵暮！！......"，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走罢！我们回家！"沈一伸出手说。
齐韶把自己的手掌放在了沈一伸出来的手上，笑着点了点头，记得每次父亲从宫里谢恩出来总会一眼就发现人群里的他们，然后策马过来，伸手把他们拉上马背一家三口，乐呵呵的同乘一骑回家去。
齐韶接过宫人递给他的马缰，翻身上马，顺便把沈一也捞了上去："骑马回去罢，你跟了一路累了罢。"
"谁说不是呢？"沈一指着眼睛下面两个大大的黑烟圈说："听说你们大捷回来了，这几天都没睡好，今早天明就跟小路去接你们了，喝了一天的风，真是......"顺手接过了齐韶手里的缰绳替他控马。
"担心我没有？"齐韶低笑着问。
"怎么没有？万一你缺胳膊少腿的回来，我还得养你一辈子，那我可亏打发了！"沈一皱着眉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