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韶————不定之风

那向导看到他疑惑的目光，收起了一路行来讨好的笑容，脸上浮现出狰狞的表情，恶狠狠的说："没见过打劫呀！把值钱的东西乖乖交出来！"
"串通好的？"沈一皱着眉头问。
"没错！"向导一边说，一边继续挥刀朝沈一砍来。
"你们为什么要做强盗？"沈一看了一眼那个痕迹，有些心疼车，冷冷的问。
"上！"强盗们自然不会有耐心跟沈一解释，不知道是哪个强盗吆喝了一声，一伙人一拥而上，朝着沈一和马上的那两个人杀过来。
沈一灵活的在强盗群里穿行，手指戳来戳去，不一会儿这些强盗就都被点了昏睡穴倒了一地，旁边的马上的两人就端坐在鞍上看他表演。
等到最后一个强盗倒地，马上的其中一个骑士拍着手掌说："沈一哥，好久不见，功夫见长了呀。"
沈一笑着跳到马边，一掌把那骑士从马上拍下来："你个混小子，看你的穿着最近混的不错呀。"这人正是以前跟在风少爷身边的小路，后来也不知道被风少爷派到哪里去了，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那骑士也不客气的在沈一的肩膀上擂了一拳："跟着两位爷还能喝西北风，你这是也要到京师去？"
"嗯，你也一样？"沈一反问顺便扫了跟小路一起的另一个骑马的人此人头上还扣着一顶纱帽，看小路说话并不避讳，这人估计也是跟着风少爷的。
小路看出了沈一的疑惑，点点头说："信得过。"
"哦。"沈一漫应了一声算是了解。c
"沈一哥这些人只伤不杀，你是不是又转什么别的念头了。"小路问。
沈一苦笑着摇摇头说："我还能有什么念头，昨天在镇上吃饭的时候，看见食铺老板的女儿饿的皮包骨头，盯着我桌子上的饭眼睛直冒绿光，我被看得发瘆饭也没敢吃，夜里察探了一下，原来这镇子里很多人家已经揭不开锅了，他们就商量偷偷把前面的官道破坏了，然后把过往的路人，骗到山林里杀人抢财，唉，都是被生活逼的......"
沈一一边叹息一边走到刚才持刀的坎他那个强盗跟前，伸手解了他的昏睡穴，那强盗一个机灵醒了，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沈一又点了他的哑穴和麻穴，那强盗只能瞪着两只眼睛骨碌碌的看着沈一。
"瞪什么瞪，我救了你们知道不？如果放任你们这样胡作非为下去，最终的下场不是遇到我们这样的会点功夫的人，把你们斩瓜切菜般的杀掉，就是被官府围剿，你们一家老小，拖儿带女，还有什么活路。"沈一蹲在这人的旁边，用手指戳着那人的额头说。
"我知道你是领头的，既然你能想到挖路打劫，难道你就不能想到点别的？比如昨天你卖给我的白饭，居然只要了五文钱，你有没有脑子呀，你想想前面的路坏了，这方圆几十里除了你们的这个破镇子哪里还有别的人家，你就是一碗饭要上五十文，别人照样还得买，还有住宿费，洗澡费等等等，这年头有钱的大爷到处都是，你就算要的再高，他们也会掏钱，不比你们在这里明目张胆的打劫安全的多？打劫也要有点技术含量呐......"沈一唠唠叨叨的说着，手指把那人额头戳的红通通一片，那人听得眼睛却亮了。
"......明白了？冬天路面是被雪压塌的，夏天是被雨冲坏的，剩下两季，风刮倒树木阻住了，反正原因多得很，急着走的向导费狠狠的搜刮！明白？"沈一看这人受教了，笑眯眯的解开了他的穴道，然后捻起一把石子，挨个弹开了众强盗的穴道。
然后拉过自己的马车，爬了上去，扬起鞭子，正要赶着走路，又停下来："那个谁！"马鞭朝刚刚接受他说教的那个人一指："麻烦继续带路！"
那人红着眼圈一言不发的走在车前面，沈一赶着车跟上，小路二人也跟在他们后面，又走了半个时辰，四人再次看到了官道。
沈一从怀里抽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这是我们的向导费，把你们镇子上的酒楼呀，客栈呀什么的翻修一下，有些人就好摆谱，这样才能宰得狠狠地。"
那人接过银票，看了一眼，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他膝盖一弯便要跪在地上给沈一磕头。
沈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是个汉子，就别轻易给人磕头，这银票是你的向导费，你不欠我什么。"
"可......"那人还想说什么。
沈一摇摇头："谁没有难处呢？你若真有心，以后看别人有难处，力所能及的时候也帮一把就是了。"然后他轻轻挥着鞭子从那人身边走过上了官道。
第十六章
小路二人跟在沈一后面走了一会儿，直到那人看不见了，小路才笑着说："你故意选他做向导，故意走那伙人埋伏的峡谷，就是为了指点他们？"
沈一也笑着说："不然怎么办，看着他们一胡同走到死？老板的话我可一直记着呢。"
"你这次来京师，有什么事么？我在京城里还有点办法，说不定能帮上忙。"小路放缓缰绳，跟在沈一的马车跟前，他回京城也不太急，正好可以与沈一同去。两人好久都不见了，有好多话可以聊。
"开个酒楼而已，你帮我打点一下，京城里三教九流的势力，钱我出，有需要的话找几个挑头的，大家坐下来吃顿饭认识认识，省的我开张没几天店子就被人砸了。"沈一也不跟小路客气立刻提出要求。
"醉少爷要来京师发展么？"小路问。
"我在这边站住脚的话，醉风的生意肯定也要做过来，不过这一次坐主要还是为了一个人。"沈一摇着头说。
"对了你帮我看一看京师最近又没有来了这么一个人。"沈一爬进车厢，拿出了一卷画轴。
小路接过沈一递过来的一张画轴，展开一看愣了一下："你开酒楼就是为了他？"
"哎，没办法，这人好像跟我们老板有点渊源，我们老板为了他，快过年的把我从青州踹出来，我命苦呀。"沈一瘪着嘴一脸的郁闷。
"呵呵，我说我们主上为什么这么着紧这个人，原来是醉少爷的事情呀。"小路笑着把画轴还给了沈一。
"都是我运气不好，与小八去咆哮泉取水，不知怎么就碰巧遇见他了，结果还救了他......"沈一越说越委屈。
"救了他？那你的那张卖身契终于又着落了？"小路插话说。
"不要跟我提卖身契的事情一提我就满肚子气，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回去小八九大嘴巴的乱讲，老板就爱听闲事，还叫十三来画像，结果就认出那人跟他还有点渊源，老板那么护短，马上就说‘那人虽然是你名义上的小厮，但是我们醉风的人一向是说一不二，既然他已经是你的小厮了，你就要管他吃饱穿暖，给他撑腰，护他的短。'还说我那个名义上的小厮最近在京城可能有危险，非要我来保护他，然后就把我派来了......"沈一气愤地挥舞着马鞭说。
"噗嗤"小路旁边的那个头戴面纱的骑士突然笑出声来，接着他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纱帽："好久不见了沈一！"
沈一看着他的脸，嘴巴张的可以吞下一个鸡蛋，细长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脸上阵红阵白，用马鞭指着跟他打招呼的骑士："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我是想提向你来着，可是你说的太快了......"小路眨着眼睛无辜的看着沈一说。
"你丫的故意的！"沈一恼羞成怒的从马车上跳起来，扑向了小路，两人在小路马上打成一团，旁边是笑得夸张的齐韶。
这两人正是从青州赶回京城的齐韶和路堂主。
看着笑闹成一团的沈一和路堂主，齐韶想着刚才沈一教训那群强盗的样子，嘴角翘了起来，两次见到这人他的行为都搞笑异常，仔细琢磨却又引人深思，有趣的孩子。
第十七章
又下雪了，飘飘洒洒的染白了整个京师。
通往西门的白虎长街旁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正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冲过往的行人磕头，用微弱颤抖的声音乞求着南来北往的过客施舍几枚铜钱，对于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他来说，这无异于下了一场刀子。
风雪里，人们行色匆匆，很少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季节里把手从温暖的口袋或手套里伸出来，乞丐的破碗里至今空空如也。
长街的尽头，走来一个身穿黑色裘衣的男子，雪花轻柔的落在他的头发，肩膀，披风上，他的身材修长结实，浓重的长眉下嵌着一双圆而有神的眼睛，有些干裂的嘴唇微抿着，下巴上有着新生的胡茬，面上流露出奔波多年的风霜之色，微曲而蓬松的长发用一根带子随意的扎在脑后，打扮随意而不修边幅，人却没有一丝的颓废，轻快而优雅的步伐，微翘的嘴角，让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不由得的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心里暗赞一声好一个卓尔不群的男子。
男子的目光始终看着前方，忽然他的视线停在了路边那个乞丐的身上，探手入怀，男子的手上多了一块碎银子，他加紧了脚步，上好的小牛皮靴子在雪地上踩出一行笔直的脚印，尽头是路边乞丐的破碗。
乞丐饥寒交迫，再加上频繁的磕头，早已经头昏眼花，朦胧中看见视线里多了一双靴子，接着靴子的主人蹲了下来，拉起了他放在冰凉的雪地上的手，一块足足有二钱的银子被靴子的主人塞到了他的手心里，一个温和的声音啊或："大冷天的，去吃碗面暖和暖和罢。"
乞丐的眼睛有些模糊，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样温柔的跟他讲过话，这样特别的施舍好像一个老朋友不经意的一句关心，让他干涸已久的眼眶红了。
眨眨眼睛，面前的雪地上多了几个小坑，乞丐顺着视线里的靴子慢慢的抬起了头，上好的皮子外套，青郁郁的下巴，有点干裂发白的嘴唇，挺直的鼻子，然后他就掉进了一潭温柔的盈盈的眼波里。
男子看着拿着银子冲自己发愣的乞丐，这乞丐低着头的时候他只看见一头乱蓬蓬的白发，还以为是个老人家，可是当乞丐抬起头的时候，他却发现这乞丐有一双不似老年人的干净纯洁的眸子，仔细看他的布满污垢的脸庞，并没有皱纹，是什么，让这样年轻的人又一头白发，又是什么，让这样满头银发的人有那样一双眼睛，男子好奇了。
"我姓沈，在家排行第九，大家都叫我沈九，交个朋友罢！"男子看着乞丐笑了，脸颊上出现了两个很深的酒窝。
"啊......"乞丐不明白男子在说什么，交个朋友？他们是第一次见面罢，男子一看就是个尊贵的人，他不过是一个路边的乞丐，也许再过不久他就会冻死变成一堆街角发臭的烂肉，而且他这个样子男子也不可能认出他是谁，况且即使认出来，他的脸也已经毁了，身子也坏了，不可能再给人带来什么乐趣了。
看着乞丐茫然的表情，男子也不等他回答，解下被上的披风裹住了乞丐瘦肖的身躯，却发现乞丐的双腿弯曲的很不正常，莫名的男子心头一痛，他一把抱起了乞丐："跟我去接我哥，然后我们回家。"
于是，今日京师白虎街的行人看到了一幕奇景，一个优雅贵气的男子怀里抱着一个臭哄哄脏兮兮的乞丐，昂首挺胸的走在大街上，看他面上愉快的表情，好像他抱着的是一个绝世佳人一样。
沈一赶着马车进入京师西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自家那个豪爽的有点过火的九弟正抱着一个人傻乎乎的站在城门边等他。
看见他进来，小九低着头与怀里的人说了一句，然后那人从小九的披风里探出头来，一双纯净的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带着点好奇带着点忐忑看着沈一。
"好漂亮的眼睛。"沈一不由的赞叹。
"他的眼睛很美！"小路差不多与沈一同时感叹。
"他是我朋友！"小九得意洋洋地说。
"哦，知道了，上车罢！"沈一笑着说，然后转头对已经带上纱帽的齐韶说："这是我家小九。"
沈九看看带着纱帽的齐韶，眉毛冲沈一挑了挑，表达了询问之意。
"老板的一个朋友。"沈一解释说。
第十八章
沈九将乞丐抱进了马车了，随后爬到驭坐上与沈一并排坐着："大哥，你要的食材我都给你运来了，前面的第二个街口左转。"
"嗯。"沈一在他的指点下，扬鞭赶车。
旁边的小路低下头凑过来："沈一哥，我们先去办事了，街面上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尽管选铺面开张就是。"
沈一歪着头看着小路："看不出来，你小子现在混得比我想象的要好。"
"呵呵，其实我已经很低调了。"小路抿着嘴直起身子做谦虚状。
"无耻！"沈一与沈九同时表达了对口不对心的小路的鄙夷。
旁边蒙着面纱的齐韶看着三人默契的说笑，莫名的有些羡慕，他没有兄弟姐妹，自小又因为父亲的严格要求，没有什么玩耍的机会，也没交到什么伙伴。
后来领兵打仗下属们对他都是又敬又怕，记忆似乎那个叫小君的女子是唯一一个敢对着他大吼大叫的人，而自己似乎也仅有那么一个算得上是朋友的人，安王爷那时候虽然也跟他们混在一块，可是沈幕雷的目光还是落在小君身上的，对于自己他总是有着一种王者高高在上的态度，难以熟落......
"齐先生，我们到了。"耳边传来小路的提醒，齐韶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二人早已经到了先前居住的宅子门口，旁边沈一的马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接下来的几日，齐韶关起门来研究大炽和宁国的地图和最新的军情报告，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研究出一套大胜宁国的方案，宁国的使节很快就要到京师了，而天佑帝留下的把持着大部分朝政的六个老臣是绝对不会答应把安昭公主嫁到宁国的，一场大战在所难免，炽国极需要一个能把握全局的军事帅才，他要做的就是把握这次机会，重新崛起，掌管大炽的军权。
过了十来日，宁国的使节才到达京师，递交了婚书，这天夜里，小路叫人给齐韶易了容，在一个年轻的名叫方明秋的武将的带领下，他被带到了一户人家的后门。
两人进去后，早有小厮挑着灯笼等待在门口引路，看着在寒风中冻得直跺脚的小厮，齐韶突然想起沈一对小厮的定义，以及那块名贵的被他毁掉给他温暖的玉佩至今好像还挂在他的颈间，每每想起来都让他的脖子沉重不已，至于那张荒谬的卖身契，被他随手放在了荷包里，偶尔找钱看到了，忍不住就会弯了嘴角。
跟着小厮穿过几道回廊，他们来到一处偏院的外面，小厮把他们送到门口就止步不前，示意他们独自进去。
沿着院门口石子铺成的小路，二人走进了院子里，并在对面的唯一一间点了灯的房间门前停下，领头的武将轻轻的叩了叩门："罗大人。"
"是明秋么？快进来！
"里面传来有点耳熟的声音似乎是天佑帝时的宰相罗汇仁，不过比起齐韶记忆里罗仁惠的声音有点苍老，好像除了他大家都老了，他一点也记不起十二年里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最后的记忆和模样都只停留在中毒的那一霎那。
方明秋闻言推开了门，两人走了进去，罗汇仁的背早已不如齐韶记忆里的挺拔，头上也参杂了许多白发，正背对着两人冲着对面墙上的一幅画发呆。
第十九章
听见二人推门进来，罗汇仁缓缓的转过身来冲他们露出一个算得上是长辈看晚辈慈爱又带些期许的笑容，齐韶以前与他同朝为官世袭的天威侯一向平起平坐，沐浴在这样的眼光里齐韶瘆了一下。
"末将见过罗相。"方明秋抱拳冲罗汇仁行了一个军礼。
齐韶也连忙有样学样。b
"这位就是你提过的邵暮。"罗汇仁坦然地受了二人的军礼，然后摸着胡子微笑着看着齐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