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韶看着少年有点骄傲的脸庞,心里对他口里十一和九弟有了一点好奇,不由的问:"你......的......兄......弟......很......多......"反正一张纸而已,只要他公布了天威侯的身份少年肯定得把那份不明不白的卖身契还给她。
"那是,我们兄弟二十四个。"沈一说到"二十四"的时候,收起了那种嬉皮笑脸的赖皮笑容,脸上的表情很柔和,看得齐韶一怔。
"你......们......感......情......很......好......"齐韶从小没有兄弟,有点羡慕的问。
"那还用说。"少年肯定的说,远处的天空突然燃起了几多烟花。
"时辰到了!"少年一边说一边从身后拉出两个大水桶,拧开了上面的盖子,将水桶扔入了旁边的泉水里,等到水桶滑下了水面三尺少年才由把水桶拉上来,拧紧了盖子,提着两个大水桶对齐韶说:"走罢。"
第九章
对于沈一的行为齐韶倒是可以理解,他自小生活在富贵人家,母亲柳夫人泡的一手好茶,耳濡目染他对于取水一道也略有所知,这沈一深夜上山在这不寻常的泉水里,按照特定的时间取水,十有八九也是要用来泡茶的。
齐韶对周围的环境并不熟悉,心道反正也不清楚路途,且跟着沈一到了有人的地方再说。
又行了半个时辰,齐韶隐隐约约的看见了远处有几点火光,好像有人在宿营的样子,沈一在路上频频的回头看他,目光里流露出浓重的担忧,好像担心他会随时冻毙路旁一样,嘴里唠唠叨叨的说:"就快到了,你坚持一下......"
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齐韶与沈一到了先前看到的有火光的地方,哪里停着一辆马车,沈一他们一靠近,马车厚厚的棉布帘子就打开了,里面探出了一个少年的脑袋,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大哥,你回来了,你后面是谁?"
"他是我新收的小厮。"沈一把两个木桶挂在了马车的后面,招呼齐韶上马车,齐韶的关节冻得僵硬。抬了半天也抬不起腿,沈一好笑的把他抱起来塞进了车里:"都冻成这样了,逞什么强!"
"大哥!你的小厮肯定被冻坏了,连腰也弯不下来!"沈一把齐韶塞进去,正要坐在驭坐上赶着车走路,就听见里面的小八惊呼说。
"什么!"沈一吃了一惊,翻起帘子进了车厢,果然齐韶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僵直了,车厢的四壁挂着明亮的风灯,灯光下齐韶的脸色青紫,难看的怕人,沈一把马鞭递给了沈八:"你去赶车!"然后从脖子里摘下了一年前沈三送给他的红色玉佩挂在了齐韶的脖子上,并塞进了齐韶的里衣里,自己搂了个暖手炉坐在一边。
这玉佩奇妙的很,一年四季给佩戴的人传送暖流,沈一带着这块玉佩打坐练气,内力也渐渐带了热气,手脚也不那么冰凉了,今年冬天即使不带玉佩他也没有往年那么难过了。
那玉佩一贴到齐韶的胸口,他就发现一股巨大的暖流涌入了他的胸口,然后脑海里多了一些奇怪的口诀,他不由自主的安照口诀引导着体内的那股暖流移动,渐渐的他感到浑身暖洋洋的,僵硬的四肢渐渐变得柔软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齐韶睁开了眼睛,发现车厢里的灯光已经灭了,有光从车两面的窗子里透出来,应该是天亮了。
他抬胳膊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惊喜地发现胳膊的关节已经没有昨晚那么僵硬了。
"你醒了?"旁边传来有些耳熟的问话,齐韶一转头正是沈一。
齐韶腰里使力坐了起来,感到胸口痒痒的好像里面有什么粉末状的东西透过衣服上的口子他发现夜里沈一挂在他胸口的那块玉佩已经化成了一堆白粉:"这......这......"他盯着那对粉末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很明显那块玉佩价值连城,却好像因为自己毁了。
"不打紧,你没事就好,你是我的小厮,跟着我肯定能吃饱穿暖,一块玉佩而已,能把你的小命捡回来就不错了。"沈一好像猜到了齐韶的心思不以为意的说:"嗯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粉嘟嘟的。"顺手伸出爪子捏了一下齐韶的脸蛋,手感不错。
"你干什么!"齐韶被他的动作惊吓了,他的脸蛋除了小时候父亲和母亲捏过以外,还没有谁敢再对他做这个动作呢,他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吓退了所有敢对他不敬的人。
"切~捏个脸蛋而已,有必要那么紧张么?我的小厮。"沈一要摇头晃脑的说,故意在‘小厮'上面加重了语气。
"噗嗤"看着沈一做作的样子,齐韶的不由得笑了,心道有你后悔的时候,等我带着仪仗队找你的时候,看你敢不敢拿出那张纸来,自称我的主子。
想像着到时候沈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说:"草民罪该万死,有眼不识泰山"的样子,齐韶嘴角的笑容更大了,鼻子一痛,齐韶的神志又回到了马车里,原来是沈一捏住了他的鼻尖:"看你笑得那么不怀好意,说是不是在肚子里骂主子我呀?"
齐韶一掌拍掉了沈一的手,嘴里说着"不敢,不敢。",脸上却没有半分不敢的意思。
"你现在想去哪里?"打闹了半天沈一突然正色问。
"我是你的小厮,不是你去哪,我就去哪么?你还问我。"齐韶不正经的回答。
"算了罢,我可用不起你这样的小厮,你身上穿的衣服虽然破旧,却是一等一的宁绸,手工也是出自京城有名的老字号裁缝铺金剪刀,你这种人非富即贵我还有点自知之明。"沈一苦笑着说。
"那你还叫我在卖身契上按手印。"齐韶挑了挑眉毛说。
"开个玩笑,那时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找不到一个落难濒死的人让我来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你,让我过过假瘾不行呀。"沈一拍了拍齐韶的肩膀说,顺手从怀里摸出那张卖身契塞到了齐韶的手里。
齐韶听着沈一匪夷所思的解释,哭笑不得的接过卖身契,随手塞到了怀里:"我要去裂云关。"
"你怎么不早说?昨天晚上我们身处的咆哮泉不远就是裂云关,现在都走了五六个时辰了,再折回去......"沈一看了看裹着被子的齐韶:"你这样的身体怎么受得住,事情紧急么?"
"嗯。"齐韶点了点头。
"那我们先道前面的镇子上,我帮你雇一辆马车,你再折回来好不好?"沈一皱着眉头说。
齐韶感激地点点头:"如此甚好。"
第十章
"......宁国贵使,将于十日后抵达我关,从正门入,过平阳街,庆安街入使馆休息,凡此两街的摊贩该日一律不得摆摊,违令者斩......大炽盛德八年十一月七日。"粘着假胡子化装成一个虬髯汉子的齐韶目瞪口呆的看着裂云关门口贴着的一张还算新的告示,上面的年号他从未听说。
拉住一个要进关的路人,齐韶悄声问:"这位大哥,你听说过天佑三十九年么?"
路人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说:"自然听过。"
"那距今有多少年了?"齐韶问。
"我算算......一......二......唔......十二年,唔,有十二年了。"路人想了想回答。
"什么??!!!"齐韶难以置信的问:"你确定?"
"这还有什么不确定的。"路人没好气地说,看齐韶的眼光已经像在看一个神经病了。
"哦,那打搅了,谢谢。"齐韶定了定神,尽量使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正常一些,不远处两个站岗的士兵已经开始用怀疑的目光瞅他了,他可不想自己因为行为猥琐鬼祟而被人当细作抓了。
事出诡异,齐韶不敢贸然进入裂云关,把马车赶到了来时路过的一个镇,有问了十几个人,大家的回答惊人的一致,待他问起十二年前的天威侯时,人们都面露鄙夷"死啦,通地卖国遭天遣了......""早就尸骨无存了,通地卖国,唉......""那他的妻子和儿子呢?""谁知道呢,肯定是斩首了......""充军了?我也不知道......""卖为官妓了罢......"......
听了这些回答,齐韶心急如焚,他没日没夜的赶着马车往京师行进,体内被玉佩送进来的那股气流,自发的安照脑海里面的口诀在身体里流转,使他丝毫感觉不到疲累,同时他还发现,虽然没有了内力,但是现在的身体却比有内力时动作更加迅速,力量也更加强大。
到了京师,他一路来到了天威府,却发现门上写着御赐的"天威府"的牌匾早已经换过了,新的匾额看起来也像有些年头的样子,上面只写着"吴府"两个字,也不知道是谁的官邸。
齐韶茫然的转悠了半天,不知道去那里打探消息,他父亲生前与安王交好,父亲死后也是安王安排他到军中效力,又采纳了他的意见,击败了入侵的宁多军,替他父亲平原昭雪,后来齐韶坐镇裂云关,安王也给了他不少方便,提着食盒来的恰恰是安王爷推荐给他的侍从,所以他很信任这个侍从,结果却落了这么个下场。
不知不觉走到了安王府门前,不像齐韶记忆中的热闹,冷冷清清的,只有两个卫兵昏昏沉沉的在站岗。
看了半晌,齐韶转身离开了门前,他决定先去买一把武器防身,然后晚上设法潜入寻找安王从他口里探听一些消息,以前他经常来安王府做客,王府的大概布置他还是记得的,希望这十二年安王府没有大肆翻修改建。
当更夫敲过了四更的梆子后,早已潜伏在安王府东南面的齐韶翻进了安王府高高的院墙,他记得十二年前,安王和安王妃就住在靠东南面的印雪院里,当时安王妃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
安王府内部的警戒非常的松懈,齐韶轻轻松松的就摸进了安王与王妃的寝室,几个暖炉在寝室闪着微弱的红光,床上只躺着安王爷一个人,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刻下了很深的痕迹,花白的头发告诉齐韶他真的不明不白的失去了十二年的光阴,在这十二年里,曾经意气风发的安王爷老了。
第十一章
将剑架在安王爷的脖子上,齐韶轻轻的拍醒了沉睡的安王爷。
安王沈幕雷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脖子上架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黑暗里他看不清楚来人的脸面,但是他也毫不慌乱:"你是谁?来此所为何事?"
齐韶压低了嗓子说:"我是谁,你不用管,我只问你一件事情,当年为什么要害天威侯!"
听到"天威侯"三个字,沈幕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如果你是为天威侯的事情而来,那么你动手罢,我不过是个过期的王爷,而齐家我的确对不住他们。"
"为什么?天威侯两代对你忠心耿耿,你为什么要害他。"确定了的却是安王想要自己的命,齐韶胸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那个被自己当作父兄师长的安王要置自己于死地。
"为什么?"安王突然笑得有些神经质:"呵呵,第一次老天威侯死了,三皇子倒了,第二次,小天威侯死了,我以为太子会倒,哪知道......我的这些小把戏其实都在他们的算计当中......"
"什么老天威侯也是你害死的?"齐韶问言,怒火如织手上不由得加力,剑子划破了安王的脖颈,鲜血顺着他的脖子留下来,齐韶看了稍微把剑子往后挪了挪,他还有很多话要问,
可不能让安王先死了。
"你以为就凭三皇子在军中的那点影响力,能打开裂云关的大门么?"安王冷笑了一声说。
"既然你策划了这么两处苦肉计,为什么现如今还落了个这样的下场?"齐韶嘲笑他。
"我们三个都错了,我能走到竞争皇位的地步,不过是那个老东西故意捧出来的罢了,是他用来剪除太子和三皇子势力的工具,而齐家也不过是这个过程里面一步必须牺牲的棋子而已。"安王爷的脸上露出了挫败的表情。
"你是说先皇?"齐韶愣住了,一路上打听过来齐韶已经知道,先皇剩下的六个皇子,除了这个颓废的安王沈幕雷和被软禁的七皇子沈似雷,都已经不在了,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十七岁病死的大皇子沈念雷留下的唯一的皇孙沈安平,那个坐在皇位上一副昏聩的样子,好像随时会咽气的将死老人,手段竟然如此的毒辣,天子无情,四个字沉甸甸的压在了齐韶的心上。
"不错,这些年来我看着兄弟们一个一个的倒下,心早凉了,老东西的眼里只有沈安平和沈安昭两个人,我们算什么?到最后除了疯了的七哥和我都死了......"安王爷喃喃的说:"都死了......都走了......"
齐韶看安王爷的神态都有些不正常了,心道该不是他也疯了罢,不然先皇也不可能留下他:"小天威侯的妻子和孩子呢?"
"他?他也是个傻瓜......"安王爷一脸同情的说:"他的妻子其实是那个老东西一手训练出来专门从事刺探情报暗杀的蝶女,他死了自然就消失了,可能是被派到别的地方了罢,至于孩子,也不一定就是他的种,他不在家的时候卓馨的入幕之宾不可胜数,长的比卓馨还漂亮,前几年还被人当礼物送来送去,后来大概被玩腻了就不知所踪了,估计是死了......"
齐韶抓着剑子的手颤抖的像秋天里的落叶,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不这一定不是真的!安王爷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门外忽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齐韶一惊,心神从紊乱中定了下来,剑子又恢复了稳定,再看安王爷颈侧的皮肤已经被他割的血肉模糊了。
脚步声在安王爷寝宫的窗户前厅了下来,然后一个人影掀开窗户跳了进来,看见屋内的情景,他仅仅是愣了一下,马上就恢复了常态,居然还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悠闲的翘起了二郎腿,低笑着说:"呦,安王爷您有客人呀。"
第十二章
沈一用一辆马车和一些银两打发走齐韶后,与沈八轮流赶着马车日夜不停,三四日后就回到了青州,这次千里迢迢运来的水是拿来招待宁国的贵宾的,他的老板接了个烫手的活,累得下面的这些小厮也不能消停,沈一作为醉风酒楼的老板是这次迎接的直接负责人,取水这种累活实在无法推辞。
"大哥,八哥路上还算顺利吧。"马车直接赶进了醉风茶庄,十八迎了出来,一边叫伙计把两大桶水存入地窖,一边询问。
"嗯。"沈一点点头:"我走了这几天,青州没发生生么大事罢。"十八的茶楼可是个探听消息的好地方,也是醉风情报的一个重要来源渠道。
"没什么要紧的。"十八回答。
"十八我跟你讲,这次大哥终于收了一个小厮。"沈八凑到十八跟前说。
"真的假的?大哥的那张卖身契终于找到签的主了?谁那么傻呀?"沈十八惊讶的问。
"不知道。"沈八摇摇头。c
"与我们一样没有名字么?"沈十八了然的问:"人呢?"
"才不是,那人傲得狠,不是寻常人,大哥也就跟他开个玩笑,后来就分手了,名字也没留下。"沈八笑着说。
"这样啊......"沈十八有些遗憾的说,本来还以为又有傻乎乎的新进分子给他捉弄呢。
"你们三个杵在门口做什么,小一,小八你们既然回来了,还不快去店里面看着!"他们身后传来了沈醉特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老板,大哥收了个挂名小厮。"沈八看见沈醉先鞠躬行了个礼然后迫不及待的就把沈一卖了。
"哦?"沈醉眼睛一亮,这几天为了迎接宁国的使节,青州上上下下都在戒严,都没有什么有趣的八卦来供他消遣了,这两天与楼雨风坐在茶楼上,看着下面走来走去的都是官兵,一点意思也没有:"十八上壶茶,在拿几碟点心来,小一,小八给我汇报汇报‘小厮'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