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郑的早就上下打点好了,县里不管,越界采矿也只是不轻不重的警告了事,他把塞出去的票子也计算在投资成本以内,算起来还没收回成本,他心里急呀!表面工夫做的蛮好,每个矿工发一套印着"南屯窑山煤矿"几个字的蓝卡其褂,住的条件也不赖,不像其他地方七八个矿工挤一间屋,光是乱其八糟的味道就叫人受不了,这不,一比较人都愿意上他这儿,只有经验的老矿工心里直摇头,良心黑哪,没啥别的原因,矿工是又苦又累的活儿,不是穷怕了的谁愿意干?年轻的时候是拼着一身力气只图多赚几个钱,经历了矿难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后才明白人哪,最金贵的是一条命,一辈子只图个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一条命换一叠纸,钱要再多有啥用?
听过矿区外的女人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没有?她们的男人们早上还吃过妻子亲手煮的饭去上班,下午就被黑沉沉的矿井吞噬了肉身连个尸体都找不着,越穷越苦越苦越穷,人贱,命也贱哪!只可怜了那些一出生就没见过爹的娃娃
南屯窑山煤矿用的还是原来老矿的机器,设备陈旧老化,效率低不说年轻的矿工们基本上就没啥安全保障,矿工都没多少文化,最高也只有初中学历,有的人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矿主就看中这些人好支唤,也不培训,采取多劳多得的办法,一些人为了多拿奖金也顾不上什么操作规程了。
人都叫矿工炭黑子,矿工里掘进工和采煤工两个工种工作最重,是炭黑子里的炭黑子,这两种工银锁都干过,从前开采煤车,现在跟着掘进组组长钟老头干掘进工,钟老头今年五十出头从前是个山东大汉,现在人老了背也佝偻下去,他干矿工干了三十余年,井下的经验十足,遇到什么意外情况老矿工也是最镇定的一个,钟老头在,多少可以平定一下大家的情绪。
要说这矿井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咣当一声闷响,罐笼的门被牢牢关上。罐笼吱吱呀呀的下降,一直降到地下三四百米的深处,黑暗,阴冷,潮湿,沉闷,窒息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涌来,好象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狭窄低矮的矿道只能猫着腰走,隔绝了阳光空气与人群,地层下几百米只有小小的矿灯发出微弱的光束,矿灯熄灭后就立刻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就是这种普通人十分钟都忍受不了的环境,矿工们一天要在井下呆十个小时以上
危险和贫穷,哪一个更可怕?矿上百分之七八十都是沉默寡言闷头苦干的农村工,本地人很少。银锁算了算帐,在家种地收成不好时还会赔,基本上存不上几个钱,连生读大学第一年至少要几千块,矿工的工资一个月有七八百这是他以前不敢奢望的,现在他甩开膀子多干点连生读书的钱就有了。钱钱钱,钱逼这他,压着他,睡觉睡不香甜做梦都在深黑得望不见底的井下挖煤
本来就不善言辞的银锁话更少了,从矿井里出来表情木呐要好一阵子才能适应外面的光线,他的眼睛变得对光特别敏感,他口袋里有一盒纸烟,是他二十九岁生日连生送给他的,几块钱一盒的烟啊,他心疼了大半天,知道是连生几个星期不吃早饭省下的,他气得直骂娘,他从前不抽烟,现在一空下来就想点上一只,他尽量控制着烟瘾,尽管平时抽的都是几毛钱一包劣质纸烟。
压力一大人就变得粗鲁起来,矿上的人不管文化高低的现在都是一嘴脏话黄话,银锁一边骂娘地个X,败家地兔崽子,一边把烟小心翼翼的塞进上衣口袋里,一抬头眉眼都春暖花开了,熠熠发光的英俊看得连生心里一阵悸动,果真像小狼崽子一样扑上去
牙尖齿利的:我咬,我咬
真实的肉体,令人感动的热度,连生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迷恋这个人,他的伯伯。也因此,被切割揉碎永世不得翻身
银锁没有推开他,只是悄悄的悄悄的夹紧了大腿,它们战栗着守护着身体中心不知何时开始炽烫的脉动
像一道电流激荡着昏沉的肉体,像一道白光劈开混沌的暗夜
那是,活着的感觉。
银锁睁开眼,出神的看着连生,看着从一个拖着鼻涕的伢子长成几乎和他一般高眉清目秀......他的侄儿,一股钝钝的惆怅涌上心头,隔着一层布拉锯似的
连生白皙的脖子一动一动,像一条蛇,银锁的目光像是被它吸引了,许多过往的模糊片段浮上脑海,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漂亮女人,连生换上新衣在他眼前转圈,连生细细的白牙,一低眉毛刘海轻轻的搭在额头上,总是牢牢锁住人的亮如星辰的眼睛,心里有什么突突的往外撑,不受控制的,银锁的手慢慢的抚上面前美丽的白蛇。
夜里,银锁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在幽黑的巷道里不停的奔跑,好象被什么追着似的,焦灼着,路是烧滚油一样烫脚,两边的墙越来越高森越来越狭窄,他的身体被挤得扭曲变形,脖子像面筋似的被拉长,他还在跑,他不能停,他奋力前进,高墙又变矮了,黑幕从四面八方向他压过来,把他压成一个球,一张饼,他还想站起来,一瞬间全身的骨骼都喀嚓喀嚓的响,心脏在膨胀--突然--爆炸
他坐起来,以为自己看到猫的眼,在黑暗中这样雪亮诡异
连生惊的一抖,手上的东西重重的滑下
迟钝的,银锁的目光跟着那东西的轨迹慢慢的往下移,看着它在大腿根子弹了一下,在光裸的胯间紫红的肉块剑拔弩张青筋毕露
嘴唇哆嗦着,连生清晰的觉知自己在逐渐石化,一点一点麻木
"你这是在干啥?"
做梦的感觉是那样真实而强烈,以至于银锁刚从一个梦中惊醒又晕忽忽的陷入另一个梦
黑暗中,两人对坐着,只闻彼此短促的呼吸声。
15
"连生......" 银锁抬起头正要说话,眼前忽然一片黑
两只胳膊紧紧的箍住伯伯的头,汗糊糊的蒙住眼,突然的袭击让男人惊愕的摇摆着头
"连生,连生,干啥哩,快放开!" 银锁焦急的扯着他的手臂,连生不敢放手,他怕放手他的世界就要崩塌了
全身像发疟疾一样打着抖,牙关咬得咯咯响,盯着男人粗壮的脖子,一个残忍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一了百了!一了百了!与其这样痛苦还不如干脆来个一了百了!
连生下了狠劲,他要终结这一切,这个世界!男人和他自己!他红了眼,下巴撑在男人的头顶上,皮贴着皮,汗黏着汗......
杀,杀,杀!不管怎样都好,不管怎样都好,娘X地怎样都无所谓!
响尾蛇嘶嘶的吐着滚沸的毒液,高昂着头,对他得意洋洋的伸出红信,烧红的铁坨坠呀坠......连生闭上眼,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发啥疯哩?!"银锁一掌推开他,丰厚的嘴唇上多出一道伤口,血珠子成串的滚下来,连生一个跄咧差点滚下床,银锁捂着嘴巴,麻辣辣的针刺一样痛
连生疯了,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清醒的疯,像兽一样舔过下唇,冷硬的目光扫过喘着粗气的男人,扑上去......
抓,掐,咬,男人肌肉真实的触感狂风一样扫过,狂喜到战栗,开闸的欲望泻洪一样冲出来,瞬间没顶"伯伯伯......"梦呓样的念咒着,拼命压住身下开始猛烈挣扎弹动嘶喉的男人
黑夜,暴风的海洋里浪打的一片叶,晕了,上上下下,颠簸,突进,狂飙,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血脉贲张!
揪住银锁的头发的手劲凶狠的快要把整张头皮都掀开,手肘毫不留情撞击小腹,痛得银锁肠子绞成一团,口里分泌出酸苦的唾液,缺氧,没有星的夜晚漆黑一片,疲惫的肉体还未完全醒来,骨架子就被一根根拆下碾碎
连生!连生!连生!震惊,不知所措,惊惶,睁大眼什么也看不见的恐惧,银锁转动着头想寻找光源
下身传来剧痛,全身最脆弱的阳物被尖利的牙齿像嚼鸡蛋一样啃食,吞吃......
啊!凄烈的惨叫声划破耳膜,冻结了一切
热嗡嗡的耳鸣,暴凸的血管,如鼓的心跳,活跃的馋虫,一潮潮涌上的炙流,一切都冻结了
我在干什么?连生茫然的抬起头,银锁摸到灯线,拉开灯:
活像是殴打现场的场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口水,牙印,血迹......是他干的吗?是他干的吗?连生抬起手,指间还粘着扯下的头发,盯着自己的手指,连生忽然塞进口中狠狠的咬下,他感觉不到痛,指头好象不是自己的
他扭过头,从窗户玻璃里映出一张脸,他自己的脸,漠然而呆滞,无所遁行
就是这张脸!他跳起来,猛的朝玻璃窗撞过去--
拦腰抱住,银锁焦灼的吼:"你这伢子今天是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你不要憋在心里,你告诉伯呀!"
"你这都是为了啥?你倒是说话呀!"
连生斜眼看了他一会儿,哼哼笑起来,这样的冷笑是银锁从未见过的,银锁给苍白了脸,急急忙忙放开他,不小心踢倒了脚后跟的椅子,发出一声巨响,男人变的如受了惊的麻雀一般手忙脚乱,大手仍然牢牢的钳住连生的一只胳膊
连生挣了两下挣脱不开,心里苦涩的想你问我,我对你干什么你会不明白?你还问我,你为啥什么都不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几年过去连生已经渐渐知道男人之间的这档事并不希奇,越是贫困的地方对这种事就越是宽容,像石溪村这样缺女人的地方怎么会没有同性恋!这么多年没有女人,他伯伯是怎么解决一个正常男人的生理需要的?
情不自禁的,连生想说不定伯伯早就有了相好的人才......会是谁呢?二流子刘兴刘二?城里的同学李军?还是过去常来他家的王季山?连生想想都觉得不像,难道是矿上的人,应该也不会,否则自己怎么一点蛛丝马迹的味儿都没闻到?连生听过矿上的工人开玩笑,那可真是个口没遮拦的
忽然想到这些日子他干的那些事伯伯怎么会一点都没知觉?他的视线,他的亲吻,他半夜里干得偷偷摸摸的勾当,是个人都不会迟钝到这个地步!
他知道,他知道,他装傻......心脏忽的炸开了一个豁口,愤怒,委屈,不甘,忐忑不安,酸溜溜的滋味一齐冒出来,一直呛到嗓子眼
"不要你管!我去死都不要你管!"摔开银锁的手,连生气急败坏的大吼,潮湿了眼眶
银锁的手撂在半空中,叹口气,垂下了,内心慌乱如一团乱麻,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说话时男人瞪着水泥地不看他,过了好半天连生才听到
"伯......伯知道你的心哩,可是你咋就不懂伯的心思哩?"含了好久舌头嚼烂的话绕了又绕后终于说出口,银锁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却不知怎的,心里一下子整得空落落
第一次听到银锁用这种幽幽的语气和他说话,心头一阵激荡,连生扭过头,急促的问
"那你到底是个啥想法?说清楚啊!"与其继续过这种日子忍受这样的折磨,他宁愿去死
"你还年轻的很哩,将来的路那么长,明知道是死胡同,伯说什么也不能看着你往里钻哪!"银锁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颤
"要是我甘愿哩?"连生尖利的逼问
银锁还是避着他的眼睛,摇摇头--连生,他的连生是真的喜欢他哩!藏在阴影中狼狈不堪青红淤肿的脸上似哭似笑
"那我就去死!"连生一跺脚冲出门
16
连生穿着秋衣秋裤跑出去,像一颗烧了屁股的火箭头,火急火燎,不辨方向,横冲直撞。心头熊熊烧着把无名躁火,风割着耳朵吹,模糊的暗影在眼前飞逝,伯伯伯伯,眼前交互轮换闪过一幕幕,放电影一般:男人化尽苦痛柔灿灿的笑脸;男人骄傲满足的像喝了十斤老酒;男人不好意思的别开脸,黝黑的皮肤下渐渐晕开的红;从矿井里钻出来黑人一般,混杂着泥与汗;深夜汉子隐忍的热泪,闭眼咬着牙根的神情......
晨雾弥漫,十二岁的连生小手牵着男人走在县城窄窄的石板路上,拉着男人的大手荡秋千,小鞋板敲敲敲,丁冬丁冬,小溪流淌出欢快的音符
十八岁的连生偷偷凝视熟睡的男人,梦中依然疲惫苦闷的脸,将唇轻轻印上,把讨厌的噩梦揉碎揉碎
额抵着额,抱着他,仿佛不是坚硬的树疙瘩,绝望的木锥子,温热的泪滑下,立刻被冻成冰粒子凝在脸上。蹲下身,张开嘴巴,掉下来的透明液体丝牵着丝
啊啊啊啊啊啊!
屋子里的男人颓然的倒在床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哆哆嗦嗦的的衔在嘴巴里,血块淤结在唇上,一扯开口里像吃着铁锈。一连划断了几跟火柴梗,扯下烟头,银锁呆呆的望着对面的墙壁,潮湿的绿霉斑一块快的剥落,光怪陆离,织成一张网,慢慢的慢慢的放大......银锁盖住眼
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静得可怕,躺倒的椅子,立在屋角的开水瓶,僵硬的绷子床,这屋为啥空荡荡的?物什都死了吗?
地上放着一只蜂窝炉,锅子里还有半锅冷面,中午和连生吃剩下的
"连生!"银锁弹起来,抓起外套向外冲去
连生被捞起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湿透的秋衣秋裤上还挂着冰屑子,屋里围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