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奇呜咽出声,失控地挣扎起来,激烈地扭打中,桑尼被掀飞,撞翻了瓷器橱柜,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杂什。
桑尼摔得不轻,胸中气血翻腾,忍痛从碎片中坐起,发现乔奇竟赤身夺门而出。
这里动静很大,保姆被惊醒,开了灯,站在二楼走廊探头探脑,他对两人摆摆手,板着脸吩咐:“没事,你们去休息,不要随便出来。”
两人迅速退入睡房。
桑尼披上外套追出,看见乔奇脚步踉跄,闪进通往楼顶的楼梯门内。
桑尼心中乱如麻,大力拍门:“乔奇!你不要想不开!”
门被反锁,里面悄然无声。
秋意凉,走道上夜风凉凉,桑尼急得满头是汗,手脚发麻,平时的聪明智慧都不见了。
他知道,乔奇是个没心机,忠厚淳朴,一旦强起来,说不定会做傻事。
不能让奇独自呆在楼顶!
先找工具开门锁,动作要快!
桑尼三两步跑回家,在书房乱翻,提着一个电钻器,奔回去,很快卸下门锁螺丝。
他打开门,飞掠到楼顶,举目四望。
乔奇抱头蹲在最远的角落,不住地簌簌发抖。
桑尼视线模糊,咬住牙关,一步一步,轻轻地走过去,生怕惊扰了对方。
皎洁的月光,穿过云层,洒在乔奇身上,臀部刺青的部位,在粗砺的砖墙磨到血肉模糊,几乎辩不出原来的图样。
银色的光影中,那片鲜红份外凄艳,触目惊心。
乔奇听见脚步声,羞愧地将身子缩得更紧,用头抵墙,恨不能地上开个洞,立刻从对方眼里消失:“别过来,我这个样子很丑……”
他的声音破碎,如杜鹃啼血,透着绝望和自卑,他的痛苦姿态,比世界任何利器更尖锐,直接刺进桑尼的心窝,将已裂成两半的心,绞碎成泥。
桑尼面上湿冷一片,眼泪不受控制地噗噗掉,
他伸出手,温柔地揽乔奇入怀,“宝宝,有我呢,别哭……我们回家。”
乔奇垂着头靠在他肩上,终于放声大哭。
16
那晚之后,乔奇病了。
臀部磨破的皮肤,经过医生处理,很快结疤。但是,留在心口的伤痕,却难以愈合。
他变得嗜睡,清醒的时候不多,常处在一种半自闭状态,等身体好些了,他就安静地靠在阳台躺椅上,保姆若与他搭讪,他总是微笑不语,视线落在不知名的虚空。
不过,当桑尼一出现,他就会满脸喜悦地迎上来,并不说话,只乖巧地望着对方,如果桑尼走开,他就皱起眉头,黑眸盈切地追随着他。
那样的视线,就像一个小钩子,将桑尼的脚步定在原地。
很多时候,桑尼会重新回到阳台,与他并肩而立,喃喃地保证:“奇,那个害你的人,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乔奇含笑看着他,似懂非懂。
一天傍晚,桑尼握着乔奇的手看夕阳,自言自语道:“奇,就算你一直这样,我也要跟你过一辈子。”
乔奇似乎清醒了,眸光单纯圣洁,认真地看着桑尼, “你为什么哭,不要难过。”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抹去桑尼眼角的泪水。桑尼低下头,激动得泪满襟,
乔奇终于开口说话了!算了,只要你好起来,我可以不报仇。
根据廖医生的诊断,乔奇进入心理封闭期,对催眠治疗产生抗拒,如果贸然加重刺激,恐造成反效果。
桑尼恳切地问:“那我该怎么做?”
“顺其自然,带他去熟悉的地方走走,设法让他自己想起那段被压制的记忆,到时配合治疗,就能事半功倍。”
桑尼若有所思,要唤醒失踪的记忆,最佳的选择是回到事发地。
乔奇上了加国移民局的黑名单,幸好,已帮他备妥全新的身份资料,等申请到旅游签证,就能重返温哥华。
过了两天,岳华前来探望他们,聊到乔奇的状况,邪恶地冷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不仅要为乔奇洗冤,还要把恶人都剥皮抽筋。”
这一回,温和的无阙也表态,赞成为乔奇出头,并建议,设法找到当初的那个催眠师,解除反噬禁制,才能一劳永逸。
桑尼受两人撺掇,顿时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为乔奇讨回公道,是时候清算了。他不会再放任阮旭逍遥。不过,他暂时不想轻举妄动,得等乔奇的病情稳定下来。
目前,桑尼在歌坛炙手可热,走秀及通告接不完,他推拒了大部分邀约,尽量抽空回家陪乔奇。
这天午后,他刚踏进家门,听见保姆慌张的报告,乔奇父子失去了踪影,走的时候还带着行礼箱。
桑尼脸色一沈,不说话,冲上楼,在各屋风速地扫了一圈。
乔奇橱里的衣架空了,抽屉里的现金少了几张,床头柜上放着封留书,里面端端正正地写着:桑尼,我配不上你,对不起。
字迹被泪痕化开,指尖轻触,能感受到凄凉的湿润。
桑尼的心也湿润了,酸涩难当。
奇,你错了,是我们徐家对不起你!
如果没有遇见我,你早就顺利获得学位,风风光光地回国,说不定,娶了如花美眷,过着简单幸福的日子。
你这样宽容忍耐,我情何以堪?
桑尼将这张便条纸小心叠好,揣在袋中,转身下楼,吩咐保姆不必慌张,按计划准备晚餐。
他迅速发动轿车,沿途寻找乔奇的身影,并向无阙和岳华求助。
无阙很快回电,告诉他,已查过今天的国内航班,旅客名单中,没有看到乔奇的名字。
桑尼道谢,想了想,直接开往火车站。
如果运气好,应该能堵到那个离家出走的傻宝宝。
不久,桑尼戴着黑超墨镜,走进前往丽江的候车室内,果然看见乔奇佝偻着身子,坐在角落,小亮正在哇哇大哭,似乎对四周的喧闹不满。
乔奇嗓音嘶哑地低语:“别哭,我知道,你也舍不得走,可是……没办法,我们不能拖累桑尼叔叔……”
桑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脏恢复稳定的跳动。
他快步上前,轻拍乔奇的肩膀:“这位帅哥,你看起来很面熟,我有这个荣幸认识你吗?”
乔奇一听,身子顿时僵硬,似被人掐住喉咙,张大嘴,讶异地说不出话来。
桑尼心情很好,将孩子接过,熟练地抱在手里,哄了几句,小亮懂事地破涕为笑。
桑尼这才正眼打量乔奇,调侃道:“大帅哥,穿戴这么整齐,打算出远门?”
四周闹哄哄的,空气污浊,越发显得桑尼气质清雅,玉树临风。
乔奇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就像漂浮在海上的小舟,前一刻不知会被冲下何方,正觉彷徨无助,桑尼出现了。
桑尼温柔轻松的态度,也感染了他。
他抿着嘴,湿润的眸子,无言地瞥上来,这一眼,如泣如诉,波光潋滟,妩媚幽怨极了。
桑尼的心,漏跳了两拍,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奇,你想走,怎么不带上我?”
乔奇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掏出皮夹:“没办法,火车票涨价了,这点钱不够花。”
桑尼忍不住呵呵直乐,这老实头也学会开玩笑了。
“走!我们回家吃海鲜大餐!”他意气风发地行在前头,乔奇提着旧包,拖拖拉拉地垂头跟上,如果仔细看,乔奇的眼角眉梢,已舒展开来,隐含一丝羞怯的笑意。
当晚,乔奇吃得腰圆体宽,灌了几杯啤酒,被桑尼提进卧室,丢到大床上。
他半眯着迷离醉眼,勾住桑尼的颈子,像小动物寻亲似地地嗅着蹭着,嘴里却呜咽地低喃:不要,不要!
桑尼好笑地:“我还没碰你,干嘛拒绝得这么坚决?”
乔奇放开对方,很争气地捂着皮带,黑溜溜的眼瞳,神气活现地瞪着对方:“哼,你就会欺负我。”
这眼波纯真,却又风情无限,堪比无师自通的顶级调情。
桑尼的心口,好像被舔了一下,柔得快化成水了。
他微笑着拉开乔奇的手,作势要脱其裤子。
乔奇挣扎起来,眼中溢出水气,“别看……那里丑死了。”
桑尼将他抱住,温热地舌尖缓缓地侵入他的耳中:“我帮你涂药,等伤口结疤,就把那个刺青磨掉,好不好?”
乔奇偏着头,想了想问:“会痛吗?”
“会很痛。”
“我不怕痛,”即使半醉,他还是摇着尾巴表忠心:“为了桑尼,我什么也不怕!”
话虽如此,等乔奇真的趴在医疗床上,听见激光仪启动的声音,却撕心裂肺地惊呼:“啊!啊!可怕!桑尼──救命啊!”
那喊声如雷鸣,快把房子掀翻,震得医生几乎耳聋。
桑尼闻声而入,贡献出自己的手臂,大义凛然地:“痛的话,就咬我。”
乔奇喳喳嘴,抓起手臂,左看看右看看,作势要啃下去。
桑尼咬牙等待,没想到,乔奇松开手,改捧起一个垫枕,然后,他扬起脸调皮地笑道:“算了,我还是喜欢龙虾多一点。”
桑尼揉了揉他的头发:“行啊,你拿我开心?”
两人含蓄地眉来眼去,医生好脾气地问:“两位,可以开始了吗?”
乔奇一听,把脸埋入枕间,又惊天动地地呼喊起来。
几次治疗,彻底去除了真皮深层的色素,乔奇关起门,偷偷地照镜子,刺青真的消失无踪了!他高兴得合不拢嘴,冲到客厅报喜:“桑尼,你真聪明,我怎么就没早点想到这个办法。”
桑尼揽着他,淡淡地笑着。
乔奇敏感地问:“你不开心,出事了?”
桑尼沉吟了片刻,坦率地说:“刚才,温蒂来电话。”
乔奇的笑脸立刻僵化,“她想讨钱?”
桑尼点点头:“不然,她会带走小亮。”
“不行!”乔奇着急地跳起来:“她不是个负责的母亲,小亮跟着她,肯定会吃苦。”
桑尼说:“这样吧,我们一起去见她。有事摊开来讲。”
到了晚上,两人与温蒂约在一家酒店房间见面。
温蒂大大咧咧地坐下,劈头问桑尼:“你是乔奇的情人吗?”
桑尼俊目威严地一瞪:“与你无关。”
温蒂面带妒忌之色:“我就是想知道,他又土气又老丑,究竟有什么魅力,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桑尼彬彬有礼地说:“乔奇的魅力与众不同,很可惜,你无缘欣赏。”
乔奇的脸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
温蒂丢了个白眼,故意压低声音说:“我发现一个秘密,乔奇之所以喜欢同性,是因为那方面有功能障碍,我们扮假夫妻时,他根本硬不起来,一次都没法满足我。”
“你,你胡说……”乔奇又咳嗽了两声,这次险些呛到气管。
温蒂抢白:“怎么,你不承认?”
乔奇长叹一声,非常诚恳地答道:“其实,你说得没错,我每次看到你就想吐。”
这回轮到温蒂张口结舌了。
“好了,谈正事。”桑尼的心奇异的温暖起来。“我们想正式收养小亮。”
温蒂狡诘地眨着眼睛:“那你给我三十万美金。”
桑尼凉凉地问:“为什么要给你?你恶意遗弃孩子,现在好赌吸毒,是不良母亲的典范,如果请律师来打官司,乔奇可以获得孩子的抚养权。”
“不可能,他不过是个挂名父亲罢了。”
乔奇放下茶杯,站起身深深的鞠了一躬,黑眸炯炯地望向对方,“温蒂,请你把小亮交给我,我这辈子不会结婚生子了,小亮就如同我亲生孩子一样,我会给他所以最好的东西。”
温蒂的情绪平复下来,叹了口气:“乔奇,你是个好人。”的
桑尼沉着地取出律师准备好的文件,交给温蒂过目:“你签了自动放弃抚养权文件,我立刻过户五十万美金到你的帐号。”
温蒂接过材料,粗略地看了看,签下名字,讪讪地笑道:“我的男朋友想拍一部独立制作电影,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想来找你们麻烦。”
桑尼收妥文件,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的表哥阮旭,两年前对乔奇做了什么?”
温蒂谨慎地观察,见桑尼笑得从容,不像是秋后算账的模样,便缓缓道来:“那阵子,我在外躲赌债,表哥派人接我到过去,说如果与乔奇假结婚,会帮我还清欠款,再给我一笔钱,这等好事,我当然没法拒绝……”
桑尼微蹙眉:“请说重点。”
温蒂赶紧进入主题:“我看见乔奇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出来,他病得厉害,连我也认不出来。表哥与我谈完正事,亲自送乔奇回卧房,我出门时,听见里面有打闹声……”
桑尼脱口问:“发生了什么事?”
乔奇木讷地垂头,小声地自言自语:“我不记得了……”
温蒂自顾自说下去:“当时,我想过去看热闹,可惜,青竹帮的小弟拦住我,他们偷偷告诉我,表哥这几天脾气很大,我哪敢惹事,就赶紧跑路,没过几天,表哥安排我们回乔奇的家乡举行婚礼。”
“后来呢?”桑尼手指用力握成拳,脸上云淡风轻,看不出真实情绪。
乔奇凄然笑了笑,回忆:“小亮出生不久,我母亲过世,家里乱成一团,温蒂跑了,我带着小亮搬了几次家。借此机会避开阮旭。”
温蒂忍不住插话:“对,表哥一直在找你,不过,我没告诉他你的新地址,够意思吧?”
乔奇有些难堪地沉默了。
桑尼微微笑,一语中的 :“温蒂,你没跟阮旭说,无非想从乔奇这里多敲几笔,其实,说了也无所谓,我正要去拜访阮旭。”
没等温蒂反驳,他冷淡地拉开门,起身送客,“你一路走好,后会无期,要是你哪天心血来潮,想来骚扰乔奇或小亮,记得先翻一翻刚才签署的协议,违反了后面三页列出的任何条款,你都要付出十倍的赔偿。”
温蒂一愣,如意算盘落空,无奈地诅咒几句,扭腰离去。
闲杂人退开,房间里,一片静谧。
乔奇感激地望向桑尼:“谢谢你,帮我打发了那个女人。”
桑尼拉着他一起躺在床上聊天,“不用谢,接下来,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
乔奇睁大眼睛,无言地询问。
桑尼将手放在他的臀部,揉着曾经留下刺青的部位,一笑:“宝宝,请陪我去温哥华,把两年前失去的东西要回来。”
17
乔奇怔怔地僵了几秒钟,声音闷闷的:“一定要回去?我有点害怕。”
桑尼没有马上回答,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下:“痛不痛?”
乔奇摇头,一点也不痛,就像挠痒痒。
桑尼悦耳的嗓子在他耳边低低地响起:“奇,假设你的腰受过伤,甚至已经化脓溃烂,我用同样的力道掐下去,你就会痛彻心扉。”
乔奇倚在桑尼臂弯,嗯了一声。
桑尼娓娓道:“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可能受伤,有的人选择不去触摸伤口,假装天下太平,有的人会设法把旧伤治好,让自己活得健康自在。我相信,奇是个有勇气的人,会选择面对恐惧,战胜恐惧,对吗?”
乔奇若有所悟,认真地点了点。
桑尼笑了:“奇的表情好严肃,来,放轻松,我同你说个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