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羽——晓之姬君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樱花]
越来越多的疑问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心中的不安和恐惧也越来越深。
直到一次上剑术课时，他停下挥剑，悄声询问达克，晚上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达克只是笑笑，说自己就在房间里。
凡尔问是哪一间？
达克说就在楼下。
那天晚上，凡尔没有睡觉。
他跑到楼下一层，从钥匙孔里看着床上熟睡的达克。
他感到安心。
正松了一口气，忽然看到床上失去了人影，好像变戏法一样，突然消失，一阵轻烟弥漫出屋子，向窗外飞去。
是什么？那是什么？
凡尔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到了第二天，他又问达克同样的问题，但是，达克没有回答。
当晚，凡尔在自己的屋子里，亲眼看到同样的事发生。
一股股绿烟从各个屋子里飘出，目的地是同一个地方，对面楼底下的地下室。
他暗自记下那个地方，然后在无人的白天，跑了过去。
打开地下室布满灰尘的入口处盖子，他刚想迈步就停了下来。
因为下面没有别的，只有无数具棺材和角落成堆的腐尸白骨。
拼命忍住想转身就跑的冲动，他想着达克就在这里，达克需要他。
继续往下走，隐约就能听到少女的笑声和尖叫声。
下面有人？
走到一扇半开的门前，他朝里头窥探，然后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当场僵在原地。

两三个贵族打扮的美丽少女，眼睛全被蒙住，嬉笑着坐在帕斯列瑟耶捷怀中。
但是，她们并不知道，她们中的一个同伴已经死在地上，颈部流淌着血迹，僵硬多时。
她们正在被吸血，而她们却似乎毫无所觉。
达克也在，但他没有吸，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眼睛好像没有看任何东西，手里拿着高脚酒杯，里头鲜红色的葡萄酒就好像人的血一样。
一个少女又被帕斯列咬了一口，昏倒在地上之后，四周扑过来一大批的女鬼，她们也争先恐后地抢食那个少女的鲜血……
简直是地狱……
凡尔倒退了好几步，简直无法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然后，看到帕斯列甩下怀中最后一个少女，起身走向达克，起身时，他顿了顿，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样微微回过头，如果不是凡尔的错觉，他看到帕斯列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接着，帕斯列瑟耶捷的身影就和达克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少女的悲鸣和尖叫，女鬼们抢食的唾液和牙齿的声音，以及帕斯列和达克的喘息声……混杂在一起。
整个世界仿佛都落进了深沉的地狱，凡尔倒退着，头晕目眩着，耳鸣着，达克的声音格外清晰地传进自己的耳中。
这是噩梦，是噩梦……
这么想着的时候，思绪啪地断了，他就那样晕倒在地下室里……

那天晚上，帕斯列毫无顾忌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说出了达克也是吸血鬼的事实。
凡尔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只觉得达克的喘息声好像还在耳边回荡，撞击着他的耳膜，他的头脑，他的整个心灵。
然后，从那天开始，帕斯列玩弄他的游戏中多了一项，每晚都会吸凡尔的一点血。

——达克，带我逃走吧！这里全是恶魔。
——凡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达克，我知道你是吸血鬼，但是，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我……
——你太忘恩负义了。我发过誓不离开瑟耶捷，我不会走的。如果你想要离开的话……

“你就自己走吧！”
这句无情的话一下子粉碎了凡尔的全部世界。
一切都变得不同了，从那个晚上开始。
从此，凡尔不再害怕任何东西了。
听见鬼的吼叫，少女的啜泣，他都像一片死海，没有任何动静。
他也变得很少说话，像一个美丽的木偶。

这样过了一年，帕斯列带他和达克正式进入上流社会。
正式的名字就叫凡尔黎特和达克布鲁。
帕斯列瑟耶捷是皇室的画师，并有爵位的封号。
他们则以帕斯列瑟耶捷学生的身份成为宫廷里的常客。
曾经见到过卡底仑伯爵夫妇，但是，他们再也没有碰过凡尔和达克一根指头。
凡尔也终于明白了，当时帕斯列瑟耶捷戏称的自己的绰号斯特里戈伊，根本就是真的。
那些贵族们是拿他的外表和习性开玩笑，但是，却道出了事实。

浑浑噩噩的日子持续着，直到自己偶然获得一枝山楂木，他不知为什么就开始削尖锐的木桩。
杀了帕斯列，杀了他，就能摆脱这种地狱般的日子。
他这么想着，杀意渐渐凝聚，然后……

“啊！！”
突然醒了过来，旁边已经空无一人。
即使已经穿着米色衬衫仍然看得出伤痕累累的自己的身体，在在说明着，今天凌晨的一切都不是梦。
懦弱的自己，又梦见了过去的事。
现在想那些还有什么用呢？
望向地板，灰和血迹都没有，他这才发现，自己不在自己房里，而是被搬到了别的房间。
脸僵硬着，泪痕将自己的脸绷得死紧。
回头一看，枕头上，自己刚才睡的头两侧散布了许许多多半透明的石头。
什么东西？
他迟缓地弯下身，捡起其中一颗，发现那竟然是紫色的水晶。
是自己的眼泪吗？
自己这么丑陋，现在也已经成为了黑暗的一部分，永远无法再漫步在阳光中，这样的身体竟然还能产生出这么美丽的东西？
他感到讽刺，身体的酸痛令他的鼻子和眼睛也酸起来。
窗帘仍旧拉着，但烛光明亮。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如果自己像当年一样，把那面窗帘拉开的话，外面会不会是一片璀璨的阳光？然后，自己会不会在瞬间就化为灰烬？
看向自己仍旧白皙一如以往的肌肤，他知道其实自己的外表并无什么改变，很可悲，他天生长得就像吸血鬼。
他也会憧憬那种血腥的味道吗？好可怕的情景，他不敢想象。那个地下室里发生的事，他至今历历在目。
自己也会夺走无辜的人们的生命吗？
太可怕了。
颤巍巍地下了床，他第一次感到行走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事实是，他根本痛得无法站立。
腰部根本使不上任何力量，这样凄楚的现状，他不得不放弃起身，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下来。
造成他痛苦根源的达克却始终没有出现，这令他彷徨。
难道达克走了？
难道达克要他自己一个人学会生存？
难道达克抛弃他了？
抛弃？
可笑的字眼，他曾经成为过达克的人吗？
记忆中，依稀，没有吧？
一直是自己粘着达克，一直是自己无法脱离达克，一直是自己依赖着达克。
对这样累赘的自己，达克从没说过什么，但是，达克会恨自己的吧？
尤其，今天凌晨的事……
他杀了帕斯列，他也同时为达克所拥有。
要说有没有成为达克的，也只有那个时候而已吧？
他不后悔成为达克的东西。
但是，达克对他没有丝毫的温柔，达克只是想报复自己而已。
意识到这可悲的一点，凡尔甚至连恨达克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他终于明白，长久长久以来，自己一直深深深深地爱着达克。
愚蠢的懦弱的自己过去一直没有发现，却为何在此时发现？
这样，自己不是陷入了最可悲的境地了吗？
这样独自掉泪自怜自哀的自己，为什么不能立刻就死去？
还得受永世的煎熬？

“快跟我走！！”
达克的声音突然出现，他神速地移形进屋内，拉起凡尔的手就要离开。
“去哪儿？”
思绪被打断的凡尔被吓了一跳，慌张地反问。
刚被拉得站起身，又立刻在下一秒倒在达克的怀里。
“哦！！”
腰痛得眼泪直掉。
但达克没有空顾及这些，拼命拖凡尔到窗口。
“快！快和我一样化成烟，或者蝙蝠，或者任何能飞的东西就行！快点！不然的话……”
“烟？蝙蝠？”
哦，自己已经是吸血鬼了。但是，他真的能变成那种东西吗？
不行的，自己……从来没有……
窗帘唰地被拉开，凡尔害怕地蜷缩起身体，却意外地发现没有任何光照射进来。
怎么回事？
他抬眼望去，发现达克脸色铁青。
而窗外，乌云密布，没有下雨，但是天空黑沉沉得吓人。
再仔细一看，无数的蝙蝠全聚在外面，无数双红色的眼睛全盯着屋内的两人。
“……迟了。”
达克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拉着凡尔坐到床上。
垂头丧气的达克，外面可怖的蝙蝠振翅声，究竟……？
“凡尔……你听好，无论任何人问你什么，你都不要说话。由我来说……”
达克扳过凡尔无措的脸颊，郑重其事地叮咛，
“你记住，如果这一次你再背叛我的话，我绝不原谅你！！”
凡尔反射性地点头，达克松了一口气。
但立刻，达克又板起脸来，眼神锐利地盯着窗外。
很快，蝙蝠们化作烟雾，进入屋内，进来的只有数十个，但立刻让宽敞的房间变得狭窄。外面的蝙蝠仍旧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化身进屋的几乎都是男吸血鬼，而且都拥有年轻美丽的外表。
一想到外面所有的都是吸血鬼，凡尔就觉得背脊发凉。
“你们两个中，是谁杀了帕斯列瑟耶捷？”
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出自一个看上去最有威严的男人。
他们问的是这个？凡尔恐惧地瞪大了眼睛。
如果回答的话……
“……是我。”
达克的声音沉稳地回答。
什么！？不是的，达克你为什么？
凡尔想要开口，却被达克狠狠地瞪住。

--如果你这一次再背叛我的话，我绝不原谅你！！

达克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凡尔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如果他承认，那么会怎么样？
“带走。”
为首的吸血鬼没有感情地命令。
带到哪里？要做什么？
“……等，等等……”
最终还是忍不住，凡尔还是开口了。
“住口，凡尔黎特。”
无视达克恶狠狠的目光，凡尔战战兢兢地问道：
“你们……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
“日轨。”
“……什么？”那是什么东西？
“处刑的地方。”
处……处刑！！？？
“为什么！”
“因为他杀了同伴。”
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响起，出自一个有着金色眼眸的褐发吸血鬼。
“好久没看到这种刺激的刑罚了。被照到后会当场变成石像……哦呵呵呵呵……”
“不！不……”
“凡尔！！”
“不是达克杀的！是……是我！”
说出来了。
全室的冰冷目光全集中到自己的身上，凡尔忍住哆嗦，坚定地回答：
“是我杀了帕斯列瑟耶捷。不是达克，请放开他，我才是凶手……”
天知道说出这些话用掉了多少他的勇气，他的手脚冰凉，血液几乎逆流，达克的目光也像芒刺，控诉着他的又一次背叛。
“……他说谎，他是为了庇护我……”
“我没有！是我杀的，达克才是要……”
“你们两个都住嘴。”
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重又聚集到最有权威的人身上。

怦怦……怦怦……怦怦……
心跳得好急，凡尔在心理祈祷，但愿最后的宣判不是达克的死亡。
但是那个鬼的目光像是要看穿他和达克一样，尖锐而冰冷的海蓝色目光，当他终于启动嘴唇时，凡尔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
“把……两个都带走。”
这么说完，他率先出了屋子。
另外的手便涌了过来，分别抓住达克和凡尔。
“为什么！为什么！达克没有……”
“放开凡尔，我才是……”
对于这样的辩解，没有任何人理睬，无情的手架住了两人，提出了屋子。
窗外的蝙蝠也突然全部散去。
但天空仍是一片阴沉。
而吸血鬼的处刑就意味着——
万、劫、不、复……

去哪里？
去哪里？
被关在黑暗的马车中，凡尔咬着嘴唇。
车里只有他和那个金眸褐发的吸血鬼，达克进了另一辆马车。
日轨到底是什么地方？
自己会死在那里吗？
想到死，凡尔总免不了害怕，但是，一想到达克会和自己一起死，就感到既安心也伤心。
达克为什么要说是他杀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为自己……
“喂！凡尔黎特是吗？你的眼睛很美。要我放了你吗？”
突然这么出声的那个吸血鬼猛地靠近凡尔，拉起一小撮凡尔的银发。
“为什么……你要帮我？”
凡尔躲避着他的接触。
“只要你成为我的……”
“做梦。”
凡尔答得很快，他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但是，与其和这种轻浮的家伙在一起，不如和达克一起死。
“哼！你一定会活下来的。那个达克布鲁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活下来，自己代替你死去。只要经过日轨的考验还能活下来，你就能在组织里拥有崇高的地位。到时，你……”

“你说的是真的吗？”
凡尔急切地问道，如果自己能想办法的话，达克说不定就能……
“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人从那里活着出来过，你还是死心吧……”
这样吗？
凡尔感到自己又要落泪了，但是，不行，自己到了这种时候，绝不能再这么软弱了。
绝不能……
迅速抹过眼角，坚硬的触感刺痛自己的掌心，这是最后一滴眼泪……
握紧手中的紫水晶，凡尔告诉自己。

日轨是一个圆筒状物。
像个中空的圆形烟囱一样，但是，内部要比烟囱宽敞得多。
至少足够关两个人。
他和达克被他们从下面的门丢了进去。
然后，听到锁门的声音。
进了这个日轨，并没发生任何事。
但是，凡尔可以隐约猜到会发生什么了。
当日上中天的时候，太阳刚好就在日轨顶端，到时，这里头就会为太阳所普照，那么身为吸血鬼的他们就……
“你为什么又……！！”
面对达克严厉的目光，凡尔无语地低下头咬住唇。
达克扳住凡尔的肩膀，灰蓝色的眼睛牢牢擒住不断闪躲的凡尔的目光。
“听好，等太阳过来之后，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动！！”
不要，不要，凡尔摇头，他不会听的，他不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