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雨——色如空

“霖潇，问个问题行吗？”
“问。”
小雨有些疑惑，可这个问题一直不曾开口。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其实有想让我死的吧？”小雨并不奇怪他的想法，相处久了也就习惯了他的奇异思维，“所以看著我和小霁中剑也不来救，可後来为什麽又要让娘救我呢？”
霖潇闻言，起初没有作答，而是过了片刻才缓缓道：“因为......很多原因。”
“嗯......”每次霖潇这样子回答，那就说明──他不想回答。
“算了，总之你是救了我。”小雨也不追问，笑著攀住霖潇的肩膀，“不过我现在想睡了，你就这样带我回去吧。”话说著，他还真的闭起眼睛，找周公下棋去了。
感受到肩头传来那平稳的呼吸和节奏的心跳，霖潇的眼神不禁放柔。
回想五年前，同样是这个少年被他搂在怀中，可是逐渐冰冷的身躯与过分苍白的脸色令人恐惧，那是霖潇不曾说与人听的事情。
那时，他害怕了，他慌乱了，因为想到那双清澈的眼眸不会再睁开，想到那张灿烂的笑脸不会再展现，想到那个声音将永远离开自己的世界，那样刻骨铭心的痛楚霖潇永生难忘，也不愿再又第二次重复，错误一次就够了。
“我会救他的，可是对你，我有两个要求。”
这是对霖潇“见死不救”的惩罚。
“一，只要我有生之年，你就不能前来探望他；第二，日後除非天意，他主动来找你，不然你也不得靠近他半步！”
所以在那个时候遇到绯姬，听闻绯姬提出的无理要求，他便立刻答应下来，因为只要少年能够活下来，一切就都有改变的余地！
如今，他终於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所以不再迟疑、不再放弃，只要少年在他的身边，他就会好好把握住这一切，直到永远......
60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对於皇族来说也是一样，大家各司其职，各有任务与责任，所以这段日子难得的相聚也将在三公主霁琉滢远嫁韬潋的这一天画下句号。
三公主出嫁的这一天很是热闹，虽然只是一桩政治联姻，可韬潋王为了表示诚意，竟然远道而来亲自迎亲，这著实令人有些意外，而收到这个消息後，身为皇帝的鸿凛不得不改变原先的计划，重新安排相关事宜，皇宫里顿时又忙碌起来。
到了新婚当日，只有十四岁的小公主披上红色的嫁衣成为了新娘，亦是亓羿第二位远嫁韬潋的皇族公主。她柳眉杏眼施上红妆，皓齿朱唇、肤若凝脂，虽然容貌还略显稚嫩可是已然能见将来定是绝色之姿。
“小滢，你今天好漂亮。”小雨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谢谢小叔叔夸奖。”霁琉滢先是一笑，随後又扳起了脸孔抱怨，“真不知那个韬潋王怎麽想的，迎亲、迎亲、迎他个头啊！”
她本来就不稀罕见到那个比自己大上一岁的韬潋王，因为有韵淑姑姑的前车之鉴，在她的印象中，“韬潋王”早就被打上了“面瘫男”的记号，她之所以愿意嫁到韬潋一方面是身为公主的觉悟，而另一方面是为了一睹那韬潋的大好风光。
听著这话，殿内的人都是不禁失笑，这个丫头在姓情上很像皇帝，真不知道嫁给韬潋王後会是个什麽模样。
“不要这麽说嘛，小滢，人家那是诚意。”随著话语慢步近来的正是鸿凛。
“父皇。”琉滢带著笑颜提著红裙跑了过去，停在鸿凛面前，然後张开双手道，“最後一次，要抱抱。”
“小鬼丫头！”鸿凛嘴上这麽说，可还是伸手抱起了女儿。
女儿远嫁说不心疼是骗人的，何况又是自己第一个女儿，舍不得更是理所当然，可小丫头觉悟高，将利害关系分析得清清楚楚，自己又自愿言青命，让他不答应也不行。
满载欣喜地扑在父皇身上，琉滢娇笑出声：“父皇，以後要记得和妹妹说，她姐姐是个敢作敢为、天姿国色，也要记得把妹妹也教得像我这般好，可是不要将她也远嫁，就留在你和爹爹的身边，否则爹爹又会哭的。”
她所指的是今年刚满一周岁的五公主霁岚曦，也是皇帝最小的孩子。
安慰地拍拍女儿的背脊，鸿凛也笑著回道：“父皇会的，放心，我的小美人。”
看见这一幕，在场的人都不禁感慨，虽然都是面带笑语，可离别的伤感依旧可寻，大家都心知肚明，公主远嫁他国可能就是意味著一辈子的别离。
“嗯，撒娇够了，父皇放我下来。”
琉滢乐观开朗的心态令人称奇，一下子就恢复了以往的神情，她要以最寻常的态度和亲人们度过这最後在一起的时光。
於是大殿内再次响起了欢笑打闹声，各人都以自己的方式为琉滢送行，直到外面有人来报：韬潋王的迎亲队伍已经进入了宫里，这家人间的相处终於到了结束，各人背负了自己的身份与责任出去迎接，而琉滢也被披上了红盖头，成为了真正的新嫁娘端坐在殿内等待著韬潋王的迎娶。
因为要隐瞒身份的关系，小雨和霖潇不能出门迎接，可小雨又是好奇，於是霖潇便带著他上了一棵较为隐蔽的大树，从树上可以清楚地看见下面发生的事，又不会被人察觉，两人就这样看著婚礼的进行。
韬潋王的队伍挺壮观，人数也不少，带著那一车车似乎是聘礼的红色木箱丝毫不差亓羿公主的嫁妆，韬潋王身著红色的锦袍骑著骏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小雨仔细看著韬潋王的脸总觉得面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队伍从树下经过，一股熟悉的香味传来，小雨忽然愕然出声道。
“啊！是锺离！”
“什麽人！”一听树上居然有人声，韬潋队伍中立刻有人警觉地拔刀相对。
而行进的队伍也因此停下，甚至连周围原本迎亲的锣鼓声都静了下来，察觉到问题的皇族们也纷纷来看，见得这幅情景也是不明所以，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紧张。
就在这时，小雨被霖潇不急不缓地抱了下来，他一路小跑到队伍前面看著那个韬潋王然後嗅嗅，觉得不对，又跑到了当中嗅嗅，终於找到了香味的来源──一个带著面纱的侍卫身上。
“你是锺离的儿子？”
小雨隐约记得当日见到锺离的样子，他身上的香味没有这麽浓郁，而他身後的那个少年倒是这个样子，这应该就是绯姬所说的“长子带香”的遗传。
听见“锺离”这个名字，那人似乎有些惊讶，不答反问道：“你是......？”
“我是小雨，我想我应该见过你......”
而不待少年反应，忽然队伍前头的韬潋王先诧异地喊道：“呃？‘小雨’是那个满脸雀斑的‘小雨’？”
听闻他这话，小雨又回想了一下，似乎当时锺离的另一边身後......
“啊！我想起来了，是双胞胎！”
“......”
这算是什麽情况！？
由於小雨的出现，事情产生了十分戏剧姓的转变，将大队人马留在殿外，殿内面对著亓羿的皇族，“韬潋王们”逼不得已做起了自我介绍。
“这麽说来你们双胞胎至今还没有决定谁来娶小滢啊？”听完一切，鸿凛有些意外地道。
双胞胎一起点头，因为他们谁都不想做韬潋王。
“可迎亲......”
“是我爹他们想来亓羿游玩嘛！”
“你爹他们不是死了吗？”
“小七，他们的爹没死，我一年前还见过的。”
谁知道锺离会是韬潋王的亲爹？
谁又猜到小雨竟是亓羿的五王爷？
这回真是穿帮穿够够了！
“那之後你们打算怎麽办？”小雨问。
“一切交由天意来决定。”莫离道。
“天意？”
“就是让公主自己选择”离莫回答。
“哦......”
真是个挺有趣的决定，大家心里不禁暗道。
鸿凛仔细打量著他们俩，语出惊人道：“好啊，那干脆让小滢现在就来做决定。”
说著，他不等兄弟俩反对，便派人将公主带了出来，然後简单说明了事情的缘由，鸿凛让女儿自己选择丈夫以及未来的韬潋王。
琉滢对著他们俩左看右看，怎麽看都是一张脸，前思後想，忽然灵感乍现。
只见她笑盈盈地对著两人道：“进内殿，本宫有东西让你们看。”说著就拉著不明所以的两人进了内殿。
而在殿外的皇族们则个个带著看好戏的神情盯著那扇门，原以为小滢嫁给韬潋王，就一辈子都不会去用她那半吊子的能力，可没想到她居然用这个来挑夫婿，真是不知该说什麽好。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三人又慢慢走了出来，带头的是满脸笑意的琉滢，而跟在她身後的双胞胎则是脸色各异：离莫的脸依旧不带表情，而莫离已经是青一阵、紫一阵，似乎是难以置信，模样可爱得紧。
“选好了吗？”鸿凛笑问。
琉滢满心欢喜地点头，然後伸手一指莫离：“我要他做我丈夫。”
“咦！？为什麽？”包括莫离在内，大家异口同声问。
“呵呵......”琉滢轻笑两声，“因为好玩呀！”
“......”
事情就这麽简单地定下，莫离不得不背负起韬潋王的重任，将这个可怕的王後娶了回去，而同时两国之主也达成了协议，双方替彼此隐瞒家族的秘密，永世修好。就在一片和鞋中，三公主出嫁去了韬潋，封为王後，开始了维系著两国的重任。
韬潋王走後，大家也是到了离别的时刻，霖潇和绝豔自然是回绝情教，所以小雨和玄情算是一路，出发的前一夜，皇家举办了一场宴会作为辞别。
而在宴席上，大家说说笑笑，突然提到了之前的联姻，说起琉滢公主利用自己的能力选夫，众人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於是绝豔有了疑问，不禁向妻子问道：“小情，三公主的能力到底是什麽？”
玄情还没有回答，一边的玄静则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姐夫，小滢那个也不算什麽能力，和小廷那种差不多，可以叫‘特殊体质’。”
“啊？”
小雨想了想，要是他的记忆没有错，小滢的能力出现是在她八岁那年，那个时候......
“小滢应该是可以变成男生的体质吧......”
“......”
绝豔闻言傻了眼，而另一边坐著的霖潇虽然没有表情，可刚才的动作一僵也说明了他的感觉。
偏偏玄情还点头道：“对，而且她八成看上了莫离的姓格。”
“可以任她欺压的姓格。”玄静默契地补充。
“不过她身为王後不会真的去压倒韬潋王吧？”绝豔抱著一丝希望道。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皇族们的集体大合唱：“难讲！”
“......”
“小滢从小就想压个男人看看。”
“可一直苦无机会。”
“对方是韬潋王，又是那样容易欺负的对象，是我也压上去试试了。”
“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
“闺房情趣吗！”
“要不要赌赌看？”
“好啊、好啊，我赌......”
听著皇族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正欢，绝豔忽有些後悔提出这个问题，再转回头看向教主，果然还是不动声色地将小雨圈在自己的范围里，不理会太上皇带刺的眼光，自顾自地用膳。
而小雨在霖潇这边依旧和众人嬉笑说话，偶尔也会回首问问霖潇，在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霖潇的眼神会转柔看著他，仔细聆听他的问题和话语。
曾几何时，那个不懂情爱的魔头也会如此细腻耐心？
因为他不是不会爱，而是只会将一生之爱全部奉献给一个人而已。
这样足够了。绝豔轻笑。一生仅有的一次的爱恋倾心於一人身上，没有後悔、没有奢求，有此义无反顾的感情，夫复何求！
完结
离开皇城的这一天，马车队伍行进在大道上，後面浩浩荡荡跟著一长排。
“爸爸，我们出城了。”小雨拉开车帘道。
一边的漩笑眯眯地回答：“嗯，出城了。”
再一边的逍遥则是好笑：“你又不是第一次出去，干嘛那麽开心？”
小雨把转身坐到了他身边道：“这次不一样，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大家一起出游了。
“也是，很久没有这麽一大串一起出游了......”
无月想著後面马车里的哥哥还有侄子侄女们，不禁也是叹了口气，瞥一眼坐在最靠外面的霖潇，脸色果然不好看。
许久，霖潇终於按耐不住问道：“为什麽你们都要一起来？”
明明已经道别了，可是除了皇帝皇後，还有几个小鬼外，几乎所有人都和他们一道离开了皇城。
“我要回轩辕庄，轩辕庄离你绝情教总坛挺近。”无月如是说。
“我要去小六那边玩，当然走这条路。”逍遥如是说。
“我去绝情教当然这边走。”玄情如是说。
然後她又补充道：“玄静和爹爹一起去边境，二爹跟著一起，惺哥哥也是，小泠的店在边境，硬拉著小廷一起回去，小四叔叔和他相公正巧也去那边查事，所以大家正好全体顺路而已。”
“那你们呢？”霖潇这话是冲著漩来的。
“我和梵去你绝情教参观，看看宝贝儿子的生活环境，不行啊？”
“......他毁过绝情教。”
“切，那你还不是照样娶他儿子？”
“......”
霖潇的感情之路还很长，至少在漩的面前，这个“儿婿”依旧有待考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