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我无聊,我罗嗦,我鸡婆得不像男人......你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非要用摔东西来表示不耐烦吗?
「几块钱的破烂东西,有什么稀罕!」
我愣了一下......没错,那个廉价的花瓶。街头套圈游戏的奖品,能值几个钱?可你记不记得我扔了多少个环,
才把它套来送给你?
觉得它太便宜......那你就不要一遍一遍地说「我想要」啊!
我重重摔上门。
和他冷战的日子真不好受。有时候也觉得,何苦呢,为那么一个粗制滥造的瓷器和他计较。他是秦、林两家唯
一的大少爷,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随手砸一、两个仿宋瓷的花瓶,又算什么。
我的心情在他眼里,又算什么。
一直到耶诞节,我才终于等到机会和解。我用Joan送的圣诞舞会邀请函把他骗了过去。也许,舞会这种东西对
他来说,还是有点吸引力的吧。
可是一进场,他就又露出那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我讷讷地不知该弄点什么花样才能讨他开心。为什么修过的那
么多课程里,就没有哪一门,是教我要怎么哄人开心的呢?
他果然还是早早地走了,藉口说送曾比,觉得这里无聊想开溜,才是真的吧。真可恶,我那么卖力地跳了一场
,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难道,我跳得很像发情的大猩猩么?
亏得Joan以前还一直夸我HipHop跳得好,死女人,谁让你随便恭维我,我会相信的!可恶,害我又在他面前出丑
......
这下好了,接下来的时间,还真是长夜漫漫。我叹口气,不知道我准备好的圣诞礼物,他会不会喜欢。
有点抓狂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为什么......我居然会亲手给他织了条围巾呢?
不要笑我,我从小不论哪门功课都是一等一,心灵手巧,会织毛衣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把它送出去,实在是需要勇气。
卓文扬,你这个缺乏创意的男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做这种糗事。
但我只是想自己做一份礼物给他。用家里的钱给他买东西,再华贵又有什么意思?
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
舞会尾声,有个陌生男人来找我,「你也认识林竟?」
认识就认识,你笑那么奇怪干什么。
「那小东西不好对付吧。」奇怪,他的脸怎么能长成那么讨人厌的形状,「味道是不错......就是爪子太利
了......」
我有种把手里的酒杯塞进他嘴里的冲动。
「你怎么把他弄到手的?花了不少功夫吧?人小,胃口倒是越来越大......填都填不满......」
我已经想把脚上的袜子脱下来塞他了。
「我寄了三次圣诞礼包给他,他退了我三次,啧啧,里面那些东西,他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这么刁钻,谁养得
住他啊......」
我突然想到,自己那条几乎算得上寒碜的围巾。
我终于还是没把早早包好的围巾送出去,我伯他会笑我。
别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他不能嘲笑我。我只是在他面前,努力地维护自己那点摇摇欲坠的自尊,我不能狼
狈,不能落魄,不能可笑,不能无措。
可我自己知道,他只要一个小小的笑容,都能让我双手颤抖。
小竟,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认真的。请你不要再那样对我,你不要再满不在乎地取笑我了。
我很难受。
3、
隔了很久以后,我又拥抱了他。他那么可怜,冻得身上发冷,缩着贴在我身上取暖,请求我抱他一次。
我知道不应该,可是我缺乏定力,我挡不住诱惑,我那么喜欢他,我根本没有办法。
果然,第二天醒来,他就又不准我提这件事了。
我想为自己的粗鲁和技术生涩而道歉,但每次都只说一半,就被他打断。
林竟,我不是木头,不是充气娃娃,我有心的,我会难过,我会因为跟你亲密而有所期待,请你不要这样不在
乎。
两人都摔了东西,气喘吁吁的。我不甘心就这样算了,被他取笑也没关系,我大着胆子,主动去吻了他。
想不到他的反应那么热烈,他好像也不讨厌我。
他出去买东西回来当我们的午饭,我在屋子里脸红心跳地等着。
等他回来,我就要正式告白,我豁出去了。我反覆在心里温习酝酿要说出口的话,练习了一遍又一遍。
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终于回来。
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对。他原先那点羞涩和喜悦的表情,完全找不到了,他的态度很冷淡,口气也闪闪烁烁
的。
他说:「我在路上遇到熟人,聊了一会儿。」
我记得他出门之前,身上是很干净的,我昨晚用了很多时间帮他擦洗得干干净净,一点脏东西也没有。可是现
在,我清楚地闻到只要是男人都熟悉不过的,精液的味道。
精心准备好的表白,我突然没有勇气说出口。
我悄悄把拳头捏紧了又放开。不敢去多想,也不能去多想。
那几天,我笨拙地讨好,还是在他的心不在焉面前退缩了。
他又开始成天不在家,在外面过夜,我知道那个叫Lee的人总是打电话过来,他一接,就毫不迟疑地立刻出门。
我原来......还是完全不行。
后来有一天,我在公寓楼下的邮箱里,发现一张装在牛皮纸袋里的VCD,纸袋上写了我的名字。
我单纯的好奇,没有想过,这么薄薄一张光碟会给我带来什么,会让我失去什么。
要不是那两个人的脸,熟悉得让我根本没有办法否认,我一定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一段色情录像,或者是个不
那么好笑的恶作剧。
不是嫉妒,不光是嫉妒。那时候撕扯着我的理智的,熊熊燃烧的疯狂到底是什么,我已经没办法解释。
我不明白。
那个男人......是我爸爸。
我温柔的,英俊的,慈爱的......对我而言,简直像神一样的父亲。
他和我心爱的那个人赤裸裸地纠缠着,喘息着。
两个对我来说最重要的男人,一起背叛了我。
连指尖都因为愤怒而发抖。
我选择了最糟糕的发泄方式,抓着头发把他拖进卧室。他拼命挣扎,我也拼命地残暴对他,打他耳光,粗鲁地
撕裂他。
被强行进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抽搐起来,痛得连黑色的眼睛都在发抖。
我知道他疼,可是......我也疼,心脏那个地方。
他的眼睛,乌黑的,松鼠一样柔和湿润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几乎要裂开一样。他一直那样望着我,要哭泣
的神色,却没有掉眼泪。
小竟......
这种时候,你为什么又要这么可怜?
我都不知道是在折磨你,还是在折磨我自己。
如果我不爱你就好了,起码可以对你和气一些、温和一些,也不会恶劣地把你伤得那么重。
事情发生以后,我赶快离开那里,不走是不行的,留下来,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那一片混乱。
我在旅馆住了几天,接着就收到邀请,那个声名显赫的陆风,也就是Eric,请我上门做客,说要和我谈我爸爸
的事。
我去了,然后亲眼看见我父亲在那个名叫陆风的男人身下,男人压着他激烈地律动,他没有半点的挣扎和不情
愿,还反手抱着那男人的背。
我简直糊涂了,我不明白,我也不相信。
我像被刺瞎眼睛的野兽般盲目地团团转,愤怒,悲哀,羞耻......悔恨......我简直快疯了。
我好孤单。
脑子发热地回到租的公寓,林竟却也早就不在了。
我到处找林竟,被恐惧一点一点地吞噬,我害怕他冷漠的表情,害怕他对我的怨恨,害怕再也见不到他,害怕
从此和他相隔遥远。
我想跟他说,不论你喜欢不喜欢我,不论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不会放弃你,我会一直等着你,这次,我会很
耐心很耐心。
终于再次见到他,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像在惨叫:「林竟,林竟!」
他看我的那一眼,并没有怨恨,黑眼睛是空的。
几乎是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被原谅的机会了。
我追着他,他拼命跑,被吓坏了一样,我几乎都不忍心再逼他。可我不能停下来,我不想放弃。
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天那样尽力地奔跑过,从来没有那样不顾一切地去追逐一样东西,但最终一无所有。
他的血,鲜红的,黏稠的,从身下蔓延出来的速度那么缓慢,简直好像是从我心上一丝一丝流淌过去。
「小竟!」
那么歇斯底里,那么凄厉的声音,我都不敢相信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我忘了我是怎么拨开人群,扑到他身上,我忘了我是怎么样摇晃他毫无反应的身体,我忘了我是怎么样抱着他
尖叫痛哭......
我甚至记不清,那时候是怎么样的心情,一片混乱。
只记得他满是鲜血的脸,明明血是热的,触感却是一片冰凉,就是那种让我全身颤抖的温度,静静停留在我潮
湿的脸上,久久不散。
我把他抱得那么紧,可却觉得,他在慢慢地离我远去。
就像过去的那几年一样,我们曾经靠得那么近,但终究无法到达。
似乎永远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寻。
尾声
都说小鸡破壳出来,会把第一眼看到的动物,当成妈妈。
而我在考虑,要不要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男人,当成爱人。
他在努力,笨拙地削手里的苹果,然后艰难地切成小小的,奇形怪状的碎块,用牙签插起来,送到我嘴边。
「醒了就好。」这个应该是伶牙俐齿、舌灿莲花的男人,在我睁开眼睛以后,只说了这么句话,就急急忙忙在
水果篮里挑出一个苹果,开始削。
我吃够了,就摇摇头。
毕竟昏睡太久了,现在全身乏力:心情和脾气都出奇地坏。
他给我拉好被子,伸手抚摩我的脸,露出笑容,「醒了就好......我每天都在想,万一你醒了要吃水果,应该
提前削好,可是,每次都只能丢进垃圾筒。」
我望着他没刮干净的胡子渣,突然有点心痛的感觉。
转头看了看窗外,我问:「LA的天,总是这么灰吗?」
「不要告诉我,因为天色不漂亮,就想回T城。」Lee紧张地笑。
我看着这个男人,在心里想像,他当初是如何把差点成为植物人的我带到LA来的。好像是很困难的搬运工作。
我抓起他的手指,亲吻了一下,然后,和这个英俊成熟又温柔的男人接吻。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Lee懊恼地放开我的嘴唇,直起腰来,「请进。」
我好奇,望向门口,想知道在LA,除了Lee,还有谁会来探望我。
站在门口的男孩子,是个华人,很修长英挺的身形,就是过于清瘦,简直形销骨立,双颊凹陷,还有点青青的
胡子渣。
我朝这个来访的陌生人点点头。
他慢慢地走过来,动作有些僵硬,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我,以至于手摸索了半天没找到椅子,还是Lee拉开了一把
椅子,让他坐下。
我哑然失笑。
虽然看着我失神的男人有很多,但如此露骨夸张的,还是比较少见。
「你好。」我微笑,「你是Lee的朋友?」
他瞪大了眼睛看我,竟是一脸茫然。
轮到我迷茫了,「你听不懂吗?」然后求救地望着Lee问道:「难道他不懂中文?那你替我翻译?」
Lee惊异的神色让我隐约觉得不对,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小竟......你不认识他?」
我张大嘴:「我为什么会认识他?难道......」我看了那奇怪的访客一眼,恍然大悟,「难道你也不认识他?他
走错病房了?」
男孩和Lee脸色同时惨白起来。
「小竟......你别呕气了,他大老远地跑到LA来看你。」Lee明白似地咳嗽了一声,摸摸我的头。
「呕气?」我莫名其妙,「......说什么啊,见都没见过的人,谁要和他呕气」。
「你认识我?我们以前见过?」我转头问那个一直没出声的男孩子。
两个人一起看着我,目不转睛.。
没有人理我。
喂喂,拜托......不要这么诡异好不好......不是拍鬼片啊......我心脏会无力的......
Lee忽然跳起来,「医生呢?」他看起来有点歇斯底里,「混蛋,谁跟我说没事的......」
Lee消失在门外,扔下我和那男孩面面相觑。
鸦--雀--无--声。
我又干笑两声,被他盯得有点发毛了。
决定主动搭讪打破沉闷气氛:「......我叫林竟。」
他愣愣地看了我半天,全无反应。
这人有语言障碍,还是有智力障碍?除了看着我发呆,就不能做点别的吗?
五分钟,只给五分钟,再不说话,我就报警。
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好像想挖掘出点什么东西一样。
「小竟......你不记得我了?」他的声音低哑。
啊,好恶心。
为什么那些男人都喜欢用这个开场白,搭讪除了装成熟人以外,明明还有好多方法的。
「记得啊!」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我好气又好笑,「你是我出车祸之前的爱人啊,可惜,我现在失忆了
,记不得你了。」
他疑惑了半天,才迟钝地意识到我是在耍他,就苦笑着低下头:「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我被噎得直翻白眼,「拜托,我以前见过你吗?」
他吃惊地拾起头。
「小竟......」
「你到底是谁啊?」我实在没心情在大病初愈,忍耐力、判断力、承受力都只有平时四分之一的时候,玩我猜我
猜我猜猜猜。
他嘴唇好像有些发抖,过了许久,才听到那不甚清晰的,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微弱声音。
「卓文扬。」
那个名字到达我耳膜的时候,有如被一根钢针狠狠地穿过头颅般的剌痛。
我惨叫了一声,抱住头。
有那么好几分钟,大脑一片混沌,痛得嗡嗡作响。
「呜--」我咬着牙,等那阵抽痛渐渐缓和。
「小竟......你怎么了?」
「呜--」我拼命压着乱跳一气的太阳穴,实在痛得太厉害了,头彷佛要被硬生生穿透一样的痛楚,「头
痛......」
他惊慌地伸出手来摸我的头,我忙用力推开。
本来明明没事的,遇到他就倒楣!
他尴尬地缩回手,张着嘴想说什么,忍住了,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得连关节都隐隐发白。
突如其来的头痛,让我心情更差,何况他还一直看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真讨厌。
「麻烦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他抿着薄薄的嘴唇,「......你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我吗?」
「没有。」我只想赶快结束这样无意义的对话,尽管他的脸色瞬间苍白。
「再见。」我冷淡地朝他点头,下逐客令。
他默默地看着我,点点头,僵硬地走了出去。
在医院里那几天,基本上,是风平浪静地过去了,除了那天后来医生冲进来把我按倒,抱着我的头,又折腾了
半天。
「难道我有脑癌?」我问Lee。
「你有失忆!」Lee没好气。
出院的那天,站在门口等着Lee去地下车场把车开出来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人。
才短短几天,他看上去越发清瘦得厉害,下巴尖得都能戳人了,头发杂乱,胡子拉杂,像个野人,害我差点认
不出来。
他左顾右盼的,终于看到目标,就露出一丝笑容,站到我身边,微微低头看着我。
「身体好了?」
我客气而生疏地点头。
「给你看样东西。」他说得很轻很慢,拿在手里的是张破损的CD。
我疑惑地接过来,努力瞅着CD封面,「MrChildren......NOTFOUND......孩子先生......无处可寻?」
翻译完四个字,大汗淋漓。就我的英文水平而言,这已经是极限了。
「干什么?」难道要拿来送我?拜托,这种破东西,太逊了吧。
他苦笑了一下,「朋友给我的......你看看......认得么?」
我摇头,原来是自做多情,汗颜,「女朋友送的?」
「......一个......很喜欢的人。」
有了喜欢的人,还这么明目张胆地盯着我看?这男人......